第五章

倪均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合約書。

竟然……總編竟然決定要和他簽約？從此以後，他不用再接些填空用的短篇、湊頁數的搞笑四格漫畫，或是小到沒人注意的小插畫，他可以盡情發揮他的想像力，想畫什麼就畫什麼。

他的作品會先在漫畫雜誌上連載，然後再出單行本，公司還會替他找兩個助手，他只要負責專心構圖和想出故事情節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必操心。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有自知之明，一個月前他還是個會退稿的新手，現在卻說要重點栽培他，總編的轉變未免太大了。

而且事前完全沒有徵兆，只是打了通電話叫他來出版社詳談。他非常高興自己的才華受到肯定，但是他也不免懷疑，這個天大的好運是誰給的。

「總編，這……」對他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到有如天方夜譚，他努力了這麼久，為的不就是這份合約嗎？有了這份合約，他的創作之路才有保障。

「你的合約啊！看看有什麼地方不滿意，我們再做修改。」

「沒有……」他哪還有什麼不滿意，這份合約對他簡直太有利了，沒有題材的壓力也沒有截稿時間，甚至連版稅都和資深漫畫家一樣優渥，他到底有什麼資格可以得到這份合約？

「趕快簽了吧！」總編將筆遞給他，「回去好好想幾個故事大綱，下個星期開編務會議時，你要提案出來討論，知道嗎？」

「可是為什麼……怎麼會這麼突然就要簽我？」疑問像是便在喉嚨的魚骨，不吐不快。

「你不高興嗎？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不是想當個專業的漫畫家嗎？」總編還是沒有明講。

「我當然想，可是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均，你這個人怎麼好運臨頭了還這麼龜龜毛毛？快點簽一簽，我還要和老闆去談版權。」

「我想再考慮一下。」至少他得弄清楚這合約是怎麼來的。

「考慮？！這種好事還要考慮？小均，你真的有病！我去開會了，合約最晚明天給我。」

總編出去后，小茵才送了咖啡和點心進來。

「小均，恭喜你！你終於拿到合約了。」她也很替他開心。

「有什麼好恭喜的，這實在太莫名其妙了，我有自知之明，我畫的東西還沒那麼受歡迎。」一個漫畫家熬個三年五年是正常的，撐上十年八年的也大有人在，他的運氣是從何而來呢？

「我偷偷告訴你，但是你不要跟別人說是我說的喔！」小茵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和我的合約有關嗎？」

「嗯！我聽說有個大財團的老闆很欣賞你的作品，所以決定要長期贊助你，打算砸大錢捧紅你。」編輯部的每個人都這麼說。

倪均立刻明白了。是江靜夏動用了她的人脈和關係！她竟然用這種方法幫助他！

他拿了合約馬上往外沖。

「小均！」小茵一頭霧水，「你的咖啡還沒喝呢！」

☆☆☆

而此時，江靜夏正和杜雨芝還有幾個同屬上流社會的姊妹淘在私人俱樂部里喝下午茶。

她們幾個應該算是學姊學妹，都是念同一所貴族高中，家庭背景、學經歷什麼的都差不多，年紀也相仿，常常湊在一起玩樂，社交圈的人還稱她們為「七仙女」呢！

杜雨芝則是大談她昨天在PUB的獵艷。

「雨芝，昨天的收穫如何？」

「一定很棒吧？個外國佬長得好像貝克漠喔！」

「好刺激！雨芝競然敢找上外國人！」

昨晚她們一同參加了一個時尚派對，認識了幾個從國外來走秀的模特兒，後來只有杜雨芝一個人和他們轉戰PUB，其他人都回家當乖小孩了。

「那有什麼！在我的經驗里，外國男人可比台灣男人耐用多了，而且他們更溫柔，身材又捧，這麼理想的一夜情人上哪找啊！」杜雨芝覺得她們真是大驚小怪，正因為是一夜情，所以才不能虧待自己啊！

「要是我就不敢，被我爸知道，一定會打斷我的腿的，只好聽聽你的風流韻事，遇過癮啰！」

她們玩歸玩，但沒有杜雨芝玩得這麼瘋，私底下她們也常講她的八卦，她也知道她們並不是真的看得起她，她也無所謂，反正這個圈子就是這麼虛假，她早就看穿她們了。

「你未免大膽小了，地點隱密點，不會有人知道的，我們又不會說出去。」杜雨芝故意這麼說，其實這個圈子八卦傳得比什麼都快。。

「可是我未婚夫他們家很保守的，要是我有一點點排聞傳出，我就別想嫁了。」

「就是啊！上回你未婚夫他二弟不是想追那個拍內衣廣告的女明星嗎？才拍拖了兩次，好死不死就給狗仔隊拍到，馬上被抓回去罵個狗血淋頭，然後就不了了之。」

「還是雨芝最好了，可以不顧他人眼光，盡情玩樂。」

但是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是啊！誰教我是個不受重視的私生女，想怎樣就怎樣，反正我就是沒人管。」杜雨芝認為方才那些話就是在諷刺她。

大家都知道踩到她的死穴了，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靜夏，你昨天怎麼沒來？手機也關機了，上哪兒去了，這麼神秘？」

「還用說，一定是和游少爺約會，培養感情去了。」

江靜夏沉默不語，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這些話題她是真的沒興趣。

「游柏奇？那個男人可是女人圈中的千人斬，技術好得很，你以後可『性』福了，只不過要小心別玩過頭，中大獎可就不妙了！」杜雨芝講話就是這麼討人厭。

「雨芝，你在說什麼呀！」

「要是他在外面玩女人，你也可以養情夫啊！」杜雨芝閑閑地說。

每個人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你不要胡說。」江靜夏還是非常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

「胡說什麼？我明明就看見你和牛郎夜店那個強壯的小夥子摟摟抱抱地上了你的車，難道不是……」杜雨芝故意把話說得曖曖昧昧，她倒要看看被捧得像聖潔公主似的江靜夏怎麼自圓其說。

「不是！當然不是！」江靜夏極力否認，「我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關係，那天我喝醉了，他只是送我回家而已。」

「你不喜歡小帥哥啊？不喜歡就讓給我啰！」

大家都以為杜雨芝在開玩笑而笑了起來，但就這麼湊巧，倪均剛好在這時硬是推開了兩個攔阻他的服務人員沖了進來。

「江靜夏！」他來到江靜夏面前。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她閃躲着他，也閃躲著眾人好奇的目光，尤其是來自杜雨芝的。

「我打過電話問你的秘書！」

「有事嗎？」她強自鎮定。

他一把拉起她，「走！」

「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

☆☆☆

當他們來到俱樂部的中庭花園，江靜夏忍不住甩開倪均牢握著的手。

「你到底要做什麼？」

倪均拿出皺巴巴的合約書遞到她面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江靜夏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冷冷地別開臉，沉默不語。

「為什麼？！這是你做的吧？只要你江副總一聲令下，沒有人敢不服從，每個人都要照你的指示去做，在你眼裏，我是那種沒有用的懦夫嗎？」他太生氣了，所以一開口就說個沒完。

她仍是沉默。

「說啊！為什麼？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他又逼近了一步。

「我只是想幫助你。」

她知道他有他的理想，但是理想不能當飯吃，要是依他那種固執的個性，可能在達成他的理想之前就先餓死了，她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運用她的影響力，替他建立一些人脈，讓他的將來走得更平順、更穩固。

他是有才華的，她捨不得讓他就此埋沒，他的手是用來畫畫的，而不是用來調酒、洗碗盤或是送PIZZA，他的人生應該有寬闊的道路才對。而她，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愛他。

「誰要你幫這種忙了？！」那不是顯得他真的很孬種！

「倪均，你的才華需要被更多的人看見，你才有更大的發揮空間，難道你不想繼續畫下去嗎？」她很理智地分析。

一個創作者需要的就是讀者的支持，曲高和寡的作品只是自命清高，默默耕耘而不求回報，那不過是逃避現實的作法罷了，她不希望最後他也變成這種人，那才是真正沒有用的懦夫。

「我的才華自有讀者來肯定！就算只有一個讀者喜歡我的作品，我也會繼續畫下去！」他認真非常地看着她，「而且我並不需要你的幫助，我要的是你的愛情！」

「你……」雖然她也感覺到了他對她的好感和愛意，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說出來。

「你說呢？給我一個答案！」他打定主意，今天絕對不讓她有借口逃掉。

「不，我不能。」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

「理由呢？」

「我的年紀比你大，很快就老了，你會失去新鮮感，我們真的不適合，你只不過是迷惑於熟女情結罷了。」這是她的理由，也是她不敢接受他的原因。

「拜託！這算什麼爛理由！」他是年紀比她小，那又怎麼樣，而且她一點都不顯老啊！他一點都不覺得談戀愛和年齡有什麼關係，他愛她，就是愛她而已。

「對我來說，這就是理由。」

「你就不能誠實點面對自己的心嗎？一定要戴着假面具嗎？」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說法。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她有她的責任，那是她甩不掉的包袱。

「到底有什麼難的？你告訴我啊！為什麼要把感情弄得這麼複雜？」

要她怎麼說呢？就算說了，他能理解她的立場嗎？

「我知道在各方面我都配不上你，可是我就是愛上你了！我愛你，而且我說出來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愛你！」他是真心的。

倪均當着她的面把合約撕個粉碎，在他身後形成了一陣紙花雨。

「我不會簽這份合約，我要靠自己的實力站上屬於我的舞台，而不是靠你的關係，我希望你是個和我一起分享喜悅成果的人。」。

「小均……」

「不過我不會勉強你，你有選擇的自由，就這樣，再見！」他沒有放棄，只是不願強求。

比起她來，他才是個無私的好男人，是她配不上他，連愛都不敢說出口，她實在是個膽小鬼，如果就讓他這麼走了，悲慘的人會是她，她又會變成那個一成不變、冷冰冰的江靜夏……她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追上他離去的腳步，她從背後抱住他，「我也愛你！小均！」

「靜夏？」

「我好怕自己會愛上你！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愛了，我愛你啊！」

他轉過身來，給了她一個熱吻作為回答。

☆☆☆

火熱綿密的吻一直持續到江靜夏的豪宅中，倪均甚至等不及進去房間，兩個人就滾倒在客廳的長毛波斯地毯上。

激情的花火散落在他們身上，倪均狂野地扯開她身上那件昂貴的斜呢紋外套，端莊的髮髻也被他揉散，他還是捨不得離開她的紅唇。

「小均……」她的手也沒閑着，急切地脫掉他的運動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