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韓允呈隨着段知舞回到她的小公寓。

他打量着她的小窩。

很小，也不整齊，他在門邊發現他的那把大黑傘，玄關處有許多雙鞋沒有放進鞋櫃里，而鞋柜上則有一串鑰匙，一瓶喝到一半的礦泉水，還有幾張提款卡。

客廳的桌上隨意散置著報紙雜誌還有電視遙控器，廚房與客廳相連，餐桌上有一大盤餅乾。

客廳的窗邊有一張貴妃椅，他可以想像她或坐或趴在上面的模樣，一定可愛又性感得不得了。貴妃椅旁的大書櫃反映出她的另外一面，書櫃滿滿的，倒十分整齊，顯示出她愛看書且很珍惜那些書。

段知舞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兩瓶礦泉水，一瓶給他，一瓶給自己，隨即打開瓶蓋喝了一大口。

韓允呈趁此時瞧了瞧她的冰箱，發現更是慘不忍睹，裏面有一大堆垃圾食物跟冷藏食品，暗示着她廚藝不佳。

段知舞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發着愣，韓允呈坐到她身邊，看着她的神情。

還好你出現了。她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幽幽的說。

嗯？他順勢將手搭上她柔軟的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我家樓下，他馬上就一把抓住我，然後把我往他的車上拖。段知舞不禁有些顫抖。我那時沒想到害怕，只是拚命掙扎，還好你來了，她喃喃的說着，還好你來了……

別怕，有我在。韓允呈微微使力摟着她，給她力量。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情況弄成這樣，她也很不願意。

韓允呈挑眉，不是很有興趣的問：那麼他以前是怎麼樣的？

至少他不會說這麼多難以入耳的話。

那你們為什麼分手？他待你不好嗎？

他待我還好，除了常遲到，不聽我說話，總是自己幫我作決定外，其實也沒有什麼缺點。

這樣叫還好喔？你的度量可真大。

我只是想，如果愛一個人，就算他有什麼缺點，還是會包容的啊。

聽見她說愛，韓允呈有些吃味，為了那個幸運曾經擁有她的張志豪。

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樣辱罵我，可是是他自己劈腿的啊。

原來是因為對方劈腿，韓允呈恍然大悟。劈腿？你是怎麼發現的？捉姦在床？

不是。

第三者自己現身？

不是。

韓允呈猜不到，便沒再說話。

是他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當時我真的好訝異。

韓允呈失笑，他自己說出來？真是笨死了。

對啊，那時我才恍然大悟。段知舞的眼中漸漸漾起淚光。我一點難過的感覺也沒有，反倒鬆了口氣，所以我才知道我並下愛他。

嗯，這句話還比較動聽。韓允呈這麼想着。

她繼續說下去，沒想到我竟然渾沌了三年，好蠢，簡直蠢死了。

三年？這麼久？韓允呈覺得悶。

還好你總是救了我，我就說你就是我的救星，每次我有危難你就會出現，簡直是英雄。

她這可愛的童言童語，讓他抱緊了她。

然後，他聽見她啜泣的聲音。

韓允呈不解，只是伸手順着她的背。怎麼了？不喜歡我救你嗎？

不是，她搖頭。我只是想，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好？大家都對我好，姊姊疼我，主任疼我，小范哥也疼我，但是他們都是跟我認識了很久，而你，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幫我，穩住我的心，你對我好好，我好感動。

段知舞賴在他懷裏，仍抽抽噎噎。

但是我好笨，總是讓姊姊擔心，姊姊早就說過張志豪不好，但我不信，一意孤行，結果現在跟張志豪分手了，還被他罵，被他用話污辱，連累你也被他動手動腳。她很自責。都是我的錯。

段知舞淚如雨下，攀着他的胸膛，哭得滿臉是淚。

你並不笨。韓允呈道：大家疼你是因為你值得大家疼，而我對你好是有目的的。

她抬起眼，不解的看他。

見她淚眼迷濛，他心疼不已。

韓允呈伸手輕撫她軟嫩的臉頰，抹去她如斷線珍珠般的眼淚，就像對待珍寶一般。

我當然有目的，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對你好，也是有目的的。他嘆了口氣。

也許那個時候，我就被你收服了。

韓允呈目光如炬，溫柔的看着她。

知道嗎？第一次在公司的樓梯間看到你，我以為我看見了仙女，我還記得你穿得一點競爭力也沒有，然後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

段知舞的臉紅通通的，不禁低聲抗議，我緊張嘛。

當時我就想，啊，這個人一點也不可靠，來比稿一定不會成功。我看出你的緊張，但是我很好奇你會有什麼表現，所以才教你如果在台緊張就看着我好了。

他一笑，調侃著道：你知道你的簡報做得很爛嗎？

她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我知道。

但是你真令我意外，就算你的表現再差、再無趣，我還是不能將目光從你身上移開。

韓允呈知道她確實征服了他，他願意與她談場戀愛，不再曖昧不明，不再不肯鬆口，不再像偷情般的吻她。

你知道的，小舞，我對你有企圖。

他的話融化了她的心，讓她不禁狂喜，

我喜歡你的企圖。她揚起笑容，像花朵般清麗。

段知舞窩在他懷裏，又落下了眼淚，但這次是歡喜的淚水。

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

早晨，溫暖的陽光和煦的落下，穿過窗戶，映得屋裏一片明亮。

段知舞幽幽醒來，睜開眼，有些迷惑。

她是怎麼睡着的？呆坐了一會兒后，她的思緒總算接上線。

她看到韓允呈坐在她身邊，睡得很熟。

昨晚他們在沙發睡着，她躺在他的大腿上，而他身靠沙發。

段知舞近乎迷戀的看着他的睡容。

平穩的呼吸聲，隨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他鬆開了領帶，微敞着襯衫領口，看來性感得讓人移不開眼。她無法控制的抬起小手撫上他淺攏的眉心，經過他的雙眼，轉往高挺的鼻樑，最後停留在他性感的薄唇上。

忽地，韓允呈睜開眼，一把抓住她偷香的小手，惡意的對她微笑。

她尷尬的回以一笑，向他道歉，對不起，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早醒了。從她一離開他的大腿，他就覺得頓失什麼似的，很不舒服，就醒來了。

她低着頭，怯怯地道：那，早。

早安，我的小舞。他將她拉過來，偷了個吻。

段知舞的頭垂得更低了，但掩不住羞怯的笑。喔，天，她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今天是禮拜天，你想去哪裏？他問道。

我們去逛逛好嗎？

有何不可？韓允呈站起身。那我先回家換個衣服，再來接你。

段知舞點點頭，送他到門口，

等他一出門，她馬上跑到窗邊，等了一下，便見到他走出公寓。她看着他走在早晨的街道上，心裏甜絲絲的，直到他離開巷子，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離開窗邊。

梳洗過後，段知舞寫了封電子郵件給姊姊。她覺得好開心，期待着每一個有韓允呈的明天。

＊＊＊

韓允呈身着深色的名牌休閑衫，搭米色的休閑長褲，簡單又帥氣，段知舞則一身連身洋裝，嬌美動人。

他們手牽着手逛街，他高大俊魅，嬌小的她笑容可掬，吸引著路人的目光。

韓允呈怎麼想也想不到，眼前這個柔柔弱弱、嬌嬌嫩嫩的女孩子，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殺價高手。

而且她無所不殺，從小吃殺到路邊的攤販，殺價的方式只是滿臉困惑的問老闆可不可以便宜一點，就無往不利。

又是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她。

對韓允呈而言，段知舞就好像百寶箱，新奇又有趣，矛盾且神秘。

她總有與眾不同的觀點，總是跟別人不一樣。

現在，他們在百貨公司里，她拉着他逛超級市場。她對於各式各樣的食材如數家珍，但他實在懷疑，自從見過她的冰箱后，他不得不懷疑她的廚藝，雖然她說她很少吃外食，都是自己做飯。

那她怎麼還能活到現在？他很疑惑。

晚上我下廚做菜給你吃，好不好？段知舞問道。

老實說，韓允呈並不想，但是看她一臉期待，就像拚命想得到主人疼寵的小狗，他狠不下心拒絕。

好。他好不容易昧著良心咬牙說出這個字。

期不期待？她開玩笑問。可不是我自大喔，我的廚藝可不是蓋的，姊姊最喜歡我做的菜了，每次從美國回來，總是嚷着要我下廚，而且還賴著不走，每次都讓姊夫很頭疼呢。

傻孩子，你姊姊說喜歡你做的菜，是為了不讓你難過呀，這是客套，是寵溺妹妹的表現啊。

韓允呈看她信心滿滿，胸有成竹的樣子，更加不安了起來。

晚上，段知舞果真秀出一桌好菜，香味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韓允呈十分驚訝，面對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是仙女，魔法棒一點就事事如她所願，簡直就像家有仙妻嘛。

他搖了搖頭，甩去自己可笑的想法。

段知舞坐在他對面，雙眼亮晶晶的。她期待韓允呈喜歡吃她所做的菜，能為心愛的人下廚，而且心愛的人覺得好吃，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從小到大，她對什麼都沒有把握，唯獨對烹飪有信心。

韓允呈舉起筷子，夾起離他最近的清炒蝦仁，嗯，蝦仁清脆鮮甜，好吃！然後是紅燒牛肉，牛肉燉得入口即化，搭配紅燒的醬汁，下飯奇佳，好吃！豆腐乳高麗菜，高麗菜又脆又甜，和豆腐乳酸且微辣的口感搭配得恰到好處，好吃！最後他嘗了玉米排骨湯，玉米清甜，排骨軟嫩，湯頭滑順潤口，更是好吃！

他一邊訝異她奇佳的手藝，一邊禁不住誘惑，又添了一碗飯。

段知舞細細觀察着他，見他吃得又快又急，明白飯菜合他胃口，她得意又開心，才跟着拿起碗筷。

吃完飯後，她在流理台前洗碗，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有種衝動。

她的手藝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他之前的確將她看扁了。

他現在知道，她的冰箱只要將垃圾食物跟冷藏食品拿開，裏面就有一堆新鮮的食材，凌亂的冰箱是她的風格，這個有點凌亂的家也是。

她果然是個百寶箱，他喜歡極了。

＊＊＊

很快的，他們陷入了熱戀。

韓允呈每天下班後到段知舞的公司接她去吃晚餐，然後送她回家，上樓坐一會兒，有時吃點她為他做的消夜，然後他才回家。

智新的同仁們幾乎都因為段知舞與韓允呈談戀愛而轟動不已，原因是韓允呈上了近期的雜誌，內容雖以介紹公司的遊戲為主，但是上頭刊登了韓允呈的照片以及他的簡單報導，十分引人注目。

小舞，我好羨慕你喲，那個韓允呈又高又帥，我也好想要有這樣的男朋友喔——這是敏敏。

唉、小舞、小舞，說說看你們是怎麼交往的？這是凱欣。

韓允呈的照片看起來踐得要命，私底下呢？這是Oscar。

小舞，小范哥提醒你，你的情敵多得如過江之鯽，一定要小心，別被那些女人打倒了啊。這是小范哥。

大家都對韓允呈十分好奇，但陳尚芷只是冷冷的走到段知舞的辦公桌前丟下工作，然後賞了她一記爆栗。

戀愛歸戀愛，工作不要給我含糊，不然我就找韓允呈算帳去。

哇，主任就是主任，說的話也硬是與別人不一樣。

前天尚雷的廣告案子終告結束，搶先試玩活動在三周前已經展開，盛況空前，網絡還曾因此塞爆。而遊戲於一周前已經上市，目前市場反應很好，有望奪下這季的銷售冠軍，現在就只剩兩個月後這一季的排行榜出來，想必遊戲能拔得頭籌，屆時只等著舉辦慶功宴了。

段知舞很開心，雖然這個案子是由小范哥構思設計的，但是因為她也參與，所以案子成功，她與有榮焉。

她工作，感情皆順利，昨晚不禁問韓允呈：我現在這麼幸福，你覺得會不會遭天譴啊？

韓允呈假裝一臉害怕，說：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怎麼辦？我現在也好幸福，會不會也遭天譴？他將她抱緊。別怕、別伯，如果遭天譴也有我陪你，我們就做對同命鴛鴦吧！

他誇張的話語惹得她咯咯笑。

現在，段知舞趴在辦公桌上，百無聊賴的看着陳尚芷給她的書。

主任認為她雖升任企畫，但經驗、專業皆嫌不足，所以搬了一堆書給她，教她要全部看完，還要寫報告。

其實她很愛看書，只是上班時間同事們都忙得焦頭爛額，只有她，除了看書之外只負責影印和接電話，跟原本助理的工作一樣，難免讓她倦怠，看了一下書，思緒馬上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今晚她要去韓允呈家打電動呢！韓允呈說他新買了一套電視遊樂器，邀她去他家玩，共襄盛舉，所以現在她很期待。

這時候，段知舞桌前忽然多了一疊文件，她抬頭，看見放下文件的人是陳尚芷。

主任，這是什麼？

這是個新的企畫，是要幫一個全新的飲料做廣告。陳尚芷臉色嚴肅，沉穩的說：我想將這個企畫交給你，這是你第一次獨挑大樑，希望你初試啼聲就能一鳴驚人。

段知舞瞠眼。

說不出話來啦？我看你這幾個禮拜看的書也夠多了，我總不能付薪水教你來看書吧？當然得派些工作給你啊。我接到這個企畫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要交給你，因為這是一款新的飲料，沒有過去廣告的包袱，也不會有跟以前比較的壓力，由第一次接案的你來做當然最適合。

主任……段知舞說不出話來，覺得好感動。

加油。旁邊的凱欣過來拍了拍她的肩。

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小范哥。小范起身拍著胸膛。

有許多同事都一一前來為她打氣，但她淚眼迷濛，已經什麼都看不清楚，也聽不清楚了，只覺得一顆心好溫暖。

接着，她打電話給韓允呈，話筒很快的傳來他的聲音，讓她聽了沒來由的更加激動。

韓允呈接聽前已看過來電顯示，知道是她。小舞，怎麼了？

聽到他醇厚的聲音從話筒傳來，她不禁哽咽。我……我……

嗯？

剛剛……我……她話說得斷斷續續。

怎麼了？你在哭嗎？他聽見她聲音有異，皺起了眉頭。

沒事……拜……拜喲，晚上見。段知舞覺得目前自己情緒太激動，說不出像樣的字句，決定晚上再跟他說這個好消息，於是主動收線。

＊＊＊

韓允呈被掛了電話后，看着手機發獃，然後，他忽然離開座位。

他跟主管請了假，隨即下樓開車前去段知舞的公司。

他開着車快速穿梭在車陣中，耳邊迴響起她在電話里哽咽的聲音，他擔憂不已，想趕快親眼見到她，安慰她，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然後將她擁入懷裏呵護。

這樣擔心牽掛一個人，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他還來不及察覺，那種感覺就先因擔憂的情緒而被忽略了。

好不容易來到智新，韓允呈停好車，沖人大樓，急迫的按著電梯按鍵。

然後，他闖入段知舞的辦公室。

好多雙眼睛看着他，每雙眼睛裏都有着極大的驚愕，但他不在乎，只不斷找尋着他要找的人，那個小仙女。

他看見段知舞坐在角落的位子上，專心的閱讀著文件，於是急忙走向她，在她身前停下。

他發現她臉上沒有淚，看起來很平靜，她桌上甚至有杯喝了一半的熱可可，還有一包打開的棉花糖。

此時，段知舞才注意到他。

咦，你怎麼來了？她驚呼。

你剛剛為什麼哭？

啊？你說剛剛嗎？見他點頭，她這才想到是什麼事，於是道：因為主任交給我一個企畫耶！這是我第一次挑大樑，我好感動，大家都安慰我、鼓勵我，我想快點讓你知道，所以也打給你。

原來是好消息，幸好沒事。韓允呈心裏鬆了口氣。

既然都打來了，那為什麼不在電話里說清楚？他咬牙切齒地問。

因為那時我在哭啊，話都說不清楚，所以就先掛電話了。她天真的問：那你呢？你來做什麼？

他聞言直瞪着她，她卻一臉茫然。

說啊，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請假。見她仍舊不解的望着他，他氣急敗壞的說：我以為你發生什麼事情，所以馬上請假衝到你這裏來，都是因為你該死的不在電話里說清楚！

段知舞不禁呆愣，然後笑了。真的嗎？我好高興。

韓允呈不語，臉上有淺淺的紅潮。

原來你這麼關心我，我好開心喔。她笑得更甜，像摻了蜜。

周圍響起一片嘆息，原來是一直在旁邊偷聽的女同事們見到這甜蜜的情景，忍不住嘆氣。

韓允呈這才驚覺有旁人在，頓時覺得臉上無光。

他竟然失常了。

為了她，他立即放下手邊工作請假，為了她，他驚險飛車趕至，滿腦子擔憂，為了她，他闖進陌生辦公室，成為眾人的焦點。

那現在呢？你要回去上班嗎？段知舞好奇的問。

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說：我們直接回我家吧，直接去打電動。他笑道：

你也請假，快。

她訝然，有些哭笑不得，要我也請假？

不然呢？不敢啊？我幫你請。他笑嘻嘻地道。

為了打電動請假不是很荒謬嗎？但是這又好像不是單純為遊戲請假，畢竟是他要求的嘛……

我准假。旁邊突然竄出的一道聲音。

主任？段知舞嚇了一跳。

你就請假吧，但是下周一要交出新企畫的初步報告書來，時間就由你自己安排。

主任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善解人意了啊？盛情難卻，於是段知舞請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