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若不是為了九姨娘,曹文宇根本不會再回到曹家來。

打從他懂事起他就痛恨曹家的一切,包括他體內那一半曹家的血,所以他假借生病為由,明為遷居在外養身,暗裏逃離曹家,也的確在外呼吸了幾年自由空氣。

他外公是個賣綉品的商人,他母親則是外公的獨生女,偏生在十六歲那一年去城外燒香時被他父親看上了。

他父親是曹家的獨子,當他看上了他母親後,便不擇手段的逼他外公把女兒嫁進曹家當小妾,最後他母親含淚進了曹國公府。

雖說他母親得寵的時間很短,卻也足夠讓他母親有了他,只是他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就因產後虛弱而死,而他雖記在嫡母名下算嫡子,實際上卻是由無子的九姨娘撫養長大,所以對他來說,九姨娘就等於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這次回來本是想接九姨娘跟他一起離開曹家,沒想到他祖父趁機幫他安排了一樁有利於曹家的婚事,對象還是當今皇上的長姊奉安公主。

雖然他長年不住都城,可也多少知道奉安公主的事。

長公主奉安是先帝的長女,其母妃則是當今太后的表妹,所以奉安除了是皇家公主之外,也是朝廷幾大勢力之一上官家的一員。

不說他無意娶親,就是娶,他也不想娶個皇室公主為妻,為自己帶來無止境的麻煩,所以他直截了當的找上祖父,表明他不想娶奉安公主為妻的想法。

然而,事情果真沒他想的那麽簡單—

聽到曹文宇的話,曹國公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看着這個他最寵愛的孫子。

他心知肚明,他那個只會風花雪月的獨生子,這輩子是不會有任何出息了,連帶幾個在府里寵養大的孫子,也幾乎跟他兒子一個德性,他早就對他們死心了。

唯有眼前這個孫子例外,當年他就知道文宇是裝病別居的,但清楚孫子倔強性格的他選擇假裝不知且放行,希望藉此養成孫子獨立的性格,也希望削弱孫子對曹家的怨氣,然後等著有一天他能回來發揚曹家。

如今,時機到了。

曹國公淡淡的問:「你可知道目前曹家的處境?」

曹文宇本來以為祖父會對着他勃然大怒,這樣他就可以不顧一切的帶着九姨娘離開曹家,偏偏祖父雖表情淡漠,可溫和的語氣讓他無從發作也走不掉,只能緊抿著唇。

見孫子沒說話,曹國公接着說:「打從皇上親政,並讓靜寧公主嫁給鎮西將軍後,雖然明面上皇上還是十分倚重曹家,可事實上曹家已經漸漸失勢。」而曹家一旦失勢,等着他們的就只有家破人亡的下場。

聞言,曹文宇皺起眉,不太相信這番話。

說到這個靜寧大長公主,不僅是先皇最小的妹妹、皇上的姑姑,還是祖父的外孫女、他名義上的表姊,若曹家真有個什麽,讓靜寧公主開個口便行,祖父何以如此擔憂?

曹文宇立即說了自己的想法,「就算靜寧公主已經出嫁,但與皇上的關係向來親厚,若真遇到什麽事,讓靜寧公主去向皇上求個情,曹家就不會有事。」

曹國公嘆了口氣說:「如果事情有這麽簡單就好了。」麻煩就在他這外孫女並非全心向著曹家啊……

看曹國公的樣子,曹文宇猜得到有內情,但他沒問反而說:「不管事情簡不簡單都跟我無關。」他不想一生都浪費在這都城裏。

「你也是曹家的一分子。」生為曹家子孫,想要撇清關係是不可能的。

曹文宇看着曹國公說道:「那你可以把我逐出曹家。」

看他決然的樣子,曹國公知道威逼不行,打算改以利誘。

「你要離開曹家可以,要帶着你九姨娘走也沒問題,但你必須先娶了奉安公主才行。」曹國公提出條件。

「不。」曹文宇直截了當的拒絕。

看着孫子,曹國公語氣轉冷,「你聽好了,如果你不娶奉安公主,那麽等著曹家的就是抄家大罪,別忘了你跟你九姨娘都是曹家的一分子,要掉腦袋的話,你們也別想逃掉。」

聽他這麽說,曹文宇笑了起來,「說來曹家可是開國功臣,就算皇上對曹家再不滿、就算曹家真拒婚,皇上也不至於會要曹家人的腦袋吧。」

「那是以前你姑母、你表姊還在的時候。」頓了一下,曹國公嚴肅的說:「現在情況不同了,皇上體內可沒有曹家的血,若不是皇上才親政不久,尚且動不了曹家,只怕我曹家早成為皇上想除掉的勢力之一。」

聞言,曹文宇懂了。如今的曹家若是真拒婚,只怕是讓皇上有機會順勢削弱曹家勢力,再者……他依舊得他祖父的想法沒這麽簡單,現在想想,這奉安公主背後可還有另一開國勢力上官家的支持,也許他祖父更有與其結盟的想法。

但是……曹家跟上官家可不算和睦啊。

「祖父真覺得上官家有這麽好拿捏?」曹文宇眉頭一皺。「再者,皇上就是覺得選擇奉安公主可制衡我們曹家才會這麽做的吧,祖父會不會太有把握?」

聽孫子這麽說,曹國公倒頗為安慰,心想曹家至少還有一個有謀的。

曹國公微微勾起嘴角,「事在人為,我就是要藉着這樁婚事來跟上官家化敵為友,唯有這樣才能化解曹家的危機。」

曹文宇眼睛一眯,忽道:「祖父究竟在打什麽算盤?若是真想跟上官家化敵為友,又怎麽可能同意我婚後可以帶着九姨娘離開,這不反而得罪了皇家跟上官家嗎?」

「這你放心,眾人皆知這場婚姻最主要的目的是讓奉安公主進曹家門,婚結了之後,我會為你的離開找好適當的理由。」曹國公嘆了口氣,並動之以情,「你也知道你爹及幾個兄長是什麽樣的人,都是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如果我在死前無法為曹家鋪好路,將來等著曹家的就是滅門大禍。文宇,我知道你討厭你爹,也討厭曹家,不過不管怎麽說你都是曹家子孫,我只要求你為曹家做這件事。」

曹文宇知道自己該拒絕,他很清楚這可能是一個陷阱,一個弄不好,他興許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都城。

可是他雖然討厭父親,也痛恨曹家的一切,卻不包括祖父,畢竟打從他有記憶起,祖父就非常寵愛他,就連當年知道他是裝病想要離開曹家,也二話不說替他安排別居,讓他可以呼吸到好幾年的自由空氣,這讓他實在無法拒絕祖父到目前為止對他唯一一次的要求。

過了好一會,曹文宇才看着曹國公說:「只要娶了奉安公主,我就可以帶着九姨娘離開曹家了是嗎?」

曹國公點點頭承諾,「當然。」

深吸了一口氣,曹文宇終於答應,「那麽我會在府里待到迎娶奉安公主的那一天。」說完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祖父的書房。

曹國公看着孫兒的背影,微微一笑。他這個孫兒雖然優秀,但畢竟還是太嫩了一點,不過他相信只要經過一些磨練,孫兒就能成為最優秀也最適當的曹家主事。

她母妃在她七歲那一年就過世了。

她父皇也在她九歲那一年過世了。

從此以後,後宮就成了代表上官家的皇太後跟代表曹家的靜寧大長公主明爭暗鬥之地,最後……算是靜寧公主贏吧?畢竟皇上跟靜寧公主親厚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這一切說來都與她無關,雖然外人認定她是上官一派,可其實她只是父母雙亡的皇室公主,不管後宮鬥爭得多厲害、皇權目前有多不穩定,都無法改變她尷尬的身分,但至少也不會改變她的生活。

所以她聰明的不選邊站,無聊時就跟一群妹妹們在御花園裏撲蝶、賞花、看月亮,日子過得既悠閑又愉快。

不過這樣自在的生活終究是到盡頭了,畢竟她許了人,而對象是曹國公的孫子曹文宇。說起來她可能是姊妹中對生為皇家人看得最開的一個,她很清楚公主的本分就是當好一枚棋子,而公主們的婚姻就是皇家籌碼。

因此多想是沒有用的,倒不如在嫁人之前放輕鬆,先不去在乎上官家跟曹家之間的心斗角有多劇烈,也不去想皇上似乎打算利用靜寧公主嫁給鎮西將軍後,聯手鎮西將軍除掉上官家跟曹家,更不去猜測她這上官一派的人去了曹家後會讓局勢轉變成什麽樣,她只讓自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等待嫁人。

不過該來的還是跑不掉—

大婚前兩天,太后特地招了她去太后寢殿,在外人看來,太后是要教導公主一些為妻之道,唯有奉安清楚,必有他事交代。

果然,太后一見到奉安就說:「等你嫁進曹家後,哀家要你想辦法安排一場會面,哀家有事要跟曹國公相談。」

奉安挑眉道:「太后您要見曹國公有何難?招人進宮即可。」她向來聰明又冷靜,所以多年來不管宮裏發生什麽變動,她都能讓自己處在最安全的位置,因此她不是不明白太后的想法,卻有意要對方挑明。

「明面上不行,此事不得讓外人知道。」

「太后希望奉安怎麽做?」

「一個月後,哀家會出宮到城外的沐香寺上香,剩下的就看你了。」看着奉安,太后忍不住嘆口氣,「除了這事,想想再過兩天你就要嫁到曹家去了,曹家可不比宮裏,萬事小心。」

曹家當然比不上宮裏,就算在曹家的處境再危險,也比不上待在宮裏可怕。

當然,奉安沒打算把心裏話說出來,只是笑着說:「好歹我是個公主,就算曹家對我再不滿,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太后看着奉安說:「哀家知道多年以來,你一直認為哀家之所以寵愛你是因為你母妃是我上官家的人對吧?」

奉安沒有想到太后居然會知道她的想法,不禁有些吃驚的看着她。

「你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太后微微一笑,倒是沒有責怪的意思。「的確,哀家會如此寵愛你,一來是因為你母妃是我表妹,二來是因為……」

「因為什麽?」奉安好奇的問。

看着奉安的眼睛,太后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撫摸她的臉頰,「因為你有雙很像你舅舅的眼睛。」

奉安知道,雖然太後跟她母妃、她舅舅是表姊妹、表兄妹的關係,但三人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更不一般,可惜的是,她舅舅英年早逝。

太后臉上的表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令奉安忍不住想問:「太后……您曾經喜歡過我舅舅嗎?」

聽奉安這麽說,太后沒有回答,倒是陷入回憶中。

如果當年他沒有因為意外而死,那麽她也不會入宮,或許她的人生會有不同結果,興許現在的她不會是個夫亡無子的女人,而是個深受丈夫寵愛的妻子,且是膝下兒女圍繞的幸福婦人。

回過神來,太后並沒有回答奉安的問題,只是靜靜看着她好一會,似乎開口想要說些什麽,但終究什麽都沒說,最後揮揮手要她退下。

雖然太后沒有任何錶示,但是奉安從她的表情已經看出答案,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行禮後轉身離開。

隔天,依照東國皇室的傳統,公主在出嫁的前一天都得到廟裏上香祈福。

奉安坐在八人大轎里出宮,來到寺廟,並在佛前上了一炷清香,祈求神明保佑東國國泰民安,以及祈求自己能夠幸福。

不過她雖然每個程序都照做了,但事實上她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人,因為對她而言,神只是一種心靈上的寄託,而鬼再可怕也可怕不過人—這一點,她在七歲那一年、她母妃過世的那一夜就已經明白了,所以她根本不指望神明會保佑她。

曹文宇站在神殿外隱密的樹叢後看着跪在佛前的奉安公主,他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卻有些害怕她是對明天的婚禮充滿期待,這才跪在佛前請求,若是如此……這會讓他更加愧疚!

他想了好久,終究不願讓這無辜的公主一入曹家門就成為棄婦,但以他的立場,實在無法拒絕祖父,且衡量過後,退婚也的確不適合由曹家提,所以他想,至少他得把情況跟奉安公主講清楚,由她決定怎麽做,即便這可能會壞了祖父的局,即便明日就要完婚。

思及此,一路跟着奉安的曹文宇,看見來到後山涼亭小憩的她將身邊人都支遠了之後,隨即現身在她面前。

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奉安倒是不驚不懼,依舊安坐在石椅上看着男人,那樣子彷佛已經知道他是誰。

曹文宇訝異於奉安公主是這般沉穩之人,心中倒起了些許欣賞之意。

他們兩個就這麽動也不動的互看對方好一會,直到曹文宇剛張了嘴要說話,卻被奉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打斷了。

她輕輕一笑道:「不管你想說什麽,現在都不是討論的好時機,我雖然支遠了身邊人,可他們即使聽不到,不代表他們也看不見,你待久了會惹麻煩。」

「但這件事必須在大婚前……」

「無論是什麽事、什麽話,你都可以等到我們大婚之後再說,怎麽說呢……嗯,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希望你能明白。」她依舊對他微微一笑。「我該回宮了,你先走吧,我會跟侍衛說你是問路的,但怎麽說問路也不該問太久,是吧。」

聞言,曹文宇又盯着她看了一會,這才轉身離去。

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奉安倒是微微勾起唇角。

時間一眨眼就過了。

奉安覺得自己才剛躺下而己,就被嬤嬤們喚醒梳妝,先是換上了大紅吉服、戴上頭冠,接着在嬤嬤、宮女的服侍下,她先去向太后辭行,再到御書房跟皇上謝恩,接着坐上八人大轎,在侍衛及宮女的護送下,風風光光嫁進曹家。

拜堂成親後,她被人攙扶進了新房,就等駙馬爺應酬完了到新房來。

累了一天,奉安只想摘下頭冠、換下吉服,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覺,偏偏習俗饒不過她,她頭上的頭冠得讓駙馬爺親手拿掉才行,所以現在的她只好邊打瞌睡邊希望她的新郎倌早點回新房。

另一方面,本該在前廳招待客人的曹文宇,的確正往新房來。

昨天,奉安公主一句她也有她的立場讓他無言以對,最後他只好離開,但回家細想後,他覺得公主可能明白兩人是利益結合、非關情分,也已接受這樣的狀況,但前提是她並不知道自己不僅沒打算當和美夫妻,甚至想離開曹府。

越想他越覺得必須說清楚,即便現下已經拜堂,但至少說清楚比瞞騙好,也或許兩人能討論出解決彼此困境的方法。

深吸一口氣,曹文宇踏進新房,並且不管喜娘口中「不合規矩、不合規矩……」說個不停,連同房裏其他人都被他遣了出去。

向前幾步,他走到奉安身前。「我有事情要……」

曹文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奉安給打斷了。

「你可以先幫我把頭冠拿下來嗎?」奉安語氣輕柔的說:「它壓得我頭好痛,肩膀也好酸喔!」

曹文宇聽了,便先幫她把頭冠摘下來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頭來看着她,準備把他要說的話說完。

可是他一轉身就看見奉安不假他人之手、俐落的一一將髮飾拆下,不一會,一頭烏黑長發便從頭頂滑落,就好像一道黑色瀑布一樣,而她還笑看着他,那精緻的五官、白皙的肌膚、美麗的微笑都讓他幾乎看傻了,尤其那雙黑色眼睛就好像是會說話一樣,讓他深陷其中,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過了好一會,他才想起提前來找她的目的。「我……」

算不清第幾次,他話還沒有說完又被奉安給打斷。

「可以請你幫我倒一杯茶嗎,我今天一整天連一滴水都沒喝到,好渴喔。」

曹文宇聞言,連忙從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給她。

奉安接過茶水喝了一口,一臉感激的看着他,「謝謝。」喝了這口茶後,讓她覺得舒服多了。

「不客氣……」粉唇濕潤的她,不禁讓他又有些看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連忙開口,「對了,我是來告訴你……」

這次曹文宇的話依然沒有說完,可是打斷他的不是奉安,而是推門而入、長年服侍奉安、方才先去忙別事的吳嬤嬤。

「駙馬爺你怎麽能現在就來呢!」吳嬤嬤立刻拉着曹文宇往外走。「現在時辰還沒到,你還不能進新房見公主的。」

「等等,我有事要跟公主說。」畢竟這吳嬤嬤的身分不同,曹文宇也不敢真把人推開。

「有什麽事晚一點再說。」吳嬤嬤硬將曹文宇從新房拉出來,接着把他交給了在外面等候的小廝們。「現在前面大廳已經亂成一團了,國公爺需要駙馬爺去幫忙招待賓客。」

「我……」曹文宇根本還來不及拒絕就被小廝給架走了。

曹文宇離開之後,奉安好不容易在新房裏見完了曹家所有女眷,這會只想在床上躺平,偏偏她的駙馬還沒有回房,她依舊只能靠着床柱打瞌睡。

突然之間,從新房外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尖叫聲,嚇跑了她的瞌睡蟲。

奉安張開眼睛看着身旁的吳嬤嬤問:「發生什麽事了?」

吳嬤嬤立刻叫了一名侍女進來問,只見那侍女略顯慌張的說:「聽說府里的九姨娘死了。」

「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不會那麽剛好,她才進門,對方就病死了吧。

「說是上吊自盡的,還是服侍的小丫頭髮現的。」

沉思了一下,奉安看着吳嬤嬤道:「替我更衣。」

吳嬤嬤一臉猶豫的看着她。「可是……」這於禮不合啊,依禮俗得等駙馬進房後才能幫公主更衣。

「發生了這種事,你以為駙馬今晚還會踏進新房嗎?」說來九姨娘算是曹文宇的養母,發生這種事,那男人今天斷不可能有心情、有時間回房。

暗嘆一口氣,吳嬤嬤替主子脫下吉服,詢問:「公主要去安慰駙馬嗎?」

奉安坐在梳妝台前讓侍女們為她梳理長發,想了一會才說:「替我換上喪服,再差人去問問駙馬現在人在哪裏。」

點了點頭,吳嬤嬤雖覺得換了喪服不吉利,況且對方雖算長輩,可怎麽說也只是府里的姨娘,再者看國公府的態度,也沒人來通報一聲,主子實在不用做到這地步,偏偏主子那毅然的模樣,讓她沒敢多問,立即差人去辦事。

不到半個時辰,當奉安踏進九姨娘的房間時,九姨娘已經讓人從樑上解下來平放在床上了。

說來諷刺,雖然九姨娘死了,可是除了事情剛發生時,幾個下人頗驚慌之外,接着似乎是有人下了低調處理的命令,之後,國公府前廳依然熱鬧非凡,跟這屋子裏的凄冷成了強烈對比。

看着半跪床邊、背對着她的曹文宇,奉安淡淡道:「請節哀。」這是此時她唯一能對他說的話。

聞言,曹文宇回過頭,冷冷的說:「讓我節哀,可你又怎麽能了解我的喪母之痛。」

為什麽會這樣呢?明明今夜過後,他們就可以離開曹家了,為什麽姨娘會在今夜發生不幸?還記得當他告訴她他們終於可以離開曹家時,姨娘笑得有多開心,沒想到不過隔了幾天,姨娘卻……死了。

思及此,他下意識緊握雙手。不,他不相信這麽期待明天可以離開的姨娘會自殺,肯定是有人動了什麽手腳,沒錯,他一定要幫姨娘報仇,他一定要找出那個殺死姨娘的人。

聽他這麽說,奉安的臉色忽地黯下,「我七歲時,母妃就已經過世了,什麽叫做喪母之痛,我比你更早知道。」

「……對不起,我不該把情緒發泄在你身上。」他看着她,用哀痛的語氣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現在的他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只想靜靜陪在姨娘身邊。

奉安沒有回答也沒有離開,反倒仔細打量了這房間。「伺候的丫頭說九姨娘是自盡的,可怎麽沒有看到地上有椅子或柜子呢。」屋頂的樑柱離地那麽遠,她要怎麽跳上去綁好繩子,再跳上去上吊。

「沒錯,所以九姨娘絕對不是自殺的。」曹文宇咬着牙說。

奉安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而是繼續說:「特地選在我們大婚這天殺了九姨娘,不知道那個兇手針對的是你還是我。」說完,她留下曹文宇,自行離開了房間。

「公主。」吳嬤嬤在房門外候着。

奉安轉過頭來看了屋裏的曹文宇一眼,接着低聲交代身旁的吳嬤嬤說:「要侍女們小心一點,咱們可是從虎穴跳進了狼坑。」

聞言,吳嬤嬤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屋裏,只留下因奉安的話而感到震撼的曹文宇,以及沒了氣息的九姨娘。

沒錯,那個殺了姨娘的兇手不是針對他,就是針對奉安而來,這麽說來只要清查每個人的利害關係,他就能揪出兇手,替姨娘報仇!

這幾日,國公府下人們之間最大的八卦流言就是—九姨娘是因為反對五少爺娶奉安公主才會選擇自盡,只是下人間的流言傳得再厲害,也沒有人敢當着公主侍女們的面前說。

偏偏紙包不住火,有人傳出府外,就會有人從府外把消息聽回來,所以就算下人們不敢在奉安面前說什麽,奉安也已經知道這些流言不僅傳遍整個曹家、甚至傳遍整座都城。

對此,奉安只是冷笑以對,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公主。」侍女之一的春花來到她面前行了個禮說:「國公爺求見。」

奉安這才看向春花,「快請國公爺進來。」

沒過一會,便看見身子還算硬朗的曹國公緩緩走進屋裏來。

「祖父怎麽來了呢?」奉安帶着笑臉說:「您若有事找孫媳,只要差下人來說一聲,讓孫媳過去給您請安才對,怎能讓您這樣勞累。」

「不打緊,今兒個正好想走走。」曹國公坐在椅子上,一臉正經的看着她,「聽下人們說,文宇這幾天都待在他九姨娘的房裏是嗎?」

點了點頭,奉安沒有說話,畢竟她還弄不清楚曹國公這麽問的用意。

「公主,新婚就發生這種事,老臣實在覺得很抱歉。」他滿懷歉意的說。

「祖父您別這樣,這只是件意外而已,您不需要放在心上,孫媳也能體諒。」接過了春花送來的茶,她喝了一口才說:「不知府里想怎麽處理九姨娘的後事?」

「本來死了個小妾就不需要張揚,更何況是這種死法,所以老臣打算找個好日子,把遺體送去祖墳埋了就行。」

「駙馬會答應嗎?」畢竟九姨娘跟曹文宇可是情同母子啊。

「老臣會勸勸文宇的。」

「要不,勸駙馬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奉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忽然轉了話題,「祖父可知道城外有座沐香寺,聽說沐香寺的夜景是出了名的美麗,尤其是滿月時的美景更是都城裏難得一見的,不知道祖父可否有興趣去看看。」

曹國公很快就聽明白了她是在代人傳話,有人想在下個月月圓時見他一面。

月亮代表着女人,而高高在上、無缺完美的滿月指的十之八九就是太后,況且太後下個月要上沐香寺上香的事有不少人都知道。

「既然公主都這麽說了,老臣會去看看的。」話落,曹國公站了起來。「那麽文宇的事就交給公主了。」

奉安跟着站起身送走曹國公,接着看向春花說:「讓廚房做碗甜湯。」

春花行完禮就去辦主子交代的事了。

等春花離開後,奉安看着吳嬤嬤道:「你明天就進宮去代我向太后請安,並且帶話給她老人家,就說下個月的月亮會很圓。」接下來,她得去見見她的駙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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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寵傲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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