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洗手間里……

寒悻開着水龍頭,任憑冰冷的水衝到自己的手背上,他不知道要幹嘛?就那麼讓水一直流一直流,澆的久了,手背慢慢被刺激的紅了起來,寒悻不知所措的望着那些水,看着它們順着手背的曲線,緩緩穿過他手指的縫隙……

寒悻不知道那麼任憑水沖了自己多久,在他逐漸失去意識時,背後忽然伸過來的手,擰緊了的水龍頭。寒悻略抬起頭,就能從面前鏡子的反射里看見駿津的臉,此時他也正從同樣一面鏡子裏看着他……

他慢慢低下頭,伸出手,又一次擰開了水龍頭……

從腰間伸過來的手,又一次擰緊。

「你幹嗎?」寒悻不滿的低低的詢問。

勉強壓抑住的聲音:「你的手都紅了。」他說。

「你管不著。」

「我……」駿津忽然拽住寒悻,就那麼把他拖進了旁邊的格子裏。他那麼用力的拉着他,就好像怕他跑了,又似乎想就這麼撕毀掉他般。駿津把寒悻推在馬桶邊的牆壁上,低下頭,瘋狂的吻他,那麼狂暴的吻,在他的唇瓣上狠狠蹂躪,不到一會兒,寒悻的嘴唇就紅腫了起來……

剛剛開始還有掙扎的寒悻,卻發現自己被擠在馬桶與牆壁中間根本無法移動半分,他望着駿津睜着眼睛狠命的嗜咬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那麼被駿津吻了多久,只是本來放在他胸口推拒的手,慢慢無奈的低垂了下去……既然你如此喜歡,就給你,直到你厭倦了為止。

寒悻不再掙扎,他望着駿津慢慢閉上了眼睛,那種無奈感就從他帶給他的溫度中慢慢上升,最後融匯在眼窩裏,眼淚就緩緩流了下來……

咸澀的味道湧進了駿津的口中,他睜開眼,就看見淚流滿面的寒悻。

一切憤怒都變的失去了力度,駿津緩緩放開了寒悻,看着他漸漸在自己身前滑了下去。

蹲在馬桶邊,寒悻捂住自己的嘴,痛哭失聲……沉悶的嗚咽聲在空蕩蕩的洗手間里迴旋。

駿津拽住他的一隻手,把他拉起,緊緊把他摟進自己懷中,他輕輕拍着他的背,在他耳邊說:「好了,寒悻,乖,別哭了,別哭了……」

***

寒悻先回到了餐桌上。

他一回來就拽住SHO說:「我們走吧。」沒有一點商量餘地的聲音。

「怎麼了,寒悻?」SHO有點吃驚,她盯着他的臉看,吃驚的摸上他的嘴唇,「嘴,怎麼破了?」她問。

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沒事情,剛才摔倒磕到了。我們走吧,我有點不舒服……」

「恩!」SHO點點頭。

「民翼,我們先走了,你和駿津吃完在走吧,錢我已經付過了……」寒悻轉過身,望着民翼說。

「寒悻,你沒事兒吧?」民翼的話還沒問出口,寒悻已經拉着SHO匆匆逃離。

駿津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在餐桌上看見寒悻,他問:「他倆呢?」

民翼說:「走了,剛剛才走……」

駿津坐在寒悻剛剛坐過的地方,民翼坐在他對面,微閉上眼,他似乎還能嗅到寒悻身體上的味道。那是種清淡的,猶如野草的味道。

於是,駿津輕嘆著睜開眼,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放在桌子中央的蠟燭上點燃,卻不抽。只是獃獃用兩根手指夾着,望着閃爍的火苗慢慢在煙桿上留下焚燒的印記。把煙放在嘴邊輕輕呵氣,就讓煙灰瞬間飛落,散落進桌面上一大堆豐盛的飯菜里。

彬彬有禮的侍應,手裏端著精緻的玻璃煙灰缸,走到駿津面前,示意他這裏不可以吸煙。

只燃燒了一截的煙,在煙灰缸里被不情願的掐滅,升起一股裊裊的煙霧。在煙霧中駿津聽到民翼對他說:「你還呆坐着幹嗎,快去追啊!」

***

寒悻拽著SHO,盲無目地的走着。他緊緊皺着眉頭,大腦里一片混亂,熙熙攘攘的街頭,一個鹵莽的男人撞到他的肩膀上,迴轉頭,對着他不恭敬的說了句,「對不起。」

「你怎麼走路的?」寒悻走過去想拽住那人的衣領,他忽然特想用打架來發泄心中那麼多無法理解的感受。

「我我我……」男人一直退著,然後忽然摔倒在地。

這時候寒悻才從他熏醉的眼神里,看出他喝了好多酒。一個酒鬼,寒悻在心裏想,一個酒鬼讓他覺得無力,他甚至在某一刻覺得自己和那名酒鬼一樣,只是他醉在表面會醒過來,而自己醉在心裏,死命的不願意清醒。

「我不在乎他,我不在乎他……」他一遍遍在自己心裏念叨著這幾句。於是,轉回身,望着站在身旁的女孩,露出一個燦爛的如陽光般的微笑。

「你的嘴在流血。」女孩伸出手指輕輕擦他嘴角旁的血。

「疼……」左右搖晃着腦袋躲避着她的手,「沒事情,小傷而已。」他說。

「恩。」SHO露出一個笑容。

寒悻牽住她的手說:「SORRY,把今天的慶祝搞砸了。」他指著面前櫥窗里擺設的漂亮衣服:「你挑一件吧,我買了送給你,當是我們100天的禮物。」

SHO回頭望着他笑,「那我可挑最貴的啦。」

寒悻笑着點點頭說:「好……」

***

漂亮的服裝店,SHO要寒悻幫她選一件,寒悻選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女孩進更衣室去試穿。寒悻坐在試衣鏡前看一本時尚雜誌,他煩躁不安的頻頻從書上抬起眼睛,偶然的瞟到試衣間的鏡子,驚愣,寒悻居然在鏡子的反射里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他不敢置信的緩緩站起來,轉回身,果然在街對面,看見了駿津。此時他正把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裏,望着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寒悻下意識的咬了咬嘴角,剛剛才停止流血的地方,又開始有腥鹹的血冒了出來。

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整個世界一瞬間什麼都丟失了,一切都變成了灰黑色。他們的眼中只能望見彼此,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急速的車,眼光落在彼此身上,於是,漸漸都無力的想要哭起來……

SHO從試衣間里走出來,她望着寒悻的背影,叫他的名字:「寒悻,好看嗎?」

沒有迴音。

於是,她站在試裝鏡前左右照了幾下,又問了一遍:「寒悻,寒悻,好看嗎?」

依然沒有回聲。

奇怪的走到他身後,她跟隨他的目光向外望去,什麼都沒有。於是,使勁兒拍他的肩膀:「寒悻,你怎麼了?在看什麼這麼出神?」

「啊!」回過神來的寒悻,發現剛才還在馬路對面的駿津沒了身影。他皺起眉頭,伸出一隻手抹了一下臉,「怎麼了這是。」他想,「難道自己出現了幻覺?」

寒悻沒有出現幻覺,駿津聽見民翼的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還沒離開餐廳的時候就奔跑了起來。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駿津向寒悻離去的方向追去。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他想看着他,他想見到他,他想叫他不要去愛別人。明明心裏是要忘記的,在無奈的退步后,卻只讓自己更加陷進思念他的沼澤中。

他原來那麼愛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駿津本來已經跑過了服裝屋,但他眼角的餘光還是瞬間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尋覓到了他。他就在街對面的店裏,雖然他背對着他,低着頭,彎著腰,但他還是認出了他。

他站在馬路對面,望着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了一會兒,寒悻不知道怎麼也發現了他,他望着他,臉上很平靜,只有眼神里透露著無奈的悲哀。

駿津一瞬間想跑過去,拉住他的手,把他緊緊摟進自己的懷抱里。把他搶劫跑,把他綁起來,鎖起來,這樣他就不會再做那些讓他痛心棘手的事情。但當他即將穿過那條馬路時,一輛車駛來,把駿津撞倒在地。

在司機頻頻的咒罵聲中駿津站起身來,他渾身那麼痛,但卻沒有比看見望着SHO微笑的寒悻的臉來的更痛。於是,駿津又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在駿津摔倒的時候,SHO正往外瞧,所以她並沒有看見他,她拉住寒悻在鏡子前不停照着,詢問他如何。

「恩,很好看。」寒悻心不在焉的說:「那就買這件,好不好?」

「恩!」轉回頭望着他的臉微笑,SHO調皮的點起腳尖,吻了吻他的臉頰,「謝謝。」她說。

「謝謝。」也許這句話更該是我和你說。寒悻忽然在心裏這麼想到。他轉回頭,果然又在馬路對面看見了駿津的身影,他獃獃站在對面,一臉的迷茫,一臉的痛心疾首。

買好衣服,寒悻牽着SHO走在街這面,駿津則在街的另一邊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的跟着。

寒悻不時低下頭和身邊的女孩說話,他故意笑的很大聲,表示自己很快樂,但眼睛卻不知不覺在所有可以折射的物體上尋覓。

玻璃上印出的他的影子,顯得很落寞。寒悻就低下頭,輕輕嘆氣,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這麼回頭,就很難在走回來。這幾個月的辛苦逃避,最後又算什麼呢??呵呵,自己真傻。他忽然在心裏這麼說着。

街邊的賣花女孩,似乎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她望着似情侶的人,就走過去,詢問:「哥哥,你是否需要買花送給身邊這位漂亮的姐姐

呢。」甜甜的模樣,甜甜的小嘴,閃著水一樣光澤的眼睛,此時正望着寒悻,她問他:「哥哥你需要買花嗎?」

蹲下身,寒悻笑着揉了揉她有些鬆散了的辮子,詢問:「剩下的這所有花多少錢?我全買了,這麼晚了,你快回家吧。」

「真的嗎?漂亮哥哥?」女孩純真的笑臉。

「恩。」寒悻說。

一大籃子花,足足有三四十隻,有紅色的玫瑰,和白色的百合,寒悻把花籃舉到SHO手邊,把錢包里最後的錢,全給了那個女孩。

SHO穿着剛剛買的衣服,牽着寒悻的手,她的手上提着一大花籃的花,所以不時快樂的抬起頭望着他微笑……

寒悻本來想要送SHO回家,在斑馬線邊上等綠燈過馬路的時候,他又望見了駿津,他就站在街的另一邊。

綠燈亮了,SHO邁出自己的腳步,卻在下一秒被拉了回來。

寒悻望着她,忽然說:「我們今晚別回去了……」

***

旅館的房間里,洗手間里傳出嘩嘩的流水聲,SHO在洗澡。

寒悻站在旅館的窗前,望着站在路燈下的駿津……

「駿津,死心了吧?」寒悻在心裏默默的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個溫暖的身體從身後摟住寒悻的腰,轉過身,SHO汗濕的頭髮粘在因為剛洗完澡被熱水有些熏紅的臉頰上。

寒悻溫柔的伸出手,把她的頭髮分到兩邊,低下頭,吻上她的嘴……

身後旅館的霓虹燈紅得很耀眼,寒悻一隻手摟着SHO,另一隻拽上了身後的窗帘,「死心吧,駿津。」在那一刻,他不自覺又在心裏邊想了一遍這句話。

***

駿津沒想到寒悻會帶SHO來旅館,他望着他們消失在旅館門后的身影。在一瞬間他有要殺人的衝動,殺了寒悻,殺了SHO,殺了所有現在在他身旁經過的人,哪怕是和他不相干的陌生人。

心痛,心在嫉妒的烈焰中,慢慢焚毀……

「申寒悻,你為什麼這麼殘忍?」駿津閉上眼,一次又一次詢問著。但卻沒有人回答他。於是,只能頹然的低下頭,想哭,淚卻因為太痛了,而流不下來分毫。

駿津站在旅館的街燈下,吸了一根又一根煙,每次總是點燃,吸幾口就急促的扔到地上,一腳踩上去碾啊碾,直到把它徹底踩扁了為止。

他似乎並不是想抽煙,只是想做點什麼事情,否則他現在會抓狂的死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駿津在旅館門前幻想着寒悻溫柔的解開SHO的衣服,輕輕的親吻,他會在進入她時,在她耳邊說:「我愛你。」就像當初他對他做的一切一樣。這樣的幻想讓駿津越來越抓狂,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只能無力的蹲下身,狠命的揪自己的頭髮……

駿津不知道那麼在旅館門前站了多久,直到街上的行人越來越稀少起來,直到口袋裏的煙全部被扔到了地上為止,他無力的閉上眼,他知道該發生的一切早已發生,他站起身,終於決定離去……

***

清晨的時候寒悻站在旅館的窗前,他的衣服穿的很整齊,他就那麼站了一夜。

不遠的床上傳來女孩翻身的聲音,她睜開眼,側躺着,望着他的背影。單薄的身體,顯得那麼哀傷,那麼憂鬱……

昨晚,她在床邊,望着他,脫掉那件他為她買的衣服,在他面前呈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他輕輕吻着她,就像在吻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般。他那麼小心溫柔,讓人心動,她以為這是他們關係的新開始,但在最後時刻,他卻放棄了。

他在她身上,望着她的臉,然後不知所措的哭起來,他說:「我不行。」他的淚水落在她的身體上,於是,他頹然的摔倒在床的另一邊。寒悻蜷縮起自己的身體,他把手插進自己的嘴裏,痛哭失聲。終於,在和別人做愛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他滿腦子浮現的全是另一個人的臉,和那雙望着他時絕望的眼神……

一想起那一切,寒悻根本就無法叫自己有任何感覺。

SHO從身後摟住他的身體,她摸着他的頭髮安慰他說:「沒事情的,乖,沒什麼。」

那一晚,他們什麼都沒做。他們都光着身子躺在床上,SHO可能累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寒悻側過頭望着她的臉,他根本睡不着,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寒悻走到窗口,那一刻,他正看見駿津離去的背影,他一直盯着那個影子,閉上眼,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不知不覺中,那個人早已烙印進了他的心中……

於是,整整一個晚上寒悻都站在那扇窗口,半夜的時候下起雨來,斜斜的擊打在窗子上。雨下的很大,昏黃的路燈在巨大的雨中顯得那麼飄搖。床上的人睡的很熟,敲擊在窗上的雨聲,更似一首催眠曲。

雨不知道那麼下了多久,當天邊升起白色的光暈,它才漸漸停了,又是新的一天……

SHO從床上坐起來,喊他的名字:「寒悻。」

「恩!」輕輕轉身,清晨的陽光就從打開的窗帘縫兒里流瀉出來。

「一夜沒睡嗎?」她望着他漸漸靠近的身體詢問。」

寒悻坐在床邊,伸出手拉起被子,蓋在她露在外面光裸著的肩膀上,他說:「睡不着。」

女孩望着他笑,她說:「寒悻,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他望着她搖頭。

「你帶給我的感覺,那種淡淡的哀傷。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是,那樣的哀傷讓我震撼……」

她本來以為那一夜后,他們的關係會有所突破,但一切卻都事與願違。

在旅館門前,寒悻望着她說:「我們分手吧。」

沒有過多的考慮,女孩笑着說:「好。」

她望着寒悻想:「依然是那份哀傷告訴我,你從未接近過我的身旁……」

彼此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在轉頭的剎那,女孩眼中滾落下來的淚水滑過臉龐,落進了嘴裏,太澀了……

在走了很遠后,寒悻轉頭,他望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那條街角……

那一大籃子的花,就被那麼丟棄在了旅館的房間里,有些花瓣的邊緣已經枯萎,變成了難看的焦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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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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