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玩夠了,她們頭對着頭圍成一個圈,在柔軟的草地里躺下,享受春陽的洗禮。

「好舒服……」

「我最喜歡春天了,真不懂為什麼不能讓天天都是春天?珀瑟芬--」

「嗯?」被點名的珀瑟芬漫應着。

「去拜託你的母親,讓世界四季如春吧!」

珀瑟芬瞠眸,「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行?她是掌管四季的女神。」

「對呀!去拜託你母親嘛!」另一個聲音附和著,「難道你不喜歡花兒四季皆綻放?你不希望草木四季常綠?」

珀瑟芬搖搖手指。

「我的母親是農耕女神,她運轉四季是為了讓世界生生不息。正如大地需要春天,讓萬物復甦,需要夏天,讓萬物繁盛,需要秋天,讓穀物收藏,需要冬天,讓大地休養--這是宇宙運行的規章。」

她的回答,讓所有的女孩都嘆息。

「珀瑟芬,你真是個沒情調的小古板。」有人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她佯怒地鼓起臉頰。

「沒情調的小古板。」女孩促狹地又重複一次。

「你再說一次!」她翻身而起。

「啊哈哈哈!來抓我呀!」女孩們在車地上追逐笑鬧,裙子在小腿間擺盪,有若人間的雲彩。

忽見天空烏雲密佈,遮住了太陽。

「啊,天色暗了,要下雨了。」

「快找個地方躲雨!」

「不……不是要下雨,」一個女孩用顫抖的聲音說着,同時指了指腳下,「你們看!地面……在震動。」

難道是地震?

女孩們驚懼起來,感受到越來越劇烈的震動。

在劇震中,地層忽地陷落,大地被撕扯開來,縱裂成深溝。

深溝中,駛出一輛由四匹黑馬拉着的戰車,駕車者身披黑色長袍,一手持着韁繩,一手握著權杖。

「不好,是冥工黑帝斯!」

在尖叫聲中,女孩們如受驚的小鹿般,張空失措地奔逃。

珀瑟芬在慌亂中,絆到了突出的樹根,重重地跌了一跤。

「好痛!」

這一跌,使她與女伴們離了群,沒有人注意到她獨自落單。

她忍痛爬起,卻發現那道深溝截斷了她的去路,她無法越過那深溝與女伴們會合,只好換了方向奔逃。

跑!快跑!

不敢回頭,不敢停留,珀瑟芬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

她嗅到了恐懼的氣味。

她奔跑着,風兒撕扯着她的長發,衣裙被高高低低的枝橙勾破了,但是她不能停,甚至不敢慢下腳步。

隆隆的馬蹄聲就在她的身旁,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令人恐懼的身影帶來絲絲寒意,熾熱的吐息吹拂在她頸后。

驚懼的淚水在眼眶眾集,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她就要像被逼到牆角的小獸,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不!不要!

當她感覺到一隻大掌扣住她的腰間,爆發的恐懼使她發出尖叫。

「啊--」

在激烈的抗拒中,黑帝斯一把將珀瑟芬抱上車。

在陽光逐散烏雲之前,來自冥府的帝王回到了地下。

大地再度恢復了原樣,彷彿剛剛什麼也不曾發生。

「放我走。」

背對她的魁梧身影默下作聲。

「求求你放我走!」珀瑟芬哭着拉扯他的手臂,他卻冷漠抽離。

這裏是冥府,陰森而華麗,由各種大理石所砌成的城堡,宛如一個巨大的棺槨,令人不寒而。

冥王黑帝斯坐在那把由骷髏堆疊而成的千座上,沉默地喝着葡萄酒,一雙炯炯雙眸緊盯着她失色的面容。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黑帝斯。

若說阿波羅是光之子,那麼黑帝斯就是暗之子--他有一頭鴉羽般的烏黑髮絲,黑色蛋白石般的雙眸,刀鑿似的剛棱面容欠缺表情,當她望着他,猶如望迸無盡的黑暗,令人感到詭異的恐懼。

黑帝斯是三大天神之一,主宰整個冥界,掌控著萬物的生與死;他是恐懼之神,亦是財富之神,地底下蘊藏的天然寶藏全歸他所有。

一個鬼模鬼樣的女僕送上豐盛的餐點,但珀瑟芬看也不看。

「放我回去。」雖然怕極了,但她一再重複著同樣的要求。

終於,黑帝斯答覆了她。

「不可能。」

「為什麼?」她快要崩潰了。

「因為,」他眯起眼眸,慢慢地說:「你將成為我的新娘。」

成為冥王的新娘?

珀瑟芬因為太過震驚而渾身僵直,心跳差點停止。

「不!我不要!」她哭着奔過去捶打他,「我不要住在凄冷陰暗的地底,我也不願成為你的新娘!」

她憤怒的攻擊,對他而言卻有如蜻蜒撼柱,完全不痛不瘁,只是有點惱人。

黑帝斯眉心一蹙,抬手一擋格,她便失去平衡,狼狽地摔倒在地?

看着她跌坐在地上痛哭失聲,黑帝斯的心中浮現出一種莫名的情緒,那情緒像只無形的手般揪着他的心,令他無端的煩躁。

「沒有我的允許,你別想離開冥府。」

丟下這句話,他拂袖而去。

冥府無日月,千年如一日,一日如千年。

陽光透下進深黝的地底,在這裏,一年四季皆不見天日。

珀瑟芬是農耕女神之女,她與母親一同生活在陽光普照的原野,這種見不到陽光的日子幾乎令她崩潰。

「放我出去……」

被帶至冥府的珀瑟芬,最初天天以淚洗面,直到眼淚流幹了為止,她的請求都得不到黑帝斯的回應。

黑帝斯天天都來看她,但對於她要離開的要求,除了「不」以外沒有第二個答案。

他沒有碰她,還沒有。

珀瑟芬認得出他眼底的慾望,初時她如同驚弓之鳥,稍有動靜便不敢入睡,就怕他會對她動手--但他什麼也沒有做,他與宙斯很不一樣。

難道她再也無法離開冥界,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嗎?

一思及母親,想到她會怎樣的自己擔心,她便忍不住哭泣。

黑帝斯常看見她的眼淚,他以為自己看久了就會麻木,但她的眼淚卻一次比一次更令他難受。

他的手指剛觸上她的臉頰,珀瑟芬便驚恐地縮到牆角。

「不要碰我!」明明她全身抖得像是落入陷阱的兔子,卻還是勇敢地與他對抗。

他收回手,專註地凝視着她。

他的目光是那麼投入,專一,她甚至可以在他的瞳仁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放我回去,求求你!我相信一定有更美的女神比我更配得上你--」

黑帝斯打斷她。「我只要你。」

她痛苦地閉眸,「為什麼是我?」

「從很久之前,第一次看見你和你的朋友在水泉邊遊玩,我就發狂的愛上你。」他執着地凝視着她,一瞬也不瞬,「我想要你,我只要你做我的新娘。」

珀瑟芬感到驚訝。

她一直以為黑帝斯將她帶回地底,只是因為她來不及逃走,抓到誰就是誰,沒想到根本不是如此……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忽然有種預感--她可能再也走不出冥府了。

珀瑟芬在冥府受到極好的對待,與王后的待遇幾無差別,除了不能離開冥界以外,只要是冥王所統御之地,她都可以自由來去。

冥界沒有光照,放眼所及均是灰禿禿的一片,珀瑟芬想念原野,於是將眼淚種入冥府的土地,開成了奇迹之花--藍月玫瑰,在幾乎寸草不生的幽冥中,這花是她唯一的慰借,她悉心照料著藍月玫瑰,甚至與它們說話。

黑帝斯知道后,為她蓋了玻璃花房,還撥了人手照管,不讓閑雜「鬼」等靠近。

珀瑟芬知道,這是他的心意,但她仍不肯對他稍假辭色。她終究是要走的,牽扯得太過,只是徒增困擾而已。

一日,她聽聞黑帝斯將前往奧林帕斯山,珀瑟芬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取來一件黑色斗篷穿在身上,拉起帽兜遮蓋住自己的面貌,低垂著頭,一如方死的遊魂,在陰間飄蕩。

要離開冥府的第一個關卡,是冥府大門外的地獄犬,賽勃勃斯。

賽勃勃斯高逾兩尺,將大門完全堵住,三頭彪尾,它的第一顆頭看守着死者,不令其離開;第二顆頭看守着活人,不令其進入;第三顆頭則有張流着岩漿的大嘴,並能噴出瞬間將一切焚毀的烈焰。

賽勃勃斯為百頭大海怪泰風與怪物之母艾奇娜所生,當年被赫爾克里士所斬殺的九頭蛇海德拉,正是它的兄弟。天性兇惡的賽勃勃斯,若不是被黑帝斯收伏,絕不會馴化到來擔任冥府的守門犬。

當她接近賽勃勃斯時,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絕不足以對抗賽勃勃斯,倘若被它發現,她會被當場燒得只剩灰燼。

「神啊,請幫幫我吧!」珀瑟芬一面祈禱著,一面走向賽勃勃斯。

地獄犬盯着飄向自己的黑影,露出警覺的表情。

身為地獄守門犬,賽勃勃斯的工作並不輕鬆,一天到晚有亡靈試圖從冥界脫逃,也一天到晚有活人千方百計要將亡靈引渡出去。

當它看見珀瑟芬企圖從它腳不經過,喉間立刻發出警告的低咆。

「吼!」

珀瑟芬被這巨雷般的吼聲嚇得花容失色,這吼聲也掀翻了她的帽兜,露出她的臉龐。

「噢,天啦!」她急忙要拉回帽兜遮掩已是來不及。

賽勃勃斯張開血盆大口,珀瑟芬只能帶着必死的覺悟閉上眼--

忽然間,一股濕熱的感覺襲上她的臉頰,害她差點站不穩。

她詫異地睜開眼,忽然發現賽勃勃斯居然在舔她,尾巴搖得下亦樂乎。

這是怎麼回事?她先是驚訝,既而領悟一她穿着黑帝斯的斗篷,她身上有他的味道!

這個發現,幾乎令她喜極而泣。

「乖狗狗!」她拍拍它的巨掌,努力躲開它的舌頭,從它的腳下溜出冥府大門。

成功了!

珀瑟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活着從賽勃勃斯的面的離開。

通過冥府大門,門外是一大片灰色的草地,名喚「日光蘭之境」,這裏是亡靈進入冥府的必經之地,有無數冥界士兵看守着,也是她必須面對的第二道關卡。

珀瑟芬立刻拉起帽兜混入亡靈之中,在紛至沓來的亡靈間穿梭著,努力不引入注目地朝冥河渡口的方向前進。

冥河--這是她所面臨的最後一道關卡。

只要她能順利渡過冥河,她就一定能找到離開冥界的路,返回陽光普照、繁花盛開的人間。

冥河的擺渡人卡倫,幽幽地將船靠岸,送來更多亡靈踏上日光蘭之境。

待船空了之後,珀瑟芬走上前去。

「請載我過河。」

卡倫略略地抬起頭。

珀瑟芬倒抽一口氣,在那襲鼠灰色斗篷下,卡倫竟然沒有臉!

「你是誰?」卡倫的聲音,氣若遊絲。

「我不是亡靈。」珀瑟芬迅速地鎮定下來,「我的母親是農耕女神狄蜜特,我要回家。」

「沒有冥王神諭,不能渡河。」

珀瑟芬有些着急,她一直站在渡口一定很顯眼,若是被守衛發現,她豈不功虧一簣?

「我有渡資!」她迅速解下自己的純金臂環,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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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主子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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