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才不過幾天,她和阿波羅就已經是「我們」了?

阿波羅早已察覺到黑爝的護意,他覺得黑爝吃醋的樣子簡直好笑斃了,對於一個活了幾千幾萬年、窮極無聊的神祇而言,要他放過調侃黑爝的機會根本是不可能。

「是啊,你那樣躺在床上。『我們』天天都去看你,『我們』也互相扶持安慰,在不能入睡的夜裏,『我們』彼此作伴、夜夜談心,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話沒講完,暴怒的黑爝已經一拳揮過去,阿波羅輕而易舉地閃開,還發出一串惡作劇得逞般的大笑,黑爝火大的再度舉起鐵拳--

「黑爝!」恬恩嚇住了,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責問著:「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為什麼要打保啰?」

「你竟然還問我為什麼?」他雖極力壓抑,但還是很接近咆哮。

「恬恩,你要保護我!」阿波羅展現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深厚修為,故意躲到恬恩背後,在她看不到時對一臉鐵青的黑爝大做鬼臉。

黑爝見了,心火更熾。

他要一拳打扁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別躲在恬恩背後,給我出來!」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恬恩忽然也生氣了,「在你昏睡的這段期問,你知道我有多內疚、多擔心嗎?先不說保羅天天來看你,如果不是保羅逼着我吃,逼着我睡,還彈結他給我解悶,我早就因為擔心過度病倒了!看到你終於能下床,我是那麼高興,可是你一醒來就是亂髮脾氣!我……我……」

說到最後,恬恩淚如泉湧,掩住發顫的雙唇,傷心地從黑爝的面前跑走。

「嗚……"賽勃勃斯低鳴著,頗有埋怨主人的意味。

黑爝看着她哭着離開,心中更加難受。

他視而不見的僵立着,心裏總不明白--他是那麼愛她,但為什麼自己帶給她的,總是傷害?

「我說你啊,要吃醋也要有個限度,你的暴躁害了你多少年了,還學不乖。」

聽見阿波羅的淡嘲,黑爝火大的揪起阿波羅的衣襟。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以為這是誰害的?」他大吼。

阿波羅輕而易舉地撣開他的手,笑笑道:「以一個躺了五天的人來說,你的力氣真是大得驚人啊!有神力護體的凡人果然不一樣。」

「少顧左右而言他!」

「黑帝斯,」阿波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確定你要在這時候跟我爭辯這個,不先去看看恬恩嗎?」

黑爝低咒一聲。

「別以為剛剛的事就這麼算了!」臨走前,黑爝還不忘撂下狠話。

「祝你好運啦!」阿波羅對他的狠話毫不放在心上,還笑眯眯的揮手送他一路好走。

待黑爝走遠后,無聊的阿波羅低下頭,他看了看賽勃勃斯,賽勃勃斯也看着他。

「呃,老兄,你要不要聽我彈琴?」

「恬恩!」

長廊上,黑爝大步追在恬恩之後。

恬恩還在生著氣,他一喚,她就跑得更快。

「恬恩--噢!」

因為足足有五天只靠液體食物維生,在經過了動怒、揍人與追逐后,他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昏黑,為了避免自己昏倒,他連忙撐住一旁的大理石柱,閉眸喘息。

幾乎是在下一秒,恬恩緊張的聲音立刻出現在身邊。

「黑爝,你怎麼了?」

啊,恬恩。

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不過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轉瞬即逝。

「頭暈。」他說。

恬恩聽了,不由得又擔心又焦急。

「你不該這樣疾走的!你才剛清醒過來,身體還沒完全復元啊!要是癒合的傷口又裂開怎麼辦……」

「因為你逃開我,」他握住她的手,「我不要你逃開我!」

看見他臉色蒼白,眼眶凹陷,滿面鬍鬚,嘴唇乾裂,傷痕處處卻奮不顧身來追她的模樣,天性善意的恬恩怎麼還捨得氣他?

「我不逃開了,」她將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我扶你回房。」

「嗯。」

他扶著嬌小的恬恩,由着她攙著自己回房。

他看着恬恩扶著自己,小心翼翼,小步小步走着的模樣,心底浮現一絲近乎心痛的甜蜜。

其實他已經好多了,就算不必她來扶,他也可以像平常一樣大步走,但他抗拒不了她心甘情願靠在自己身邊的溫柔,他甚至配合她的腳步,荒謬地希望這一小段路可以走得久一點。

回到房間,辦事效率迅速的僕人早已將床單更換並鋪好,床邊的小几上,放着一盅加了蓋子的湯,和一壺水。

當恬恩注意到那些食物時,不由瞠大眼睛。

「你沒吃東西就離開房間?」她忍不住要罵人,「你瘋了嗎?你五天來只靠着一點熱湯維生,醒來后不好好吃點東西補充體力,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去對保羅大吼大叫?」

「我只是想先見到你,我要親眼確定你沒事。」

聽見他這麼說,恬恩鼻頭一酸,大眼睛裏忽然充滿淚光。

「恬恩……」他啞聲低喚。

「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豆大的淚,滑下她的臉頰,「我完全想不起來那天發生什麼事,我聽梅蒂說,花房的玻璃不知怎麼炸裂開來,我們被發現的時候,你為了保護我而趴在我身上,擋去了大部分的衝擊,所以你的背上都是傷……」

「別哭。」他將她的腦袋壓進自己的胸膛。

「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想哭!」

黑爝一陣無言。

「好吧,」他在她發心印下一吻,抱緊她,「那就哭吧!」

有了黑爝的允許,恬恩埋首在他懷中嚎啕大哭,將這五天以來的內疚與擔憂,徹底地宣洩,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她哭了好一會,等到她終於平復自己,抬起頭,她又忽然覺得好糗。

「抱歉,我……一時忍不住。」她抹了抹眼淚,發現自己把他的黑色絲袍哭濕了一大片,不由更加難過,「天啊!我居然弄濕了你的衣服!」

黑爝看看衣襟,再看看恬恩,露出一種自嘲的表情。

「這種天氣,我想還不至於會着涼。」

恬恩一愣,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該吃東西了。」她熟練地層開一張小桌,放在床上,然後將熱湯端到他面前,打開蓋子,香氣撲鼻而來。「你雖然醒了,但還是先喝點流體食物,等腸胃適應了,再慢慢增加固體食物,免得胃疼。」

「這是什麼?」他舀出浮在湯里的,一種很像植物根須的東西。

「那是人蔘,我在雞湯里加了人蔘,人蔘對病人很好,很補氣的。」恬恩連忙解釋:「你不用吃,人蔘的精華都在湯里了,你只要喝湯就好。」

「莊園里哪來這種東西?」該死的!難道她跑出莊園去買?

「我……拜託家裏用DHL寄來的。」幸好國際快捷郵包不用兩天就到了。

聞言,黑爝緊繃的神經放鬆了。

「所以這湯是你做的?」

「嗯……」

他注視着她良久,「謝謝。」

她搖搖頭,小小聲的說:「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他的心一暖,唐角再度微微上揚。

喝完了雞湯,恬恩收走小几,替他放平了枕頭。

「你再躺一會兒,」她叮囑著:「要側躺。」

「我已經躺五天了,現在哪裏還躺得住?倒是你,」他審視她蒼白的小臉,和眼睛下的暗影,「你才應該睡一下。」

「我沒關係,我一點也不累。」

「上來。」他挪出身旁的床位。

恬恩的小臉紅到炸開,耳朵紅得宛如會滴出血來。

「你怕我嗎?」黑爝低問。

她很快地搖頭。

「你幾乎為我送了命,我還怕你什麼呢?我怕的是自己不小心碰傷了你。」

他深深凝視着她,「但是,我想要抱着你。」

恬恩心跳了一下。

他對她坦承,真切的坦白,沒有閃躲,沒有矯飾,不要花樣。

不知道為什麼,這令她為之動容。

恬恩脫掉鞋子,爬上他的大床,側身躺在他的身邊。

他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腰,拉近自己,享受兩人靜靜依偎在一起的甜蜜。

「恬恩,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的下巴靠着她的頭頂,閉上眼睛低語着:「不管我為你做什麼,那都是我心甘情願,你不需要為了報恩或是內疚而接受我。」

恬恩聽了他的話,沉默了好久。

半晌后,她忽然像蟲一樣蠕動,躺到跟他一樣高的位子,捧住他的臉,感受着他落拓的胡碴刺著掌心的麻癢,與他眼對眼地、相視着。

「你是說,我不需要為了你送我藍月玫瑰麗愛上你嗎?」

他僵了一下,仍是回答:「是的,不需要。」

「所以說,我也不需要因為你捨身救我而愛上你噦?」

「是的,不需要。」

然後,她笑了。

那麼,你可以放心了,」她在他乾裂的唇上輕輕一吻,「因為,愛你也是我心甘情願。」

驀然間,一種深愛到極致的感動,竟使他雙眼艨朧,泫然欲泣。這樣的悸動,使他只能緊緊抱住懷中的人兒,使勁咬緊牙關,不讓眼淚落下。

可能嗎?他終於等到她的愛。

在愛情里,不存在掠奪,不存在征服,不存在權謀與角力。

愛,就只是愛。

經過那麼長時間的摸索,或許這一次,他終於做對了。

她居然……睡著了?

天啊!有像她這麼不盡責的看護嗎?

當恬恩醒來,發現日落西山,房間籠罩在一片舒適的微暗中,而床的另一側,理應乖乖躺在床上休養的黑爝竟然不知去向。

「黑爝?」她在床上驚慌地喚著:「黑爝?」

「我在這。」

恬恩回頭,看見他從浴室里探出頭。

「我需要鹽洗。」

恬恩吃驚地張大嘴巴,連忙下床,連鞋也沒穿就奔過去。

「可是……你的傷口還不能碰水啊!」

「我擦澡,颳了鬍子。」他一身清爽的從浴室走出來,順手打開房間里的燈。

方才他是不想讓光線吵醒恬恩,所以才沒開燈。

見他頂了頭濕發走出來,恬恩又是,陣低呼。

「你還洗了頭?你應該叫我幫忙的,你眉毛上有傷……」

「對,」黑爝的眉頭皺得死緊,「我剛剛才發現,我現在成了斷層了!」

一道傷口由眉角斜向眉骨,削掉他一塊皮。沒變成獨眼龍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拜這道傷所賜,他這張原本就不太俊熒的皮相,看上去更加凄慘了。

看見他陰鬱的表情,恬恩忽然覺得好笑。

「別擔心,眉毛會再長出來的。你很在意外表嗎?」就她看來,就算變成斷層,他還是一樣性格好看啊!

他先是怪異的沉默片刻,最後終於點頭承認。

「嗯。」

她的下巴掉下來,眼睛因為不可置信而瞪得圓圓大大的。

「真的?你會在乎外表?」

「以前沒那麼在乎,不過……」

「不過什麼?」她追問著。

這個問題,似乎令他感到有點惱怒。

「沒什麼!」到此為止,他不想再討論自己的外表。

覺得有些渴,他走到小几旁,倒了杯水,一口仰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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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主子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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