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唉……又只剩下三百多塊了。」

看着手中ATM存款餘額,何如詩淺嘆了口氣,拎着一塊二十五元的麵包,與一瓶礦泉水,外加兩碗泡麵,垂頭喪氣的走出了便利商店。

眼睜睜看着經濟即將陷入空前危機,她卻為了抱負與理想,遲遲不肯放棄,不肯妥協,不肯屈就,依舊堅持到底,苟延殘喘的死撐著,只是為了成為一名出色的言小作家。

只是,近期屢次投稿失利不說,加上前一陣子賴以為生的廣告公司也因為經營不善,展開了大規模的裁員斷尾政策之後,頓然成為眾多斷尾之一的她,在持續找不到新工作的窘境之下,如今她在台北的生活也愈加捉襟見肘了。

難道,日子真的已經過不下去了?

難道,真的要聽媽媽的話,乾脆包袱款款,回澎湖老家相親嫁人算了?

難道,她這一輩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平平凡凡的度過一生嗎?

步出超商後,何如詩想起當初在大學畢業時,自己全然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持北上就業,還曾經信誓旦旦的說,她有養活自己的決心與能耐,絕不會教家裏的爸媽擔憂和失望的,可如今……唉!

七月的台北,烈日炎炎,太陽高懸在蔚籃的天空上,紅如火焰般的熾陽照耀在乾燥的柏油路上,反射出熱油在沸煎時的透明火焰來。

午後的陽光,太強烈了,蒸騰、窒塞、酷烈、奇悶,就像一座天然的大烘爐,簡直要將人給活活烤融了,就連黑色的柏油路面都給蒸得發出微小的滋滋聲響。

就在這令人煩躁的同時,一道不悅的嗓,驀地從她身後揚起。

「喂,前面的阿肥,走開,你擋到我的太陽了。」

阿……阿肥?多麽失禮的一句稱呼,敢情是指她嗎?

何如詩帶着一絲慍怒,以及一股好奇心的驅使下,半眯着眼,回眸一覷,發現身後不遠的公園長椅上躺卧著一個男人。

只見此人衣衫襤褸,滿面污垢,鞋襪露指不說,整個人還像是剛掉進池塘,被人打撈上來似的,渾身濕漉,狼狽不堪。

「喂,就是在講你啦!」

見何如詩如高僧入定一樣,一動也不動,於是男人不爽的又大聲催促了起來,「走開啦,你是聾子嗎?死阿肥……」

好一個犀利哥!

居然左一句阿肥,又一句阿肥的喊她,這個綽號打從她高二那年含辱忍苦的減重成功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再這樣喊她了。

這個傢伙,他竟然……

「抱歉,這裏是公共場所,我愛站在哪兒就站哪兒,你這傢伙憑什麽驅趕我?」由於她太過激動,手上拎的麵包因而不慎落地。

就這樣,兩個人,四隻眼睛,同時看着那塊香甜可口的奶油麵包滾呀滾的,一路滾到男人垂在地上的一條腳邊,然後停下。

緊接着,一幕相當不可思議的畫面在眼前發生了──

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傢伙,竟然用着他一雙黑不拉幾的手,順勢撿起腳邊的麵包,然後很自然地收進自己擱置一旁的背包里。

驚見這荒謬的一幕,何如詩立刻板起了面孔,忿忿一問:「喂,你為什麽偷藏我的麵包?」

「因為它掉在地上,然後我撿到了。」

「那又怎樣?」

男人微一抬眸,淡然回了一句,「我有置留權。」

「啥……啥權?」

「阿肥,你都沒看電視的嗎?」他斜睇了她一眼,厚顏再開口,「如果你想拿回你的麵包,我要求分得十分之三的報酬。」

十、十分之三的報酬……

「你麵包分我吃一口,我肚子餓了。」話落,他也不客氣,拆了麵包外的透明塑膠袋,大嘴一張,就咬去了半塊麵包。

光吃不打緊,他老兄一邊吃,還一邊嫌棄,「嗯,這麵包味道還不錯,就是廉價奶油放太多了,滿嘴奶油,有些膩味。」

只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他,施恩一般,將麵包物歸原主了,「喏,還你。」

看着好好的一塊麵包,不但被他一雙又黑又髒的大手摸過,雪白的奶油上頭,還印有一輪被他咬過的明顯齒痕,教人連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算了,全都給你吃吧。」就算她時運不濟,倒霉到家了。

就在慷慨捐出今日午餐後,她肚皮卻抗議的響了起來,那般凄涼的肚鳴聲,聲聲教人悲傷,莫可奈何的,也只能猛灌手上僅存的礦泉水,以慰她飢腸轆轆的小肚皮。

沒想到她才剛喝了一口,一旁卻傳來斷斷續續的求救聲。

「快,阿肥,礦泉水也分我喝一口,我……我噎到了。」男人掐摀著喉頭,滿臉漲紅,儼然一副快嗝屁的表情。

「你是餓死鬼投胎啊?」又沒人跟他搶,吃那麽急幹嘛呀!

「快別說廢話了,我、我都快沒氣了!」

說完,他也不再羅唆,大臂伸來,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礦泉水,仰頭便咕嚕咕嚕猛灌了幾口水,終於把氣順過來之後,心有餘悸的他,忽然有種撿回一條命的感覺,不禁鼻頭一酸,淚珠也在眸眶中打轉了起來。

「喂,你沒事吧?」不過就是被噎到了一下下,哭什麽哭啊?

「阿肥,這一次……真是多虧有你。」只見兩行清淚掛在他滿是污垢的臉龐上慢慢地流,「你的大恩大德,我是不會忘記的!」

看着眼前這副誠摯認真的表情,黝黑的臉龐與嘴角卻突兀的沾滿雪白奶油塊,行為舉止完全就像個長不大的男孩的男人,何如詩着實有些哭笑不得。

「隨便你啦。」見男人依然緊緊捏握着她的礦泉水,完全沒有歸還的意思,加上瓶口處已沾有他嘴角的些許奶油,如此令人作嘔的慘狀,她乾脆好人做到底,來個大贈送。

「水也留給你喝,不用還我了。」她決定「認賠殺出」,準備閃人了。

「那怎麽好意思?」

「怎會不好意思?」他老兄都敢打她麵包十分之三的主意了,這個時候還跟她裝什麽客氣啊?

只見她的修養確實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冷冷笑了下,才又說道:「那麽,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失陪。」

話落,她頭也不回,轉身離開了男人的視線。

天色鉛灰,風雨如晦,略帶一絲咸澀氣味的空氣中漸漸有着一股山雨欲來之勢,迎面而來的海風,亦帶來了一股黏膩感……

廣闊的海平線,此刻天氣陰沉得可怕,雖然才下午四點多,卻已如黑夜降臨一般,極目望去,海平面上儘是佈滿厚重的烏雲,沉甸甸地,似乎也瀰漫着一股異樣的味道。

名睿,你的文字雖然豐富細膩,但愈來愈沒有感情了,你自己知道嗎?

「感情……」那是什麽鬼?

那就是愛啊!

大作家,你需要好好談一場戀愛了,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幫助你更加了解奧妙的情感世界,相信這對你未來寫作的方向,也會有相當助益的。

聽我說,名睿,你把自己悶得太久了,對一個心智與體能都正常的大男人來說,這樣枯燥而乏味的生活,實在太不正常,也太不健康了!

這樣吧,不如這一回你就聽我的勸,先好好休息一陣子,有空的話,就認認真真的去談一場戀愛,或是去旅行,四處走走,多認識一些女孩,啊?

展名睿,文壇上的暢銷人氣作家,為了尋找靈感,同時也在出版社大老闆兼好友方亞達的建議之下……更正,是半威脅之下,終於踏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永不見天日的書房,決定好好談一場戀愛。

但這一切對他而言,又談何容易?

事實上,自大學畢業以後,他對於追求女孩的這檔事,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放過心思,不是他性向有重大的改變,而是純粹不想自找麻煩。

說穿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獨獨對哭哭啼啼的女生最難以招架,幾乎視為天敵,每當面對女孩的眼淚,他整個人便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只想避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凈,耳不聽為清。

記得剛步入社會時,他也曾在旁人起鬨以及友人的推波助瀾下,談過幾場短暫的戀愛,但那幾段感情每每不是無疾而終,就是在與對方情感轉淡後,他自然而然提出分手要求時,對方卻死活不肯,偏要他說出一個理由。

男女分手嘛,不外乎就是不愛了、沒感覺了,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不來電了,他還能有什麽說法?

結果,他這樣不置可否的態度,只為自己招惹來更多不諒解的熱巴掌。

他微微苦笑,回想過去自己不甚令人滿意的幾段戀愛中,也不是沒有過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記憶,只是那一段令他徹底挫敗的感情,讓他再也不願去碰觸,更不輕易去相信任何一份愛情。

記憶跌回高中畢業的那一年,一心朝文壇發展的他,毅然決然棄商從文,選擇T大中文系就讀。

不久之後,他更以黑馬之姿,在仍是新人階段,出版了一本暢銷全國的小說,一夕之間,讓他成了校園內的風雲人物。

可惜的是,這樣的成就,在當時初戀女友的爸媽眼中,卻相當不以為然。

他們認為,若他一心執意往文學上走,再怎麽有出息,將來也肯定只是個專賣稿文,僅靠賺取微薄稿費為生的窮文人,如此一來,他們的寶貝女兒可能就得跟着他吃不飽、穿不暖,哪裏還有幸福可言?

最後,女友礙於父母堅決的反對之下,要他在她與寫作上做出一個抉擇。

當時,他毫不考慮地選擇了後者,而這個決定,讓他贏得了人生中的第一記巴掌。

沒有多久,女友在雙親的安排下,遠赴英國留學,直到幾年前,他才在報章雜誌中輾轉得知她的消息。

原來,她在與他分手之後,沒有多久,便閃嫁給美國紐約某知名報社的副總裁,展開了她夢寐以求的上流社會生活,日子過得相當糜爛而奢華,成了標準的頂級貴婦。

然而就在她婚後不久,不知為了什麽原因,她數度透過出版社欲與他再度取得聯繫,可惜他早已過慣了獨來獨去的生活,除了南部的家人,鮮少讓人得知他的行蹤。

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終於與她完全斷了聯繫,兩人從此形同陌路,不再有一絲交集。

輕嘆口氣,揮開了腦海中的思緒,微微抬眸,他將注意力放回遠處漸漸暗淡下來的濱海天際,兀自又陷入另一片沉思。

※※※

半個小時了,於樂樂一直處於半飢餓半昏迷的狀態,儘管已經是傍晚了,外頭燠熱的烈陽仍帶着毒辣的光束,肆虐一般的貫入落地窗內。

耳邊聽着老舊風扇吱吱嘎嘎,恍若苟延殘喘的轉動聲,就連空氣也是熱烘烘的,教人一動就渾身冒熱汗。

都快日落了,沙發也都已經被太陽烤得發軟,落地窗外一股股的熱浪卻依舊撲面而來,讓人氣也喘不過來。

熱死了、熱死了、熱死了、熱死了……趕緊來人哪,救命啊……

如同處在一座巨大蒸籠里的於樂樂,整個人呈大字型的趴躺在地板上,儘管地板溫度沒有沙發上來得高,她還是被室內一片乾燥悶熱的氣溫逼出一身汗來,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極速融化中的冰塊,無力地哀鳴著。

終於,她聽見有人正在大門外輕輕轉動鑰匙孔的聲音,然後在微啟的眼眸中,她看見了她的救星。

「阿笙,你可回來了……」於樂樂用蠕動的方式,慢慢爬行到何如詩的腳邊,氣若遊絲的問:「有幫我買冰啤酒嗎?」

「你是蟲啊,起來啦,好難看,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這傢伙,連最後身為一個女人的形象都沒有了,「還有,我已經提醒過你,要你從今以後,都要改口喊我如詩了嗎?」

於樂樂恍若未聞,瞠着她僅打開零點五公分的眼縫兒,討酒喝,「阿笙,我的冰啤酒……」

「沒買啦,連飯都快吃不飽了,還喝酒咧!」何如詩沒好氣的說:「改喝冰水啦,我在冰箱不是冰了一壺嗎?」

「冰箱?」於樂樂白了租屋室友兼好友一眼,悶悶的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那台冰箱早就失去它原有的功能很久了,一向都是拿來裝飾用的,哪裏還生得出冰水來啊?」

「那你去沖涼水好了,不但消暑,還可以省瓦斯費。」何如詩建議。

嗚……也只好這樣了。

趴躺在地板上的於樂樂,勉為其難地拖着一身懶洋洋的骨頭,欲往浴室方向挪動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往落地窗外瞥去。

「咦?那個人是……」只見對面公園的長椅上還坐躺了個男人,而他的模樣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張生面孔。

由於她們居住的社區距離郊區較遠,加上地處偏僻,除了社區住戶與一般居民,幾乎人煙罕至。

因此,社區內的鄰居大都彼此熟悉,鮮少能看見陌生客。

隨着於樂樂的眸光睇去,何如詩喔了一聲,回道:「是那個置留權啦!」

「什麽權?」於樂樂一愣。

何如詩擺了擺手,一副不願多提的表情,「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那個傢伙是個大無賴,誰沾上,誰倒霉。」

「但是……」於樂樂微皺着雙眉,努力回想着,「這個男人的模樣,我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耶!」

「在哪裏?」何如詩用着譏諷的口吻,冷冷一問:「火車站?地下道?廢屋?破廟?遊民聚集地?」

「喂,別這樣損人家,難道你不覺得在那個人的身上,似乎還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與淡淡的滄桑?」平日就一向柔情易感的於樂樂,忍不禁的又道:「總而言之,我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有味道啊!」

「相信我,他聞起來也很有『味道』。」何如詩嫌惡地皺皺眉頭。

「啊?」

「別看了,我肚子餓了,晚上吃泡麵好嗎?我剛剛買了兩碗。」眼看已經是月底了,阮囊羞澀的兩個女人,今晚就將就點吃吧。

「嗯,我也要吃。」沒有冰啤酒解渴,至少還有泡麵可以墊肚子,在月底生死存亡的這一刻,就算吃泡麵,也已經算很豐盛了。

所幸,這樣「刻苦」的日子,當下個月來臨之時,可望獲得稍稍紓解,主要原因是,於樂樂在一周以前,已接獲伊皇集團的錄取通知,從明天起,她將擺脫打工一族,正式晉陞為跨國企業的大公司正職小員工一枚。

話說那伊皇集團是一家擁有強大資本背景,涉及電影製作、發行,影院投資,院線管理,廣告營銷,藝人經紀的集團化跨國公司,在業界始終富有相當的盛名。

除此之外,集團旗下所培訓的簽約藝人、演員、導演,其資質潛力都數最上乘,亦擁有多位當紅的國際明星,同時也是全球最具有影響力的明星經紀公司之一。

能夠進入這樣一家實力雄厚、月薪高、有前景,隨時隨地與國際巨星近距離面對面,甚至是一起工作的經紀公司,對於一心夢想進入娛樂圈工作的於樂樂而言,就算一開始只是從小小的宣傳助理做起,但這一切的一切,仍然如同作夢一般,令人雀躍不已。

對於未來生活充滿憧憬的於樂樂,始終抱持着相當樂觀的態度,甚至暗自期許,將來有一天,她一定要成為最出色的經紀人!

※※※

晚餐過後,便坐在電腦前努力敲敲打打的何如詩,突然間,轉身朝於樂樂問道:「樂樂,明天是你到伊皇集團報到的第一天吧?」

窩在電視機前的於樂樂,慵懶地回應了聲,「嗯啊。」

「那你還不趕緊去睡!」何如詩用下巴指了指牆上的時鐘,催促道:「已經快十點羅,你不怕明天遲到喔?」

「呵……是該睡了。」輕輕打了個呵欠,於樂樂關掉了電視機,一邊走向自己卧室的同時,也叮嚀著同樣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的好友,「你啊,也別老是在電腦前待得太晚,稿子明天寫也是一樣的,還是早點休息吧。」

「我知道,等我趕完最後一段劇情就去睡了,晚安。」何如詩頭也不抬,輕應了聲。

就這樣,與於樂樂互道晚安後,時間又往後推移了兩個小時,她終於結束手邊工作,匆匆關上電腦,帶着一身疲憊與倦容轉身回房就寢。

豈知,睡到下半夜,她就被一陣雷聲隆隆與傾盆大雨給吵醒。

微抬着一雙惺忪睡眼,她瞄覷了窗枱外一眼,只見外頭風雨一片,而天色依舊灰黑。

翻了身,她原本打算繼續睡,卻在這個時候,她腦海中莫名被一股詭異思緒所干擾。

沒來由的,只要一閉上雙眼,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在公園遇見的那個男人,結果整整一夜,害得自己幾乎不得成眠。

於是清晨六點不到,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拖着仍略帶一絲疲倦的身子到廚房,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醒腦。

拎着厚實的馬克杯,她輕輕啜飲了一口溫熱的咖啡,一邊踱步來到窗前。

就在下一瞬間,她在一片大雨過後,萬里初晴的晨曦中,意外撞見一幕十分驚人的可怕景象──

他整個人坐躺在長椅上,姿勢和昨天她看到的最後一眼幾乎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化。

若要說有什麽不同之處,那便是此刻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被昨晚的傾盆大雷雨給轟炸摧殘過的。

這個人……他還是個……「人」嗎?

※※※

「喂,你死了沒有啊?」拿着隨手拾來的枯枝,何如詩朝眼前男人的臉頰上戳了戳。

沒反應。

這傢伙,該不會真的膈屁了吧?

就在何如詩納悶的猜測之際,男人低垂的臉龐忽然抬起,兩眼微張,用着一抹渾沌而困惑的眼神看着她,一動也不動,腦袋裏似乎正努力地集中意識。

終於,那男人從他蒼白的雙唇中,發出了一個單音,「咦?」

「還咦咧!」這個男人到底還有沒有一點神經啊?「你昨天該不會就在這裏躺了一個晚上吧?」

「嗯。」回以她的,還是一聲平板的單音。

「昨晚下了一場大雨,你知道嗎?」她簡直是難以置信。

他點點頭,仍是面無表情。

「那你……身體還好嗎?」

話落,他突然當着她的面,開始脫身上的衣褲,其動作大方豪邁,絲毫不見半點扭捏,教她頓時臉色大變,結結巴巴的問:「喂,你、你在幹嘛啦?」

「脫衣服。」他不解地盯着眼前不斷對他發火的女孩,奇怪一問:「你看不出來嗎?」

光是這一句話,就將她堵得氣噎。莫看這傢伙長得一副矬樣,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具有殺傷力!

「廢話!」她的臉熱辣辣的,對着他大皺其眉,不悅的質問:「我是問,你為什麽脫衣服?」

而且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怕傷風敗俗嗎?

面對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男人只是聳聳肩,用着極淡漠的表情,以及龜速的語調,緩緩的解釋,「因為濕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聽完,她只覺得眼前的情況,荒謬到了極點!

「所以你為什麽要淋雨呢?」還淋了一個晚上,不是傻子嗎?

從她表情中可以看得出來,她對於他的愚蠢、沒大腦、沒神經的行為,已經到了難以置信的程度。

他默默地端詳註視着眼前的女孩,用他那深邃的眼眸探索着她,儘管平日他並不習慣與陌生人交談,但很意外的,她給他的感覺,並不是那種會令人感到厭惡與煩躁的對象。

他甚至有些驚訝的察覺,在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能夠讓人愉快的東西──一種能夠教人安心的力量,讓人忍不住想再多攀談幾句,與她多說說話。

於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再度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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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如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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