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儘管她這個月來確實瘦了將近兩公斤,可她不好實說,就怕婆婆多擔心。

「感覺又比上禮拜瘦了一點,臉色也不太好。吃完中飯,我去後面捉只雞,晚上燉個麻油雞讓你補補。」任母不放心說道。

顧千薇一聽,胃部又是一陣噁心。

別說現在大熱天沒胃口,她原就不喜歡油油膩膩的麻油雞,卻因婆婆盛情總不好直言推拒。

「媽不用忙了,我晚上就要回去,明天還有事,今天不留下來住了。」她委婉說道,事前已告知今天會當天往返台北。

「吃完晚餐再走有什麼差。」任母仍想留人。

「這種天吃什麼麻油雞?」任父提醒。「要補也得等秋天。」

「爸說得對。」顧千薇忙笑着附和。

稍後她與公婆和兒子一起吃午餐,即使沒胃口,但面對長輩殷勤布菜,她只能堆起笑意,勉強吃。

顧千薇在晚上八點返回台北住處。

原本婆婆留她吃完晚餐再回去,一方面沒什麼胃口,一方面身體仍有些不適,怕吃了晚餐又會被盛情的公婆拖延時間,仍決定在他們用餐前就離開。

離開前,兒子照例跟她摟抱親吻道再見,明明下禮拜又能來看兒子,她竟莫名心生一股不舍,差點想開口將兒子一道接回家住。

此刻,她再度跪坐在馬桶前,吐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身體痛苦之際,她特別想念兒子,真希望今晚已將他接回家。但她又不想這種狼狽虛弱的模樣再被兒子瞧見。

稍後,她吃顆止痛藥及胃藥,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撫著隱隱抽疼的腹部,並沒有立即就醫掛急診的打算。

她想着,是不是吃壞肚子或是中暑?抑或近來工作有些忙,身體疲累才會犯上暈車癥狀?

靜謐的夜晚,她一個人獨自待在這屋子,因身體不適躺在床上,身邊沒有丈夫、兒子,她突地被一股孤寂包圍。

那感受教她不由得憶起前生的情景。

里甩頭,抹去那早離她遠遠的上輩子的事,她已許久不曾再想起前生的點點滴滴。

閉上眼久久,她終於不知不覺睡著了。

電話響起,她沒聽到;手機響起,她也沒醒來。

另一頭,出差在外的任墨遠,每隔幾日便會撥電話回家。

但今天因家裏電話和妻子手機都沒接,他於是改撥打到台南老家。

「爸爸,我是浩為。」那端,電話是被兒子給接起。

「浩為乖不乖,媽味也在那裏嗎?」

「媽味今天有過來,晚上就回台北了。」

「你在爺爺奶奶家有沒有記得寫暑假作業?」因妻子說過這次會讓兒子在台南老家住上一個月,怕兒子一貪玩忘了該做的功課,於是叮嚀道。

「有啊!我有給媽咪檢查了。」任浩為說得有些得意。忽想到媽媽今天的狀況,不免有些擔心。

「爸爸,媽咪今天在廁所吐……」媽媽只交代他不能告訴爺爺奶奶,沒說不能告訴爸爸,而且他第一次看到媽媽吐,儘管媽媽說沒事,他仍感覺很嚴重。

「媽味在吐?」一聽妻子身體不適,人在遠方的任墨遠頓時擔憂起來。

而聽兒子告知妻子說是暈車緣故,他更覺不對勁。妻子會開車且不曾聽過她暈車,何況她是搭高鐵又轉搭短程計程車,沒道理會暈車。

跟兒子簡單詢問后,他讓兒子把電話轉給母親,向母親噓寒問暖幾句,並要母親隔天打通電話給妻子,問問她身體狀況,提醒她該就醫。

斷線后,他仍覺不放心。他不在身邊,妻子也許會逞強,在兒子和他父母面前只會強裝沒事,就算身體真有不適,也未必會立即就醫。

他思忖著,明天還是撥空再打通電話給妻子,親自問清她的狀況。

翌日早上,顧千薇醒來不久便又不適嘔吐,因沒進食只能吐些胃液。

她看着洗臉台鏡面映照出臉色蒼白、唇瓣泛白的自己,腦中浮現一張相似臉容。

難道……她倏地一驚,馬上搖搖頭,甩掉那抹不安臆度。

她應該只是一時腸胃不適,跟那前生的可怕絕症無關。

儘管這一個月來,她食量不斷減少,但她一直認為是天氣熱的緣故,體重會減輕也是因吃的少所加上先前才忙完一件廣告案,不久便又接了新案子,身體會出現一些疲倦癥狀也是正常。

她再度服用一顆胃藥及頭痛的止痛藥。今天上午十點她跟配合的廣告工作室要談一些廣告執行細節,除非身體仍很不舒服,她不想輕易取消,而明天也許要去趟醫院看診為妥。

看看時間還很早,她於是再躺回床上休息一兩個小時。

稍晚,她覺得身體不適狀況已舒緩許多,於是下床進浴室盥洗,化妝、換上外出服后,前往廣告工作室。

工作室內,顧千薇滔滔陳述她擬定的廣告文稿內容,並與幾名工作夥伴討論細節,分配將委由對方負責執行的部分。

突然,她原本清晰的腦袋開始有些渙散,甚至看着文稿的視線漸漸模糊,覺得頭暈目眩,手腳發她聽不清對面開口喃喃談話的幾個人的聲音,起身想倒杯溫開水,忽地腳步踉蹌,身子無力地向前撲倒……

緩緩睜開沉重眼皮,看見久違的光亮,令顧千薇又眯起眼。

半晌,她再度張眼,望着白凈的天花板發怔。

這是哪裏?好像是醫院……略側首,她看見懸吊著的點滴架。

她意識頓時褌亂,一堆記憶穿插,她揪緊眉心,不由得害怕醒來的這個時間點是前生的接軌。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將意識渙散、記憶紊亂的她拉回。

她尋聲望去,看見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臉容。

「墨遠……」她張嘴,輕聲低喚。眼前的他是四十歲的成熟樣貌,那表示她還存在重生的世界,也尚未離開人世。

「你啊!我真的很想罵人。」見妻子總算醒來,任墨遠一方面放心,另一方面卻很想對不懂照顧自己的她發火。她真的把他嚇死了。

「對不起……」她開口道歉,心口一揪,見到他時感動莫名。

「算了。」一見她眼泛淚光,他馬上投降,火氣全散了。「你身體虛弱,等你出院,我再好好數落你。」

該慶幸他人是在泰國,而非歐洲,才能在幾小時內匆匆趕回來。

上午,他在開會之際仍惦念她身體,於是先打通電話給她,沒料到她的手機竟是他人接聽,且被告知她因昏倒剛被送上救護車的意外。

他隨即打通電話給人在台南的父母,要他們帶着兒子儘快趕往台北的醫院了解情況,之後他丟下工作,匆匆奔赴機場等候回台的班機。

這一路上他心驚膽跳,忐忑不安,尤其人在飛機上,完全無法聯絡,三個小時的航程宛如三天三夜般煎熬。

直到抵達醫院看見妻子,了解狀況后,他只能以又驚又喜解釋他的心情。

「墨遠,我是不是……得了絕症?」一見丈夫眉頭緊攏,又聽他提及她身體虛弱,她不由得與沉睡時的夢境做聯想,問得驚慌。

該不會她最終仍逃不過宿命,還是被病魔纏上了?

即使命運如此,她也不會心生怨懟,重生后這十二年,她過得非常幸福,她所選擇的人生毫無遺憾,也不會後悔。

只不過,她捨不得離開心愛的他和兒子……

這一想,她心口抽緊,眼眶再度蓄滿水霧。

「什麼絕症?胡說八道。」任墨遠蹙眉輕斥。

他將椅子拉近,坐在病床邊,忍不住對她叨念起來,「你都當母親這麼多年了,怎麼會這麼大意?自己懷孕沒自覺,還吐到沒進食,引發低血糖昏倒,要不是旁邊剛好有人能替你叫救護車,那後果不堪設想。」

聞言,她瞠大眼,無比驚愕。「我懷孕了?!」

「我真的懷孕了?」她喃喃又問,一時難以置信,一顆心激動狂跳起來。

因曾努力幾年都沒能再懷孕,加上她第一胎也沒什麼孕吐癥狀,她完全沒想到那個可能性。

「兩個月了,還好胎兒無恙,你懷孕這段時間都別再接工作了,還沒做完的Case轉手給別人,若要付違約金我替你付。」一想到妻子是去談工作而昏倒,他實在怕她又因工作忘了身體健康,只能先硬性規定。

「還有,醫生說孕吐癥狀可能會更嚴重,就算沒胃口你也要逼自己進食,免得影響胎兒成長。

「媽說想搬來同住一段時間,幫忙照顧浩為,也能替你準備三餐,我會向董事長要求,未來幾個月盡量減少出差行程,尤其是歐洲的長程出差。」他繼續滔滔不絕,對不懂照顧自己的妻子實在不放心。

「我懷孕了……太好了……」顧千薇只是重複說着,眼眸不禁淌下感動熱淚,對這意外喜悅久久難以置信。

「怎麼又哭了?」任墨遠見狀有些無奈,拿面紙替妻子拭淚。

「媽咪醒了嗎?」這時,兒子推開病房門,奔進單人病房要看媽媽。在他身後的任父任母也一起進病房看媳婦。不久前,任浩為被爺爺奶奶帶去吃晚餐,一吃完飯便急着要回來看,睡了大半天的媽媽。

「媽咪為什麼在哭?還很痛嗎?」看見病床上已醒來的媽媽淚流滿面,他擔心問著一旁的爸爸。

「媽咪不痛,媽咪是太高興了。」顧千薇聲音輕哽,隨即彎起唇瓣,對兒子柔聲笑說:「浩為要有妹妹了。」

儘管尚不知腹中胎兒性別,她卻能篤定是女娃,因為前一世,丈夫膝下就是一子一女。

翌年,她果真生下一健康可愛女嬰。丈夫樂不可支,兒子也很開心他的願望終於實現。

不僅公婆高興又有孫女可疼寵,連她再度當上外公外婆的父母亦是樂陶陶。兩老一再殷勤地輪流來看她和襁褓中的小外孫女。

前生她因父母離異后各自嫁娶,與他們的關係漸行漸遠。其實父母並非對她冷淡、不聞不問,是她自覺不便打擾他們的家庭,後來連過年去找父母各自吃團圓飯都顯尷尬,逐漸以工作忙碌來推託,只會在特殊節日獻上禮金、禮品,聊表一下為人子女的心意。

丈夫一直清楚她與父母的狀況,於是在婚後,尤其兒子出生后,每到過年總會帶着她與兒子分別拜訪她父母的家庭。因有她主動打破僵局,讓她與父母的關係慢慢改善,互動愈來愈自然且密切。

在她三十八歲生日這天,丈夫送她和兩個孩子另一新居,是比原有公寓大上十坪的新公寓。

她在養兒育女之際,仍持續接下丈夫公司委託的廚具廣告案。

她的婚姻美滿,事業亦蒸蒸日上。

她相信自己已全然擺脫前生的回憶糾葛,往後的人生歲月漫漫,她有心愛的丈夫和兒女相伴共度。重生幸福,她得到雙贏的幸福人生。

而在二O一二年十二月三日下午,一則由中時電子報所發的新聞報導巧巧地出現在網絡上,然後被其他層出不窮的新聞慢慢地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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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女重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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