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哄妞妞睡着之後，葉言溪來到忙完家務，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郭穎身邊。

他一坐下，郭穎便給他遞來了一個洗乾淨的梨子。

「謝謝。」接下的他只是拿在手裏，並沒有吃。

郭穎正在看電視劇，沒頭沒尾的，葉言溪也看不懂，只不過是想跟她說些事才坐下來的而已。

「怎麽了，你有事？」

正這麽想着，郭穎突然問道。

「看得出來？」他轉頭看着她。

「嗯。」郭穎淺笑着點點頭，「你一臉心事忡忡的樣子，誰看不出來，怎麽了，是什麽事啊？」

也不禁微微一笑，葉言溪平靜的解釋：「因為警局要加緊偵察幾件案子，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都要加班，加班的時間不穩定，可能，沒辦法繼續接送妞妞上下學了。」

看着他，郭穎笑容不變：「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沒事，那就我由接送妞妞好了，你儘管忙你的吧，不用為我們擔心。」

「嗯。」郭穎的溫柔讓葉言溪感動，想了想，他又說，「那個，買房子的事情……」

「那個你也不用煩心了，我找我的幾個姐妹一塊去。她們啊，眼光不錯，嘴巴又利，肯定會給我們找一套舒適便宜的房子的！看好房子之後你再抽空跟我們一塊去看就可以了，當然，決定權還是在你這個一家之主身上！」

「別說什麽一家之主的，你喜歡就好。」

「不行，房子是我們三個人共同居住的，當然要三個人都同意才可以。」

「呵，好吧，到時我就抽空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嗯，謝謝你，言溪。」

「沒事，應該的……」

歪著腦袋看他，郭穎接着說：「那，言溪，你沒事了吧？」

「嗯，沒事了。」他點點頭。

「那你就去休息吧，今天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工作很累吧。」

「還好，不是很累。」放下手中的梨子，葉言溪起身，「那我去休息了。」

「晚安。」

「晚安，電視不要看太晚哦。」

「知道啦，你去休息吧。」

回到房間，拉開被子，躺到床上把被子蓋上，葉言溪長長嘆出一口氣，才關上床頭燈，閉上眼睛睡覺。

***

酒吧的一個昏暗的角落，一個落魄的男人，一個平靜的男生，相對而坐。

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後，男人一臉爽快：「爽！媽的，蹲牢房的這幾個月滴酒不能沾，饞死我了！」

相對男人的豪飲，懶懶散散坐在他對面的顏真平靜的慢慢品酒。

灌了好幾瓶啤酒後，男人才把注意力轉到了顏真身上：「顏真你這小子，靠你爸媽的關係躲過了牢獄之災，也不想想辦法救救你老哥我，虧我當初這麽器重你，賺大錢的生意都叫上你！」

顏真冷哼：「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就不知道，你每次販毒叫上我不過是因為我爸媽的那點關係，就算是被警察捉了，我爸媽為了保我也不得不想辦法替你這個跟我有關係的人脫罪。上次你販毒的量實在太大了，法院沒有判你死刑你就應該感謝我了，不然現在你還有機會在我面前嚷嚷？」

男人啞口，不久又強詞奪理道：「不管怎樣，你出來混時，老哥有罩着你吧！你想吸毒時哪次不是適時送上，別人想要都還得排隊呢！」

「這倒也是。」顏真搖晃高酒杯，看着杯里旋轉的液體靜靜地說，「跟着你混了一年多，你也教了我不少東西，算起來你對我還有恩呢。」

男人一聽，邪笑起來，他討好的靠近顏真：「顏真，老哥我既然對你有恩，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一眼也沒瞄向對方，顏真還是面無表情：「警察已經對你下了A級通緝令，幫助你我是要坐牢的，幫助警方，我可以得到五萬元以上的獎金……」

「小子，你不是要出賣我吧？！」男人怒目拍案。

「利益當頭，沒有不做的。應壬，這不是你教我的嗎？」顏真抬眸淺看身邊的人。

「你──」應壬的臉一陣白一陣青。

「你想讓我幫你順利逃出警方的追捕是吧？你讓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

應壬盯着他：「你想要什麽？別跟我要錢，我現在都還急着找錢跑路。」

「錢？」顏真冷笑，「俗！」

「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一個人……」顏真的黑暗閃過一縷異樣的光芒。

「人？」應壬不解，「有誰得罪你了？」

沒有回答，顏真笑得深高莫測。

「應壬，只要你能夠幫我，我不但幫你逃脫警方的追捕，也會給你錢讓你另外干出一番事業。」

「真的？」

「真不真你也只能聽我的了不是嗎？」顏真一臉無所謂的靠在沙發上，「你的那幫兄弟都蹲牢房了，能夠幫助你的就只有我了，這也便是你來找我的原因不是嗎？」

應壬沒有猶豫太久，他問：「你想讓我做什麽事情？」

顏真終於露出了一個算是開心的笑容：「放心，不會很困難的。」

盯着顏真，應壬狠下心答應了。

「好，我幫你。不過你也要說話算話！」

「成交。」

與應壬碰杯之後，顏真在飲酒之前，抿起嘴詭秘的笑了。

***

清晨六點鍾就要去上班，不想麻煩郭穎起這麽早煮早餐，葉言溪打算到街上隨便買些早點來吃就可以了。

關上家門準備離開，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下，來到對面，望着緊閉的屋門，他伸出手放在上面。

「真……對不起……」

彷彿這扇門口就是他心中的那個人，令他動容，滿腹悲傷。

「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啊……」

卻總是不停傷害最愛的人。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也知道抱歉無用，但他也只能這麽做。

突然，自家的門傳來開鎖的聲音，葉言溪立刻作勢衝下樓。

「等一下，言溪，你的文件忘了帶了！」

打開門走出來的郭穎喊住了正走下樓梯的葉言溪。

「啊？」望着郭穎手中的文件夾，葉言溪不好意思地來到她面前接過文件，「瞧我這記性，這麽重要的東西都會忘了帶。」

「沒什麽，誰都會出現這種事的。好了，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了。」郭穎與平常一樣善解人意的微笑着。

看着郭穎恬靜的臉，葉言溪點頭：「好，那我去上班了。妞妞就麻煩你繞路送去學校了。」

「沒事，頂多去早點。你快去吧，要不然趕不及吃早餐。」

葉言溪對她露齒一笑後，才走下了樓。

看着葉言溪的背影在樓梯轉角消失，郭穎才走進屋裏，關上門之前，她深深看了一眼對家緊閉的門。

關上門，她無力的靠在門上。

她看到了，透過貓眼看到丈夫走向對門，好奇地小心翼翼開鎖想知道他要幹嘛，然後她聽到了……

「真……對不起……」

那麽親昵的稱呼，那麽刻骨銘心的語氣。

故意發出聲音，看到了丈夫慌張的反應，不敢正眼看她的眼睛……

蹲在地上，她開始心寒，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丈夫已經變了……

***

郭穎一邊往幼兒園的方向沖，一邊看手錶，看到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就更是着急。

已經快晚上七點了，妞妞會不會生氣了？

今天原本不應該這麽晚的，不過她上班時一直心不在焉，快到下班時居然出了差錯，一個客人在酒店的豪華套房用煙頭在昂貴的床單上燒出了一個洞，退房她因為沒有檢查出來被總經理叫到辦公室罵了一頓，結果她不但要照原價賠償這張床單，還要寫檢討書。

好不容易總算能下班，已經六點半鍾了，坐上計程車趕回來，半路上居然又遇上塞車！

真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撞霉運了！改天要到廟裏拜拜，沖一下霉運。

好不容易總算來到幼兒園裏，看着已經空無一人，昏昏暗暗的幼兒園，郭穎已經做好了被妞妞責備的心理準備。

推開幼兒園半掩的大門，郭穎朝幼兒園裏一個亮着燈的教室里走去，她想應該會在這裏見到妞妞，可她沒想到，妞妞已經不在幼兒園裏。

「什麽，妞妞已經被人接走了？」

聽完老師的話，郭穎驚訝地叫了起來。

「那個人是誰？」

言溪說過今天晚上要到九點多鍾才回來，不應該是他接妞妞回去的啊。

「嗯，那個人妞妞認識，我們也見過他跟妞妞的父親談過話，所以我們便讓他接走妞妞了。」老師認真的想了一下，「是個十八九歲的男生，我好像聽妞妞叫他顏真哥哥。」

「顏真？」郭穎一愣。

「是的，妞妞就叫他顏真哥哥。」老師看着郭穎煞白的一張臉，緊張地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郭穎回過神微笑道：「啊，沒事，那個人我們都認識，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沒事了，我回去看妞妞到家了沒有，老師再見。」

「再見。」

離開幼兒園之後，郭穎馬不停蹄地往家裏趕。

她雖然跟顏真這陣子鬧得不快，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認為顏真不會對妞妞做出什麽過分的行為。

不過因為一直沒有見到女兒，郭穎有些放心不下，她已經沒有心情買菜了，她現在只想看到妞妞。

可在她回家之後並沒有如願見到妞妞，並且顏真的家看起來漆黑一片，根本沒有人在家的樣子，她開始心慌意亂的打了丈夫的電話。

「你好，我是葉言溪。」

「言溪，是我。」

「小穎，是你啊，怎麽了？」

「那個……言溪，你知道顏真的手機號碼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

「啊、啊，沒什麽。今天我下班晚了，去接妞妞時妞妞的老師說顏真已經把妞妞接走了，我回到家沒有看到妞妞也沒有看到顏真，所以我想打電話給顏真問一下他，他跟妞妞現在在哪裏。」

「是這樣啊，我知道了。我打電話給顏真好了，我會讓顏真快點把妞妞送回家的，你不用擔心了。」

「……好，麻煩你了，言溪。」

「沒事。好了，那我掛電話了，我這就打電話找顏真，讓他送妞妞回家。」

「好。」

放下電話，郭穎的心還是一團絮麻，亂糟糟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一直不順的原因，她現在心好慌，總覺得會出什麽事情。

不會吧，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不會的，不會的，不會出事的，一定不會。

在客廳里心煩意亂走個不停的郭穎，一直這麽自我安慰著。

***

掛斷電話後，葉言溪並沒猶豫太久便打電話給顏真。

電話響了幾聲後，有人接起了電話，不是顏真的聲音。

「你好，請問顏真在嗎？」

「你是誰啊？」對方回答的很粗魯，不知為甚，葉言溪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我是顏真的鄰居，我有事情找他。」葉言溪還是很有禮貌的回答了對方的話。

對方沉默了，片刻之後，一陣桀笑聲從電話那頭傳到葉言溪耳中。

「你不會就是妞妞的父親吧？」

職業心態讓葉言溪覺得事情有異，他沉聲回答：「是的，我就是妞妞的父親，請問您是？」

「嘿嘿，你不用知道我的姓名，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那就是想要回你的女兒，就準備一百萬吧。」

「你說什麽？！」

「聽不懂嗎？那我說清楚點好了，我已經綁架了你的女兒，你最好快點準備一百萬贖回你的女兒，過一段時間我會跟你聯絡的，記住不要報警，否則不要怪我撕票！」

任是見過更為重大的案子的他也沒有這麽心驚膽顫過，握著電話的手在輕輕發抖的葉言溪用聽起來仍然冷靜的聲音問：「顏真呢，這個手機是顏真的吧？他人呢？」

「他？放心，他沒事的，他可是我很重要的肉票呢！哈哈，一百萬像你這樣的上班族是根本拿不出來的，不過顏家就不同了，當大官當了這麽久也收了別人不少錢吧。你可以打電話告訴顏家的人，說他們的兒子被我綁架了，為了他們的兒子，顏家一定會出這筆錢的，我夠慷慨吧，買大的還送的小的，哈哈！」

「……聽你的話，原先應該只是要綁架顏真吧，妞妞是無辜的，你放了她好不好？」葉言溪一邊用哀求的聲音跟綁匪說話，一邊不動聲音的撥打他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

他在拖延時間，必須在第一時間得到綁匪的確切位置，才能儘快救出人質。

聽綁匪的話，他似乎並不知道他就是警察，對於有預謀的綁匪來說這是不應該出現的錯誤，至少他會先查明他要綁架的人的家庭情況。

不過葉言溪立刻認定綁匪原先只是打算綁架顏真，剛好妞妞跟在顏真身邊，便被一起捉走了。

這樣解釋事情才會變得比較合情合理。

很快，他的辦公室里進來了一名警員，葉言溪把他方才寫好的一張字條拿給他，不到片刻，這位警員跑了出去。

葉言溪在字條上寫了：「有人綁架勒索，我正與綁匪交涉，你們儘快做出行動。」

「放心，會放了你女兒的，不過，是在我得到錢之後。行了，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見對方有掛電話的意思，葉言溪立刻叫住他，「讓我聽聽我女兒的聲音。」

「這恐怕不成……」

「你對她做什麽了？！」

「你放心，她一根毛也沒有少，不過她剛才太吵，好不容易才讓她睡下，我可不願把她再吵醒了。要是她醒了還不肯安分，我怕我會忍不住撕了她的嘴──」

「那讓顏真聽電話總可以了吧？」至少，要讓他知道他們的現狀。

這個時候警方的人已經拿着電話監測器進來了，沒有絲毫擔擱，他們馬上小心的拆開葉言溪正在撥打的電話，慢慢插上儀器，打開監測系統。

安靜的看着警方的人員做着這一切，葉言溪繼續與綁匪周旋。

「你等等。」

葉言溪鬆了一口氣，當聽到電話傳來熟悉的聲音時，他緊張的問：「顏真，你沒事吧？」

「……你是為我擔心還是為妞妞擔心？」顏真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葉言溪有些無奈，都什麽時候了顏真居然還拿這些來比較：「你們兩個我都很擔心。好了，現在回答我的話。」

「我沒事，妞妞也沒事，安心點了嗎？」

「那就好。」

「崇，你不必把這件事告訴我爸媽了，料這王八蛋也拿不到錢──」

顏真的聲音倏地消失，接着葉言溪聽到了一陣暴打聲，嚇得他心臟都快跳出了胸膛。

「顏真？顏真你怎麽了？！」

「他沒事，不過是嘴太多被教導了一下而已。」電話里又傳來綁匪的聲音。

「你不要傷害他們，否則你休想得到一毛錢！」葉言溪氣憤地大吼道，嚇得他身邊的一幹警員都嚇了一跳，他們還是頭一回見到他們內斂的警官居然生這麽大的氣。

「媽的，你吼什麽吼，我警告你，我要不到錢，你也甭想再見到他們了！」被葉言溪這麽一吼，綁匪似乎也氣了起來，「記得轉告顏家的人，說他們的寶貝兒子在我手上，準備一百萬把他們贖回去吧！」

綁匪掛上了電話，葉言溪有些木然的放下電話。

事情來得太突然，他居然感覺不到一絲真實感。

「葉警官，我們已經找到了對方電話的位置。」這時，一名警員向他報告結果。

「這麽快？」葉言溪有些意外。

「嗯，這台手機安裝了衛星定位系統，找起來很方便。」

葉言溪苦笑：「還真是方便快捷啊！」

「葉警官，接下來怎麽辦？」

沒有想太久，葉言溪沉聲道：「立刻部署警員在這個地方周圍，現在還不明確綁匪是不是持有武器，記住不要讓綁匪發現，綁匪應該只有一個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人手不能少。好了，現在你們就跟我一塊出去。」

「是。」

葉言溪站了起來，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讓屬下打一通電話到顏家。

「這件事情他們必須知道。」他說。

然後他打電話回家，告訴郭穎妞妞正跟顏真在外面玩，晚些就會回去，她不必擔心了。

雖然郭穎奇怪為什麽不讓妞妞立刻回來，但他說妞妞正玩得高興現在回去會讓她難過時，郭穎就沒說什麽了，她還在為她沒有接到妞妞的事感到內疚。

放下電話，深吸一口氣後，葉言溪才跑出警局，跟着警車一塊去到方才調查出來的綁匪所在的地方。

在郊外一個廢棄的礦廠里，顏真與妞妞正被關在一個廠房裏面，不過妞妞睡在角落的一張墊子上，顏真的手腳則被綁了起來，鎖在一邊。他的臉頰紅腫著，嘴角淌著一邊血絲，似乎方才被人打過。

沒過多久，一個男人走進來了，他便是應壬。

顏真冷盯着應壬邪笑着向他走來，最後蹲在他面前。

「怎麽了，顏大公子，沒想到你安排的事情居然會發展成現在這種樣子吧？」應壬譏笑着，「沒辦法，我真的很不放心跟你合作，相信別人還不如相信自己。在我知道你想讓我假裝綁架你跟這個小女孩，讓某個人知道他真正在乎的人是誰的打算後，我就想來真的了。」

「顏真，我在道上混了這麽久不是白混的，別以為你這小子可以要挾我，現在讓你嘗嘗苦頭就當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記住，別輕易相信別人。」

看着應壬的一張小人嘴臉，顏真並沒有為他身處劣勢的感到害怕，相反，他冷靜得匪夷所思。

「應壬，我其實是個很好的學生，學什麽都是都能舉一反三的，你信不信？」顏真輕笑着。

「你什麽意思？」太過於冷靜的顏真讓應壬感覺不對勁。

看着應壬，顏真還是那抹讓人看不清心思的淺笑：「我沒有告訴你，妞妞的爸爸是警察吧？」

「你說什麽？！」應壬瞪大了眼。

「啊，對了，妞妞的爸爸叫葉言溪，你一定對這個名字莫齒難忘吧，因為就是他負責把你送入監獄的。」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應壬忿恨地拽起了顏真的衣襟，暴吼道。

顏真的笑容依然不變：「我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那台手機安裝有衛星定位系統──啊，不是用來找地方的那種，是讓人找到我的那種，我特意換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那個人快些找到我，本來我就不打算玩這個遊戲多久呵！距離你剛剛打電話給他的時間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現在，警方的人應該已經埋伏在這個地方周圍了吧。」

「顏真？！」臉已經氣綠的人恨不得把眼前一直笑臉盈盈的人掐死！

「媽的，居然敢玩我！」揮手給了顏真一拳，把他的臉打偏向一邊，血液更是從他嘴裏流出來。

「咳、咳……我顏真想做的事情、咳，還沒有不做到的……」一邊從嘴裏咳出血液，顏真一邊扯著臉冷笑。

盯着他，男人猛呼了幾口氣，稍微冷靜後，他盯着顏真狠狠地道：「別以為事事都如你所願，現在我有人質在手上，警察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最後誰輸誰贏，走着瞧好了！」

為了查看警察是不是已經埋伏在外面，應壬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當鎖門的聲音傳來，顏真意外的看到了妞妞從墊子上坐了起來。

「顏真哥哥，我幫你把繩子鬆開。」妞妞着急地跑到顏真身邊，想幫他鬆綁。

「妞妞，你什麽時候醒的？」

「那個壞蛋叔叔大聲吼的時候妞妞就醒了。」

「妞妞，你怕不怕？」

顏真的雙手被反綁在廠房裏的一個廢舊機械的鋼腳上，當妞妞過來幫他鬆綁時，他感到有些疲憊的靠在鋼腳上。

「妞妞是警察的女兒，妞妞是勇敢的孩子，妞妞不怕。」

顏真輕笑：「可是一開始時你還嚇得哭了呢！」

「妞妞才沒有哭！」妞妞扁起了嘴巴，堅決不承認。

「是是是，妞妞沒有哭，妞妞的眼睛只是進沙子了。」

「咦，顏真哥哥跟爸爸說一樣的話！！」

顏真不由得提起了精神，問：「你爸爸他說了什麽？」

妞妞想了想，回答：「有兩次爸爸來接妞妞放學時，妞妞看到爸爸的眼睛紅紅的，便問爸爸是不是哭了，爸爸說那是有沙子進了眼睛了。」

「什麽時候的事？」

「嗯……一次是在上個星期三的時候，一個在……嗯，好久了，妞妞記不清了，不過那個時候妞妞還沒有認識顏真哥哥。」

聽完妞妞的話，顏真百感交集。

上個星期三不就是那天崇對他說對不起的時候嗎？

他紅着眼睛對他說對不起，他不肯接受的丟下他跑了，離開之後，崇哭了嗎？為他而哭……

至於另一次，是什麽時候？妞妞說那個時候她還沒認識他，不會是他還質問崇是不是崇的那次吧？

「顏真哥哥。」

「什麽？」顏真回過神。

「繩子綁得好緊，妞妞松不開。」

顏真望了望四周，最後他叫妞妞到角落去拿一片散落在地上的鐵片過來把繩子割開。

妞妞正要跑過去拿，顏真便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他叫妞妞馬上去裝睡，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起來，除非應壬再次離開。

妞妞才回到墊子上躺下，應壬便推開門走了進來。

看到走進來的應壬提着一個油桶，顏真皺起了眉，他感覺不妙。

當如他所料看到應壬把成桶的油倒遍這個到處是煤碴的廠房裏時，嗅着汽油難聞的味道，顏真冷聲問：「應壬，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應壬回頭沖顏真陰沉一笑，「你說對了，警方已經把這個礦廠包圍住了，別說要到錢，現在的我想逃都難。但是，我這麽辛苦才跑出來，我可不想在監獄里蹲一輩子，為了能夠逃走，顏真，你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到底想幹嘛？！」

顏真慘青著臉盯着應壬擦燃了打火機。

「顏真，你說警察是會先捉人，還是會先救人？」火光照亮了應壬猙獰的一張臉。

「你想製造火災然後趁亂逃走？！」顏真心驚的明了了他的意圖。

「你真是聰明啊顏真，答對了。」應壬獰笑着蹲了下來，盯着顏真沒有血色的臉接着說，「答對有獎哦，顏真。」

獎勵便是用火機點燃了灑在地上的汽油。剎那，火光從地面竄了出來並向四處漫延。

「希望還有機會在這個世上見到你，顏真。」男人冷笑着丟下一句殘忍的話之後，快速離開了這間廠房並鎖上了門。

「妞妞，快過來幫我鬆綁！」

應壬一離開，顏真便沖妞妞喊道。

妞妞剛想跑過來，一竄從地面爆出的大火頓時擋住了她的去路。

「妞妞？！」

「顏真哥哥──」退後了好幾步看着眼前熊熊燃燒的火焰，妞妞害怕的叫着。

火併不只是燃燒，還不時產生爆炸，看了看房間的四周，顏真才明白是汽油揮發出來的氣體與房間里堆煤擠壓後的空氣混合且達到了一定的濃度範圍，遇到了火花便產生了爆燃。

好在空氣還算是流通，便沒有產生大的爆燃，可是再繼續燒下去，難保不會突然產生更大的爆炸。

「妞妞，不要害怕，你爸爸可能就在外面，喊他，對着你頭上的窗口喊，他聽到了會進來的！」顏真扭頭對縮在角落哭泣的妞妞大聲喊道。

妞妞畢竟還是個六歲多的孩子，見到此時此景已經害怕得哭了出來。

妞妞聽到他的聲音，用力抹去了眼淚，點頭，然後站了起來，對着她頭上的通口風大聲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

「葉警官，礦廠着火了！」

正在警車裏屬下在一旁部署救人計劃的葉言溪一聽到，立刻衝出了出來，當他看到偌大的礦廠到處都在竄出火光時，他的心沉了下去。

「怎麽會這樣？！」

「不知道，突然間起火的，火勢蔓延的很快，不到片刻便已經遍佈了整個礦廠。」

「該死的應壬，他是在縱火趁亂逃跑，人質他一定還留在裏面！」葉言溪憤恨地一拳打在警車上。

「警察，現在怎麽辦？」

「立刻求助火警，一部分人馬上包抄這裏的所有通道，絕不能讓應壬那八王蛋跑了，另一部分的人跟我一起撲火救人！」目光深湛的盯着不遠處的，葉言溪收回視線後跑到水龍頭前淋了自己一身。

「葉警官？！」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葉言溪往大火熊熊燃燒的礦廠跑了過去。

一走進大火焚燒的礦廠，葉言溪着急地大聲喊道：「妞妞──顏真──你們在哪裏──」

看着越燒越濃烈的大火，葉言溪的心揪緊了，他最重要的人都在裏面啊！

「爸爸──」

彷彿幻聽一樣的聲音突然閃進了葉言溪心裏，他倏地抬頭，想也不想，朝大火燃燒的最猛烈的地方沖了過去。

「爸爸──咳咳──」一直大聲叫喊的妞妞突然不停的咳了起來。

「妞妞，妞妞你怎麽了？」被綁在一邊毫無辦法的顏真着急地沖大火一邊的妞妞。

「顏真哥哥……妞妞的胸口好難受……」妞妞捂住胸口無力地回答。

糟了，可能是吸入大多濃煙了！

顏真立刻對她說：「妞妞，不用再喊了，你到角落裏煙少的地方蹲下──妞妞？妞妞？！」

顏真眼睜睜地看着妞妞小小的身子倒在了大火中，她已經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拚命掙扎，但綁住他雙手雙腳的繩子卻紋風不動，看着火勢就快要把妞妞倒在地上的身子吞噬，顏真驚恐萬分的扯著嗓子大聲喊：「來人啊，救人啊──快來人啊──崇──崇──快來啊──」

不，他不要這樣，他根本就不想把事情發展成這樣的，他不要任何人出事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

「崇──」

「砰──呯──」

這時，外面傳來了撞門的聲音，緊接着，顏真最想聽到的聲音傳來：「顏真，你們還好嗎？我馬上就把門撞開！」

好讓人奇怪啊，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居然就可以令他這麽安心。

把臉埋入膝蓋，顏真不斷呢喃：「太好了……你來了……你終於來了……崇……」

「呯！」門終於被撞開了，一進來，葉言溪就被房間里濃烈的煙霧熊熊的大火嚇到了。

「顏真，妞妞？！」看到被綁在大火中的顏真，他想衝進來，但是大火擋住了門口。

「崇，不要管我，快去看妞妞，她昏倒了！」

聽到顏真這麽一說，葉言溪心驚的揮開濃煙一看，果然看到不遠處妞妞倒在火焰中的身體。

他立刻沖了過去，跳過一叢又一叢的火焰，他一把抱起了昏倒的妞妞。

「崇，你快帶妞妞出去，不然她會被濃煙熏死的。」

「可是你……」

「你快出去啊，我還能撐得住！」

深深看了一眼顏真，葉言溪抱起妞妞衝過火焰，跑出房間。

看着葉言溪離開的背景，顏真無力的倒下，他再也撐不住了，吸了太多的濃煙，現在他的頭好昏……

不知道會不會死在這裏，意識漸漸模糊，他自嘲一笑，也好，就讓他自作自受吧。

他感到無憾了，至少，死之前，他已經看到了崇……

最後看一眼已經被大火封死的入口，顏真在熾熱的大火中昏了過去……

***

「顏真？！」

不知什麽時候，有一個人拚命的搖晃他不讓他陷入黑暗中。

「顏真你給我醒醒啊！」

他的眼皮很沉，用儘力氣也睜不開，突然他的臉被人狠狠甩了一掌，他吃痛的驚醒。

「……崇，我的臉被打了兩次，好痛，你不要打了好不好……」

一張開眼，望着一臉焦急的人，顏真無力地道。

「不打你，你能醒嗎？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他大聲沖他吼道，隨後把他扶起來，「我告訴你，你說什麽也得給我活着出去，不然我跟你沒完！」

身體沉重的靠着葉言溪，意識模糊的顏真聽到這話居然還笑得出來：「……崇，我真的想跟你沒完沒了的繼續在一起呢……」

「這些話等你活着出去了再跟我說！」

「可是出去了你會聽我說嗎？」

「在這種時候說我也不會聽，你給我閉嘴！」

「好凶……」

「閉嘴！」

「是……」

火勢很猛，葉言溪試着沖了幾次都沒成功，他進來時光一個人就有些難度了，出去架著一個人更是難上加難。

顏真因為吸入大多的濃煙已經陷入半昏迷，已經沒有能力自己走出去，已經被大火產生的高溫熏出一身汗的葉言溪架著虛軟無力的顏真絞盡腦汁想着逃出去的辦法。

看到火勢越來越猛，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們必定得死，咬咬牙，葉言溪把顏真背到背上，從火焰直接穿過沖了出去。

一跑到外面火勢小點的地方，他立刻把顏真放下檢查他有沒有被火燒到。

在這時，顏真突然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睛說了一句：「崇，快離開……會爆炸……」

聽到他的話，葉言溪不敢再擔擱，立刻架起他就往外頭衝去。

他來時也注意過，這裏有很多可燃物，並且堆積有很多粉塵，大火已經蔓延到了很多地方，這些東西完全是可以造成大範圍爆炸的引線，在這裏多呆一秒便多了一分的危險性。

正往外頭衝去的時候，他們不久前出來的那個房間突然如顏真所言突然傳來了強烈的爆炸聲。

感動地面在搖晃，葉言溪僥倖他們快了一步出來，不然他們死定了。

可就在這時，葉言溪突然把顏真壓到了地上──

「轟──」

耳邊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驚醒了一直意識不清的顏真。

身上被壓住了什麽東西，顏真潛意識的伸手去推，當他碰觸到一個人的身體時，他張開了眼。

「崇……」他無力的叫着壓在他身上的人的名，但那個人沒有回答他。

「崇？」伸手的摸到一股溫暖的濕意，似曾相識的感覺讓顏真頓時完全清醒，他把手抬到眼前，看到他被血液染紅的手掌時，他膽顫心驚地看着壓在他身上人，看到了他沒有一絲生氣的臉。

「……崇。」他輕輕碰觸他的臉，「崇……崇……崇！」

坐了起來，他看到了他背上的血肉模糊，看到了自己的毫髮無傷。

崇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他──

「不、不！」他難以接受的搖頭、搖頭，「不是這樣的，我不要這樣！」

「崇，你張開眼睛啊，我不要你出事啊，崇，你快醒過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任性拿妞妞來做這種事的，崇！」

用盡辦法想叫醒懷中的人，他氣若遊絲的模樣令他肝腸寸斷，這樣的情形他不要再見到了，他不要，他真的不要！

「崇，你醒來了，你罵我也可以，打我也可以，只要你醒來，求你不要嚇我，我不要再失去你了，醒來啊──」

「……別、別搖……」一道虛弱的聲音細微的傳來，顏真頓停下了所有動作，盯着他看。

「崇……崇……」他緊緊抱住費力張開眼睛的人，深怕自己一鬆開他就會消失不見。

「……別擔心……很快……就有人來了……」葉言溪睜開眼睛吃力的說道，「我們會沒事的……」

「嗯……嗯……」顏真的一滴淚水滴到了他蒼白的臉上，他視線不穩地看着，「你哭了……」

「對不起……」顏真一個勁地道歉，「都是我的錯才害事情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我該早想到了……」葉言溪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一直……覺得事情……不對勁……」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算了……第一次見到你哭……你一定在真心悔過……唔……」

「崇？崇你怎麽了？」

「……沒什麽……有點累……別擔心……」

「嗯，你沒事就好，來，我們出去，我扶你。」

說罷，顏真小心不碰觸到葉言溪身上傷口的慢慢扶他站了起來，火越來越猛，他害怕大火中的第二次爆炸。

「……唔。」

可沒走幾步，他的身體變得越發沉重。

「崇，你一定要撐住，我求你，你一定要撐住！」

覺察到他越來越微弱的呼吸，顏真急得哭了起來，這種彷彿又將要失去他的心情快要逼瘋了他。

「……真……我想跟你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現在聽！」身上的人的體重越來越沉，顏真的腳步越來越急，心情越來越絕望。

「……對不起……一直……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

葉言溪竭盡全力把話說完後，身體倒了下去。

看着他倒下，顏真青著一張臉跪到他身邊，抱起他不停呼喚：「崇，崇，你醒醒，醒啊──你不要嚇我，求你──不要──不要啊──」

這一次，不管他再怎麽搖晃，葉言溪都沒有再張開眼睛。

「崇──」

烈火熊熊聲中，顏真撕心裂肺的長嘯聲衝過層層怒焚一切的火焰，震撼每個聽到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