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嚴士揚嘆息,心裏更痛。

他到底該怎麼辦?小璿現在已經將他排除在外,不願意再聽他說,他們之間變成連朋友都不是。

他不要這樣……小璿……

拍拍他的肩膀,學姊送文件去了──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想清楚,這男人這麼聰明,一定能想清楚。

小璿雖說她跟阿揚沒什麼,但誰都知道,她心裏住着那個男人太久了,怎麼可能沒什麼?

嚴士揚站在門口不敢開門,心想自己這段時間給沉佩璿所帶來的傷害,更或許他的心說也說不清。

小君需要保護、需要撫慰,但他懷疑自己做不做得到?尤其是在他的心裏留下小璿的影子之後。

他怎麼會這麼混帳啊?

他不想要腳踏兩條船,他從沒想過;可他的遲疑卻傷害了另一個女人。

頓時,他沒了開門的勇氣、沒有面對她的勇氣──她說過她很平靜,心裏不再受影響。

他怕打擾了她的平靜,怕自己不知該往哪裏轉的心再度傷了她!

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這麼多英雄,沒有這麼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尋常人繼續過着他的日子,就連曾經做過英雄的人也是──在壯闊的英雄事蹟落幕後,在台下震耳欲聾的掌聲消失后,她依舊必須一個人生活。

沉佩璿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英雄,有時候倒覺得自己是傻子。

傻子有拚勁,只懂往前沖,就算傷痕纍纍也不停下來,因為她一直能清楚看見那個只藏在她心裏的目標,所以她別無二心,只要堅持往那個目標走去就可以。

只是……

她也只是個普通女人,雖然機會不多,但她還是偶爾會覺得孤獨;她從不懷疑自己應該往哪個目標走,卻時而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走得到?

「小璿,妳還不下班啊?」

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沉佩璿還在處理著公事──就算審了唐榮這個案字讓她成為聲名大噪的英雄,該她做的工作還是不少,一件都逃不掉。

「學姊,妳先回去好了,我還有個判決沒寫,今天沒寫完,明天也不一定有時間處理。」

李嘉蓉嘆息,「這樣子我怎麼好意思下班!」

「學姊,妳先回去,妳還有小朋友要照顧啊!趕快回去吧!要是讓小朋友這麼晚還找不到媽咪,我可就罪過大了。」

「小璿,妳覺得我這樣的生活還不錯吧?」

聽不太懂,「什麼意思?」

「有個家庭,然後生個小孩……就是這種生活啊!」問得小心翼翼。

沉佩璿笑着,「我去跟誰生個小孩啊?」

「民事庭的那個趙法官啊!他有跟我說,他對妳還滿有意思的喔!」一副想要作媒的樣子。

「拜託!學姊,不要亂作媒好不好?」

李嘉蓉將包包放下,原先還想趕回家的,現在不想了,「拜託,為什麼不給人家一個機會?他年紀才大妳一歲,人品也很端正,一定配得上妳……」

「學姊,我不要。」

看着她,「那妳到底要怎樣?要幫妳介紹男朋友,妳不要,擺明還掛念嚴士揚;可叫妳去找他,妳又不要,我發現妳還滿難搞的耶!」

沉佩璿嘆息,「學姊,不用替我擔心,我很習慣現在的生活,真的不用替我擔心。」

「可是……」

「妳趕快回去吧!別讓小朋友等太久。」

看她不想再談,李嘉蓉只能嘆口氣,拿起包包走人,心裏還是不死心,一定得多幫小璿注意有什麼人適合她。

事實上,小璿很熱門,不只是法院裏的法官,好幾個律師出庭時見到她,統統被她「煞」到,直說希望有機會可以認識小璿。

但小璿對這些旁人的關愛根本無心以對,她心裏就只掛念着她認識了十多年的嚴士揚……

真不知那個傢伙前輩子是燒了什好香?

聽見關門聲,沉佩璿不動聲色繼續工作著,敲打着鍵盤,專心一致,彷彿自始至終就不曾分心、不曾動心。

過了半個鐘頭,她終於停下手,像是告一段落似的,才有空抬頭看看四周、看看時鐘,看看一直被她忘掉的那一杯茶。

辦公室冷冷清清的,大燈已關,為了省電,只剩下她桌上那一盞燈,彷彿全世界都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她還守在這裏。

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到底在等什麼?

她等得到嗎?

關起電腦,今天容她偷懶一次,一次就好──她不想繼續悶在這裏,不然她會瘋掉!

她必須找個出路,逃出去……

迅速將一切文件都收好,穿起外套,拿起手提包,沉佩璿第一次近乎逃難似的逃出了這個辦公室。

第一次,她在那個空間裏無法呼吸,近乎窒息。

走出地方法院,時間已經九點了,她走在行人路上,終於覺得那種窒息感逐漸退去,她好像又找到了出口。

她慢慢走着,沒有很趕,不急着回家──母親已經於幾年前去世,她雖然難過,卻希望母親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徹底休息,不用再辛苦。

她一個人住,不怕會連累誰。

來到轉角,故意循不同於以往的路徑走,轉彎走反方向,然後繼續沿着路直走,邊走腦海裏風起雲湧,不斷想着。

她為什麼不去找他?

她真的不想嗎?

她可以騙別人,卻不可能欺騙自己內心最深沉、最直接的呼喊,可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找他,任由自己陷入這樣的感情難題中。

就跟當年的自己一樣──就算再喜歡他,如果他身邊已經有人了,那她會反其道而行,離他離得遠遠的;不看他、不靠近他,漠視自己心裏的喜歡,遠離他。

這就是她沉佩璿會做的事──她以理性來處理一切,包括感情,所以在旁人看來,她很冷靜;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以理性來處理感情的痛苦。

她在逼他選擇嗎?當然不!她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選擇的目標,所以她退開,將空間留給士揚和小君。

要說她沒有勇氣嗎?

她承認,她不想去面對那個男人最後的抉擇,與其到時痛苦,不如一開始就退出來,畢竟旁觀者是不會受傷的。

只是她真能單純做個旁觀者嗎?

她的眼眶濕濕的,如同天邊的星子一般閃耀,那一閃一閃彷彿是在說話,訴說着她曾經投入的感情,訴說着這十年的不悔。

她擦掉就快要流出的眼淚,漫步走在路上,她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裏去了;四周似乎有點陌生,一旁似乎有片空地,雜草叢生。

但她不在意,因為另一邊還是大馬路,路上車流雖然不若白日,但時而可見車輛經過。

她想要多走一段路,等到她想回家時,伸手攔一台計程車就好。

沉佩璿全身放鬆,毫無戒備走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四周的人事變化。

突然間,她感覺身邊好像有人!

那人似乎在跟蹤她,她本來以為只是錯覺,不去理會──說不定那只是個湊巧與她同行的人。

沉佩璿本來才想讓開,讓那個人先走,以為是自己擋住對方的對;但就在她往外側走時,原先走在她後方的人竟然一把拉住了她。

「啊……」

她還來不及叫出聲,那人就施出蠻力,一把將她往那片長滿雜草的空地裏拖去。

沉佩璿嚇到幾乎忘記要大聲叫出來,身體被拖着,穿過雜草叢時覺得一陣刺痛。

還沒弄清楚是什麼狀況,對方將她重摔在地;她悶哼一聲,才想抬頭看清楚,那人已經壓上身來。

她深受驚嚇,渾身發抖,「你……你要幹嘛?」

那人像是發狂一樣,什麼話都不說,眼神裏一陣狂亂,臉上表情陰狠,好像不是人,是野獸……

那人動手想要撕開沉佩璿的衣服,她不斷掙扎,不肯就範!

她翻過身,拚命想逃,想逃出魔掌,可是對方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將人拉了回來。

「唔……」身體的痛楚其實不算嚴重,但內心的恐懼卻在瞬間升高──第一次,沉佩璿覺得她逃無可逃,不知該怎麼辦!

原來這種受到侵害的感覺是這麼恐怖,原來這就是小君內心的感受──那種絕望的恐懼,那種不知該向誰求救的害怕……

對方一把撕開了她的上衣,沉佩璿尖叫出聲;對方害怕被發現,出手對着她就是好幾個巴掌,打得她暈頭轉向。

她的嘴角都是血,眼冒金星、頭昏腦脹,可她本就不是會乖乖承受的人,她的內心也醞釀了憤怒。

這種畜生,拿別人的痛苦來取樂,該死!

「滾開!混帳!」她伸出腳用力踢踹著對方,每一下都非常用力,甚至狠狠踢往對方的下體。

對方跟着跳了起來,嘴裏不停咒罵。

沉佩璿藉此機會翻身想要趕緊逃走,趁著對方受創之際,趕緊跳出生天,可對方不讓她如願。

「啊──」

對方竟然拿起一旁的石頭,狠狠往她的後腦勺一敲,她頓時暈倒在地;對方再用手裏的石頭狠狠往她的頭敲下去……

她怎麼逃過一劫,她自己也不清楚!

沉佩璿醒過來時,人已在醫院了;她的身上傷痕纍纍,頭痛不已。

聽說她被送進來時把醫生、護士都嚇了一跳──她血流不止,大家以為她死定了,幸好醫生說她只有皮肉傷,沒傷到腦子。

後來她聽說,好像是有人經過時,聽見了她的叫聲,趕緊大聲喝止暴徒,同一時間也有路人報警。

那傢伙沒有得逞,趕緊逃跑,在經過一陣追捕,終於落網;同時,她已被送往醫院救治。

第一時間,警察局長就跑來探視,為了治安不好向沉佩璿道歉──此案非同小可,受害者可是地院法官!

連地方法院的院長都跑來探視,醫院外頭一大堆媒體記者想要採訪──畢竟受傷的可是法官,還是前陣子把強暴犯唐榮送進牢裏的法官。

一手終結強暴犯的女法官,如今也差點遭到他人強暴……這樣的新聞誰不喜歡?

李嘉蓉第一時間就跑到醫院,除了探視小璿,更要照顧她。

小璿已經沒有親人了,她這個學姊兼助理當然要負起照顧她的職責。

小璿住院兩天,第二天其實就恢復得差不多,她一直說想要回家,醫院裏好吵──這個要探視、那個要訪問,她要怎麼休息?

李嘉蓉只好幫小璿辦出院,反正醫生也說,她的傷勢不嚴重,只要多保息就可以復原。

而且從外表看來,她的心理狀況還滿正常的,沒有出現創傷后壓力症候群的現象。

回到家后,沉佩璿終於可以輕鬆的休息了,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享受着這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個月假期。

「因為妳可以休一個月的假,所以連帶我的工作量也大減,真是託妳的福啊!」李嘉蓉幫她倒杯茶。

「妳怎麼聽起來好像是在抱怨一樣?」

「我哪那麼不識相?我很開心啊……只要妳的傷趕快好起來就好。」笑着,坐在床沿,看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不知真是因為沒有血色所以蒼白,還是因為她的頭包着層層紗布,在映照下顯得蒼白。「那傢伙真是畜生,怎麼傷妳傷得這麼重?真是可惡耶!」

摸摸自己頭上的紗布,「我沒事了,小傷而已。」

李嘉蓉面露恐懼,「真的很恐怖耶!妳也真是的,妳平常下班都不是走那條路,那天晚上怎會走到那裏去?不過想想,早知息我就等妳一起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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