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得不承認，李修澄受到打擊的表情讓管月琴覺得很好笑。

老實說，一個男人想告白，可是卻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管月琴是覺得他挺可憐的。

雖然，他告白不成的模樣很好笑，還讓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大好。

「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話?」

彷佛聽見她的竊笑聲，李修澄終於從難以置信的反應中回過神來。

—回頭，他就看見她憋著笑，似乎有點辛苦的表情。

「我跟你一樣傻掉了。」

管月琴搖搖頭，一回頭髮現她的便當冷掉了。

他們兩個就像傻子一樣，因為秦湘荋出人意表的言行而傻住，竟然像兩個傻瓜一樣看着人家吃便當、喝水，然後上床睡覺。

剛剛發生的事，回想起來讓人哭笑不得。

「天使」是夠特別，夠與眾不同了。

至少，她有本事讓他們兩個變成傻瓜。或許，他們還是覺得眼前的秦湘荋很不真實，一點也不像是普通人吧。

要是向葵知道天使在這兒任人欣賞，不知道會有多興奮，恐怕會向火箭一樣衝過來。

「怎麼辦?」

李修澄突然露出煩惱的神情。

「什麼怎麼辦?」睇了突出此言的他一眼，管月琴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老是睡，一直留着她也不是辦法，你還是把她交出去吧。」

想起還有一堆人在找秦湘荋的下落，她總覺得不該縱容他做傻事。

「想都別想，我什麼都還沒跟她說呢!」

李修澄一口拒絕了她。

對於他的執拗感到頭疼，管月琴忍不住起身斥責：「別鬧了好不好!連警察都在找她了，你不快點放了她，馬上就會變成綁架犯。」

「就算是綁架，我也要留住她。」

「嗄?」

「對，我就是要綁架天使。」

李修澄低喃著，神情卻愈來愈認真。

「你別鬧了好不好，你以為這是兒戲，玩玩也無傷大雅嗎?」

瞪着眼前顯然神經錯亂的男人，管月琴努力安撫因受驚過度而跳得過快的心，試圖弄清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

「我沒把這件事當作兒戲。」

「那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綁架天使而已。」

「而已?你腦袋壞了不成，綁架一個人不能叫作『而已』好不好?」

「其實我的意思是——」

在李修澄和管月琴大眼瞪小眼時，秦湘荋突然從床上坐起來。

一察覺她又醒來，有默契的兩人立即自動噤聲。

看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子和女子，秦湘荋打了個呵欠，像在聊天似的問道：「你們綁架了我嗎?」

難怪她都沒看見新揚。

李修澄和管月琴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

她的反應也太平靜了吧?

終究，是李修澄豁出去似的點了點頭。

「那你們會不會傷害我呢?」

彷佛沒意識到自己真的被人綁架了，秦湘荋柔柔地問道。

「絕對不會!」

李修澄立即一臉真誠的向她保證。

「哦，好吧。」

秦湘荋點點頭，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拿出平常總是關機的手機開了機，在他們兩人的注視中撥出電話。

電話通了以後，她靜靜聽完電話那頭一連串焦急的詢問後，才十分冷靜地道：「新揚，我被綁架了耶。」

「別擔心，我沒事的，他們不會傷害我……嗯，一男一女啊，不要這麼激動嘛，反正我沒事就對了，等他們願意放我回家我就會回去了，你不要擔心，回去等我好嗎……我真的沒事，就這樣了，掰掰。」

無論電話那頭還想說什麼，她都直接掛了電話，然後關機。

關機後，她抬起漂亮的臉蛋，看着李修澄和管月琴問道：「你們遲早都會放我回家吧?」

李修澄和管月琴互看了一眼，心跳差點被她嚇停了。

能不停嗎?天使真的以為他們要綁架她，還打電話告訴她的經紀人啊!就算李修澄說要綁架她，其實也只是想要多留她一會兒，多些和她相處的時間……

雖然，她一直都在睡覺。

「會不會呢?」

秦湘荋的視線在他們之間打轉。

「會……」

瞥見管月琴一臉「不關我事」的表情，李修澄只好吶吶地回答。

「那好，我就讓你們綁架，等你們願意放我回去時就告訴我吧。」聽了他的回答，秦湘荋露出甜美的笑容，還開心地自言自語道：「那我就可以暫時不用工作了，真好。」

被「星夢」的老闆強迫才復出的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再繼續模特兒的工作。

既然是被「綁架」，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休息嘍。

反正她也不覺得他們有傷害她的意思。

******

秦湘荋上了個廁所後，又抱着棉被夢周公去。

「喂，現在怎麼辦?」

這回，換管月琴主動發問了。

讓天使這麼一攪和，他們兩個人都成了綁架犯，她可不會天真到以為秦湘荋跟伍新揚說了沒事，那個急得像是熱鍋上螞蟻的伍新揚就會跟飯店說沒事了，然後乖乖回家等她的消息。

伍新揚肯定會跟警方提供這條線索。

現在把天使送回去，恐怕也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沒怎麼辦，她都說要讓我們綁架了不是嗎?」

秦湘荋既沒大吵大鬧，也沒害怕的樣子，雖然這讓李修澄覺得不可思議，卻也讓他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天使會討厭自己。

眼前的情況雖詭異，可是截至目前為止，都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

「她說是這樣說，可是並不代表我們要當真。」

管月琴撫著發疼的腦袋，努力想着解決辦法。

「我打算相信她。」

「你要我說幾次?別鬧了!」

管月琴突然衝到他的面前，很不客氣地戳着他的胸口，希望戳回他的理智。

她不想生氣、不想抓狂，都是該死的他害她氣質全失!

李修澄抓住她的手，突然將她攔腰一抱，湊近她的耳邊低喃：「別那麼生氣，你漂亮的臉蛋要是氣出皺紋，我可是會覺得很罪過呢。」

被他嚇了一跳，管月琴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沒幾秒，她的雙頰立即染上一片紅彩。

連心跳都雜亂無章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冷靜下來，很佩服自己想到這個好方法的李修澄才放開她，一臉得逞的笑容：「不要隨便喜歡上我，我喜歡的人是天使喔。」

他打算轉移她對於「綁架」這兩個字的注意力。

「誰會喜歡上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心情雖然突然低落，管月琴仍將情緒隱藏得很好，還不忘狠狠白了他一眼。

天曉得她幹嘛為他的玩笑臉紅!都怪他有張她喜歡的臉，還開什麼白色BMW，害她不願承認自己在意，卻忍不住在心底胡思亂想。

「放心，我知道你討厭我，是很無奈的跟我做朋友。」

李修澄咧開大嘴，有趣地望着她可愛的反應。就是知道她討厭自己，他才敢這麼放肆地和她開玩笑。

管月琴瞪着他，「你知道才有鬼。」

「那就有鬼嘍。」

李修澄聳聳肩，還對她做了個鬼臉。

跟他生氣不僅是白費力氣，而且只有害自己得內傷，太不划算了。用力地深呼吸，管月琴在暗自告誡自己之後轉回正題：「別把話扯遠了，天使的事到底該怎麼辦?」

該解決的事還是得解決吧。

李修澄淡淡瞥她一眼，緩緩地說：「稍安勿躁，船到橋頭自然直。」

管月琴驚愕地張大嘴巴，滿腔怒火猛地爆發。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綁架了天使，把我拖下水當共犯，還要我稍安勿躁?你以為事情真的很簡單，想善了就可以善了的嗎?」

管月琴開始在房內來回踱步，焦躁不已。

眼前在床上熟睡的天使，不是店裏在賣的天使娃娃，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老天，她為什麼要認識他這個已經老大不小了還迷戀天使的臭男人。就算她承認她也滿喜歡那個沉睡天使的廣告，見到天使本人也會為天使的美貌怦然心動，可是那也不代表她認同他打算做的蠢事。

哪有人會撿了一個人，因為捨不得她走就順便綁架她的?

她真是衰到該去廟裏燒香拜拜、除除霉運了。

她最氣的是——

為什麼她丟不下他?管他愛做什麼，反正都與她無關，她大可以扭頭走出這個房間，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可是她還是留了下來。

就算他開白色的BMW又怎樣?不代表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啊!

都是該死的金未來，該死的預言，害她該死地在意!

「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嚴重，而且如果有事我自己會負責，不會真的拖你下水的。」李修澄在床邊坐下，凝望着沉睡中的秦湘荋，像在看着摯愛的寶貝般深情。

瞧見他深情的目光，她的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

甩開不該有的情緒，管月琴拉下了臉，瞪着他俊逸的側臉道：「不，你別想把天使藏在飯店裏，我不同意。」

要是東窗事發，她馬上吃不完兜著走。

李修澄轉向她，嘴角緩緩展現出一抹詭譎的弧度。

「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的，奸朋友。」

******

他竟然威脅她!

雖已過了一星期，管月琴還是覺得很嘔。

她趁上班的休息時間過來看看，卻發現他坐在單人沙發椅上，雙眼無神的望着床上一天可以睡上十八小時的秦湘荋。

看樣子，他的心情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沮喪。

好，這樣她的心情就好多了。

「能整天跟你喜歡的天使在一起，不是你始終渴望的事嗎?幹嘛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存心擺臉色給我看啊?」

明知他為何心情不好，管月琴還假裝渾然不覺似地調侃。

誰教他害她氣質、修養、好脾氣全沒了。

「她整天都在睡。」李修澄嘆了口氣，語氣頗為哀怨。

這個星期以來，他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根本就像是守着打算睡上一百年的睡美人，差別只在她一天遺會清醒個五、六個小時。

而這幾個小時，還包括了她吃飯、洗澡的時間。

她好像做什麼事情都很慢，洗澡就可以洗上兩、三個小時。

一開始，他還真以為她在浴室里昏倒了，連忙要管月琴進浴室查看，結果她只是洗澡洗到睡著了，她後來還跟他們說她常常都這樣。

在她清醒的時候，對她說什麼她也只是笑着，雖是溫柔可人卻沒啥吸引他的特質。

難道他一直都在迷戀一個自己幻想出來的人物?

面對現實中的「天使」，他感到一片茫然，有些無法接受。

天使好像只是非常漂亮而已，其實並沒有他想像中特別。突然領悟到這一點，不僅讓他有些沮喪，更忍不住恥笑自己竟然迷戀了她一年多。

他還綁架了她……如她所願。

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睡，天使看起來比他還滿足開心。

管月琴從他若有所悟的語氣里，明白他察覺了天使跟他想像的不同，所以他才會這麼沮喪。

頓了一下，她只能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如果沒猜錯，他那是受到打擊的反應。

至於受到什麼打擊——

大概是天使跟他想像中完全不同，讓他頓時方寸大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天使吧。國中生都明白，偶像在台上、台下極有可能完全不一樣，如果迷戀台上的偶像，最好還是別去挖掘偶像在台下的面貌，以免幻想提早破滅。

也許他成長得太慢了點。

見他終於領悟，她倒是由衷地鬆了口氣。

這裏是一片風平浪靜、一切太平的模樣，外頭的人可是找天使找瘋了。在這個事件里，最幸福的也許只有此刻還能酣睡的秦湘荋吧。

想想還真有點羨慕她。

「我曾那麼喜歡天使，現在卻感覺一切都是假的。」

對她的嘲弄沒有任何反應，李修澄沙啞的聲音里充滿挫折感，他不是對秦湘荋完全沒了心動的感覺，只是感覺不對而淡了下來……

他此刻的感覺像是漂亮的盒子裏，竟然沒裝着他想像中渴望已久的禮物。

確定秦湘荋應該是熟睡着以後，管月琴忍不住向李修澄問道：「喂，能不能告訴我，你以前到底喜歡她哪一點?應該不光是長相吧?」

他本來就不像那種已經老大不小了，還會像青少年一樣迷戀偶像的人。

總覺得他會這麼喜歡天使一定有他的理由。

望着床上只要有覺可睡便天下太平的秦湘荋，李修澄深深一嘆，「我一直以為，能從她身上找到我想要的感覺……」

彷彿這世上真有天使存在的感覺。

誰知道，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覺。

「什麼感覺?」管月琴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好奇地打算聽故事。

像他這種被女人追到煩的男人，竟然會去迷戀一個女人，理由自然令人好奇了。

「你幹嘛一臉興緻勃勃的模樣?」

察覺她的期待，李修澄露出狐疑的眼神。

「關心朋友咩。」她乾笑了一聲。

斜睨了她一眼，李修澄要笑不笑的說：「現在你肯承認我們是朋友了?」

他還以為她會一直打死不承認這件事。

「嘿，我沒不承認啊。」管月琴硬拗著，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理直氣壯地道：「如果沒當你是朋友，我幹嘛幫你照顧湘荋啊?」

秦湘荋的換洗衣物都是她在準備的呢。

淡淡瞥了她一眼，李修澄不冷不熱地道：「因為湘荋認得你的臉，出賣我你也會成為共犯，對她好一點可以方便你日後減輕罪行、強調自己的無辜。」

在她的立場，對秦湘荋好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相處一個星期以來，他對她在必要時便表裏不一的個性已有幾分了解。或許，這是飯店的服務人員必須培養的能力之一吧。

臉上閃過心虛的神色，管月琴突然覺得他的嘴臉很討人厭。

有些事實，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不用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