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管月琴的印象中，向葵喜歡天使。
果不其然，當她以電話告知他，「天使」今天要到「愛情大飯店」走秀的消息後，管向葵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而來，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在她面前。
「我真的可以見到天使本人?」
管向葵抓着姊姊，難掩興奮的口氣。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撥開弟弟不知輕重抓痛她手臂的雙手，見到他因天使閃閃發亮的兩隻黑眼睛，管月琴才深刻的體認到天使的魅力。
她忍不住把他拉到一旁問道：「向葵，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她可不曾見到向葵為哪個女人如此興奮過。
天使好像有種能讓人失控的力量。
「好啊，可是你要保證我能拿到天使的親筆簽名。」
管向葵二話不說的點頭，還不忘乘機要脅姊姊去要天使的簽名。天使從來不曾替人簽名，如果不是經由特殊管道，要拿到天使的簽名太困難了。
「死小鬼，你在威脅我?」
管月琴舉手敲了一下弟弟的腦袋，低聲斥責了他兩句。
被敲了腦袋，管向葵卻一點都不介意，依舊鍥而不捨地露出討好的笑臉央求她：「好姊姊，你可愛的老弟就這麼一個願望，你就好心點幫幫忙嘛?」
他可是很少求她什麼的。
「真拿你沒辦法。」似笑非笑睇了管向葵一眼，管月琴拿他沒轍地道：「如果有機會，我會替你要天使的簽名，這樣可以了吧?」
「老姊最好了!」
過於興奮，管向葵忍不住撲向前用力抱了她一下。
「笨弟弟，你最好的老姊還在上班呢。」
怕被飯店的同事瞧見，管月琴急忙掙脫弟弟的擁抱，好氣又好笑的。只是答應替他要天使的簽名而已，也值得他高興成這樣?都二十歲了，又不是小孩子。
「好啦，那你要問我什麼?」
管向葵露出傻笑，幸福的表情彷佛簽名已經到手。
無奈的搖搖頭，管月琴只好開門見山的問：「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因為天使而睡不着?」
想了一天她還是想不通，李修澄對天使的迷戀算是什麼，天使還沒出現，那傢伙昨天卻一有空就跑來煩她，要她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天使都很難。以他的條件，要擁有一個像天使般絕塵出色的女朋友並不困難。
偏偏，他是迷戀天使的味道，那可就難了。
世界上，很難有兩個人的氣質能如出一轍，給人完全相同的感覺，
「不會啊，為什麼要?」
管向葵愣了一下，一臉茫然。
喜歡歸喜歡，但天使只是偶像，並不是他的心上人，沒必要想她想到睡不着吧。為那種遙不可及的偶像失眠，豈不是像個獃子一樣。
「是不需要，沒事了。」
管月琴點點頭，又嘆息地搖頭。
弟弟直截了當而且清清楚楚的反應給了她答案——李修澄迷戀天使的感情，絕對已經有所偏差，甚至超乎她所能想像。
不住在他腦子裏，也許她終究無法理解他對天使的感情。
******
工作中的管月琴卻突然被人從後頭蒙住眼睛。
嘆了口氣，她才開口道：「小朋友，幾歲了還玩這個?別鬧了。」
一定是向葵四處亂晃後又跑回來。
「小朋友?我的年紀比你大，應該是我喊你小朋友吧?」
李修澄失笑地放開從後頭蒙住她眼睛的雙手。
或許，他是在開小朋友才會跟她開的玩笑，因為跟她相處的感覺非常自然輕鬆又沒負擔，所以他連老是掛在臉上，用來讓女人退避三舍的酷表情都收起來了。
反正，她覺得他迷戀天使很怪，還以為他神智不正常，不用他裝酷，她就已經想離他遠遠的了。
她排斥他，不知為何卻讓他更想逗她了。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
轉過身，看見一張讓她想嘆氣的俊逸臉龐，管月琴有些尷尬。
想嘆氣是很正常的吧?八百年才看到一張這麼對她胃口的長相，結果他一開始就聲明只想跟她保持「純友誼」關係，這也就罷了，他還異常迷戀遠在天邊、不可觸及的天使，分明對天使有着非分之想。
她懷疑她最近的男人運是不是很差。
生活被他攪亂，她連金未來的預言都可以不在意，根本沒心情理會了。
針對這點，也許她應該感謝他倒是。
見她欲言又止，李修澄反而笑開了，直接講明：「還以為，我是那個笑起來有着兩個酒窩，讓人感覺青春無敵的陽光男孩?」
他承認那是很漂亮的一個男生，耀眼度不輸學生時代的自己。
因為過於耀眼，很難不讓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縱使她把那個大男生拉到角落去講話，依舊有不少被他們吸引的好奇目光跟隨。
至少，他就是其中之一。
不想打擾他們，他遠遠的看見她和那個大男生都笑得很開心，那個大男生不知說到什麼事情，一高興還忍不住將她整個人抱個滿懷。或許她是因為場合不對，左顧右盼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可是看得出來，她對他的突來之舉既不生氣也不排斥。
在他眼中，她和那個大男生的關係還滿好界定的。
「你看到向葵了?」
聽見他的形容詞，管月琴覺得有點好笑。
話說回來，向葵笑起來的確能用青春無敵來形容吧。在學校里，不知有多少小女生被他那無敵的笑臉給騙了，一成群的跟在他屁股後頭撿著碎掉的芳心，卻還說很值得。
她那老弟可不是什麼善心人士。
「嗯，那是你的小情人?」
覺得朋友之間必須坦承，李修澄調侃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小……情人?」
管月琴愣了一下，差點結巴。
拜託，他有沒有搞錯，向葵跟她哪裏像是一對情人了?這傢伙的眼睛長哪裏去了?竟然說向葵是她的小情人，想要她搞亂倫啊。
想掐死他的衝動是愈來愈強烈了。
以為她是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不好意思承認在跟小男生交往，李修澄忍不住安慰她：「別擔心，這年頭正流行姊弟戀，而且你們看起來很登對，要不是我先知道你的年紀，否則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們有着年齡上的差距。」
當然，他並不覺得姊弟戀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雖說覺得事不關己所以無所謂，可是他的確認為——既然五、六十歲的老男人都可以跟十八歲少女交往，歡歡喜喜的把足以當他孫女的年輕少女娶進門，女人跟比自己小几歲的男生交往自然更不奇怪。
新的時代，這樣的觀念本來就很正常。
迂腐的舊思想包袱是早該丟了。
看着他一臉認真的模樣，管月琴是又好氣又好笑，剎那間說不出話來。
她真懷疑他腦袋裏到底裝了些什麼。
罷了，懶得跟他解釋。
還是工作比較實在。
******
為了老弟，管月琴只好試看看了。
站在飯店特別為「天使」準備，貼著「非工作人員不得擅闖」紙條的私人休息室前頭，管月琴深深吸了一口氣，猶豫許久後終於鼓起勇氣敲門。
生平第一次做這麼丟臉的事，她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門開了，來應門的是一個給人感覺很清爽，長得清俊非凡的男人。
「嗨，有什麼我們必須注意的事嗎?」
見她穿着飯店制服，伍新揚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臉。
他以為她是飯店派來的人，可能活動時間還是其他地方有什麼變動。
「不是的，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煩天使。」知道自己要做的事絕對不足以成為飯店員工的典範，管月琴不安的視線始終注意著周遭環境，「雖然很冒昧，可是我希望天使能替我那個真的很喜歡她的弟弟簽名……」
「簽名?」
「如果打擾了你們，我致上萬分歉意，不行的話沒關係……」
瞥見有飯店同事朝這頭走來，管月琴開始緊張起來，急得想要趕緊走人。
反正她努力過了，向葵不能說她什麼都沒做。
「先進來再說吧。」
隨着她的視線，伍新揚也察覺她焦慮不安的神情從何而來，他突然將她拉進休息室里，讓她可以避開幾個往這邊走來的飯店員工。
眼前這個女人疼愛弟弟的神情，讓他覺得有點感動。
撞進陌生男子的胸膛里，管月琴嚇了一跳，也微微紅了雙頰。
當她抬起眼，只見伍新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我好像太用力了。」
「沒關係。」她臉又紅了。
「嗯，你想替弟弟要湘荋的簽名對吧?」
伍新揚給了她一個笑容，視線隨即朝休息室偌大的沙發望去，溫柔的眼神里盛滿寵溺和疼愛。
人稱天使，本名秦湘荋的女人正躺在那張舒適的沙發里，一臉幸福的熟睡着。
天使的睡靨，無疑是一幅美麗的畫。
一瞬間，管月琴明白了他的目光所代表的意義。
唉，她最近的男人運真的很差啊，稍有感覺的男人都愛着天使。
害她剛剛還真的怦然心動了一下下。
她無法否認，天使真的是個非常清新脫俗的大美人，連睡覺的模樣都那麼美麗動人，難怪能讓男人對她如痴如狂了。她不是男人，都會忍不住地想要盯着天使瞧，如果她是男人，在這一瞬間愛上天使也不奇怪。
見到天使本人，她突然有一點了解李修澄的心情。
畢竟李修澄的確親眼見過天使一次。
「如果你想要她的簽名，可能要等她睡醒才行了。」收回留連在秦湘荋身上的視線，伍新揚有些抱歉地望着眼前的管月琴，「不然等她醒了，我再要她替你簽名，你等活動結束再過來找我拿奸嗎?」
若沒有特殊理由，他並不想吵醒湘荋。
湘荋不想回到鎂光燈下，是因為他極力說服，她才勉為其難答應繼續當模特兒。
而他則是被「星夢」的挂名老闆孟非恩威並施，逼他非還公司一顆搖錢樹不可，才不得不去勉強她暫時回到大眾面前，繼續在螢光幕前工作。其實，他這個未婚夫可是比誰都想獨佔天使，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她的美麗。
湘荋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睡美人哪。
「謝謝你。」不知該說什麼，管月琴也只能說謝謝了。
看見這男人望着天使的專註眼神，她可不敢作白日夢。
跟李修澄一樣，又是一個不屬於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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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BMW?
管月琴走出飯店門口，正好瞧見一輛白色的BMW開來，停在飯店門前，令她想起金未來給她的預言。
胸口明顯的起伏着，她忍不住緊張起來。
車內有個男人開了車門走出來，然後——他摘下太陽眼鏡，對她微笑。
管月琴整個人都傻住了，沒想到手中捧著一大束白玫瑰，帶着一臉爽朗笑容朝她直直走來的男人竟然會是——
李修澄?
幻想才出現就幻滅了，讓她頓時領悟，一個人還是少想些不切實際的事比較好。就算他捧著一大束漂亮的白玫瑰走到她面前，她也不會傻到以為他手上那引人注目的白玫瑰是準備拿來跟她獻殷勤的。
這束漂亮得驚人的白玫瑰，肯定是他準備獻給「天使」的禮物。
「我又不是小朋友了，你不必特地來大門口接我，我認得進飯店的路。」
明知是巧合，李修澄卻故意朝她眨眨眼地笑譫著。
「誰會特地來接你，少臭美了。」
腦袋轟轟然的，讓她笑不太出來，管月琴努力擠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雖然覺得不可能，她還是忍不住猜疑，說不定他是金未來預言的人。畢竟，自從金未來的預言之後，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開白色BMW的男人。
說不定真的是他。
「你這女人，讓我自滿一下又會怎樣?」
李修澄裝出抱怨的模樣，玩笑地指控着她不懂得滿足一下男人的自尊心。
瞥了一眼在他懷中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的玫瑰花，管月琴有些挑釁地道：「要是你把這束漂亮的玫瑰花送我，我讓你自滿一下也無妨。」
她感覺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
「那可不行，這是我特地為天使從日本訂購，好不容易空運來台的白玫瑰。」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一看見她似乎有些失望的神情，李修澄立即笑道：「好朋友，我不知道你也喜歡白玫瑰，不然下次我再送你。」
看她這麼喜歡這束白玫瑰，想必同是女人的天使也會喜歡吧。
「不用了，我只是在跟你開玩笑。」
期待的心掉在地上，管月琴勉強一笑便拒絕了他。
不出她所料，真的是要送天使的白玫瑰。
她能想像，如果是天使抱着這束白玫瑰會有多麼相配，肯定讓人讚歎。
罷了，就算他開着白色的BMW又如何，台灣也不是只有他老兄這一輛。又不是吃飽撐著，幹嘛因為發現他開着白色的BMW，還因為他拒絕把花送給自己而難過，她一定是認錯車了。
何況，那花本來就是不屬於她的東西……
顯然他也一樣。
******
傍晚時分，「愛情大飯店」里的員工忙碌起來。
在不驚擾客人的前提之下，飯店動員了許多員工在飯店的里裏外外搜尋着。勞師動眾不為了什麼——因為「天使」失蹤了。
活動結束之後，天使竟然像水蒸氣一樣在空氣里蒸發了。
天使的經紀人急得跳腳，飯店方面何嘗不是。
人是在飯店弄丟的，飯店總要負起部分責任。
飯店找了一晚上卻完全找不到天使的蹤影，莫可奈何之下，他們只能往壞處猜想——天使若不是被有心人士擄走，就是被瘋狂的天使迷綁架了。
因此，飯店在晚上十點報了警。
受命找了整晚的人，直到十一點才放棄繼續尋找，管月琴累得連大腿部在顫抖，她得扶著牆壁才有辦法撐著走回2425號房。
到現在她還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乎空消失。
她在活動結束後去拿簽名的時候，天使明明還在休息室里。那時天使的那一抹純凈的笑靨，到現在依舊深刻地印在她的腦海里。
天使真的是很特別的一個女人。
可是，她跑哪兒去了?
「月琴。」
李修澄等在2425號房門前，顯然是在等她回來。
深深嘆了口氣，管月琴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以幾近請求的口吻說：「我好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
她現在真的沒有力氣和他周旋。
太多事情碰在一塊兒，快讓她的心和身體都累到麻痹了。
「你跟我來，這件事很重要。」
李修澄仍堅持着，臉上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拉起她的手便往飯店長廊的另一個方向走，手上的力道十分強勁。
「有什麼事情那麼嚴重，明天再說也不行嗎?拜託你，我真的累得快要站不住了，你就放過我奸不好?」
由於她已經累壞了，管月琴只能被他拖着走，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除非飯店現在突然發生地震還是火警，否則她一步也不想多走。好不容易回到房間前，他竟然又把她往反方向拉，簡直是跟她過不去。
她現在只想換下制服，洗個澡，上床躺平。
只怕她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
直接往床上一倒，明天早上再洗澡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瞧她的臉色真的十分的蒼白、疲倦，搖搖欲墜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去，李修澄驀地停住腳步，想了想才問道：「要不要我背你?」
「背我?你瘋了。」瞪着他，管月琴一副看到瘋子的表情。
在這裏隨時都有可能碰到飯店的同事，讓他背能看嗎?她只是雙腿酸麻、顫抖，不願意再走更多的路虐待自己，又不是快死了。
瞥了一眼她的穿着，李修澄又問：「那我抱你?』
八成是因為穿裙子，不好意思讓他背吧。
瞪着他，管月琴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在懷疑自己為什麼要當他的朋友之後，最後也只能擠出一句話來：「你根本就徹徹底底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