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妳快點決定好不好?妳究竟是想剝光我的衣裳還是脫光妳的?」盛守業刻意擺出一副拽態,閑着沒事做地晾在客椅上,看着藥效已發作的軒轅如相滿屋子走來走去,一下子過來想拉他的衣裳,一下子又退縮地鬆開手,拉扯着她自己的衣裳繼續繞着客桌轉圈子。

「都是你……」軒轅如相轉過頭瞪着他,滿心滿腹的想要推委卸責。

他聳聳寬肩,「這回可是妳自個兒下的毒手,與我無關哪。」

再次灌下一杯茶后,她撫著愈來愈難受的腹部,而後有些受不了地蹲在地上。

「藥效還要多久才會過?」見她久久不動,盛守業擔心地走至她的身旁將她扶起,讓看似焦躁的她好好地坐在椅里。

「兩個時辰后。」她頻喘著氣,呼吸也漸漸變得不順。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嘛……」虧她想得出用這招來對付他,要是他真吃了那顆叫什麼極樂銷魂九重天的藥丸,她的下場肯定會比現下還要來得更慘。

往後她再也不敢做壞事了……滿心後悔的軒轅如相,沮喪地將臉埋進雙掌里,既氣自個兒幹嘛耳根子那麼軟,三兩下就讓封浩給教唆成功,更氣她為何不記取教訓,沒事竟打盛守業這塊鐵板的主意,回顧以往與他對陣下來的成績,她可是一次也沒贏過他啊。陣陣湧上的熱意,自她的腹里逐漸朝她的四肢擴散,她忍不住扯開了衣襟,在仍不見半點涼意時,她索性把外衫給脫去,打算在這下着雪的寒天裏打起赤膊,但

儼然就像個牢頭的盛守業,卻在她欲脫內衫時制止了她。

「熱死人了。」他知不知道腹內有把火在燒是什麼感受?

「別又忘了妳現下是個黃花大閨女。」盛守業再把她的衣袖給拉下來,免得她露出一雙藕臂勾引他的眼睛。

她負氣地一把推開他,「你別看不就成了?出去。」

「我怕我走了,待會妳可能會神智不清的脫光衣裳走出房門丟盡妳的臉,或是不著寸縷的衝到客棧里勾引男人去。」他也很想走啊,她以為那顆藥丸就只折騰她一人嗎?他可不希望到了嘴邊的天鵝肉被別人給搶走了。

令人無所適從的戰慄感,忽地自身體的深處里竄了出來,讓不曾接觸過這種感覺的她忍不住顫了顫,求援似地直拉着他的衣袖。

「破鏡呢?快把那面鏡子拿出來。」定完她造反的身子后,說不定也能把她胸膛里那顆愈跳愈快的心一併定下來。

「也對,我都忘了還有這一招。」盛守業拿起腰際上的小小寶鏡往她臉上一照,「如何,有冷靜下來嗎?」

「沒用。」壞了,怎麼她僅是身子不能動而已,那些奇怪的感覺仍在她身體里揮之不去?

他拭了拭鏡面再照向她,「這樣呢?」

兩管溫熱熱的鼻血,下一刻即不給面子地流了出來,結實地粉碎他倆的如意算盤。

「要流也該是我流吧?別太激動了。」盛守業取出袖裏的綾巾,嘆息連天地擦着她的鼻血。

「為什麼這面鏡子不管用?」平常不是定她定得好好的嗎?怎麼事到臨頭就不濟事?

「大概是藥性強過法力也說不定。」盛守業再自懷裏拿出另一面她沒看過的法鏡,將渾身難受又不能動的她解救出來。

她訝異地看着自己的手,「等會兒,為何我能動了?往常不是都要半個時辰嗎?」

「這是返心鏡,專門用來解定心鏡的。」他緊盯着她潮紅的面頰,不知不覺地又再次憶起上回他曾在澡堂里見過的美景。

「有這玩意兒-…你卻從沒拿出來過?」軒轅如相一手撫著額,總覺得腦袋裏似有團迷霧,使得她的精神有點渙散,也讓她的視線不太能集中。

「現下不是追究這問題的時候吧?」他一手撫着她的面頰,另一手仔細擦着她額際不斷冒出來的汗水。

一接觸到他冰涼的掌心,她忍不住閉上眼,好似走失於荒漠之人遇着了綠洲般,令她受不了地將臉頰貼在他的掌心上,磨贈完了右臉又趕快換左臉。

不行不行……她得要定定定。

可是……這實在是好舒服好舒服。

盛守業無言地看着她那類似貓兒撒嬌的動作,一時半刻間,他也不知他究竟該不該感謝那對慫恿她做壞事的小夫妻,當她磨贈到後來漸漸變得不滿足,整個身子都往他的身上靠過來,面上還帶着罕見的微笑時,他勉強地找出理智把她給推開。

「冷靜點。」好險,差點就被她拐跑了。

然而食髓知味的軒轅如相卻把他給拉回來,星眸半閉地捉來他的兩掌強壓在她的面頰上。

他抽開手,「鎮定些。」若是可以的話,他還真想向她借張黃符往她的頭上貼。

無法補足的清涼感再次離她遠去,她難忍熱意地拉高他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臂,再將它圍在她的頸子上。

「我不趁人之危的。」他挪開手臂往旁邊坐,故意離她遠遠的,「妳好歹也考慮一下我的名聲吧。」換作平常時,她要是如此投懷送抱,他早一口將她給吃下腹里妥善擺着了,可現下她卻是受葯所惑,這樣的她,才不是真正的她。

軒轅如相氣惱地揍他一拳,「你有這麼委屈和不情願嗎?」

「當然有。」他小心地觀察着她微帶翳翳水光的眸子,「妳老實說,妳還頂不頂得住?」可惡,為什麼會這麼誘人啊?就連他也想照照定心鏡了。

忍耐不了片刻的她,倒抽口涼氣之後,兩眼直不隆咚地瞧着他的臉龐,接着便扯開了嗓子放聲大叫。

「天哪!」

「又怎了?」他着急地看着她面上宛若末日來臨的神態。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軒轅如相抱着頭邊在屋子裏亂竄邊頻頻怪叫。

他一把拉住有如無頭蒼蠅的她,「究竟是怎了?要不要我出門去找個大夫來幫忙?」

「你……」她緊縮著肩頭,萬分恐懼地將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瞧回面上。

「我如何?」

「你現下在我眼裏看起來……居然貌勝潘安、器宇軒昂、玉樹臨風還外加傾國傾城?」太可怕了,她的心智竟被那顆葯給扭曲到這種接近幻覺的程度?

盛守業頓了頓,「那本來就是事實好嗎?」搞哈?

「這到底是什麼毒藥,怎會有這麼恐怖的毒效?」怪不得花楚說此葯萬夫莫敵,原來它最大的用處就是將再怎麼看不順眼的人,統統都在此刻變得美味可口無比。

「喂,別太過分啰。」算他有風度,他忍。

「不行了,看起來實在是太美味了……」軒轅如相咽了咽口水,在全然無法拘管心神的狀態下,強橫地拖着他到長椅上坐正,再動作快速地坐至他的腿上牢牢壓制住他。

盛守業一把握住她正忙着拉開他衣裳的小手。

「妳真想對我霸王硬上弓?」大勢不妙,她的獸性眼看就要全部出柙了,他該不該出門去避避風頭?

「你敢挑剔?」她說着說着就把雙手伸進他的衣裳里,以十指感受着他所帶來的清涼感。

「多謝姑娘賞面,我看,這事咱們改日再來多多指教好了。」盛守業拒意甚堅地將腿上的她抱起,再放到一旁去置涼。

她不死心地又爬回他的身畔,「現下這情況我還能選日子挑時辰嗎?」

「可我對潑貓沒哈興緻。」為什麼她會變得如此頑拗固執?明明平常她就不曾給過他什麼好臉色。

「我都肯犧牲了你還嫌棄?」她雙眼無神地盯着他看似可口的頸項,完全剋制不住滿心想咬他幾口的衝動。

「這樣吧,我出去找別人來幫妳解決這難題好了。」冷不防被她咬了一口,還遭她以舌尖舔過頸部后,盛守業腦中名喚為自制力的細繩險些斷裂,害得他在鼻血跟着流出來前不得不落荒而逃。

軒轅如相緊攀住他的手臂不放,「回來!」

「再這樣下去我會死於非命的。」那對小夫妻要給藥丸不會一次給兩顆呀?乾脆讓他們倆一塊兒墮落到底不是更痛快?

「可我真的很不舒服……」她委委屈屈地鬆開手,豎起雙腳將臉埋進膝蓋里。

哪兒不打專打他的罩門?

盛守業無奈地走至她的面前,滿心不舍起她這等難受無依的模樣,他投降地嘆口氣,坐至她的身旁朝她攤開了兩掌。

「過來吧,不過妳得保證會乖乖的。」自作自受,待會他一定會死於內傷。

「你在做什麼?」軒轅如相不解地看着他拉開衣襟露出光溜溜又結實的胸膛。

「為免妳今晚過後會後悔,我先用真氣定定妳的心神。」他將她抱至胸前緊貼着她的背,「待好別亂動,這樣妳會舒服些。」相較於上回為她取暖的熱度,這一回,貼在她背上的那片胸膛所傳來的,是讓人無法抗拒的迷人體溫,這讓只安分了一會兒的她神智被蒸騰得更加迷茫,也更加管束不住她似是有了自主意志的手腳。

盛守業在她的小手鑽進他的袖裏時,忍抑地提醒,「妳的手又不小心離家出走啰。」

「這又不是我能剋制的--…」她左扭右動地想鬆開他牢牢圈在她腰上的鐵臂。

「只要忍過這兩個時辰就行了,打起精神來。」別再動了,以前同樣也是男人的她,就多點同理心稍微同情他一下,現下的他可禁不起這種曖昧的磨贈啊。

「你說得容易……」她抬起他能動的一臂,老實不客氣地在上頭亂咬一通。

「別咬我了好嗎?」他辛苦地抗拒著那種可致人於死地的撩撥感,「也不要又親又舔的。」這到底是誰教她的?他分明就還沒教到這些呀。

波濤洶湧的眩暈感,令軒轅如相不舒服地閉上了雙眼,任由像是螞蟻般啃咬着她的需求感攻佔她的腦海,並如火燎原般地壯盛燒了起來。

「別再摸我的大腿了!」這一回,盛守業終於禁不住地吼了出來。

十萬火急地分開他倆后,他猶不及走避,她卻已無力地仰躺至他的懷裏,他低首一看,那雙水盈盈的大眼,好似盛着撩人的迷霧;往常她粉色的面頰,此刻變得格外紅艷誘人;而那輕而易舉就勾走他心魂的芳唇,則是嬌嫩欲滴得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如此楚楚動人和令人憐惜的模樣,令四面楚歌的他在心中沉重一嘆。她真知道她在做些什麼嗎?有着精神潔癖又清心寡欲得像個和尚的她,到底明不明白她想向他索求的是什麼?正因她的沒經驗,說不定她就連現下所做出的舉動也不清楚,可她卻仍舊……繼續摸他的大腿摸個不停,還愈摸愈上去。

饒了他吧,他真的不是扮聖人的那塊料啊,這也太考驗他的定力了。

「大不了……」她意識不清地往他的胸口亂摸一通,「大不了我豁出去就是,反正我是個男人又不會少塊皮肉。」

就怕聽見這句話的盛守業更是仰天長嘆,「我已經不想再糾正妳現下的性別了。」

軒轅如相難受地在他懷中蜷縮起身子,她那眉心深蹙的模樣,當下成了壓毀他最後一點忍耐力的稻草。認命得豁出去的他,一把將她抱起走向不遠處的床榻,將她放妥后,他除去了他倆的鞋襪而後上床坐在她的身旁,伸出兩手稍微使力地拍着她的面頰,希望她能夠稍微清醒一下。

「妳我都很清楚,明日妳絕對會後悔的,即使這樣,妳還是要這麼做嗎?」就算是明兒個會被砍被殺他都認了,但這句話他一定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我的事我自個兒會承擔……」軒轅如相頗為粗魯地推倒他,再一骨碌地跳至他的身上坐妥,整個人俯趴在他的胸坎上滿足地嘆了口氣。「妳最好是到時還能記得這句話。」眼下的她八成是有聽完全沒有進,而明兒個不管是被打鴨子上架的他,或是胡裏胡塗做出這事的她,下場都將會…嘖,怎麼加害者和被害者都得這麼慘才行?

「你才要記住,我不是女人……」她緩緩移動着身子,將臉蛋埋進他的頸畔而後不動。

「嗯,妳不是。」這姿勢他是無所謂啦,只是她該不會就這麼窩在他的身上,什麼正事大業都不做吧?她是想讓他煎熬至死嗎?

「所以在我變回男人後,這一切都只是噩夢一場……」彷佛在他身上無所不在的素手,再次探入他的衣裳里上上下下地撫摸著,而後開始拉扯他的衣裳。

「妳要這麼欺騙自個兒也行。」按照她剝他衣裳的速度,說不定他倆拖拖拉拉到天亮就連件大事也辦不成。

「你要記住,這只是權宜之計,一切都是那顆臭藥丸的影響。」

「大師您說得是。」她怎麼說都好,別再折騰他就是了。

「倘若我神智清醒的話,我才不會!」

他一手掩住她的嘴,翻身將她抱來身旁后,準備接手收拾殘局。

「好了,安靜些。」她到底有完沒完?

清晨就被踢出房門的盛守業,站在門外枯等了一天後,仍舊是沒見軒轅如相走出房門用膳,擔心她會餓壞身體的他,再次悄悄打開窗扇一個小縫觀察裏頭的情況。幾乎算是半毀的房裏,四處佈滿了她發泄用的金剛掌印,唉,看樣子,他又得額外付出一筆賠償費用了。

早說過她會後悔的,偏偏她當時被藥性沖昏了頭,像匹脫韁野馬似的不理會他的苦苦勸諫,這下可好,強佔他便宜的下場,就是她無顏見江東父老,深深厭惡起想要害人的自己,而他呢,則是將她手到擒來全然不費吹灰之力。

原本他是打算緩一緩,邊培養他倆之間的感情,邊等她適應自個兒是個女人這事實后再找機會慢慢下手的,沒想到進展卻超出他的盤算竟會這麼神速,而這一切,還得歸功於慫恿她的那兩位鄰居,真是功德無量。

腹中傳來的飢餓感,再次提醒他裏頭避不見面的那位大師已經餓了多久,他要是再不進去把她給揪出來的話,放在他房裏的晚膳就要涼了。

認命地推開房門踏進虎穴后,盛守業輕聲提醒著那個坐在床上披着被子不肯見人的她。

「懺悔時間可以結束了嗎?」都從天亮反省到天黑了,她再怎麼不願面對現實,到頭來也還是得承認的。

「我要砍了你這禽獸!」軒轅如相迅速回過頭來,劈頭就賞他一記金剛印。盛守業無奈地任她繼續毀壞租來的客房。

「是妳說過妳會承擔的,還有,我才是受害者吧?」就知道她定會說話不算話。

「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怒氣沖沖地跳下床,穿妥了鞋后即挽起兩袖準備跟他算帳。

「別忘了,昨晚說一次不夠的可是妳。」從頭到尾他都是被迫的,就算是想收手她當時也不準。

軒轅如相咬牙切齒地問:「那第三回合是誰食髓知味的?」

「嗯…」他回味般地撫著下頷,「因為妳欲拒還迎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妖艷又太可愛了,害得我忍不住想再好好欺負欺負妳。」反正今兒個橫豎都是一死,他要是不好好把握解饞的機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給我去死…」磨刀霍霍的她當下朝他揮出一拳。

他正經八百地再說出更露骨的實言,「好吧,是我的錯,不管妳再怎麼甜蜜且淫蕩地誘惑我,昨晚我都該保持理智,當機立斷的拒絕妳才是。」

「我要殺了你這狗嘴裏永遠吐不出象牙的東西…」她再往他的肚皮開揍,而他只是不躲不逃地任她打。身為軒轅家的繼承人,居然會栽在個男人身上?且還是把她變成女人的這號惡徒?事情怎會出乎意料變成這樣,她不但什麼仇都沒有報到,也還來不及把自己變回男人,竟然就已被他給吃干抹凈了,而昨夜她怎會愚蠢到找他幫忙,全忘了他壓根就是色胚投胎的?

昨夜之事若是傳了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將來當她變回男人時,這事豈不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污點?最要命的是,昨夜裏該記得的和不該記得的事,她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想忘,也都忘不掉……不行,不能再回想下去了,不然她又要在心底重新回憶起昨晚的那些事了。

既然鑄下的大錯已成事實無力改變,反正她身為男人,也不需太過在意那無所謂的貞潔,眼下最重要的事,即是得去收拾昨晚留下來的爛攤子才是。

「你我都同意,昨晚只是個不可抗力的意外事件吧?」稍微冷靜了點后,她以威脅的目光看向昨夜的被害人之一。

「所以?」盛守業邊說邊往房外走去,不著痕迹地引誘着她換個房問。

「忘掉它,就當從沒發生過這回事。」還沒把話說完的她,如他所願地一路追在他的身後。

他轉身朝她眨眨眼,「別說笑了,我怎可能忘了我的清白就這麼葬送在妳手上?」

「住口、住口!」她氣急敗壞地伸出兩手捂住他的嘴。「妳發脾氣的模樣愈來愈像個女人了。」他拉下她的兩手,滿足地瞧着她又羞又惱的樣子。

「不許說我像女人!」軒轅如相想也不想地就給他一記肘擊。

他若是沒有十條命,恐怕早就被她給打死了……

盛守業一手按著受襲的心窩,去將房門給關上免得冷風吹進來,接着他推着她去桌邊坐下。

「先吃點東西吧,妳每回肚子一餓脾氣就特壞。」而且還格外凶暴。

軒轅如相不語地看着一桌的美食,即使再餓,在這當頭,她卻是一點食慾也沒有。

他好聲好氣地安慰着她,「別再為妳所逝去的清白難過了,這事妳我都不說,日後有誰會知曉?」

「你發誓你會守密?」誰知道他的嘴巴牢不牢靠?

「嗯。」她要是再不填飽肚子,他很怕他可能會走不出這個房間。

她最在意的就是這點,「往後絕不會拿這事來威脅我?」

「只要妳能替我省點錢,別再動不動亮出金剛印來泄恨就行了,快吃吧。」縱使他家財萬貫,擁有蝕日城一半的房產與土地,但打從接觸起她后,他的財產便處於急速消失的狀態。過了許久,在盛守業的連哄帶騙下,軒轅如相這才拿起碗筷補償她已餓了一日的腸胃。在她以蝸牛般的速度吃完早涼了的晚膳,並喝着他遞過來的茶水時,他冷不防地問向毫無防備的她。

「哪,昨晚之事,妳真有那麼不情願嗎?」他可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那當!」軒轅如相下意識地開口,卻遭他看似執著的目光截斷所有話尾。

「不要忘了,昨晚一直都在拒絕的人,是我,並非妳。」他定定地直視着她的眼眸,「我不是不曾為妳着想過的。」

他一定得挑在這節骨眼上提醒她這事實嗎?

「撇開我對妳下咒之事,告訴我,昨兒個夜裏,為何妳願意那人是我?」他可不光是挨她打就算了,她欠他的,他怎可能會不連本帶利討回來?

她一時也找不到答案,「因為…」

「還是說,在那當頭,妳只要是男人就行?」以她那時的狀況來看,他要是不犧牲自己,說不定她會在喪失神智時真的走出門去找男人。

「你少侮辱人。」軒轅如相兩眼一瞇,頗為光火地提起他的衣領。

盛守業就是想釣出她的真心,「那妳的實話呢?」

完蛋,中計了。軒轅如相難以置信地瞪着他,再次晚了一步才發現,他前頭的那些話全是他一步步安排好的陷阱。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男女優勢、身材優勢全都輸給他就罷了,為什麼在口舌之爭這上頭,他還是功力足足高出她好幾截,害得她說着說着就又掉進他的陷阱里?而最讓她頭疼的是,他老兄總是像面照妖鏡,非得把她所窩藏着的都給照出原形來不可。

盛守業繼續再道:「在我事前都已堵上妳能夠拿來當借口的理由后,妳能不能就誠實的面對我一回?」

居然故意在她面前承認他在堵她的後路?太恐怖了,這種心機已經不是尋常人所練得出來的了,他還拿來對付她?也不想想不擅長玩手段的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陰險成這樣根本就是種犯規。

軒轅如相一把推開他,「走開。」

「我很明白,除開我請花楚代我下咒外,妳漸漸地找不到理由拒絕我,也開始不知該怎麼去說服妳自己。」盛守業緊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次逃避,「可若是不這樣,我又該怎麼讓妳看清我對妳的真心?到底要怎麼做,妳才能明白我所要給妳的皆是真情真意?」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面上的那份執著。「你…來真的?」原來將她變為女人這事,真的不是在捉弄她?

他微微垂下眼睫,「我打從一開始就告訴過妳了,只是妳從不相信。」

「你明知我是個男人。」這等語言攻擊未免也太勢如破竹了,這教她要怎麼擋啊?

「倘若我說就算妳是男人我也一樣愛呢?」盛守業不再掩飾受傷的表情,「到頭來,妳不也只會用不能接受來拒絕我不是嗎?」

不需再透過言語,赤裸裸的傷害,詳實地盤據在他的面容上,軒轅如相怔怔地看着他,從沒想過她也有傷人至深的一天,彷佛只要她再多說一句話,就又會為他帶來更多的傷口。

可她又能怎麼辦?難道要她就這樣什麼都不抵抗不拒絕嗎?她的人生因他而被迫來個大轉彎了,現下他還要撥亂她的心房,逼得她重新再去面對他?

「妳放心吧,我不急。」盛守業鬆開她的手,不想在此時逼她太緊,「就算要花上二三十個年頭,我都願等的,因此昨夜之事妳也別再想太多了。」

在他一放開手后,如獲特赦的軒轅如相馬上急急地起身,卻在匆忙之間不意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弄濕了她腳上的一隻繡鞋。盛守業見狀,一把拉起想要蹲下身擦鞋的她,讓她坐回椅里,再蹲下身子抬起她的腳置於他的膝上,親自為她脫去繡鞋並以袖拭去腳上的水漬,而後,他低首親吻着她的腳踝。

「你…」滿面紅霞的她僵硬地想推開他。

他仰起頭,「第三個煉丹用的藥材就在距此十里的縣城,該走哪條路最快,我已替妳打聽好了。」

「為何要幫我做這些?」

「欺負妳這麼久了,我總得取悅妳一回,是不?」站直身子后,他以指輕撫着她的臉龐,側首朝她輕笑。

啊,她記得這種笑意。

昨兒個夜裏,他也曾這麼對她真心笑過。

她更記得也不願承認的是,那蝶兒般落在她肌膚上的柔柔吻觸,萬分珍借般撫着她的大掌,還有,他虔心虔意地捧着她的面頰以額相抵時,她在近距離所瞧見他那宛若祈禱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體內那顆毒藥仍殘留着的遺毒所致吧,那些以往有關於他的印象,不管是猥瑣的、任性的、不擇手段的,似全都遭人強行擄走了般,不給原由地就開始在她的心中搬家,甚至還讓心神恍惚的她有些想不太起來。不知為何,此刻在她眼中,笑意裏帶着些許寵溺的他,看起來,根本就不僅僅只是……不太壞。

這裏是盛氏後宮嗎?頂着橫掃過大街小巷的狂風暴雪,軒轅如相站在縣城裏規模最大的客棧前,神情獃滯地瞧著坐在裏頭等着她的盛守業,已被儼然就像前來朝聖的女人們給團團圍住,正愜意地享受着她們所奉上的愛慕眸光。

據她目測,裏頭上至七十好幾,下至十歲左右,不管是芳華少艾、良家婦女、兩鬢霜白的老婦,只要是女人,全都敗倒在盛守業散放出來的翩翩風釆,和迷死女人不償命的俊容下,無一可倖免於難。

嘖,那位孔雀外表野狼內在的仁兄,或許會引發這座縣城許多家庭危機也說不定。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排開眾女擠進去后,軒轅如相很識相地挑了個距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下,並叫來一壺熱茶溫暖她快凍僵的身子。

令人舒暢的暖意,在隨着馥馥的茶水下了腹后,自她的喉間一路暖進了她的胃裏,她滿足地捧着手中的熱茶,一想到等會兒她又得出門再挨冷不知多久,原本她已舒散的眉心,不知不覺地又再次繃緊。打從她開始尋找煉丹的藥材起,無論是藥引或者藥材,全都是有着盛守業幫忙她才能入手,對這點頗為反感的她,一點也不想繼續這般依賴他,因此在他們來到這座縣城后,她便將他給扔在這,獨自冒着風雪在城中打聽關於煉丹材料的消息。

可近一日下來,她所打聽到的線索,大多是瑣瑣碎碎,沒什麼用處也讓她不知該如何下手。

女人特有的撒嬌媚嗓,一而再地自她耳邊傳來,她抬首看去,圍繞在盛守業身畔的女人們,為了在眾女中脫穎而出獲得他的青睞,不是頻頻對他拋著媚眼,就是含羞帶怯地輕扯着他的衣角,期待着他下一次的回眸。

軒轅如相別過臉,感覺有種悶悶的不快感,卡在她的胸口不上不下的,令她有些不是滋味地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倘若那傢伙真那麼愛勾引女人的話,他又何苦來招惹她,再把她害得凄慘無比?說到底都是那些女人的錯,她們一開始為何不牢牢捉緊他,反而讓這號風流公子撈過界地登門找上她?她們就不會把他給捆了拖回家慢慢享用嗎?

大老遠就瞧見她豪邁喝相的盛守業,起身排開眾女,不理會她們的挽留,一步步走向躲得遠遠的軒轅如相。在驚見他竟走過來時,她怔了怔,趕緊視而不見地埋首繼續喝她的悶茶。

別過來、別過來……他不安分地當他的萬人迷,沒事帶着大批人馬移動到她這桌做什麼?她天生就對女人這種東西沒轍呀。

「怎麼綳著張臉?」天籟般的嗓音,在她耳邊近距離地輕問。

感受到眾女刺人的銳利視線,軒轅如相硬是裝作不認識地縮著兩肩,悶不吭聲地專心研究手中的茶水,一點也不想與那些女人為敵。

「打聽到妳想知道的消息了嗎?」盛守業低首看着她沉默的模樣,大抵知道她為何會在人前如此畏畏縮縮的。

別再同她說話了,他知不知道那些女人全都以想要噬她下腹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她?他要是還有點天良的話就快些離她遠點,好讓她待會可以手腳無缺地走出這間客棧。

他愉快地向她警告,「再不抬起頭妳會很後悔喔。」

軒轅如相二話不說地再縮躲到角落裏,盛守業在她一移動時,飛快地搶過她手中的茶杯置在桌上,拖她起身後,兩掌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給壓在牆上,而後毫不客氣地一口口啄吻着她的唇瓣。

「你……」一日不挨她的拳頭他便嫌人生無味是不?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低喃,「別出聲,妳一開口她們便會知道妳本是個男人。」趁着他頻吻着她的貝耳時,軒轅如相往他身後看去,隨即恐懼地僵住了身子。好恐怖又好直接的恨意……倘若目光可以殺人的話,相信她早被這些女人給集體虐殺了。稍微解解饞后,盛守業一把摟緊她,轉身朝眾女潑了盆冷水,再為雪日添上些許寒意。

「抱歉,我早已是她的人了,諸位下輩子請早。」

軒轅如相幾乎可說是在他的庇蔭之下,這才能毫髮無傷地走出這間客棧,但一到了外頭脫離魔掌后,她速速揚起一拳,快狠准地往他的肚皮招呼過去。

「是我活該。」盛守業撫著肚皮,很有自知之明地向她認罪。

她微瞇著兩眼,「你少得意忘形了。」揍他本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風雪中,一對提着青菜與雞鴨的老夫妻路過軒轅如相的面前,她揚指一算,發現為了尋找煉丹的藥材,她忙到都忘了今日已是年三十要過年了。

「咱們今晚也來圍爐吧。」盛守業挨站在她的身邊,厚著臉皮伸手去牽着她的掌心。

她抽開手,「你要吃團圓飯就回客棧找開陽大人去。」

「可我並不想看盟主大人的臭臉。」雖然看那個知道他真面目的斬擎天發抖很有趣,但為了開陽着想,他還是放盟主大人一馬算了。

「那是你的事。」軒轅如相拉緊身上不夠厚的衣裳,在冷了一整日後,此刻腹內的餓感也愈來愈明顯。

盛守業積極地引誘着她,「難道開陽從未對客棧的房客們說過,我是個功力比得上皇宮御廚的大廚?」

正想去找些吃食的她,當下緊急停住腳步,滿面狐疑地轉過頭來。

「你的功力有多高竿?」

他附耳對她說出一長串讓人想流口水的菜單。

軒轅如相聽得肚內所有的餓蟲都出籠了,只是,她身旁的這傢伙也不必這麼完美吧?功夫好、外貌佳,心地邪惡、陰險程度無人能及,會哄人、會勾引人,更會欺負人,現下他居然還會做菜?他是存心想打擊她的自信心不成?

「妳打聽到了第三個藥材在何人身上了嗎?妳知不知道它究竟藏在什麼地方?」當她仍在猶豫時,他再追加一份釣魚上鈎的餌食。

「你知道?」

「只要妳願陪我吃完年夜飯我就告訴妳。」方才他浪費時間與那些女人套交情可不是套假的。

意志不堅的軒轅如相馬上就變節,「年夜飯在哪?」

「在我房裏。」這一回他成功地握住了她的手,「等了妳一日,我早把飯菜給做好了。」在他倆回到盛守業的房裏,隔絕了漫天的風雪后,盛守業重新熱過所有飯菜,猶冒着白煙的熱騰騰美食,頓時擺滿了一桌,令垂涎三尺的軒轅如相等不及地舉筷開始朝它們進攻。

「別儘是吃肉,也要多吃點菜。」雖然他很高興她這麼捧場,但他很不喜歡她的嚴重挑食。

聽着他那老媽子似的叮嚀,軒轅如相總有種他把她當成幼兒來對待的錯覺感。

「我不是開陽大人。」他是照顧上癮了不成?

「我從沒當作妳是。」他邊說邊為她舀了碗湯,「開陽是我的妹子,我只會疼她寵她,卻從不會想要佔據她;而妳,則是我此生中唯一的例外。」

軒轅如相有些沒好氣,「你就一定要讓我把這頓飯給吐出來嗎?」

「因我不想讓妳心存誤會或是妒嫉。」他早察覺到,她似乎很常在心中拿自己與開陽比較地位高低。

她否認得飛快,「誰說我會妒嫉?」

盛守業挑了挑朗眉,不置一詞地起身走到遠處的窗邊,微微打開了一道窗縫瞧著外頭的風雪。好半天,他就只是靜靜站在那兒,也不回去陪她吃完這頓飯。

「你在玩什麼?」少了一個人的飯桌,頓時備感冷清,她不禁有些後悔她方才為何要把氣氛給弄擰。他連正眼也不多看她一眼,甚至面無表情地別過臉。

「姓盛的。」軒轅如相當下什麼胃口都沒有了,放下碗筷后,她走到他的身旁打探起他究竟是在鬧什麼彆扭。

「這是妳頭一回主動親近我。」計謀得逞的他驀地伸出兩掌摟住她的腰,「妳瞧,不難的,是不?」

「放開我。」她愣了愣,快怏不快地想推開他,豈料他卻摟得更緊。

「我知道妳的心很軟,更明白一直恨一個人對妳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但妳可曾仔細想過我願冒着生命風險如此招惹妳的原由?妳就不能想想我對妳所存着的心意嗎?」

又來了,他還想像上回一樣再對付她一次?她太過清楚待會這房裏唯一會敗陣下來的人是誰了。

「停,停停停!」軒轅如相兩手緊緊掩住耳,不願再次面對他口中所說的那些話語。

「妳怎了?」他鬆開掌心,有些擔心地瞧着她蒼白的臉蛋。

她邊說邊往後退,「不要再追着我的弱點來打,也不要動不動就想再突破我的防線一步。」

「妳究竟在怕些什麼?」對他人產生感情,真是件恐怖至極的事嗎?

「別過來,不准你再那麼壞心眼的用話釣我,或是陰險的拿問題往我的腦袋裏塞。」一直以來她都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既不愛什麼人,也不恨什麼人,他為什麼就是要在她心中搶佔個位置,還故意要她去明白這些。

束手無策的盛守業誠實地嘆了口氣,「可若不這樣,我還能怎麼鑽進妳的心底?」

完了,接下來的她,又要被他總能輕易扭轉她心思的話語給拉着走了,兵敗如山倒這四字,她近來已複習得太夠,眼下的她要是再不跑就是笨蛋。

在她穿着單薄的衣裳轉身跑出去時,盛守業有些沮喪地垂下兩肩,一想到外頭正下着大雪,他趕緊穿上大氅跟着追出去。

軒轅如相併沒有走得很遠,尤其是在這家家戶戶都團圓在一塊兒用飯的時分,站在雪地里的她,怔然地看着滿地的孤單全都在這時找上她與她為伴。

這些年來,沒有家人也不愛任何人的她,因常出遠門做生意,很少跟客棧里的那些同伴聚首,她從不覺得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有什麼不好,但在今晚,她卻覺得有些難以抵抗四下無處不在的寒意與寂寥。

她一直都不懂男女之間為何一定要有感情,誰又該依靠着誰才能活下去,可方才,在那張飯桌上少了個盛守業時,原本美味的飯菜頓時在她的口中變得苦澀,熱熱鬧鬧的過節氣氛,也變得有如窗外的雪花一樣冰涼,就只是因為,他稍稍離開她身邊一會兒而已。在認識他前,她不曾遇見過寂寞的,從來都沒有。在聽見他的心聲之前,她也從不知愛恨原來是那般地沉重,甚至會讓他露出那等在絕望之餘,想要奮力一搏的求生表情來。

吹拂在她耳邊的風聲,聽來像極了今日她所聽到的女人嬌笑聲,她不知道那時悶在她胸口裏的感覺,是不是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妒嫉,她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他總是能夠把她心頭的疑惑看得那麼清楚。

好冷啊,蠶食著體溫的冬夜,像是孤江江畔的釣叟,拉扯著線繩那一端上鈎的魚兒,不讓牠回到水中,亦不讓牠上岸,亦生亦死地讓牠處於一個沒法動彈掙扎的景況里,不知所措。

源源不絕的暖意,在盛守業敞開了大氅將她抱進懷裏時,自她的背後貼了上來,一徑看着萬家燈火的她沒有動,也沒有掙扎,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體會到寒意的她這才開始在他懷中顫抖個不停。

「我很慶幸,這回妳沒用金剛印打我也沒用拳頭。」盛守業將她整個人都包進大氅里,跟着她一塊兒站在原地不動。

她木著張臉,「你就這麼懷念嗎?」

「快些愛上我吧。」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頸間,許願似地對她喃喃,「對於我的愛,現下妳不能接受不能理解都無妨,但,我真的很希望妳能拋棄一些世俗所帶給妳的男女成見。」

與他相處久了,軒轅如相已聽慣了他這類奇怪的催促,她不語地閉上眼睛,分享着他身子所為她帶來的熟悉溫暖。自她變成女人起,她就一直很不能適應這等冷冰的手腳,更在明白了他的胸膛有多麼像是春天後,很難再克制自己不去接受這等染至她心坎上的暖意。

「咱們回房去把飯吃完好不?」他搖搖她,以討好的口氣問。

「是誰害我沒吃飽的?」要不是他太多話,她本來是吃得很開心的。

盛守業轉過她的身子將她摟在身側,拐着她一塊兒移動,「這麼着吧,為了賠償妳,吃完飯後妳可以領到妳的新年賀禮。」

「什麼賀禮?」

「就當作是為了得到下一個藥材所必須準備的裝備吧。」就這等雪勢來看,他倆若是不想被凍死的話,最好還是帶上比較妥當。

她聽得一頭霧水,「裝備?」

「相信我,妳會用得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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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字七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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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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