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濫濫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打禪一般,滿腹心事的愁悵。讀詩原來是這麼回事,前塵往事翻湧,一種愁緒的抒發、一種心事不解的祈問、一種心情的寄託……

「明彥!」連明娟走近,拍了拍站在詩集專櫃前的連明彥,一副好不容易找到的模樣,有點埋怨。「你怎麼跑來這裏?不是說好在門口等的?害我差點找不到你。」路過這書店時,她不巧臨時需要用化妝間,說好在門口等的,她跑到書店附設的咖啡店裏的化妝間,結果出來到門口就看不到人。

「你自己先過去就可以,我又不會丟了。」連明彥放下詩集,口氣平淡。

「那怎麼行。媽特別交代,要我看着你。」就怕他又不肯去。「你三年多沒回來了,好不容易回來,媽跟阿姨不抓緊機會,把你推銷出去才怪。」

「又安排什麼人了?」連明彥蹙眉。

「你放心,就只有阿姨一兩個老朋友。好了,我們快走吧。」連明娟說着抬起頭,目光不經意一掃,心中忽然一突,睜大眼睛。

「咦?」

櫃枱那裏,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側對着她的方向,身旁有個男的,正跟她說話,男人手上還抱着一個小孩。

她想再看仔細一些,被人影擋住視線,她急忙移動幾步,只見那女子已經走了出去,拐了彎上街道。身影被門牆擋住,一下子就不見。

「你怎麼了?」連明彥問。

「沒……沒什麼,好像看到一個熟人,不過大概是看錯了。」連明娟覷一眼弟弟,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有點猶豫,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提,免得生事。

如果她沒看錯,那個側影好像是沈若水。都已經過了三年半多了吧?

他們都沒再見過她,也沒有她的消息。如果真是她的話,那她身旁那個男人……這有那個小孩……

「明彥?呃……」

「幹麼吞吞吐吐的。」

「嗯,我是說……假如。」連明娟又覷弟弟一眼,試探說:「只是假如,嗯,如果我們遇到若水,但若水她也許已經結……結婚,或者有了對象……」

連明彥整個人一怔.表情空了似,像是這個名字襲擊得太突然,他沒防備,怔怔地看着明娟。片刻后他神色依歸平淡,沒說什麼,好像不曾有過波瀾似。

「你還記着若水吧?」連明娟暗嘆。

她真不該提的。明彥表面平靜無波,然而他內心那激狂,他們都不懂得,但他們都親眼看見了。當年明彥演奏會大受好評,接獲各地邀約,卻不巧發生了那件事,沈若水就那麼消失,明彥推掉一切機會,瘋狂地找著沈若水,最後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就那麼離開,一去三年多都沒有回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連明彥掉頭走出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等等。」連明娟只得跟上去。

這些年他們都避免提起那件事,更避免提起沈若水的名字,成了禁忌似。但並不是不提就沒有問題。明彥把它埋在心底處埋得更深,但埋得越深,就壓抑得越深,那心情就更難過渡。

「其實,阿姨介紹的那些女孩,我覺得都很不錯,你也不必那麼排斥,就當作是普通朋友,多認識一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她畢竟是他姐姐,希望他好,所以漸漸地,也認同她阿姨的做法。

連明彥置若罔聞,大步走出去。連明娟快步追趕着,經過門口時,不小心掃過擺放在門旁架子上的一些八卦雜誌,頓了一下,嘆口氣.快步追出去。

「啊,你看,寫江潮遠的。」一名女子抽出架上的雜誌,語氣十分惋惜。「我很喜歡他的鋼琴演奏,還買了他的專集。真可惜!」

「對啊,我也很喜歡他。聽說到現在還沒找到他的下落,也不知是生是死。當年報上說他搭乘的小飛機在意大利薩丁尼亞外海墜海失蹤時,我還哭了。機上連同機師四個人,只有一個人獲救,兩人喪生,都找到了,只有他就那麼消失,至今都未尋獲他的下落。」

「是呀,真的很可惜。聽說他有個女朋友,也不知怎麼了。」

「這上頭沒寫他有女朋友的事,倒是寫了他前妻的事。」女子隨手翻了翻,將雜誌放回架上。「啊,對了,你有沒有看到這期『音樂家』訪問一個新人鋼琴家的專題?好年輕,才十九歲……」

兩名女子往書店外走去,聲音越去越遠、越小越模糊。馬路上路燈亮起,成群車子呼嘯過去,吵雜轟鬧,將路上行人的談話聲全都掩蓋住。

「若水!」紅色小轎車駛近,停在路旁,走下一個身材有點過於豐滿的女人,對着站在路邊的一對男女揮了揮手,還捏了捏女的手上抱着的小孩肥嫩的小手。「想不想我啊,貝貝。」

「哈哈。」小孩正牙牙學語,口齒不清,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發出像『哈哈」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班貝,我還以為你會晚一點。」

「哪裏快了,都晚了十分鐘。」男人說。

「今天事情特別多,我已經儘快趕過來了。」班貝不以為然。

「把貝貝給我吧。」男人把手上提的一大袋東西放在地上,再將身上掛的一大包裝滿奶瓶尿布的大布袋轉掛在班貝身上,然後伸手抱過小孩。

「現在班貝來了,你們倆好好聊聊吧,我先帶貝貝回去。」

「聊什麼!」班貝說:「工作的事都還沒談。」

「隨便都好。那我先走了,若水。」男人不以為意,逗弄懷中小孩說:「貝貝,跟把把回家了。」

「什麼把把,黃世宇,你發音正確一點行不行?」班貝不以為然。

男人不爭辯,輕抓着小孩肥嫩的小手擺了擺。「貝貝,跟瑪瑪說再見。」

小孩揮着肥嫩的小手,伸向沈若水,小嘴含糊地咿呀。「瑪……抱……」發出的聲音像是在叫媽媽抱抱似。

「聽到沒?貝貝在叫媽媽。」沈若水笑。

「貝貝是在叫把把。」男人不以為然。「來,貝貝,叫把把,把……把……」

「小傢伙怎麼還分不清誰是誰,見誰都叫媽媽。」班貝逗弄貝貝,貝貝把肥嫩的小手伸向她,嘴裏咿呀,聽起來也像是在叫媽媽。

「我怎麼覺得像在叫把把。」男人堅持。「貝貝,是把把哦,叫把,把。」

「真是!」班貝搖頭,對男人說:「好了,你快走吧。」

沈若水也捏捏小娃肥嫩的手,柔聲說:「跟把把回去嘍,貝貝。」

男人先將小孩小心安放在固定在後座上的嬰兒安全座里,又將掛在班貝身上的奶瓶尿布袋放進車裏,然後才提起地上那袋東西。

「這什麼?」班貝問,一邊探頭看,發現都是一些幼兒書。很篤定是沈若水買的,朝向沈若水,抱怨說:「真是!沒事買那麼多書做什麼!你賺的那些稿費才多少,盡買些有的沒的。」

「那是買給貝貝的。」

「她才多大,哪看得懂。」

「以後可以用。好了,你別再念了,不是要給我稿子?」

「我看要是沒有我,你豈不是要餓死。」班貝自她一眼。

男人已經把一大袋書放進車裏,發動了車子,打開車窗,朝班貝跟沈若水揮個手,說:「那我帶貝貝先回去了。」

看着車子開遠,沈若水才跟着班貝走向對街的辦公大樓。

班貝這兩年換了家公司,官更大了,公司出版編輯的事務都由她總理。班貝換公司,沈若水理所當然也換公司接翻譯稿。

「啦,給你貝貝的。」班貝的桌上簡直是一團亂。她把一堆稿子掃開,一個玩具戒指被夾在紙堆中,她勾出來遞給沈若水。

「什麼你的我的。你怎麼也跟黃世宇一樣,胡亂喊胡亂說。」沈若水搖搖頭。

「我哪胡亂說了,還不是都一樣。」班貝咧嘴一笑,從一堆稿子中翻出一本小說硬塞到沈若水手上。「啦,一個新手翻譯的,我這兩天沒時間,你幫我看看,看是不是能用。還有這個,兩個禮拜后交稿,沒問題吧?」又翻出一本原文小說疊在譯稿上。

「這麼趕?」沈若水趕忙抓住書稿,以免掉到地上。

「就是趕才找你。」班貝壞心地說:「認識你這麼久了,不剝削你剝削誰!」

沈若水抓着書稿,欲言又止,過片刻才說:「謝謝你,班貝。」

「別來這套!那麼溫情,怪不習慣!」班貝揮個手,要起雞皮疙瘩似,一副不習慣。「你要是真有那個良心,就不會丟下我三四年沒消沒息!沈若水,你的良心何在?」說到最後,半玩笑半埋怨起來。沈若水歉然說:「對不起,我——」

「我明白。」班貝打斷她,拉住她的手。「不過,還好,你總算回來了,又能那樣笑了。」幾個月前沈若水突然出現。跟她聯絡時,班貝又驚又喜,又惱又氣,但總算放下心。「這幾年你到底在哪裏?怎麼過的?」

她一直忍着沒問,又不禁替她心疼。

「我回到我媽長大的地方,一個有山又有海的小村鎮。我有點積蓄,所以過得還好,每天無所事事。」

「那就好。」說得輕描淡寫,但可以想像是怎麼的煎熬。班貝作態打量她,語氣刻意放輕鬆。「我看你身上的肉都沒少,應該是過得不錯,害我白擔心了。」

沈若水微微笑起來。看到那笑,班貝終於忍不住,數落起來:「你也真傻!什麼都不爭取。要不,你也可以來找我。」

「謝謝你,班貝。」沈若水含着笑。下意識似,搖了搖頭。「我能爭什麼?也沒什麼好爭的。」雖然穆勒表示願意幫助她,但她跟江潮遠畢竟沒有結婚,法律上沒有任何關係。

她連那個房子都再住不下去,只能離開。她只是不明白,江潮遠為什麼會在預定行程中突然跑回意大利?穆勒說,江潮遠接受了贊助人的邀請,改變行程到薩丁尼亞島,因為他想先親眼看看,他說他要帶他心愛的人一起去,說她一定會喜歡那裏蔚藍的海與幽靜的海灘……

那些事,想起來還是痛,但已經不會那麼痛。時間或許真是無情的,再怎麼的曾經山盟海誓,時移事便往;但更或許,這其實只是生物自我防禦、甚至自愈的本能。人們的心無法承受太多超出負荷的悲傷跟哀痛,所以時間的無情,成了一帖自然的治葯。

或許吧……

想起時,她的心還是痛,心底還是有個隱藏的傷口。但那個痛,已不再是不能承受,也不再妨礙日常的生活。

「你啊,做人要積極一點。」班貝不以為然。想到了什麼,跟着說:「聖誕快到了,你一定沒什麼計劃,對吧?到我家來,多認識一些朋友。」

「再說吧。」沈若水不置可否。

「才剛跟你說要積極,你又把腳往後縮,要當山頂洞人也不是那麼當的!」班貝揮着手,語氣十分誇張。

「我再看看吧。」沈若水忍不住笑起來,還是不置可否。

「你這個人真麻煩,從以前就這麼龜毛,不過是一個聚會,還要考慮那麼久。」

「既然嫌麻煩,那你幹麼還自找麻煩?」

「我就是太閑了嘛!」班貝白她一眼,跟着正色說:「真的不去我那嗎?都認識那麼久了,不多你一個。」明白沈若水不想在節假日打擾他們一家的生活。「再說,也不是只有找你,還有同事跟朋友會去的。」

「那我最好還是別去。你知道的,我不大會、也不習慣應付那種場合。」

「你會吃飯吧?」班貝瞪眼,忍不住又數落起來:「這也不會,那也不習慣,沈若水,我看你真的要變成老處女了!」

這從以前班貝就愛這麼數落她的話,沈若水聽了,不禁呵呵笑出來。

「還笑!」還好,她能夠這樣笑了。班貝心裏多少覺得寬心,寬心之餘不禁又瞪起眼,白白沈若水,說:「你都快三十多歲了,不小了,老了,還不未雨綢繆,你以為你還十七八啊,還有那個本錢當山頂洞人!」

「你別說得那麼誇張,班貝。我們同年,你才剛過三十歲生日,我還小你幾個月呢。」沈若水半開玩笑地指著班貝。

突然頓一下。啊,她已經能夠這樣開玩笑,重新有着這樣的幽默感。

她看看班貝,微微又一笑。

是啊,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算了,這次就饒了你。不過,你要是改變主意,隨時告訴我就是。」

「嗯,謝謝。我要突然想不開了,決定過去,一定會告訴你。」

又挨班貝一記白眼。班貝揮個手,下逐客令,趕人說:「好了,你快走吧,我一大堆事要做,忙死了!」

「那我走了。」沈若水將書稿收進背袋裏。

「記得,兩個禮拜后交稿!」班貝追叫一聲。

彷彿回到多年以前。那時每次拿了書稿,班貝總是會像這樣追叫着,一遍遍提醒交稿的時限。沈若水回頭朝班貝擺個手,才掉頭走出去。

再過兩個禮拜就是耶誕了,街上已充滿節慶的氣息,每家商店幾乎都掛出「耶誕特賣」的綵帶,各大飯店餐廳也推出『耶誕特餐,』的優惠套餐吸引人潮。人來人往,這顧那盼,什麼顏色都有,滿是節慶的熱鬧。節日的氣氛那麼濃厚,這種時候,走在其中,連明彥覺得自己也快被那歡樂的氣息繪淹沒了似,第一次感覺整個人可以就那麼隱藏。

他看看左右鑽動的人群,似乎想在那些陌生的面容上找尋熟悉的什麼,但一張張面容都那麼陌生,同時又那麼似曾相識似,他看着望着搜尋着,眼神有點迷茫。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回來。都已經多少年了?這一刻,她是否也正在什麼地方、像這樣擠身在人群中,看着那一處處熱鬧溫暖的燈光、流連過五顏六彩的商攤?

每個擦身而過的身影、每張一閃而逝的面容,看起來都像她,卻又不是她。她究竟是在哪裏?她是否、是否……曾經想起他?

走到他阿姨訂了位的餐廳外,他頓了一下。有些事似乎不曾改變。多年以前,曾經他回國,也是像這樣的家庭聚會,明娟不期然地就那般將多年未曾相見的她帶到他面前……

沈……若水……他不禁回頭看着忙碌的街道,目光遼遠,有點失落似,沒有焦距。片刻,他才慢慢垂下眼,心思也那樣掉落,回過了身。

那個身影,就那麼闖進他眼裏。

他怔住,怔怔看着那個身影從另一方向走近。人群中,那個身影並沒有特別的高姚突出,但就那麼一轉眼,上蒼啊,那轉眼中他就那麼看見……

「明……」那身影怔頓住,也看到他了。

「沈……若水……」連明彥仍怔怔著,心裏想過上千遍的,再見到她會如何,這相逢偏偏這麼不預期,他以為不可能了,一點都沒提防。

彷彿中間有着無形的氣流,兩人就那麼怔怔站着。

突然,沈若水被什麼一撞,顛仆一下。

「啊,對不起!」從她身側走過的女孩回頭道歉。

「沒事吧?」連明彥大步走上前去。

「沒事。」沈若水搖搖頭,若無其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含着笑說:「什麼時候回來的?好久不見了。」看着他,眼神並沒有認生感。

就這樣,又相逢了。

明彥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他的每個呼吸吐息都有着成熟男性的氣息;氣質沉穩,冷漠的氣息依稀,有些風霜,不再像從前那般心高氣傲、鋒芒過盛。

「你呢?」連明彥看着她,聲音有點喑啞。

「連大哥!」沈若水還來不及開口,身後響起清脆的叫聲,充滿驚喜,跟着一個女孩從她身側小跑過,跑到連明彥身前。「你也來了?存巧!」

跟着,一對氣質優雅的中年夫婦走近,對連明彥點個頭致意,笑說:「明彥,真巧,你也來了。倩蓉這孩子,有點莽撞,請別介意。」然後,對沈若水微笑點個頭。

「不會的。」連明彥客套回應,望一眼沈若水。「這是我朋友,沈若水。若水,這兩位是吳曉東先生跟吳夫人,我父母跟阿姨的朋友;這是他們的女兒,倩蓉,你也見過的。」

沈若水禮貌致個意。吳夫人微笑說:「你跟倩蓉也認識?真巧。」

吳倩蓉抿著嘴,緊緊盯着沈若水,目光透著懷疑。

連明彥說:「我跟我爸媽他們約好一起晚餐,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裏遇到伯父伯母。」

「是啊,還真巧,我們也在這家餐廳訂了位。」

「連大哥。」吳倩蓉走到連明彥身側。「我們快進去吧,伯父伯母他們應該到了,讓他們等著不好吧。」

「伯父、伯母,請你們先進去吧。我還有點事,等會再進去。」

吳曉東說:「那我們就先進去了。」又對兩人點個頭致意,才轉身走開。吳倩蓉只得跟着父母走進餐廳,一邊回頭看了沈若水一眼,不放心似。

「還沒吃晚飯吧?」連明彥走近一步。「一起進去好嗎?」

「謝謝,但不了。」沈若水搖頭。

「那我也不進去了。」連明彥也不意外,預期她會這麼說。

「你爸媽在等你,明彥。」沈若水下意識又搖頭。

「沒關係,我會打電話給他們,飯隨時可以吃。」但他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這一去,又再千里遙,他再也負荷不起。

「這樣不好,畢竟是家庭聚會,你還是快進去吧。」

「那你呢?」他反問。

「我?」她怔一下。

「明彥!」連明彥身後餐廳裏頭冒出一個人影,出來找他。看到他,一勁埋怨說:「怎麼這麼慢!大家都在等——若水!」說到一半,口氣一折,猛然頓住,高聲叫起來,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

「你怎麼會在這裏?」激動地抓住沈若水的手,又叫又笑,語無倫次。「我出來找明彥的。你都到哪裏去了?太狠心了!一直都不跟我聯絡!太好了!多久了?三四年了,都沒看到你!你還好吧?那個,我我——」又激動又口吃,再說不下去,只是一勁抓着沈若水的手。

「好久不見了,明娟。」明娟還是沒變,還是那可愛明朗的個性。沈若水微微一笑。

「是好久了。」連明娟深深吸口氣,總算冷靜一些。那麼多的事,她自己也知道一時半刻說不了問不了。

「明娟。」餐廳裏頭又出來一個男的,走到連明娟身旁。看見連明彥,說:「明彥,你來了。怎麼還不進去?」

「啊,守恆,你來得剛好。」連明娟拉住他。「若水,我跟你介紹,這是何守恆,我男朋友,你沒見過吧?守恆,這是我好朋友,沈若水。」

「你就是沈若水?常聽明娟提起你,總算見到人了。」何守恆笑。

「你好。」沈若水微笑欠個身。

「別站在這裏了,爸媽跟阿姨他們都已經到了,在等你們,快進去吧。」何守恆說。「沈小姐,你若不介意,也請一起來吧。」也禮貌地邀請沈若水。

「啊,謝謝,不了——」

「好久不見了,你不會想就這麼走了吧?」沈若水婉拒,話還沒說完,連明娟就一把拽住她,不讓她走。

「下次吧。」沈若水輕輕掙脫。

「你每次說的下次,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連明娟不依。注意到她手上戴的戒指,沒仔細看,便脫口說:「你結婚了?」又驚又意外。

沈若水愣一下,看明娟望着她的手,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班貝給貝貝的玩具戒指。說是玩具,但做得很精美。貝貝抓到什麼東西就喜歡往嘴裏放,她怕貝貝不小心吞進肚子裏,就隨手戴在自己手上了。

「啊,嗯……」她禽糊應着。

「真的?」連明娟以為是,不禁抱怨。「怎麼都不通知我!」

「嗯……」沈若水仍含糊應着,抱歉地笑着。

「你現在住在哪裏?若水。電話呢?快把你的電話給我!」

連明娟要求催促。

沈若水只得將自己的電話草革寫在紙條上遞給她。

「我跟守恆耶誕節那天訂婚,你一定要來。」連明娟又說。

「啊!你要訂婚了?恭喜,明娟。」沈若水由衷道賀。

「謝謝。我們本來打算訂婚跟結婚一起辦,但籌備不及,最後決定耶誕節時先訂婚,結婚典禮則訂在情人節。要是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就可以請你當我的伴娘!」連明娟說着,有點懊惱。

伴娘的人選都已敲定了,不好再更改。

「恭喜你啊,明娟。」沈若水又道賀,同時也對何守恆笑了笑表示祝賀之意。

「所以你一定要來!」連明娟簡直是命令了,非要她點頭不可。

連明彥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沈若水,眼光始終沒有移開。他伸手拿過明娟捏在手上的紙條,連明娟愣一下,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當着眾人的面,將紙條上的號碼輸入自已的手機。

連明娟望着弟弟,不禁又看向沈若水。沈若水沉默著,沒說話,遇到她的目光,對她微微一笑。連明娟連忙說:「剛好,我手機沒帶在身上。明彥,你撥電話到我手機,把若水的電話號碼傳給我。」

就這樣,又相逢了。如果這也算是緣分,從他們十四五歲那一年,這一份緣分,就這般一直延續下去。只是,沒有人知道,會怎麼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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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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