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人生的過程里，有許多事情會伴隨時間而遺忘，艾玫雖然記憶力好，卻還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她沒想到那件事居然足以改變她的未來。

十年前的話，應該是她十八歲的時候。

憶起十八歲那年的事情，她的心情就盪到谷底。

那一年，一場車禍奪走了她的雙親，讓她的世界由富轉貧，甚至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她的雙親在政壇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出身在富裕之家的她從小就特別叛逆，不愛讀書，到處惹是生非。

她的成績不好，運動神經卻特別發達，因此在雙親的幫助下進入了一所明星高中；可就算是明星學校也會有不良集團，而她一入學就成了集團里的大姊頭，不但出盡風頭，還成為師長們最頭疼的對象。

好學生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壞學生將她視為偶像。

艾玫的臉蛋姣好，身材比例標準，尤其是雙腿的曲線更是修長又完美無瑕，只是她老是穿着寬鬆的長褲，因此很少人知道。

林路航，這個特別的男子十幾年來都一直和她有所關聯，只是艾玫卻直到高三下學期才與他有了正面接觸。

那是接近鳳凰花開的時節，艾玫因為被主任留校訓誡，所以拖到很晚才離開校園。

她咒罵着那禿頭主任，一手甩著輕如鴻毛的書包，不悅地步出校門口。

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發出微弱光芒的月娘，艾玫不想被手下糗，決定獨自回家。

為了避開手下的目光，她選擇繞過圖書館，那是入學三年來她從未走過的路徑，今天是破天荒地第一遭。

不愧是明星高中，圖書館還真不是普通的大，而且還挺熱鬧的，就算是下課後還是有人在裏頭念書，艾玫打從心底佩服那些書獃子。

想起剛才主任問她是否要升大學，她就嗤之以鼻。

她哪是上大學的料？雖然雙親無論如何都要她去念大學，但她就是不想進大學，更何況她的成績爛到不行，大概也很難考上吧！

艾玫一路發着呆，待她回神時人已經走出圖書館的範圍，就在這時候，她聽見灌木叢後方有爭吵聲，經驗豐富的她一聽就知道是有人正在進行恐嚇行為。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身子一轉，就見到兩名男子正向一名戴眼鏡的男子橫眉豎眼，口出髒話。

其實這種事情在校園裏很常發生，認真的書獃子被不良少年勒索與恐嚇，為了讓日子好過，一般人都會乖乖地拿錢出來。

明星高中大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大部分的人都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只是有時候惡人卻忘了先調查勒索的對象，畢竟不是每個學生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林路航穿着一套整齊又乾淨的制服，規規矩矩地連領帶都打得完美，厚重的黑框眼鏡掛在他鼻樑處，散落一地的書籍數量還真有點嚇人。

雖然他完全是標準的書獃子模樣，面對兩名不良少年卻沒有絲毫的驚慌害怕，反倒十分冷靜。

「你們再怎麼恐嚇我也沒用，我連今天的晚餐都沒着落，哪可能有錢給你們？」林路航推了推滑落鼻樑的眼鏡，聲音平穩，沒有任何顫抖。

這點令艾玫心生佩服。只是聽見對方說連晚餐都沒着落，想必對方一定是那種專靠學校獎學金過日

她應該離開，但她沒有，因為她對接下來的發展起了興趣。

「沒錢就去想辦法，否則接下來的日子你別想好過！」神色特別兇悍的男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狠狠地道。

林路航大膽地直視對方的眼，「奇怪了，我為什麼要想辦法去弄錢給你們？既然你們那麼缺錢，就該自己去想辦法！」

「什麼東西，居然敢跟我抬杠，你欠揍啊！」

眼看對方握拳準備揮下去，艾玫立刻跨出身子，微怒道：「不許對他動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三人一同看向艾玫，雖然天已暗，但透過圖書館的燈光，兩名不良少年還是瞧清楚了艾玫的模樣，當場吃驚地鬆開手，並肩而立地面對她。

「玫姊，你......還沒回去啊？」

艾玫走向他們，上下打量，「我想起來了，你們是阿虎的人吧！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不許在校園裏鬧事的嗎？」

被艾玫狠瞪一眼，兩名不良少年立即退了好幾步。

「對不起！攻姊，我們剛才只是在開玩笑。」

「是啊！我們沒做什麼，真的！！」

瞧對方一臉慌張又想逃走的樣子，艾玫也懶得再多說什麼。「既然如此，還不快走！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在校園裏『開玩笑』，就別怪我不客氣！」

「是是是！知道了！」兩人異口同聲加點頭，接着匆忙轉身，逃之夭夭。

艾玫朝他們嘖了聲，然後轉頭看着林路航，見他蹲下去撿掉落一地的書本，她也跟着蹲下去幫忙。

「你還好吧？書獃子。」

聽見「書獃子」這三個字，林路航看向她，眼神透著不可思議。

「我叫林路航，不叫書獃子，請好好記住。」

艾玫將書本交給他，笑道：「真抱歉！對我而言，會跑圖書館的人都是書獃子。」

林路航將書本整理好塞進包包後站起來，艾玫也跟着他站起，這時候才注意到對方與她的身高差不多。

「你長得並不高嘛，真可惜，聽說男孩子如果高中沒長高的話，以後大概就沒機會再長高了！」

艾玫這番話似乎道中了林路航最在意之事，不過最令他感到不舒服的事情是--

「看你這種態度，你根本不曉得我是誰吧？」

「什麼意思？我們......認識嗎？」艾玫為他的話後退一步，打量起他來。

林路航再度將眼鏡推了推，皺眉道：「同學三年，你居然連自己的班長都認不出來，這也未免太離譜了吧！艾玫同學！」

「什麼？你......是班長？！」艾玫錯愕地瞪大眼，開始努力地回想班長的模樣。

「呃......好像有點印象耶！」她笑得有點尷尬。

原來是自己的班長，那她還真是出面救對了！

「自己的班長記不住，阿貓阿狗的屬下倒是記得很清楚，真是厲害！」

再笨的人也聽得出他話里的譏諷。艾玫沒好氣地道：「喂，說話用不着那麼難聽吧！認不出你是班長難道有錯嗎？若真要怪，就該怪你這班長沒有存在感！」

「你心中如果沒有我，我對你而言自然沒有存在感嘍！」林路航就像在說教似地，一本正經。

艾玫一時間無法解讀他的話，只能愣在當場。

什麼跟什麼嘛！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真是莫名其妙，懶得理你了！再見！班長！」她故意加重語氣，準備轉身走人。

「艾玫，等一下！」林路航叫住她。

艾玫有點訝異地轉頭看他。這個怪男人，才幾秒鐘就連「同學」二字都省去，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

「你又想說什麼？書獃子班長。」她不悅地對他喊道。

「我請你吃飯當做謝禮。走吧！」

艾玫聞言當場傻眼。上一秒教訓、下一秒報恩，這個男人真是有夠奇怪。

「用不着！我要回去了！」艾玫大步地走向校門口。

林路航跟上去，正經八百道：「剛才的事情其實用不着你出面，我一個人也可以解決。但是既然你都出面了，我自然要答謝你，所以你用不着跟我客氣。」

什麼？！艾玫猛地停住腳步，轉身狠瞪他，怒道：「什麼叫我都出面了，自然要答謝？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閑事嗎？你也不想想，剛才你差點要挨拳頭！」說到這，她掄起拳頭到他面前，「你知道什麼是拳頭嗎？就是這個！瞧你這弱不禁風的身子，只要對方一拳，你就會倒地不起，就像這樣！」艾玫因為太過生氣，沒多想，一拳就朝林路航的臉頰揮過去。

她打算給對方一個教訓，萬萬沒想到詭異之事卻發生了！

林路航不但閃過她揮過來的拳頭，甚至還伸手扣住她手腕，另一手反抓住她的肩，一腳向前，迅速勾住她一邊的小腿。

不出三秒，艾玫的身子被林路航輕易地翻了圈，隨即重重地被壓制在地面，幸好這兒是草坪，才沒有傷到她的背，不過屁股卻因為撞擊而痛得要命。

連哀號的時間都沒有，艾玫就被摔在地上，模樣十分狼狽。

發生什麼事了？艾玫的腦子還沒能反應過來，整個人呆若木雞。

艾玫學過武術，無論和誰打架從來沒輸過，就連粗獷壯碩的男子她都能輕易撂倒，更何況是一名書獃子。

「我說過，我一個人也能解決！」林路航對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艾玫終於反應過來，羞憤地翻身躍起，再度對他揮拳，那是十分強而有力的拳頭，狠勁足以要人命。

林路航依然冷靜地面對她迎面而來的拳頭，又是不出三秒的時間，艾玫再次美臀着地。

震驚大過痛楚，艾玫愣住了！

她輸了！而且對方還是個書獃子，只花了幾秒的時間就將她撂倒，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會發生啊！

「好了！別浪費時間，你快點起來，我帶你去吃飯吧！」林路航就像沒什

么大不了似地對她開口。

艾玫羞憤地想要走人，心裏的不甘心卻引她順從他的話站起來，並且跟着他離開了學校。

生平頭一次，艾玫的自尊心受到嚴重的打擊。

「不是說要請我吃飯答謝我的嗎?為什麼是我付錢?」艾玫看着賬單問道。

林路航帶她來到一家簡餐店，因為店裏采先付款，所以填好單子后，他就交給艾玫。

「剛才我被勒索的時候就說過，我連晚餐都沒着落，妳想我現在會有錢付帳嗎?」

瞧他說得理所當然，艾玫一臉不可思議。

「你真的很奇怪耶！沒錢還大言不慚說要請我吃飯，你根本是藉機會跟我A一頓晚餐嘛！」

林路航突然瞠目以對，那詫異的表情就像被人道中想法，艾玫挺著胸，得意起來。

「沒想到......妳還會用「大言不慚」這個成語啊！」

聞言，艾玫差點跌下椅，被他氣得要腦充血。「你......」

「好了！你快點去付錢吧！難道妳肚子不餓嗎?」

艾玫真是服了他，氣憤地抓起賬單前去付錢。

這輩子還沒遇過這種鳥事；真是太氣人了!

回至座位，艾玫還是一副敵視他的表情。

林路航調整一下眼鏡，「這頓飯我是真的有心要請客，只不過我打工的錢要明天才能拿到，所以今天就麻煩妳先幫我墊，等我拿到錢就會還妳。」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說打工，艾玫的火氣突然降了許多。

她從沒打過工，因為雙親每個月都會存筆錢到她的戶頭，任憑她使用。

既然沒錢，為什麼還要讀我們學校?直接去念國立的不就好了!」

林路航看着她，抿嘴好一會兒才開口，「看來妳是真的不知道關於我的事情。

「我幹嘛要知道你的事情啊?」

他一手撐頰，我的高中入學成績是全國之首，進入這所學校不但可以拿獎學金，就連學雜費都是三年全免。」

「哇！這么厲害！」那不就跟天才沒兩樣?艾玫的表情就像頭一次發現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種一樣。

這時，服務生送上餐點，林路航開始吃飯。

「學雜費全免又有獎學金可以拿，你為什麼還要去打工?」

「當然是為了吃飯。妳以為書獃子是不用填飽肚子的嗎?」

又玫還真的這樣想過。她乾笑一下，「總之，你就是家裏很窮，三餐都要自己想辦法，對吧?」所以嘆，會念書也沒什麼了不起，還不是一樣會餓肚子。

「我是單親家庭，去年我媽生病開刀后就沒法出門工作，所以家裏的經濟都要靠我負責。」

哇！真是苦命的孩子......艾玫不知該說什麼，默默地吃飯。

用完餐，服務生送上飲料。

「那個......吃飯的錢你就不用給我了！」艾玫突然道。

「妳放心，我不會因為請你這一頓就活不下去的。」聽完他的事情，會同情也是理所當然。

又玫嘖了聲，「拜託，誰管你活不活得下去，我只是想說......」

她的停頓讓他覺得很奇怪，「想說什麼就說啊?幹嘛吞吞吐吐！

艾玫瞧了四周一眼，幸好他們坐在角落，不是很醒目的位子。

她吞咽一下口水，「那個......錢你不用還我，不過......今天的事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許說出去。」

他不懂，「不過是吃個飯，為什麼要保密?」

「唉唷，不是吃飯的事啦！」她慌張地道。

「那是什麼事?」他間。

她神情更慌了，「就......就我......輸給你的那件事啦！」她越說越小聲，還不時觀察周遭，生怕被人聽見。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他瞬間明了了。

「原來妳是指被我撂倒在地上的事啊「」他故意提高嗓門。

「喂！你小聲點！」艾玫急忙喊道。

他忍不住笑出來，「看來妳還挺在意輸給我的嘛！」

她當然在意！不過輸了就是輸了，而且還連輸兩次，她只能氣憤地接受這個事實。

「你少得意，下次我不會再輸了！」她向他宣戰。

他挑眉，「下次?妳還想和我打嗎?」

「當然！」

林路航再度發笑，「我明白了！不過我覺得妳的提議不好，咱們還是換個方式吧！這一頓還是由我請你，至於妳輸給我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不過妳

要答應我一件事，而且口說無憑，還要簽名蓋章才算數。」

「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幫你偷拐搶騙？！」

他輕笑一下，「放心，書獃子對那種事不曾感興趣。」

這話好像故意說給她聽似的......艾玫不悅地撇了一下嘴角，「好啦！不管是什麼事，我都會答應你啦！」

「很好！那後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就在這裏碰面吧！我想在學校里，妳大概也不想和我說話吧。」

「那當然！」艾玫直言道。

忽地，林路航眼中閃過一道冷例，因為瞬間消逝，粗線條的艾玫並沒有注意。

就這樣，兩人定下了見面的約定。

艾玫終於想起十年前的事，她指着眼前與記憶中南轅北轍的男子大聲喊道：「你是林路航，那個書獃子班長！」

「花了將近半小時妳才想起來，可見我在妳心目中一點分量也沒有。」林路航眉頭皺得死緊，一副拿她沒辦法的表情，「我看妳八成連十年前和我簽下

的契約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艾玫垂下眼撿，趕緊將腦袋再次轉動，試着回想兩人當初的約定。

她究竟跟他簽了什麼契約啊......

猛地，所有的片段清楚地浮現。

她，全部想起來了！

兩天後，他們在老地方見面，他拿出一張紙，上頭大大地寫着「結婚契約書」，當時她看得一愣一愣，還以為是自己的眼睛有毛病。

不過無論她怎麼瞧，那幾個字就是沒有改變。

她根木不知道他的腦袋瓜在想什麼，只見他像律師一樣，說明那張契約書上面的意思。

內容很簡單，就是倘若十年後，兩人在滿二十八歲時，雙方都沒有論及婚嫁的對象，彼此就結為夫妻。

當時她太無知，又太過在乎面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的要求，當場簽名蓋章，甚至發誓絕不反悔。

如今...

「不會吧！那種莫名其妙的契約，你當真不成?」艾玫已經驚嚇過度，腦子亂成一團。

林路航還是那沉着穩重的態度，「我未婚而妳未嫁，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回來娶妳。那可是有法律效力的契約書，就算過了十年，效力還是存在，所以

妳還是乖乖地遵守約定嫁給我吧！」

什麼?那......那張契約書是有法律效力的刊當時她還以為那只是他開玩笑所寫的東西，怎麼會：

「當時我還特地留了一份複印件給妳，妳該不會丟了吧?」林路航就像在審問犯人似地向她逼近。

意識到自己坐在床上，她一顆心不安起來。

她試着與他保持距離。「複印件......我......沒丟，我想......應該是被燒掉了吧!﹂

不是燒掉而是被燒，任誰聽了都知道有問題。

「被燒?什麼意思?這十年來妳遇到什麼事了嗎?」林路航的眼神起了變化，那是一種緊張興擔心的情緒。

沒來由地，艾玫對他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那應該是一種懷念吧！自從高中畢業后，他們就各分東西，她這個不良集團的大姊頭在家裏遭逢變故后，赫然發現身邊一個知心朋友也沒有，曾經崇拜

她、跟隨她的手下也一個個離去。

十年了！她能記住前來酒吧的客人，卻想不起以前那些和她相處過的人。

讓她忘得最徹底的對象如今卻出現了，甚至還一直記得十年前的約定，想來還真是諷刺啊！

林路航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根本就像換了個人，就連身高都超越她好多;但不知為什麼，越是瞧他，她的心頭就有一股暖流緩緩地流過，讓

她禁不住想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