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事情似乎是突然之間就發生了,吳沁娟居然開始轉移目標,熱烈地追起高中部的林睿濤來了。

「林睿濤,你回家嗎?送我!」

「林睿濤,你要去取腳踏車嗎?我陪你一起!」

「林睿濤林睿濤林睿濤……」

她像只麻雀似的,整天圍在他身旁嘰嘰喳喳個不停,令人煩不勝煩,更慘的是還因此被班上同學笑他「桃花旺盛」。

真是夠了!他招誰惹誰?

林睿濤鐵青著臉,連拒絕都懶得了。他不善於和女生打交道,一直都是如此,以前只要有女生和他走近一點,寧夏立馬就會跳出來擋在他面前,輪不到他來發揮。

上課中,一邊聽着老師千篇一律的和尚念經,雖然那些他早都看過了。他一手拿着筆,在掌中無意識地旋轉着,側過臉看向窗外,神情淡淡的,卻又有種莫名的情緒在遊盪。

寧夏,已經有好幾天沒來找他了。

放學后也沒有等他,沒有來看他打球,沒有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突然發現,十幾年來總覺得他們的距離那麼靠近,其實是他一廂情願的感覺。一旦她避開他,兩個人原來就像最普通的陌路。

那天晚上,那個下午的吻,那個說着「我喜歡你」的聲音,彷彿不曾發生過,像是假的一樣。

下課後,他代替各組長收好了作業本,往樓下李老師的辦公室送過去。

經過三年六班時,他有意地放慢腳步,往教室里看去。以往這個時候,寧夏總是第一個衝出來,笑着叫着地鬧他,或者是屁顛屁顛地跟着他一起進教職員室,然後就是被李老師大罵一頓。

可這一次,她卻沒有。

寧夏靠在走廊的扶手上,站在一乾女生堆里,她低着頭,失去神採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林睿濤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看着她,反常地向她走去,在她身前站定,「你在鬧什麼脾氣?」不理他,不和他說話,退在這麼遠的地方,她是想幹什麼?

她眼眶一紅,轉身就要走,卻被他抓住。他一手鬆開了作業本,霎時本子散落了一地,可他握住她的力道卻沒有半點的鬆懈。

對身邊的一切視若無睹,他不管不顧地執意拉着她,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

「我和她,什麼也沒有。」語調竟是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像是對她解釋,想求得她的原諒。

上課鈴響了,走廊上的學生被這奇異的一幕吸引住,連教室都忘了要進,匆匆趕來的李老師更是吃驚地瞪大了眼,張開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林睿濤不僅是年級的榜首,更是公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違反常理的事情,老師們平時對他也只有表揚,現在面對這種情形,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出口責備他了。

寧夏將自己的手掙脫出來,轉身要走,他忽然上前一步,用力地一手撐在她身前的牆壁上,堅定地擋住她。他目光灼然地看着她,無比的認真,低沉的語調里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寧夏,你相信我。」

寧夏忽然小臉一癟,一副又委屈又要哭的模樣,卻只是淚光閃閃地瞪着他,正要開口,卻被又一名趕到的老師打斷。

「上課了!沒聽到鈴聲啊?還不趕快進教室去!」

林睿濤抬頭淡淡地看了那個老師一眼,又低頭對她輕聲說:「放學后在車棚等我,我有話和你說。」

寧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這麼直直地站着,直到林睿濤離去。

「寧夏!」李老師這才回過神來地扯開了嗓子,看來教訓寧夏要讓她熟能生巧得多,「你又幹了什麼好事?」

反常地沒有和老師嬉皮笑臉,寧夏一轉身,默然地走進教室。

放學后的校園裏,慢慢地寂靜起來。停放腳踏車的車棚內,也漸漸地空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背靠着牆壁,他的身邊放着網球袋,今天他卻沒有打球,下午一下課就站在了這裏,已經兩個小時了。

她沒有來。

他仰起頭來,抬手搭在酸澀的眼眶上,頭皮向後貼著冰冷的牆壁,有種自虐的感覺。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等到他出校門的時候,天已經接近全黑了。

「林睿濤,你怎麼這時候才出來,害人家等你等這麼久!說,要怎麼補償人家?讓你送我回家好了!」吳沁娟從校門口神出鬼沒地躥出來,堅忍不拔地纏着他。

「滾開!」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林睿濤一把推開她,一貫冰冷有禮的形象被打破,他難以抑止地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她身上,「再敢糾纏我,別怪我不客氣!」

一股腦地吼完,他頭也不回地騎車行遠。

該死!

吳沁娟氣惱地一腳踹上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散了一地。

難道她就註定比不上寧夏?喜歡的東西全都被她搶走。她好不甘!

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她總不能去殺人放火吧?

咬了咬牙,她喪氣地準備離開。

「喂喂喂!那邊的女生,損壞公物,亂扔垃圾,要抓你罰款啦!別跑!」巡邏的阿伯揮着手中的教鞭向她俯衝而來。×的!不會這麼衰吧?

吳沁娟拔腿就跑,一張臉直接長成苦瓜。

誰來救命啊!

林家——

桌上的飯菜涼了又熱,已經好幾道了。林母面帶焦急地頻頻看着門口。

終於聽到門響,她立即驚喜地上前迎接。

「睿濤,怎麼這麼晚回來……」林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自己兒子一手提着網球袋,直接繞過母親,一言不發地徑直往樓上走去。

「要不要先吃點晚飯?」林母跟在他身後,滿是擔心地問。

腳步停了一下,他搖了搖頭,繼續上樓。

林母雖然不放心,卻按捺著沒有去煩他。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主張,自己的問題總是能處理得很好,他們做父母的不懂他的心思,就只能選擇相信他。從以前到現在,事實證明他確是值得他們相信的。

只是……

看了一眼滿桌的飯菜,林母不由得嘆了口氣。

回到自己的房間,隨手將球袋放在一個角落裏,他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失重地往床上倒去。

夜色,已然深濃。

皎潔的月光透過明亮的窗戶流瀉進來,房間里的一切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安靜得可怕。

放在角落的鋼琴,一整面牆的書架上堆得滿滿的書籍,窗前的書桌上削了半截的鉛筆,深陷在單人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他的世界,一片死寂。

忽然覺得快要崩潰,像是有一隻冰冷銳利的手,穿透他的身體,將他最重要的東西挖起,掏空,鮮血淋漓。

寧夏,你為什麼沒有來?

是已經不想見到他?不想再聽他說話了?還是,厭倦了?

得到之後就丟棄,是寧夏的風格。

他仰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笑,嘴角卻生硬得擠不出一點弧度。

他不想要這樣,他好不容易才剛剛將自己的心房撕了一個洞,讓她進來。就因為這種理由,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開什麼玩笑?

很輕的一聲,但是他卻聽到了。是小石子敲著窗戶的聲音。

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猛然從床上爬起,一個箭步就衝到窗口,打開窗戶。

黑燈瞎火的樓下,站着正仰頭看他的寧夏。她手上還拿着石子,像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開窗了,動作停頓了一下,還是把那粒石子投了上來,往他臉上打去。

他任由小石子砸中自己的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夜色中,她光潔柔潤的臉顯得有些晦暗不明,還是那樣扎著很有精神的馬尾,棉質T恤下是一條及膝短裙,赤着腳,像是偷偷從家裏跑出來,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她臉上沒有表情,少見的黯然,只是一直地看着他。

「……寧夏!」他有些急切地叫她。

「噓。」她比了跟手指在嘴唇上,示意他噤聲。他的房間在二樓,林家父母住三樓,雖然平時在房間里發出點動靜是聽不到,但打開窗戶在外面說話就難說了。

「喂,我要上去。」她輕聲說着,就開始爬起牆角的通水管道,寧夏的身體之靈活,全都在這種事上體現出精髓來了。

他無聲地看着她爬上二樓的窗枱,伸出一隻手去拉她。寧夏停下了動作,用一種還跪在窗上的姿勢看着他的臉。忽然,她伸出雙臂抱住了他,像是委屈,又像不舍。

他的回抱是比她的力道還要緊,像是一放手就怕她會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他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髮絲里,呼吸漸漸地粗重渾濁,似乎在極力地壓抑着什麼。

「我沒有……」他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脖頸深處響起,發泄似的狠狠勒抱着她,他喃喃地發誓似的說,「我和她什麼也沒有,寧夏,你信我。」

「騙人……」她的嗓子也啞了,說不出的委屈,「明明就抱了她。」

「我沒有。」他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

「嗚……你還親她……」已經混雜了哭音。

「我沒有!」他的語氣激動起來,拉開她的身體,直直地看着他,「怎麼可能?!」

「嗚……你騙人……她說和你在小樹林里……嗚嗚嗚……在小樹林里……」她眼睛紅得像只兔子,巴巴地看着他眼淚就啪嗒地掉,哭得話都說不清了,「你有……」

「都說了沒有了!」他忍不住低吼。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空穴來風?難道她就是因為這樣才不理他的?害得他,害得他還……提心弔膽地以為她不要他了。

「真的?」她停止了哭,眼眶中含着兩泡淚地看着他。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也沒有覺得她胸部比我大,身材比我好?」

「……沒有。」他的面部開始冒出黑線,她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

「那你都不覺得她跟我很像?」

「怎麼會?」在他看來她們完全不同好不好!哪一點像了?

寧夏突然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又恢復了光彩,她拍了拍胸脯道:「好險,我還以為你終於決定要突破少年時代的瓶頸,琵琶別抱、棄暗投明了。」

「是嗎?」他狠狠地瞪着她,口氣說不出的陰森,「你就因為這種事不理我?幾天都不和我說話?」

她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有什麼你就問我、找我說清楚啊!為什麼看也不看我一眼?你就這麼想我和別人在一起?」他咬着下唇說。

「我才沒有!我只是,我心裏難受……」癟了癟嘴巴,她說着腦袋又耷拉了下去。半晌,她抬起手來,摸了摸他剛才被小石子打到的地方,心疼地問:「痛不痛?」

他看着她,心裏柔軟的部分被觸及,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疼了。」

夜風微涼,衣着單薄的她感覺到有些冷地瑟縮了一下。他伸手抱住她,手臂一緊,將她拉進房間,「進來。」

一路上光着腳跑過來,寧夏的腳底被街道的路面劃開了幾道口子,還好不算很深。

收拾整齊的房間體現著主人的性情,一盞桔色的床頭燈照亮了屋內一角。林睿濤蹲在地上,身邊放置著備用的醫藥箱,他一手握著寧夏的一隻腳,動作輕柔地給她上藥。

經久練舞,寧夏的腳卻是長得異常的優美漂亮,其實她的全身上下都可以說是上帝的傑作,是天生就適合站在舞台上的人。

「濤濤,」她坐在床沿,低頭看着他,「你真的真的不喜歡她嗎?」

「不喜歡。」他的臉綳得死緊,頭也不抬地說。

「那你喜歡誰?」她執拗地問。

「我不是說過嗎?」他沒好氣地道。只對她,從來只對她說過這幾個字,她心裏不是清楚得很?

「濤濤……」她軟了唇角,低下身體緊緊地抱住他,「我喜歡你,全世界最喜歡最喜歡你了。我們兩個人永遠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任由她抱住,完成了手上的最後一點包紮,過了很久他才開口,「……今天下午,你為什麼沒有來?」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學校再也沒有一個人,卻還是沒有看見她的身影。那是種漫長而煎熬的痛苦,逼得他快要窒息。

「有個舞蹈比賽,媽媽來學校接我……」她頓了頓,「剛剛等她睡了我才溜出來的。」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他低下頭,無力地將額頭抵着她的膝蓋,聲音低沉如水。

「以為什麼?以為我拋棄你了?還是我移情別戀投奔別人去了?」寧夏說着就想笑,卻看到他滿臉快要崩潰的神情,她話音忽然一縮,「你不是真的這樣以為吧?」

他翻了個身,背靠着床坐在地上,陰沉地別開了臉。

「怎麼可能?」她突然怪叫一聲,也不顧腳上的傷,在床上一跳而起,「我才不會!這輩子我是纏定你了,不管你去哪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可能放棄你啦!」

他眼眸亮了亮,直直地看着她。

寧夏忽然就開心了。被他的眼睛看得胸口漲得滿滿的都是快樂,她突然就在床上跳來跳去,「濤濤喜歡我!啊——」剛要大叫,就被他極有先見地捂住了嘴巴。

「噓!爸媽他們會聽到。」他將她按在床上,用身體壓住她,生怕她又鬧出什麼嚇死人的動靜。

兩人睜着眼睛互看了一陣,只聽得整棟樓上下寂靜無聲。

瞪着他嚴肅的表情,寧夏不禁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什麼?瘋丫頭!」他的眼神變得柔軟。兩手還不住地哈她的癢,更是讓她笑得樂不可支,前俯後仰,不住地在他身下扭動躲閃。

「哈哈……瘋丫頭,你也……喜歡……瘋丫頭我也可、可愛……」她尖笑着斷斷續續地嚷着。

他卻驀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單手撐在她體側,看着她的眼神變得深沉而濃郁。

「對。我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快要死掉。你瘋也好,不可愛也好,我都好喜歡,喜歡得快要受不了……」他啞聲地埋下頭親吻她,織密而纏綿。

年輕而健康的身體,對慾望的渴望,失而復得的喜悅,使他衝動得幾乎不顧一切地深吻她,唇舌糾纏。

迷離的夜色使人迷醉。

這一次寧夏學乖了,一句剎風景的話也沒說出口。事實上她已早被這突如其來的激情衝撞得意亂情迷,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已經是深夜了,月光在這個晚上顯得異常的皎潔而柔亮。

他送她到家門口,卻溫存纏綿的不願離去。

「濤濤,我進去了。」她站在門外的盆栽前,輕聲說。

他不舍地拉住她的手,「還……好嗎?疼不疼?」

「沒有啦,我都沒有走很多路。」她看了看自己的腳,說。

「不是。」他的聲音柔得像是可以融出水來,「不是問你這個。」

寧夏才突然反應過來,小臉乍然一紅,「沒、沒有很痛啦。」

難得看到她這麼羞澀的嬌態,他不禁心神動搖,心臟再次急促地跳動起來,他難以忍受地將她壓在牆上,再次含吮住她的唇瓣,深入地翻攪舔吻著。

怎麼樣也不夠,一刻也不想和她分開,只想就這樣將她變成他的,融在他的身體、骨髓里,一分一秒也感受着她!

他的吻從她的唇口往下,流連在她的臉側,脖頸,繼續延伸,情緒開始失控。就在緊繃的弦將斷的一刻,他停下了動作,身體緊緊地貼着她的。他們臉貼著臉,髮絲的氣息糾纏交融,就連心跳彷彿都是一起。

他喘息著,呻吟般地在她耳邊低語喃喃:「寧夏,寧夏……」

不想分開,只是短短的幾個小時而已,卻感覺那麼痛苦。好不容易她是他的了,真真實實,他卻害怕這是一場夢。等到他回去,第二天醒來,夢也醒了。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她了,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她是他世界裏最絢麗多彩的一道光芒。他那麼小心翼翼,不敢束縛她,只能遠遠地躲在自己的心裏看着她在人群中那麼耀眼,而他,卻越來越寂寞。不想她對別人笑,不想她的朋友越來越多,他只希望她是他一個人的!寧夏,這些,你都知道嗎?

抱着她,吻着她,感覺到她的體溫,他的心,頭一次平靜下來。

「進去吧。」克制住自己的慾望,他柔柔地看着她,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的額上。

「嗯。」寧夏看着他,卻不動。手還在他掌中,牢牢地握著。

「早點睡,嗯?」已經這麼晚,她一定累壞了,他滿臉都是捨不得。

「嗯。」

「你……會想我嗎?」

「嗯。」寧夏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令人臉紅心跳的柔軟嫵媚。

「那,晚安。」

「晚安。」

交纏的十指依依不捨地漸漸分開,直到她進去了,帶上了門,林睿濤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着。

月光,溫柔似水。

清晨。

雖然頂着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寧夏卻異常神采飛揚地下了樓,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上,臉上明媚如朝陽。

「媽,我走了。」拎起書包,她就要出門。

「昨天晚上,我聽到有動靜,是不是有誰進來了?」寧母坐在餐桌前,忽然說道。

寧夏的心頓時跳漏了一拍,隨即回過頭來一派自然地說:「媽,是我肚子餓,下來廚房找吃的啦,哪有什麼人啊!」「……沒有就好。」寧母儀態端莊地繼續吃着早餐,「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麼搞的,什麼事都不順利,林家又收購了我們一個商鋪。」

聞言,寧夏吐了吐舌頭,自己經營不善怪誰呀。

「上回碰到林家那個女人,她居然說你去糾纏她兒子!還盡說些難聽侮蔑的話!想也知道不可能,她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真是氣死我了!以後你們在學校里碰到了,最好連招呼都不要打!看看她還有什麼話說!還說我寧家妄圖他們?呸!死都不可能!」

「哦,知道了。」隨意地敷衍母親幾句,寧夏轉身就出了家門。

背著書包剛過了轉角,就見一抹修長的身影靠在巷口。白襯衫,深色的制服長褲,身邊放着一個豎立起來的網球袋。他的一隻手插在褲口袋裏,晨風撫過他額前的發,露出一張清爽自然的臉。

「濤濤!」一大早就可以看到他,她立即興奮地飛撲過去。

「喂!」他連忙一手罩在她臉上,與她拉開距離,才沒有被她得逞地抱住,低聲道:「這裏是街上啦。」而且是大白天。早起路過的男女老少哪個不認識他們?被看到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子。

「你在等我?」濤濤在早上等她,還是第一次耶!她左顧右盼了半天,「腳踏車咧?」

「今天時間還夠,我們乘公車。」他拉下她的手,握住,「我怕……你還不舒服。」

「你、你居然還說?!」寧夏立即臉紅了,抬手就狠狠地在他腹部捏了一下。

「啊……」林睿濤痛呼地彎下了腰,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她。

寧夏見他這樣,不禁又心疼了,伸手在他被捏的地方揉了揉,「……還痛不痛?」

他搖了搖頭,忽而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麼人,便以很快的速度在她的唇上輕點一下,隨即拉着她就走。

「巴士快來了。」

「……嗯。」

兩人牽着手,一個走前一個走後,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臉微微紅著。

他們,不只是縮短了物理的距離而已,連心,也貼近了。

「二年三班的吳沁娟給我滾出來!」

寧夏扎著高高的馬尾,上身穿着一件橙色T恤,下身是淺色熱褲,足蹬淺銀色涼鞋,一派的青春靚麗、神氣活現。她兩手叉腰,直接就到二年級的教室門口踢館。

從中學時代開始,寧夏就一直都是陵揚的校花,人緣之好,令人望塵莫及。像這樣擺出一副囂張跋扈的姿態上門找茬,還從來沒有過,於是立即引來了一大批人好奇地圍觀。

「誰叫我?」吳沁娟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當看到來者是寧夏后,心知被比了下去,氣焰頓時矮了一截。

「你姑奶奶我叫你!」寧夏站到吳沁娟身前,一雙美目狠狠瞪着她,「你膽子不小,敢在我和濤濤中挑撥離間?!他帶你去小樹林了?抱了你?親了你?撒謊也不打草稿!換頭母豬還比較可能,你?做你的白日夢去吧!林睿濤這輩子是我的,下下輩子也是我的,你永遠也別想!以為髮型衣服一樣就能像我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長相!『東施效顰』知道嗎?你回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上不了枱面的喇叭花還敢大放厥詞,真是笑死人了!」

「你……你凶什麼凶?高年級的欺負晚輩,還不是以大欺小的老女人!」吳沁娟強撐著道。

誰知寧夏不怒反笑,冷哼一聲道:「呵,原來高中三年級就是老女人,那你豈不都成了黃臉婆了?」寧夏眼眸危險地一眯,「別以為換了間學校就沒人知道你以前的醜事!你初中時就學抽煙、和不良少年鬼混、亂交男朋友,還因為成績太差被留級過兩次,算起來你還長我一歲呢,真不知以大欺小的人是誰哦,吳、大、姐!」

四周圍觀的人立即噓聲一片,好奇的目光一徑往吳沁娟身上瞟去。

吳沁娟這人平時就愛出風頭說大話,和陵揚端正優雅的校風格格不入,也因為脾氣不好而得罪了不少人,雖然已經二年級,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交到。他們平時就覺得她的行事做派太過於大膽放浪,這時一聽起寧夏說她以前的舊事,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你……你調查我?!」吳沁娟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調查你怎麼了?你還以為自己是什麼?沒那個能耐就不要亂說話!還自稱什麼年級美女,我看是發了霉的『霉女』吧!我家濤濤說了,他可是連你的臉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你、你敢這樣說我?!你是什麼東西。還真當我怕了你不成?我不會放過你的!」吳沁娟氣急地大叫。

「你還不配質問我!你又要『不放過』我?!你憑什麼?有什麼本事就放馬過來呀!哦——怕是又想要編出一些子烏虛有的故事吧?我警告你哦,你最好不要再把我家濤濤的名字和你聯繫在一起,你不配!」寧夏狠狠地道。她這次是真氣得火了,所以才會毫不留情面地教訓她!吳沁娟要做什麼都可以,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想要拆散她和濤濤!

「你!」吳沁娟揮手就要向寧夏扇去。

「打我?!」寧夏一手拖住她的領子,對着她的臉就是響亮的兩巴掌,「你給我罩子放亮點!」

「你!你竟敢打我?!」吳沁娟難以置信地捂住臉。從沒人打過她,從沒有!

「打你又怎樣?就只能你打人家,人家打不了你?」比刁蠻、比任性,她寧夏可不會輸給任何人。

正在這時,寧夏看見張維傑抱着一個籃球往樓下走過,她立即開口叫住他:「你給我過來!」要不是他,她也不至於惹上吳沁娟這號災星!

「寧夏?」張維傑仰頭看了看她,忽而一笑,拎起球就往樓上跑。

他本是什麼都敢做的人,無奈也算是追了寧夏好些年,卻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寧夏表面嘻嘻哈哈,卻是那種一旦認準了什麼事情,就絕不回頭的人。他喜歡這樣的她,曾經也怨恨過,掙扎過,到了最後還是拗不過她,就只有跟她耗著,看誰堅持得夠久,可結果就是,他們居然成了死黨般的朋友,他也越來越習慣於這種關係。他還是喜歡她,她對他來說與任何人也不同,可是那種心情里已經沒有了嫉妒。只要能夠和她在一起,他就覺得快樂,舒服,他們其實是同一種性質的人,玩什麼也玩得來,說什麼話都投機。寧夏,真的是最好的朋友。

「張維傑!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怎麼能還讓別人這麼羞辱我?!」吳沁君惡人先告狀地沖向前,看着他的眼神含冤帶沮,好不凄然。

「你給我閉嘴!」寧夏吼道。媽的,演戲不會換換別處,還敢在她面前買弄。信手朝張維傑勾了勾手指,把他招過來,「自己的事情自己善後,不要連累我!」

「寧夏,這都是怎麼回事?」他皺眉道。

「你不會自己看啊!」寧夏一掌就劈到他頭上,轉而對吳沁娟道:「想追張維傑就光明正大地追他,別把我家濤濤扯進來!以後,只要你接近林睿濤三米以內,就別怪我不客氣!」

「喂喂喂!不用把我給賣了吧?」張維傑連忙出聲,「那個什麼……吳沁娟,你還是去變性吧,我寧可做GAY也不要和你在一起啊!」

人群頓時鬨笑起來。

「班長,女生在為你吵架耶!」

三年一班的教室里,正在自修的鄰桌忽然湊到林睿濤身邊來,拉長了脖子看着窗外。

「哇,班長很幸福哦,有寧夏當護花使者耶!」一個女生嬌笑着調侃。

林睿濤一手拿着筆,面前是展開的書本,另一手有些挫敗地按著額頭,臉色青了又紫。只隔了兩層樓,聲音還那麼大,他怎麼可能聽不見?寧夏那個白痴,到底在幹什麼啊?

但過了一會,他將頭低下了些,唇瓣卻隱約有着淡淡的、溫柔的笑意。

不經意間視線瞟了下去,在看到張維傑也在的時候,他的眸光忽然輕輕一閃,不著痕迹地黯淡了下去,只是很短的一頓,他就回過頭來又沉浸在了書本中,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與此同時,教職員室的窗前,李老師正看着寧夏所在的二年級走廊,滿臉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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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蠻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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