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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煙霞斜映天際。漸沉的夕陽,徐徐的涼風,從空中慢慢飛掠而過的倦鳥,為這即將落幕的悠閑白日緩緩掀開了最後的悠閑曲調。

時已深秋,難得有一日的清爽天氣呢。

是啊,難得呢。難得在這少有的深秋清爽日子裏,她能如此悠閑地漫步在繁花燦漫的青石徑中,如此自在地徜徉在清水蕩漾的靜水湖畔。想來,她似乎已許久不曾有過如此悠閑自在的時刻了呢!

難得,果然是難得至極啊!

緩緩地舒上一口長氣,她閉眸,唇畔含着淡淡的笑意,輕輕揚開雙臂,任秋日的涼風從身前慢慢地拂過,掠起耳旁的髮絲,牽動身上的衫裙。

呀,好想化做那自由飛翔於天地之間的鳥兒,就此融在無邊無際的天之深處,什麼也不用思,什麼也不用想,就這樣悠閑自在地直到生命的終了。

哎,真的好想好想呢。

只是,她似乎從來沒有過天遂人願的那一天,才不過放任心神自由徜徉了那麼短短的一刻,遠遠的焦急呼喚已火燎燎地丟到她耳邊來。

「奉恩!奉恩,奉恩姐!」

她無力地暗嘆一聲,不情願地收回輕揚的手臂,將唇畔淡淡的笑意隱回唇齒之間,淡褐的瞳眸無奈地掀開,有些懊惱,有些無力,更有些頭疼地回望向急匆匆朝着她奔來的倉促身影。

「春掬,又怎麼了?」難得的悠閑呵,真的便如此的與她無緣么?

「奉、奉、奉恩姐!」跑的滿臉汗珠淌的小丫鬟大口地喘息著,手抖抖地指著身後的某一方位,「二、二總管有急事找、找你!」呼,好累!

「急事?」她淡淡嘆一聲,並不追問具體事由,只回身走向春掬所指的方位。

什麼樣子的才算是急事?

凡是天要下雨、地要颳風、海要漲潮、河要翻浪、甚至是這府中的小小池塘又有小魚小蝦蹦上岸來——在那一位剛剛年過四十不惑的二總管眼裏,全部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急事。

她入這金陵申府已不是三五時日,而是已過三年五載啦,對於二總管整日裏大呼小叫的「急事」早已視若無睹,只是卻又偏偏無法真的去不聞不問。因為,他所口口聲聲喊的「急事」,其中十之八九與她的銀子有着超乎尋常的利害關係。

唉,誰叫她居於人家的屋檐下呢!

「奉恩,奉恩!」胖乎乎圓滾滾的短胖身子似圓球一般地轉到她的身前來,小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向她,「奉恩,你跑哪裏去了啊?你知不知我快急死了?」順手撩起寬大的袍袖扇一扇風,逼余奉恩不得不去注意到他那一頭一臉的汗珠子。

「奉恩忘記了同二總管告個假,偷溜著在後花園逛了一會兒,您不要怪奉恩才好。」微微屈膝,她眼皮子也不眨地低首認錯。

「好了好了,什麼怪不怪的?」二總管快速地擺擺手,「現下我有一件急事,奉恩你——奉恩,奉恩,你嘆氣做什麼?我是真的有急事的!」忙忙地搖一搖手中用火漆密封著的書折,嚴肅地以示自己所言非虛。

「二總管。」余奉恩有些頭疼地再嘆口氣,「奉恩昨日便從京城回府來啦,也是有許多『急事』準備着回稟公子爺知道的——可您看我不也是等了這些時候了?」因為那位公子爺正身陷美人膝下無心其他,「您在申府多少年月了,應該更明白公子爺脾氣的,現在他正在忙些什麼,您也比奉恩再清楚不過——奉恩不敢去打擾的。」

開玩笑,平白無故的,避之尚且唯恐不及的她為什麼要無端去找罵挨?

「可眼下真的有一件急事等著咱公子爺處理啊!」二總管皺着眉頭哭喪著圓臉給她看,「事關咱申氏船塢的將來哎,咱們的死對頭快打到咱們家門口了,奉恩你不能不去——咦,你這聲嘆氣又是什麼意思?」

他是掌管一府大事小情的總管對不對?他有權要求隸屬於他手下的這丫頭去做任何事的是不是?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每次都指派不動這小小的女子,為什麼這小小的女子一點也沒有將他的威懾看進眼裏?為什麼?為什麼?!

嗚,簡直是丟盡世代為優良管家的祖宗的面子嘛!

胖胖的手指,很哀怨很哀怨地揉起酸酸的眼角來。

「二總管,不是奉恩不聽您的使喚,只是——」眼見這圓圓胖胖的大男人真的抹起眼淚來,她受不了地閉眸,心不得不軟下來,「好啦,奉恩去還不成么?」

「成,成,成!」如同戲法一般,幾乎要抱頭痛哭的大男人聞言一下子喜笑顏開,「我就知你這丫頭不會見死不救的!我就知奉恩是最最好心腸的!放心,你儘管放心大膽地去見公子爺,他如果又惱你又要扣你的俸銀,咱們是一定會為你出頭的!」嗚,他的面子總算還剩一點點。

為她出頭?明明知道她此去的結果,還不是一樣的硬要她去送死?

她暗暗再嘆一聲,不情願地伸手接過二總管小心遞來的書折,再屈身一禮別過,轉身往府東的靜風堂行去。

她是誰?她是哪一個?

她不過是這金陵申府的一名當差的大丫頭罷了,平日裏不過在書房打打掃掃,無權又無勢的,可為什麼這府中一有事,第一個被想起的替死鬼總會是她呢?啊,每每第一個被踢到前面去找罵挨的倒霉鬼也是她!

唉,想來,她大概與這申府犯沖罷。早知今日,十二年前她便不該入這裏為婢的,五年前她期滿更不該因為貪圖豐厚的俸銀而又一時頭腦不清地續約的!

哼一聲,她走過偌大的府中花園;嘆一聲,她行過鬱鬱蔥蔥的梅子林;吁一聲,她跨上攔風橋,微頓了頓,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邁步走進了富麗堂皇的巍峨樓閣。

還沒順着樓梯邁步而上呢,低沉的男子調笑、嬌軟的女子喘息已先一步地闖入她的耳中來。

她就說啊,她不該來打擾的。

再嘆一聲,她無奈地提步上樓,斂眉低首,努力將愈來愈清晰可聞的調笑嬌喘斥之於耳外,鎮定自若地撩起樓口的輕紗軟簾,邁向熱火朝天的歡愉天地。

寬敞豪華的樓閣之內,隔着層層的華麗紗簾。她慢吞吞地前行,小心地繞過地毯上糾結凌亂的男女衣衫,而後停在紗帳外一丈處。透明的紗帳,凌亂的卧榻,火熱纏綿的兩具軀體並不因她的突然到訪而止了動作,照舊放任透明的紗帳隨風而舞。

「公子爺,船塢有急件請您過目。」聲音不高不低,她視若無睹眼前的旖旎景色,只低首斂眉,沉穩地說出此行目的。

只是紗帳依舊是隨風而舞,交纏的男女軀體依然也是如舊的火熱纏綿,女子的嬌喘吟哦、男子的沉沉低笑依然故我,似乎根本沒有發覺紗帳之外有了他人的駐足打擾。

「公子爺,船塢有急件請您過目。」她神色也如平常,聲音依舊不高不低,音色一如平日的清雅悅耳。

紗帳飄舞,火熱纏綿,嬌喘吟哦,男子的低笑卻稍停了那麼片刻。

「公子爺,船塢有急件請您過目。」她再神情自若地重複一回,斂起的眉也開始悄悄舒展。

……

「念。」

似乎過了許久,懶洋洋的男子語音終於肯從紗帳內泄出,火熱的纏綿也暫時緩了許多。

「事關船塢機密,奉恩不敢。」她依然淡雅地垂首肅立,只將手中的書折朝前一遞。

「嗤!」不屑聲重重哼進她的耳洞,纏綿的身軀微分開了一隙。「不敢?連這裏你都敢這麼大大方方地闖進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不敢?他說過多少回了,他不需要打擾,可她哪一次聽進心去了?不敢?根本拿他命令當作耳旁風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

「奉恩謹記公子爺教誨,絕對沒有下一回了。」她向來是說一是一的,說出口的話從不反悔。

「哦,絕對沒有。但不知你拿什麼保證呀,我的小奉恩?」男子放縱地重新襲上身下美人的艷艷紅唇,曖昧地笑起來,「這句話我倒是從沒聽你說起過呢,奉恩,真有些新鮮呢!」

「奉恩入府為婢,簽的是五年期。而今五年將屆,想必再過不了幾日,奉恩便會從公子爺眼前消失啦,是以奉恩敢說絕對不會再來打擾公子爺『休息』的。」音,不高不低;語,不氣不惱;色,不喜不怒;神,不卑不亢。

一切如常,如五年來的每一次針鋒相對時的神色淡然,泰然自若。

「余奉恩!」卧榻上狂傲放縱的男子軀體猛的一僵,而後又是嗤地一聲,「你捨得我給你的大把俸銀?」普天之下,除他之外,怕世間再無如他這般慷慨之主。

「奉恩以為差事不難找的。」銀子再多,又能如何?「相信奉恩手腳俱全,不容易被餓死。」

「那樣最好!」輕紗飛揚,高瘦的男子軀體似風一般地飛掠而出,眨眼間便站在了她的身前。「拿來我看。」音,冷清至極。

素手一遞,奉恩將書折奉上,恭謹地垂首,雙眸一眨不眨地直直瞪着自己的鞋子,一語不發。

「這就叫做『急件』?」哼聲依然不屑至極,「好啦,奉恩,你可以不用這麼恭敬的,你可以抬頭的。」他上前一步。

「深秋風涼,請公子爺保重貴體。」奉恩面不改色地后移了兩步,不著痕迹地彎腰從腳邊揀起長襟白袍,展開了往前一送,將兩人分隔在白袍的兩側。

「咦,咦,咦?」男子扯起嘴角嘲弄,「奉恩,你真的是奉恩么?」平日裏對他幾乎算是視若無睹的女子呢,今日裏卻終於曉得關心一下他了?!

啊,難得呢。

「奴婢自然是奉恩。」她若不是「奉恩」該有多好!「既然公子爺認為船塢之事不用急着處置,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將手中展着的長襟白袍復又往地上一扔,她頭也不回地掀開身邊的軟簾,轉身欲走,以免惹人厭煩。

「我何時說過不急着處置的?既然我的好事已然被人不識相地攪了,那索性攪到底好了。」免得等一下又被攪。

「是,全是奴婢的錯,請公子爺責罰。」她不識相?她避之唯恐不及才是。

「責罰?責你什麼?又罰你什麼?打你罵你我能嗎?除了再扣你一個月的俸銀我還能怎樣?」而後再被二總管替她出頭要回去?

哼,這種無聊的把戲他其實早就膩啦。

「公子爺高興就好。」她除了三天兩頭被罰沒的俸銀,身無長物的又有別的可罰么?

「高興?如果你是主子,你會高興一個自稱『奴婢』的人背對着你說話么?」哼哼聲接連不斷,顯然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是,奴婢大意了。」她暗嘆一聲,乖乖地轉回身,慢慢地抬首,慢慢地迎上了那一雙總是冷淡又總是含着萬千嘲弄的黑眸。

申天南。

大明朝赫赫有名的江南申氏船塢的當家主子,手握中原造船業半壁江山的精明申公子,以冷眼冷語冷性情縱橫於江南一方的無情——多情申爺。

如今,卻又是如此懶洋洋、氣哼哼地睨着她,睨着她這個無才無德無容無貌更無一切的小小婢子。

上天果會造人。

天之驕子如他,地之爛草似她,一天一地,一主一仆,一尊一卑,果真是絕——對。

對立。

「看夠了沒有啊,小奉恩?」輕佻無所謂的冷淡語調中,偏又似含着一分的不滿,「我能讓你看得目不轉睛?」

「奴婢不敢。」她目不轉睛看的是他身後搖曳生姿的絕色佳人,才不是赤身裸體卻又狂傲不可一世的申姓公子爺。

「深秋風涼,是哪一個要我保重貴體的?」她,為何再也不肯正眼看他!

「啊,奴婢一時忘形。」呀,國色天香,果然是國色天香呢,原來府中的私語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呢。「奴婢還未曾給——八夫人是吧?」她不忘殷切地詢問正主兒一聲,「八夫人,奴婢見過八夫人。」

「余奉恩!」真正的正主兒不太開心了。

「呀,公子爺,深秋風涼,請您保重貴體。」搖曳生姿的絕色佳人很是機靈地插進暗潮洶湧的一主一仆之間,身披薄紗的妖嬈玉體蛇般繞上男子的精壯軀體。

「是啊,深秋風涼,請您保重貴體。公子爺還是快快回暖榻休息去吧。」用力地點頭以示附和,余奉恩一步一步地快速后移,手掀軟簾,腳跟一轉便退了出去。

呼,總算全身而退!

「余奉恩,這月的俸銀你休想拿到一文一毫!」有些暴躁地咬牙切齒道,偏在她邁步即將逃出生天時依然不棄不舍地追上了她。

看吧,看吧,到得頭來,她果然還是沒躲過這一句威脅,哦,不,應該是「罰」才對。

嗚,她的二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偷偷地拈一拈剛剛國色天香的佳人悄悄塞來的金釵子,她難得地露齒一笑。呀,一兩有餘呢!看來她不用再去找二總管來替她出頭了。畢竟,大人物不是那麼容易請得動的。

因為,誰叫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子,既無權又無勢呢?

唉!

日已暮,昏黃的天色漸漸暗下,花園石頭徑旁已燃起了盞盞的夜燈。迎著風,她慢慢地走着,少了有人的打擾,她的神情有些愉悅起來,淡淡的笑重新漾上唇畔。

「奉恩,奉恩姑娘。」

前行的步子停住,唇畔的淡淡笑意再次被硬生生納入唇齒間,她轉回身,輕輕拂身一禮:「見過六夫人。」為什麼,她的命這般的苦?

「奉恩姑娘,你不用多禮的。」嬌柔的細細女音含着深深的濃愁,緊鎖的黛眉描著無盡的哀怨,「公子爺又納了一位八夫人,姑娘曉得了吧。」

「奉恩剛從京師回府來,六夫人知道的。」身為人家的婢子,還是小心一些的比較好。

「姑娘剛才不是去見過公子爺了么?」這靜風堂,雖然是申天南寵幸侍妾的風月之地,但除了她眼前這看似婢女的不起眼女子,還有誰可以不經申天南的點頭允許而自由出入的?就算是如她這很是受寵的侍妾,沒有經過通報,也從來是不敢擅自進出的啊。

「只是匆匆一瞥,不敢說什麼的。」

「那姑娘一定不知公子爺對這位八夫人的寵愛吧?」濃濃的哀愁愈見濃郁,「她進府來才不過十數日,卻已被公子爺傳進了靜風堂七次之多!」而曾幾何時,這一份寵幸曾是她擁有着的?

「公子爺對諸位夫人都是很好的。」奉恩只含糊地笑一笑,不想被卷進爭風吃醋的閑事中去。

「那也要有賴奉恩姑娘才行啊。」晶瑩溫潤的玉佩悄悄地遞過來,「這是幾月前公子爺從滇南帶回的絕品玉佩,我眼拙,哪裏懂得賞玉,放我這裏只怕浪費了,便送姑娘把玩罷。」舍,自然是極捨不得的,但為了以後,她只好捨得。

「呀,奉恩可不敢收!」忙側身一避,奉恩瞄也不敢瞄近在眼前的好玉,免得真的眼饞。

「什麼敢不敢的?」六夫人親切地笑道,「我也曉得這不入流的小玩意兒姑娘從不看在眼裏。但我剛才好似聽到了公子爺又朝姑娘發了火、罰沒了姑娘的俸銀。既然姑娘是為了咱申府才受這等委屈的,那這玉佩權當是奴家替公子爺給姑娘賠不是的罷。」纖纖玉指一遞,硬是將玉佩塞到奉恩躲閃不及的手中,「姑娘,以後還請姑娘在公子爺跟前多替奴家說句好話。」

「六夫人哪裏話來?」奉恩笑着屈身道謝,「奉恩不過一小小的婢子,六夫人卻如此抬愛,奉恩自然是受寵若驚的。」

「那就有勞姑娘費心啦。」復又親切地笑笑,美麗的臉龐優雅地一點,轉身慢慢走了。

哎,她其實並不想多管閑事的呀。

望着手中溫潤的玉佩,她悄悄咂舌。上好的滇玉呢,怕是能換個幾十兩銀子。

嗚,看來這個月的俸銀也不算是白白被罰沒了呢。

淡淡的笑再次浮上唇角,她轉身走往府南,準備回自己房間歇息去。

「奉恩姐,奉恩姐?」

她無奈地再嘆口氣,重又定住身形。

「秋雅,有事嗎?」面對十五六歲花朵一般的小丫頭,她向來拿不出脾氣,總是和顏悅色的。

「大總管讓我將這個交給你。」秋雅眨眨眼,將銀亮如水的雕花簪子小心翼翼地遞過來。

「八月丹桂?」她也眨眨眼,「這就是咱新進府來的八夫人的稱呼?」二月迎春,三月青杏,四月桃紅,五月芍藥,六月芙蓉,七月石榴,而今又八月丹桂?

哈,七房如花似玉的如夫人,便分別是七個月的嬌媚花兒。

「是啊,前幾日公子爺令咱們新做成的。」嬌小可喜的秋雅不忘再加上一句,「這位八夫人是公子爺從蘇州帶回來的,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怪不得能迷了公子爺一向很挑剔的眼。

「咱們哪位如夫人不是才貌雙全的呀?」只可惜所嫁非人罷了。奉恩搖頭輕笑,「真想看看下一位九夫人會是怎樣的美麗人兒。」九月,會是什麼花呢?

「明年不就曉得了?」秋雅望一望已燃起燈籠的靜風堂,笑呵呵地睜大眼睛,「咱們公子爺哪一年不迎娶一位如夫人進門呀?」正房娘子不急着趕快找一個,自二十弱冠一舉收下旁人當作壽禮送來的兩房小妾后,一年新納一房如夫人倒成了這些年的習慣。

「只怕我是看不到嘍。」如果可能,到時候她倒真的想再進府來瞧瞧熱鬧。

「奉恩姐,什麼叫做『你看不到』?」在這金陵申府中,公子爺最為看重的人是誰呀?「如果公子爺會迎娶如夫人,奉恩姐一定是頭一個知道的!」因為所有事關如夫人的大事小情,公子爺全都會交給奉恩姐去處理。別的不說,單是每夜公子爺想要哪一位如夫人進靜風堂侍寢,也全是交給奉恩去做的呢。

換言之,所有如夫人的生殺大權,呃,是哪一位如夫人比較會受公子爺的寵愛,全看奉恩啦!

這或許有些匪夷所思的詭異,也有些不通情理,卻也是他們金陵申府真真的實情。

「你忘了?」奉恩豈會不知這小丫頭在想些什麼?「那年我同你一起在這裏簽下的賣身契,我簽的是五年——而如今已經是第五年啦,是不是?」五年哪,彈指一揮間。

「那又怎樣?」秋雅奇怪地望着她,「奉恩姐已經在這裏十二年了,公子爺才不會放奉恩姐出府的!」何況公子爺和奉恩姐之間不是曾經……

「不放我出府?」只怕公子爺早就在盼著痛快地踢她出府的那一天快快到來呢。「我今年已經二十三啦,再在府中待下去,豈不是真的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她早已過適嫁之齡,就算想嫁人,也已不易了——這一輩子,她恐怕是要待閣閨中了。

思及此,眸悄悄地一黯。

一輩子待閣閨中有什麼不好?自五年前的那一日開始,她不是已經決定終身不嫁了嗎?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公子爺絕對不會放奉恩姐走掉的。」秋雅才不管她說什麼「老姑娘」不「老姑娘」的,只是很肯定很認真地點頭,「公子爺絕對不會放奉恩姐出府的!」

「好啦。」奉恩笑着拍拍愛做夢的小丫頭,有些縱容地笑起來。「天都黑了,咱們回房再說好不好?」這近兩個月來,她馬不停蹄地從金陵到京城地奔波了一大圈,身子早有些吃不消。再這樣讓她在這愈來愈冷的秋風中待下去,她恐怕真的要受風寒了。「我不在這些時日,府中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她拉着小丫頭,慢慢往她居住的方向走。

「啊,奉恩姐不問的話,我還真的給忘掉了呢!」秋雅突然大力地拍拍腦袋。

「真的有事嗎?」

「公事沒有,私事倒是有一件的。」望一眼一直待她如親妹子一般、笑得溫柔可親的女子,秋雅有些遲疑地欲言又止。

「與我有關?」奉恩淡淡地蹙眉,心中開始迅速地思量翻轉。

「奉恩姐,你不要告訴大管家,說是我告訴你的哦。」秋雅小心地瞄瞄四周無人,才湊近她耳旁小小聲地說道,「前兩天奉恩姐的舉人妹夫來過啦!」

「我妹夫?」奉恩微微一頓,「他說什麼了嗎?」平允?他來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公子爺親自見他來着,大管家還警告咱們不可以亂嚼舌根。」不愧是奉恩姐的親戚,好有面子。

「公子爺見他了?大管家還不讓你們說給我嗎?」唔,不妙。「後來呢?」

「我不知道啊,反正奉恩姐的舉人妹夫走的時候很是歡喜。」以後或許還會是官老爺呢!

「哦,是這樣啊。」頭,忍不住開始隱隱作痛了。

「還有哦,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許說出去喲,奉恩姐。」秋雅更加的小聲神秘,「那個阿傳,就是在廚房挑水擔柴的阿傳,他說他喜歡我,想娶我——呀,奉恩姐!你不要笑嘛!你不許再笑了啦!」她急得幾乎要跳腳了。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奉恩親昵地刮刮小丫頭紅透的臉蛋,「原來咱們的小秋雅也成大姑娘了。」

「奉恩姐!」秋雅不依地嘟唇,臉紅的像蝦子,「他對我真的很好啊,所以,所以——」

「你要我跟二總管說,要他請公子爺允了你和阿傳的事?可你爹娘同意嗎?」

「反正我這一輩子都要在這府中當差啊,爹娘早不管我了。」她家窮,狠心的爹娘將她的一生都賣給申府為奴為婢了,早已忘記了她的死活。「奉恩姐,這府中你待我最好了,你就幫幫咱們吧!」

「我偏不幫。」她笑,任小丫頭拉着她衣袖一搖一搖的。

「奉恩姐,奉恩姐,奉恩姐——」

「好了,好了,好了——」奉恩笑着嘆口氣,「我幫,我幫還不行嗎?不過二總管是不是答應、公子爺是不是應允我可就不敢保證了。」哎,她同樣也只不過是申府一個小小的丫鬟啊,可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對她抱着這麼大的希望呢?

「有奉恩姐出馬,公子爺一定會應允!」秋雅歡喜地跳了又跳,「奉恩姐就是奉恩姐!」

「行啦,小丫頭!」她縱容地笑着,拉着小丫頭繼續往自己屋子走。

年少無憂,正值妙齡,花兒一般的女娃兒,卻也到了春心萌動的時刻啊!

思及秋雅即將嫁為人妻,心中沒來由的一緊。

吾家有女初長成。眼前這蹦蹦跳跳、笑笑鬧鬧的小女娃,便如她的妹子一般。

妹子,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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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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