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不過,江湖人們的注意力到底還是集中在與少年人同桌的那名年輕男子身上。

「看到他的臉沒有!什麼玉面蝴蝶,笑死人了!」

驀地聽到那些閑言碎語,那少年人感覺到同桌的視線,為自己倒茶的手頓了頓,放下茶壺,看過去,「我們什麼時候去打聽消息?」

聲音是刻意壓低的。

是的,這名少年人其實真是女娃易容,並非旁人,正是花睨。

「已經打聽了。」

手中的茶壺被搶了過去,聽着身後的那些刻意高聲說着的閑言碎語,看着對面的人一臉無動於衷地為自己未滿的茶盅倒茶,花睨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打聽到什麼了?」

「你不必知道。」

花睨愣了愣。

「非語決,你不要敷衍我。」

「沒有人要敷衍你,吃過早點就啟程吧。」

話音落罷,店小二正好送上陽春麵兩碗。看着非語決漫不經心地舉筷,她忍不住抄起筷子擋住他的。

「我說了,不要敷衍我,你到底是如何打聽的消息,又打聽到了什麼?」

「喜歡這碗就拿去吧。」

他竟然徑自更換了彼此面前的陽春麵!

這樣的態度,難道還不是敷衍嗎?而且,方才一早就支使她去裁縫店換上這套男裝,要她學會了怎樣才像個男子才許她走上這茶樓來與他會合,莫非一切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耍她?

越想心裏越納悶。

又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跟他鬧翻,她只好低着頭,拚命地把碗裏的麵條往嘴裏塞,泄憤一般地吃得香腮鼓鼓,那種狼吞虎咽的吃相,就連來奉水的店小二都看得雙眼暴瞪,身後更是傳來了其他人的訕笑。

「又沒有人跟你搶。」

那頭,傳來了事不關己的冷言冷語。

抬頭,正要瞪他一眼泄憤,不料,正好聽到台上傳來了說書先生的抑揚頓挫:「說到那位冒認鬼醫谷傳人深得六王爺錯愛的准王妃,原來竟是大有來頭!那小姑娘,原是竟是邪教魅宮裏最為江湖人所忌憚的青萍——旦見玉手一翻,方圓十里不見生還。說到這魅宮……」

那頭還在口水泛濫,這頭花睨已經被嗆得滿臉通紅,就連本來立定主意不把她當作一回事的非語決,也連忙跑到她的身後去為她順氣。那大大的掌心,撫在單薄的背上,力度不敢過猛,卻又怕太輕無法助她,顯得有點狼狽。

明明正因呼吸不順而辛苦着,但茫茫然回頭見着了他的眼,卻莫名地……

慌忙抓住他的手,她忍着咳嗽的慾望,喃喃道:「沒事了……」

瞪着她那越發紅透的臉,真不知道是被麵條嗆到了或是其他,不過,他抽回被握得莫名發燙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嘿嘿,瞧,人家碎劍門的人就是不一樣,不但好女色,還好男色……」

彼此正沉默著,身後又傳來那些江湖人士的閑聲漫語。

花睨悄悄抬起眼帘,雖然眼前的他依然是那副沉默的表情,但還是能從那緊繃的肌肉里看出他的介意。猛地,筷子一摔,她無視他詫異的目光,小流氓似的打了個呵欠,拍拍屁股便站起來往外走去。

說實在的,別說非語決了,連她這個事不關己的人都受不了那些彷彿母雞轉世的江湖中人。

出了醉月樓,靜靜地偎依著門外的紅柱,待他走出來,見着了他那彷彿又緊繃了許多的臉,她指了指通往城門的方向。他沒有回應,但卻徑自朝着城門的方向走去。摸摸鼻子,她連忙隨後跟上。

頭上,陽光熾烈著。

看得入了迷,雖然是秋末了,但依然感覺有點發暈。

低下頭來,望着依然在五步以外的他,眩暈里,彷彿覺得回到了半年以前,只是往事歷歷在目,心境際遇卻大不相同了。

思緒散漫間,已然行至城外。

棧道無人,林陰隱蔽,正合商談。

而他,靠在樹上,雙手抱胸,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望着腳跟前的某一處,害她本已經有了腹案的話醞釀許久才能出口:「你所說的打探情報就是聽那些說書先生說故事?他們說的話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真的可信?還有,你認為……事情是與魅宮的青萍有關嗎?」

他深深地看過來,並不說話。

那目光,緊膩得讓她心裏忐忑,「看、看着我做什麼?」

見他還是不說話,只有目光沉了沉,她連忙辯解:「你該不會認為被你劫持的我可以分身去毒害六王爺吧?」

「我沒有那麼說。」

終於,他開口,卻只是吝嗇的幾個字。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想上前,搖散他一臉的漫不經心,卻又堅持着兩人間的五步距離,而他,看着她又是前進又是後退的奇怪舉動,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

「非語決,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拖泥帶水的?有話你就直說啊,何必對我拐彎抹角?」

對於她的懊惱,他倒是笑了笑。

「你笑什麼?」

「你被我逼急了?」

看着他那漾起了可惡弧度的唇角,她咬牙切齒,「我沒有。」

「沒有嗎……」

邊說邊走過來,她反射地要退後,卻在同時聽到他開口:「沒有,你為什麼害怕我的接近?你退後做什麼?心虛了?」

他的眼神,彷彿把老鼠逼到了死角的貓。

「我沒有。」

在那可惡的注視下,她只好硬著頭皮,仰頭迎視着那越發接近的臉。

可惡,明明理虧的人應該是他,負情的人也是他,為什麼當兩人再遇,高低立見,無論她再怎麼武裝自己,還是在他的面前矮一截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沒有就好。」

這人靠得那麼近,幾乎整個人貼在她的身上,難道就為了說這句結語嗎?

她氣結,但更氣結的是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太激動的情緒。

冷漠,她需要冷漠來武裝自己!

還有,她不能轉移視線,一旦別開臉去,就是她輸了,所以,縱然心情再亂,她還是命令自己死死地看着他。

而彷彿過了半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他終於再次開口,緩和了她心裏的緊張:「不覺得事情很奇怪嗎?都賴在你的頭上了。」

「你不是說,有人很不滿意我跟六王爺的親事嗎?」

「我是這般說了,但至於嗎?除了安排殺手殺你,還多使一計,營造出你毒殺六王爺的假象,甚至已經透過市井,把這一切繪聲繪色地宣揚開去。即便它日你能洗脫冤屈,只怕跟六王爺的親事也難以成事了。」

花睨沉默。

他分析的比她想的要細許多,只是……

「我的看法跟你不同。」她的回答換來他微微一愣,不過她還是繼續說下去,「的確有人安排殺手除掉我,可是,六王爺中毒之事,只怕不是計劃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一見你的六王爺?」

迎視着那看不清用意的目光,她點頭。

「你就那麼在意他么?即便是去了就有殺生之禍?」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他讓人感覺分外的可惡,或許,是因為他在笑的關係?

「我非去不可。」

「你非去不可。好。」

好?

什麼好?!

她意外地看着他,卻無法看懂他此刻的表情代表了什麼,他的臉上,除了心不在焉的兒戲還是心不在焉的兒戲。

「如果我不奉陪,你仍然要去?」

他的意思是指,她不懂武功,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想一想昨天晚上那一字排開對着你的弓箭手們,還有你那尚未痊癒的傷口!你確定你仍然要去?」

她看着他,試圖看清楚他的想法。

是擔心她或是嘲笑她?

至於結論……

「非語決,你不要跟着我。」

說罷,她轉身離開,獨留他意外地瞪着她灑脫的背影,久久地失神。

【第九章】

其實,花睨知道自己的決定很荒謬。

昨夜,在夜色的保護下,有非語決那樣的高手在身邊她也不敢貿然去找六王爺,更何況如今是大白天的,四周已經刻意地散播了關於她是邪教妖女加害六王爺的事情,想必行館別院的戒備將比昨夜更甚,單憑她這樣一名不懂武藝的女子,要見六王爺一面,簡直難於登天。

不過,她真的必須回去,回到六王爺的身邊。

這般想着,連走路的步伐也變得快了。

說實在的,她很擔心六王爺到底怎樣了,那個傳聞中的鬼醫谷的女傳人,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嗎?

想起昨天夜裏看到的排場,她的心裏除了不安還是不安。

沒有了非語決在身邊,只覺得一切的敏銳與智慧,終於歸位了。

傳聞中孤傲的鬼醫谷的傳人,如何會帶着這麼多的侍女在身邊,還如此的講究排場?不管怎麼想,都事有蹊蹺吧?

小心翼翼地躲在暗處里觀察著行館別院的動靜,只見門外八名侍衛雄糾糾地站在那,警惕戒備,半點不見鬆懈,可想而知,行館別院裏又是如何的一番戒備森嚴——想要趁機混入,根本是異想天開。

摸摸身上,本來掛着掛包的地方空空的,方想起如今穿了一身的男裝,心裏不禁一陣泄氣。

如今,她除了救人的銀針,再無它物。

即便有吧,又能如何?

她不懂易容,不會使毒,要如何闖入這如龍潭一般的行館別院,要如何去確認六王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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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非語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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