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東門客找

「所以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寒江劍,喜歡上衛凌月了?」坐在點上燭火的客房裏,於曙海誇張地捂著嘴巴叫道:「天哪,你是因為棲雪姑娘的死讓你大受打擊,所以轉性了嗎?」更別說那個衛凌月長相普通、個性差,還跛了一條腿哪!

「我……」於曙海誇張的反應讓燕清淮困窘地紅了臉。「和棲雪的死無關,我喜歡他是因為他的心,還有……我……」

「嘎?」說話怎麼變得像蚊子似的那麼小聲。

「我覺得他很……可愛……」

「耶?可愛?」

俊臉更紅了,「讓我無法……控制自己……」所以那晚看見衛凌月身子后,他才會忍不住貼上面具,換了裝扮,然後……

「無法控制自己?」

燕清淮羞赧到快說不出話了,「越和他相處便越覺得喜歡他……只要看他笑,我就覺得開心。」

「我的天哪!」於曙海撫著額,「怎麼瞧都是愛慘衛凌月的徵兆,完了,沒救了,認命吧。」畢竟好友曾封閉感情整整七年,一旦墜入情網,也會比別人陷得更深啊!

「可是……」談起對彼此的情感,燕清淮又苦惱地攢起眉,「我和他有過那麼深的誤會,他讓我留在身邊也只是為了報復。曙海,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修補和他之間的關係,也不知道他究竟還討不討厭我,可有喜歡上我。」

好不容易來了個朋友,燕清淮忍不住將心頭煩惱一古腦兒地傾訴。

其實他一生順遂,很早便成名江湖,唯一受過的挫折便是愛妻楚棲雪死於七年前的一場急病。從那之後,他以為自己已無心情愛,卻想不到愛情會來得如此突然。

「嗯……對於你喜歡的對象,身為好友的我是不予置評啦,不過既然你喜歡,我自然支持。只是你和衛凌月之間的誤會確實太多,有些棘手……你先跟我說說他發現你就是魏秋寒時反應如何?」

「這……」想起在山中小屋發生的事,燕清准有些為難,含糊帶過後又談起鬧鬼那件事,說完后,他看向摸著下顎陷入沉思的於曙海。

碧湖山莊莊主向來以足智多謀聞名,不知可有瞧出端倪或想到解決方法?

於曙海沉默了一下,「照你這樣說來,要讓衛凌月喜歡上你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聞言,燕清淮眼一亮,原來自己的感覺沒錯。

「或許我還能斷言他對你也不那麼討厭。」願意在最討厭的人面前展露出最無助的一面,衛凌月應該也沒多討厭燕清淮吧。「現在難的是那人個性太過彆扭倔強,又認定你是個騙子,要哄他說出真心話不是易事。」

「我該如何做?」燕清淮追問。

手指輕敲著桌面,於曙海陷入長長的沉思,許久,他振奮地一擊掌。「有辦法了。」

「什麼?」

於曙海唇畔揚起神秘一笑。「現在說出來就不好玩了,你先回雲夢樓,什麼都別做,剩下的全交給我。」

~~~

雖然不知好友葫蘆里在賣什麼葯,但燕清淮還是抱着滿腹疑惑乖乖回雲夢樓。

心想大門已被閂上,他直接展輕功躍回自己房內——惡鬼事件過後,衛凌月給他在二樓的另一頭備了個房間,還說算是給他工作辛勞的獎勵。

仔細想想,他對自己真的很不錯的,不是嗎?

正想推開自己的房門,卻瞥見樓下隱隱傳來的亮光,燕清淮放輕腳步下樓,卻看見正巧站起身的衛凌月。

四目一相對,衛凌月像被燙到似地立刻別開臉。

「你、你哪時回……不對,你站在那邊幹嘛?」

「我看門關着,所以從屋頂躍進來……」燕清淮下了幾階,卻瞥見酒樓的大門竟還沒上閂。

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衛凌月臉色一變,忙奔過去將門栓拉上。「是、是哪個傢伙這麼大意沒將門關上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肯定扣他工錢!」

手忙腳亂地落上門栓,察覺背後還有兩道視線灼灼盯着自己,衛凌月漲紅臉,握緊拳頭回過頭怒叫:「醜八怪,你看什麼看?」

沒漏看對方暈紅的臉蛋,燕清淮唇畔泛起笑花,心底好似淌過一道暖流。

他……在給自己等門呢!

「不,我……」正想替彆扭的衛凌月找個台階下,後者已拿起桌上燭台。

「我告訴你,我是剛好內急,才不是給你等門!」氣沖沖地繞過燕清淮身邊,衛凌月故作冷靜地要上樓,不料腳卻絆了一下——他一緊張就容易跌倒。

身側一雙手伸出,照例牢牢摟住他,還行有餘力地穩住燭台。

「小心些,別走這麼急,我不會……」後面的話在看見衛凌月因驚愕而微張的紅唇時頓住。

燭火下,那張白皙的臉上泛著醉人紅暈,眼睛不知是因為怒氣還是羞赧而流轉着瀅瀅波光。

燕清淮眸光轉深——他推翻先前想法,自己現在真的很想對他怎樣。

那……能不能吻他?這時候吻他好嗎?但該死的自己真的好想吻他……

不待腦袋做出判斷,燕清淮已低下頭,在衛凌月有反應前攫住他的唇。

「唔……」只來得及驚喘一聲,理智便在下一刻讓探入口中的舌翻攪得暈沉沉的。

他是很想咬對方的,很想很想將對方該死的、放肆的舌頭一口咬斷,但是為什麼他又覺得……以後若不能再被這樣吻住,實在好可惜呢?

昏了,醉了,什麼討厭,喜歡,恨啊,愛的,全和眼前這張惑人的俊臉模糊成一片了,只有強烈的心跳顯示著……對於燕清淮的情感,他再不可能無動於衷了。

~~~

之後好幾日,來雲夢樓用膳的男女對於俊美小二臉上的巴掌印皆感到十分好奇,還有一點讓他們好奇的是,雲夢樓掌柜突然受傷的右手。

大家用餐之餘忍不住紛紛議論,揣測是不是掌柜太嚴苛虐待店裏的小二,所以把那張惑人的俊顏打腫,結果害人害己,自己的手也扭到了?

事實與眾人的猜測相距不遠,不過內情可就差了十萬八千里。

總之,因為從接吻的沉醉中清醒后的一巴掌,並導致被對方護身真氣震得扭到手后,衛凌月對燕清淮更沒好臉色。

「好多了嗎?」酒樓一歇業,不顧衛凌月的反抗,燕清淮立刻走到他身邊執起他的手,「還疼不疼?」

「要你管!」聞到對方身上好聞的男性氣息,衛凌月立即像頭受驚的貓兒拱起背,使勁地要抽回手。

可是在某些地方,燕清淮的執拗可是和他不分軒輊的。

他替衛凌月受傷的手重新上藥、推拿,再細心紮好。「再過幾天便會痊癒,記得別拿重物、別顧著撥算盤忘了休息。」

照例嘮叨完,燕清淮抬起頭,卻看見衛凌月正漲紅臉瞪着自己……正確來說,是盯着自己的唇。

他微笑,「怎麼了?」

「哪……哪有怎麼了?」像被燙到似的,衛凌月連忙別開臉,照例又用怒氣掩蓋羞赧,「你幹嘛不幫自己的臉上藥?」

「這個嗎?」下意識撫上只殘留些許紅痕的臉,燕清淮笑道:「其實並不怎麼痛,所以也忘了要抹葯了。」

「難道不是故意要博取同情還是報復我嗎?」眼一橫,「那些來用膳的人說得好像我是個脾氣壞、態度惡劣的僱主一樣,而你則是受凌虐的小可憐,哼!」聽得他火冒三丈,可又不能對那些金主如何。

「我很抱歉。」沒想到自己貪懶不抹葯竟給衛凌月帶來這些困擾,燕清淮很是歉疚,「其實你打我那巴掌也是應該的,我……」

「閉嘴!」臉上紅暈加深,衛凌月臉紅得像顆番茄似的,大聲阻止燕清淮再說下去。

那天晚上,他讓燕清淮吻得暈陶陶的,何時被抱上樓也不知道,直到衣服被脫了才猛然清醒,嚇得他推開對方又揮出一巴掌,之後……便是這樣了。

但是,他居然被原本厭惡至極的對象吻得神魂顛倒,原先讓他感到被羞辱的行為居然讓自己心魂欲醉,這對衛凌月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知道再說下去,衛凌月可能會惱羞成怒走人,燕清淮識時務地打住,換了個話題。

「對了,你現在有空嗎?」

「嘎?」

「聽說今晚西街那邊有夜市,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衛凌月低頭思索了下,「可以。」

正好瞧瞧有啥有趣的小吃可以讓劉叔改良一下,變出不同的花樣來。

將門落好閂后,兩人踏着融融月色緩慢地朝西門而去,才走沒幾步,一道女聲便從後頭傳來——

「姐夫!」

燕清淮猛地回過頭,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筆直奔來,撲進他懷中。

「姐夫,原來你真的在這裏!」

愕然接住楚香蘭的身子,燕清淮低頭看向那張和楚棲雪有八成相似的絕美容顏。

「香蘭,你怎麼會到這裏來?」她不是該待在魯地嗎?

「你有半年沒來看我了,我想你嘛。」楚香蘭摟着燕清淮撒嬌,「到太原去你又不在,正好聽曙海大哥說你到常熟來,便馬上過來找你了。姐夫你好過分喔,到這裏來也不說一聲。」

「這樣啊……」燕清淮有些頭疼,曙海為什麼要告訴香蘭自己的所在之處?

當初他迎娶棲雪時,香蘭不過十歲,還是個小丫頭,他也待她如親妹子,哪知棲雪死後,香蘭便開始拿愛慕的眼光看着他,甚至說願意當姐姐的替身,只要他娶她。他覺得頭疼,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香蘭,這些年來也甚少回棲雪園。

「咳。」被冷落的衛凌月清咳幾聲,「姐夫?」他對這個稱呼很好奇。

燕清淮回過神,連忙介紹:「凌月,這是楚香蘭,是我亡妻的妹妹。香蘭,這是衛凌月,雲夢樓的主人。」

「喔,曙海哥有告訴我,說到常熟縣來一定要去雲夢樓用膳,原來是你開的啊。」

「哪裏,希望香蘭姑娘過幾日安頓好后,務必要賞光。」妻子?他可不知道燕清難曾娶過妻。

瞄了燕清淮一眼,看見楚香蘭又回頭抓着燕清淮臂膀不放,一副親昵的樣子。而燕清淮眸中雖有無奈,但臉也好脾氣地應對,數度要往自己這邊瞧,卻讓楚香蘭硬扯著說話。

衛凌月一聳肩,看來今天要一個人逛夜市了。

丟下他們兩人,也不同燕清淮說一聲,他便獨自往城西的方向慢吞吞走去。

還是他主動邀約的呢,居然……而且,仔細想想,自己對醜八怪的了解居然少得可憐,連他是何來歷,曾經娶妻都不知道。

心頭,好像有些不是滋味了……

~~~

隔天,正逢雲夢樓放假歇息,衛凌月閑來無事,坐在窗邊吃着劉叔給他炒的鹽炒花生米,配着甘甜的碧螺春,桌上則擺着昨日逛夜市買回來的小玩意兒。

九連環、竹蜻蜒、多寶格……都是他被捉去賭坊時艷羨外頭孩子在玩的東西,後來開了聚寶樓又忙着惡懲那些富商,根本沒時間搜羅這些玩意兒回來玩個過癮。

外頭已近臘月,隆冬時分卻難得地出了太陽,衛凌月舒服地眯起眼,像頭貓兒似的,幾乎要打起盹來。

有人走近,在他身邊輕盈落座。衛凌月睜眼,一見竟是楚香蘭。

奇怪,她怎麼會在這裏?

看出衛凌月的疑問,楚香蘭嫣然一笑。「昨晚和姐夫聊得有些晚,他讓我睡這裏的客房。沒跟你這主人先報備,我代姐夫向你道聲歉。」

「喔——」衛凌月慢吞吞回道:「那沒什麼,你不用介意。」反正這筆帳他會算在燕清淮頭上。

楚香蘭順着衛凌月的視線,看着外頭人來人往,忽然問:「衛公子是如何認識姐夫的?」

「嗯?就認識了,哪有如何不如何?」難不成要我說他到聚寶賭坊找我如何如何嗎?

「姐夫他是個才貌兼備的人中龍風,能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也不管衛凌月想不想聽,小女兒心事一旦有了傾訴對象,就一古腦兒地倒出來。「他和棲雪姐姐從小就指腹為婚,他對姐姐的深情讓我每回看了都覺得羨慕不已,一心想着日後也要找到像他這麼好的夫婿,可惜總是落空。」

「他哪裏好了?」衛凌月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話。

「你不知道嗎?」楚香蘭訝異地看着他。「姐夫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寒江劍,能與他匹敵的,全天下找不出幾個。」神色一變,明亮的杏眸中滿是傾慕之意,「他人溫柔、武藝高超,品行又端正……」

衛凌月忍不住嗤笑出聲,瞅見楚香蘭不滿的眸光,連忙擺手,「沒事,楚姑娘你繼續說。」然後,他繼續吃他的花生米。

「總之,姐夫為了姐姐的死封閉自己的感情,連我都被推拒於千里之外……但是,我不會死心的,每個人都說我和姐姐長得很像,姐夫對我避不見面,一定是怕觸景傷情,你說對不對?」

拿起花生米的手一頓。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更何況,我幹嘛要當你的聽眾,聽你說醜八怪的種種事啊?

沒尋得支援,楚香蘭也不泄氣,仍舊一臉堅定,「但是都過七年了,我也不能等了,爹爹一直說要將我許配給陳家莊的大公子,我一直想辦法拖着,可是年後我就要滿二十了……總之,就算姐夫還是忘不了姐姐,但我甘心做姐姐的替身!」

「喔!」燕清淮,你艷福倒不淺。還有,原來你心頭已經有個楚棲雪,而且到如今都還忘不了她?衛凌月在心頭冷笑,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昨天我問過姐夫了,他說留在雲夢樓是為了你……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姐夫這麼尊貴的人怎麼能當雲夢樓的跑堂?你要多少錢我給你,求你把姐夫還給我吧。」至此,楚香蘭終於說出找衛凌月的真正目的。

聞言,衛凌月也只是挑高眉頭。「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如果他真要走,我也不會留他。」

~~~

燕清淮知道楚香蘭居然去找衛凌月說那些話,急得立刻沖回雲夢樓,手中還提着劉叔要他買的臘肉。

「凌月,我都聽香蘭說了。你……總之,我沒想過要離開。」將臘肉放到桌上,燕清淮急忙解釋。

「那你要怎樣才想走?」花生米吃完了,換上醬油瓜子。

惑人的鳳眸一黯,「你想趕我走?」

衛凌月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就聽聽你真正的心聲嘛,免得人家覺得我在虐待你,還是讓你簽了啥不平等合約。」

燕清淮一頓,坐在他面前堅定答道:「除非你原諒我,願意接受我的感情。」

太過斬釘截鐵的回答,讓衛凌月險些讓茶水嗆到,「誰、誰讓你又把話繞到這上頭的?」

「你不是要聽我的真心話嗎?」燕清淮一臉無辜。

白皙的臉頰燙紅了,衛凌月忙別開臉,先略過這個問題。

「醜八怪,你好像沒跟我說過你的來歷和背景,原來倒還挺有趣的嘛,是你故意隱瞞,是不是?」

燕清淮連忙搖頭,「不是,不談是因為你從沒問我,我很願意跟你聊聊。」

「哼。」從鼻子哼了聲,讓對方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其實我的過去很簡單,我出身名門世家,在江湖上闖出了些名堂,專誅邪魔歪道,別人則給我起了『寒江劍』這個名號……」

衛凌月挑眉,冷覷着他,「說起這個,我好像還沒問過是誰讓你來找我麻煩的?」這傢伙居然將自己給當作邪魔歪道了?什麼寒江劍,根本是白痴劍!

燕清淮神色有些尷尬,「有個朋友在你那裏輸光家產,覺得不尋常,因此要我調查。」

「哦?」哪個傢伙啊?衛凌月眯起眸思索起來。

這廂,燕清淮的聲音又拉回他的注意力。

「你還想聽我說嗎?」怎麼一副神遊太虛的模樣?燕靖淮受了些打擊,衛凌月對自己的事情真這麼不關心嗎?

「你說啊。」回過神,繼續啃瓜子。

「我家住太原,父母在十二年前便過世了。十九歲時我娶了自小指腹為婚的棲雪為妻,然而不過三年光景,她便因一場急病過逝,之後我無心情愛,四處雲遊,直到遇見你為止。」提起楚棲雪,燕清淮神色仍有絲黯然。

捕捉到他眸中異色,衛凌月脫口便問:「你愛楚棲雪嗎?」

「嗯。」微一頷首,完全沒注意到對面的人臉色微微變了。

衛凌月咬牙。「你心裏還想着她?」

「我心中一直有棲雪,她是我的妻……」

話還沒說完,便讓衛凌月冷聲截斷,「那好,你就繼續想着她吧。聽說你在太原還有座棲雪園,你就回那邊去追悼,我雲夢樓還要做生意。」

言罷,衛凌月神色冷然地起身,燕清淮一慌,連忙跟着站起身。

「凌月,你在說什麼?」自己說錯什麼話了?

「我說什麼?」衛凌月回過頭,揚起淺笑,頰畔的酒窩若隱若現,「說你可以帶着你的香蘭小姨子回太原啦,我雲夢樓不需要你了,快、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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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復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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