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嗚……好痛!"昌順玲雙手抱着肚子,蹲坐在化妝間里,頭垂靠在膝蓋上,如細蚊般哀號著。

她的"壞"朋友又來我她了!

根本是唬人的,每次經期來都讓她痛的生不如死,竟還有人說那是"好"朋友來訪;應該更改為"壞朋友"較為貼切。

噢,為什麼生為女人就得受此折磨!?

還好她的經期是每三個月才來一次,一年只要捱過四次這種非人的疼痛即可,要是每個月都來鬧一次,那她肯定會神經衰弱的。以前她還會想乾脆去做變性手術算了,但是現在有了錢俊,她可就不那麼想了。反正……痛就痛啰!幾天後又是一尾"活龍"了。

一顆汗珠自她額際滑下,然後是更多的汗珠滴下,那股冷意和絞痛打從體內鑽出來,難受得令昌順玲只得抱緊自己,縮緊身直打哆嗦。

真的好痛哦!

一滴淚珠就這麼不爭氣的溢出眼眶。

阿俊!

昌順玲脆弱的在心裏呼喊錢俊的名字,好像這麼做便能減輕自己的疼痛。

她開始命令自己去想錢俊和她之間的種種,來暫時忘卻身體所承受的痛楚。

昌順玲努力的回想,自從他們到關西拜訪白修女后,兩人之間的感情無形中更凝聚了;所以他們這幾天都過得甜甜蜜蜜,更甚當初錢俊走進她生命的時刻。

他們之間的種種從不透過"我愛你"之類的承諾語言來表達,可是彼此間卻有種更強大的依戀,緊牽住彼此的心緒。

昌順玲覺得自己對錢俊的愛意,一天比一天更為強烈,更難以約束。但她從不曾對錢俊說,只表達在每一次的擁抱和每一次的親吻中。

艾德曾允諾過,錢俊會陪她一輩子,只服膺她一人為主人。所以她並不害怕會失去錢俊,也不擔憂他會變心,因為,他根本沒有"心"啊!

昌順玲有些苦澀的笑笑,雖然腹部仍脹的疼痛,但她已經覺得好多了。而且現在是上班時間,總不能一直躲在這小小的廁所里,到時摸魚摸到殺人"經"︵經理︶,可不好過。再說,這裏的味道可也不怎麼好聞。

昌順玲一手環著腹部步出化妝室,一步一步踱回辦公室。

一名女同事手裏拿着公文夾迎面走來,昌順玲舉起空出的右手,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跟她打招呼。那名女同事抬抬公文夾,也回給她一個善意的笑。但當她走近昌順玲時,突然停下腳步,擋住昌順玲的路。她皺起眉,微偏過身,關切地開口:

"順玲,你臉色怎麼這麼慘白?生病了嗎?"

姮雅是個外型亮麗搶眼的女性,一頭烏黑的長發剪得層次分明,亂中有序,但個性卻非常和藹、善良,昌順玲很喜歡她。她揉揉腹部,痛得臉都皺在一起,然後揪著眉,難過的回答。

""壞朋友"來了,很痛!"她回答的聲音細小如蚊。

但姮雅還是聽懂了,她瞭然笑着,熱心地道:"要是真的這麼不舒服,那你就填個假單先回去好了。你的臉色真的很糟糕,不要勉強自己了。"

"請假?"她愕然一笑,自從錢俊出現后,她好像一直都在請假耶。

"沒關係,假單我會幫你送上去的。"姮雅笑着道:"對了!告訴你一個小偏方,"那個」來時多吃甜食,像巧克力這類的,會舒服些,不但保證不會胖,反而有減肥的效果哦!"

"謝謝你!"昌順玲感染了她的愉悅,也輕笑出聲。

"快回去休息吧!你把假單放在我桌上,待會我回來時,會幫你辦妥。路上小心哦!"姮雅誠心說道,便轉身離開。

昌順玲看着她姣好的背影,心暖暖的。她拿了張請假單走回位子上,快速填好假單后,又執起話筒撥電話回家,想請錢俊來接她。

但當電話鈴聲響到第十聲仍沒人接聽時,昌順玲的心突然盪到谷底。

為什麼錢俊不在家?

昌順玲從沒想過,錢俊白天一個人待在公寓時都在做什麼?因為錢俊以往總會打個三通電話來,跟她聊上幾句生活瑣事。但自從她更改錢俊的程序之後,電話明顯地減少,不過至少也會固定在下午二點時打來。而現在,都已經三點了,錢俊一通電話都沒打來。

由於不清楚錢俊白天行蹤的事實,昌順玲的心開始感到莫名的煩躁。

也許熱戀中的人都是如此的吧?總會讓陷入情愛的男男女女,多了份猜疑與莫名地嫉妒。

昌順玲手拿着筆桿,輕敲著桌面。半晌,她再度拿起話筒撥了號碼。

嘟||一聲,二聲他可能在廚房;四聲,五聲,也許是在化妝間;九聲,十聲,十一聲||

沒人接!?

昌順玲望着手中的話筒半晌,另一頭仍傳來規律的話鈴聲,她賭氣用力地"喀"掛上話筒。心情這次真的一路下滑,盪到冰山裏了。錢俊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焦躁不安的,她很快地收拾東西,隱藏內心紛亂的思緒,笑着跟大家打聲招呼,抓起皮包就離開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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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只有一室的空蕩迎接昌順玲。跟過去這一個月來,每一天回到這小小的公寓裏,就有錢俊的擁抱、溫暖呵疼和洋溢笑聲那種回家的感覺,相差十萬八千里。這種空蕩與死寂,就像以前沒有錢俊在的日子般,孤單而無助。

昌順玲壓下心中那沈沈的失落感與害怕,她快速地衝進卧房,見錢俊的東西仍擺在原處時,那股害怕的恐懼才降了下來。

她踱步走回客廳,打量了半晌,仍不見錢俊的蹤影。

阿俊,你在哪裏?

昌順玲咬着下唇,在心中無助的喊著。她轉身走向陽台,踮起腳尖,努力看着窗外七層樓底下的街道,想尋找錢俊那輛閃銀的跑車。

突然她的腹部傳來刺痛,她難過的抱着肚子,走回客廳,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

她快痛死掉了!

為什麼在她如此需要錢俊的時候,錢俊卻不在她的身邊?

無助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就這麼抱着自己,蜷縮在沙發上,低低啜泣了起來。

好冷,好痛。阿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獨自哀憐的昌順玲依稀聽見電梯上來"噹"的一聲,然後是有人說話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她抬起仍掛着眼淚的臉,靜心聆聽着。

阿俊?昌順玲猛地跳起身,沖向門口,她透過門板上的小窺孔往外看,想確定說話者的身分。

這一看,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連體內的溫度都像是被凍結般的冷冽。她打心坎里的冷寒,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她看見背對着門的錢俊跟對門的葉月眉,正站在門外有說有笑的,兩人手上都提着超級市場的袋子。葉月眉不知說了什麼,錢俊點點頭,接過她手中的提袋,一等葉月眉開了門,兩人便狀似親膩的小夫妻走進了她的公寓。

紅色的銅門關上,也關上了昌順玲的心。

阿俊跟葉月眉?

什麼時候開始的?

為什麼?

昌順玲恍恍惚惚的踱步回到客廳,忘了該衝出去按對門的門鈴,忘了該流淚,忘了該憤怒,忘了自己該想什麼。

她只是坐在沙發上,無神的盯視着前方,任時間一秒一秒的跳過。

過了一會兒后,錢俊提着一大袋超級市場買回來的物品,從葉月眉家走出來,神情頗愉快。

錢俊心想……葉小姐人真好!白天昌順玲去上班時,只剩他一個人獨自在家,為了打發時間,也為了能更快融入地球的環境,他常常開着車到處亂晃,或殺到書店閱讀各類不同的書籍和雜誌。等快接近昌順玲下班時間,他才開車去接她,那是他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間。

前幾天,他依慣例到附近的一間大型書店時,在那恰巧碰見對門的葉月眉,幾次在電梯中跟她打過照面,所以也算認識。葉月眉先看見他,便主動上前跟他打招呼。聊起來,才知道葉月眉是個從事插畫工作的藝術人和業餘的時裝模特兒。

錢俊很快就和個性爽朗的葉月眉成為朋友,除去邱德宜和雲澐,葉月眉是他在地球上自己結交的第一位朋友。而且她還常常熱心地提供他許多小秘方,讓他可以更妥善的照顧到昌順玲的健康及需要。

像剛才葉月眉就又教了他一道小偏方。

上午他送昌順玲上班后,便獨自開車到幾個固定的定點逛逛。回來時正巧碰上葉月眉,兩個人又聊了起來。

錢俊看着葉月眉那姣好且標準的身材,又想到前兩天,他和昌順玲去逛街時,被昌順玲發現他多瞄了一名上圍突出的女人兩眼,她二話不說就甩開他的手,氣呼呼的逕自往前走,硬是不肯跟他說話。他嚇了一跳追上去,哄了半天,昌順玲還直罵他||"大色狼!你就是喜歡波霸女。"

錢俊心想,如果可以幫昌順玲食補,讓她也成為"波霸女",那昌順玲就不會氣他,說他喜歡別的波霸女而嫌棄她的較小。

所以他就把原因跟葉月眉說,並問她平常吃些什麼才能有如此傲人的身材。

葉月眉聽了也不忸怩,反而哈哈大笑就拉着他往超級市場跑。親自替他選購食物水果,還一一跟他解釋什麼烹調法,配上那些東西便可以幫助昌順玲的上圍尺碼。

回到公寓后,葉月眉請他進去喝杯咖啡,並且親自試范那道鐵定有效的"木瓜湯".要不是接昌順玲下班的時間快到了,他還可以再跟她多學兩道煲湯呢!

錢俊神情愉快的打開公寓的門走進去,先將提袋擱在進客廳的地磚上。一抬起頭,卻看見一個身影窩在沙發上,他驚喜地喊著:"小軟軟!?"

但……馬上他又察覺不對勁了,皺着眉又開口:"咦?你怎麼先回來了?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呢?不是還沒到下班時間嗎?"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昌順玲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他慌忙的衝進客廳,都忘了要換上室內拖鞋,就直奔到昌順玲的身前。擔憂且慌急地問:"小軟軟,你是不是生病了?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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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俊又急又憐地抓起昌順玲的手,仔細檢查她全身上下,慌憂地問:"玲,告訴我,哪裏不舒服?喉嚨痛不痛?是不是感冒了?啊?"

昌順玲突然"啪"一聲,打掉錢俊撫上她額頭,測量體溫的大掌,她終於抬起頭看向慌亂的錢俊。

錢俊的心在驚駭中停止了跳動,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裏不再有往日的熱情與欣喜,而是死灰的冷然怨懟和深深的指責。昌順玲從不曾用這麼刺寒的眼神看着他。

"怎||怎麼了?小軟軟?"

昌順玲悶聲嗤笑了一聲,以著極為冷冽冰寒的語調,譏嘲地開口:"原來我每天去上班時,你就是玩這種遊戲。"

"什麼意思?"錢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嚴肅的問道。從情緒的感應中知道,昌順玲這次不同以往的不滿情緒,是絕決裂的冷漠,不像是在開玩笑。

"需要我明說嗎?明眼人不說瞎話。白天是葉月眉,晚上是我,兩個女人剛好住對門,你可真有本事啊!也許我該慶幸,我還獨佔了你假日的時間,不是嗎!?"昌順玲譏誚冷然的站起身開口。沒有提高音量,沒有激動的失控情緒。只是冷冷的,淡淡的音調。

錢俊站直身,體內有一股憤怒燃起,來自昌順玲的不信任,來自昌順玲的猜忌抹殺了一切。

"你真的這麼認為的嗎?"

錢俊不再像以前那樣,當她情緒不穩時便對她說着甜言,哄著蜜語的;而是嚴肅與質詢的態度。

這樣的錢俊不啻是默認了他與葉月眉的暗情關係?昌順玲在心裏想着。

怒火席捲了昌順玲的所有理智,她憤然大吼||

"我當然是這麼認為!你都進到人家家裏去了,你說我還能怎麼想!?真好啊!錢俊,我倒開始要懷疑你對我的忠誠度了。以一個生化機械人來說,你的忠誠度簡直是不合格的過分!艾德||"

錢俊鐵青著臉,一把緊箝住昌順玲細弱的手腕,額上的青筋跳動着,他半瞇著那怒火炙熱的黑檀眸子,強抑住紛亂的思緒,咬牙切齒地打斷昌順玲不擇言詞的怒吼||

"玲,不要說出連你自己都會後悔的話!"

不管以往如何的爭吵,昌順玲從不曾這麼挑明的說出他是生化機械人的事實。

"我為什麼要後悔?"昌順玲甩開錢俊的手,狂憤的大吼。這一刻,深埋的忿怒主宰着她所有的理智,她已經沒辦法好好思考了。被背叛的心碎,她要一一丟還給錢俊。她毫不留情的再度開口,"請你搞清楚一件事,艾德那個外星怪老頭製造你,是要你服膺我這唯一的主人,不是要你像"唐璜"一樣,到處去灑風流種。你這個沒有職業道德,背叛良心的生化機械人!"她突然停下咆哮,搖頭嗤笑了兩聲,又字字利刃地道:"我怎麼說出那句話?哦,不不不,你根本沒有心。你只是個未來世界高科技下的產品罷了!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得到我的愛,我的心,我的一切!你只是個生化機械人!連死都要靠自我毀滅的機械人!"

最後那句怒吼,在四面牆壁間迴響着。

在看見錢俊那慘白著臉,青筋浮起,滿眼受傷的搖頭退步時,理智才慢慢回到昌順玲的腦中。她心一驚,手指貼住唇間,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失控地說出這些傷害錢俊的話,糾痛穿刺了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她伸出手,朝錢俊走去,哀求地喊,"阿俊!"

錢俊又退了兩步,搖頭不語,只是哀傷的瞅着她。

"阿俊,抱歉,我不是真心要說那些話的,我真的好抱歉。"昌順玲有些哽咽的哀求着。

錢俊又退了一步,踢到地上的提袋,他為昌順玲挑選的木瓜滾落出提袋。錢俊怔視了半晌,又抬起頭看了昌順玲一眼,轉身拉開門便沖了出去。

"阿俊!"昌順玲哭喊出聲。

待她衝出去時,錢俊的身影早就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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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俊瘋狂的在擁塞的台北街頭開着車,拚命地踩足了油門,好幾次在前後兩輛車的縫隙中,千鈞一髮地快速變換車道,引來不少抗議的喇叭聲。

但他沒有心思理會其他的事務。昌順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利刃,無情地直戳進他的身體。錢俊覺得全身的感應就像失去控制般的痛苦。昌順玲說的沒錯,他是個沒有心的生化機械人,所以他無法感受人類心神俱裂的疼痛。但他相信,此刻他所承受的痛楚絕對不比心痛更輕微,或許更甚。他再次踩足了油門。

昌順玲獨自坐在寂靜的客廳中,緊抱着自己哭泣。懊悔和心碎的情緒糾扎著,冷風鑽進她的身體,她的心承受着極大的痛楚折磨。她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殘忍,就像一名劊子手,狠心的傷害了錢俊。

她很清楚,這一次不再像以往的每一次爭吵,那麼輕易就事過境遷,她徹徹底底的毀了她和錢俊之間的種種。暈黃的夕陽灑在雲層中,她的世界更暗,更冷了。

錢俊一路狂飆到陽明山,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山崖處熄火。山下的台北城慢慢亮起閃爍的霓紅。

他將頭抵靠在雙手間的方向盤上,猛烈喘息著。在昌順玲最後一聲怒吼的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死掉。

老天!他怎麼可能會死掉?昌順玲說得沒錯,他是個連死都要靠自我毀滅的生化機械人啊!錢俊低聲笑了起來,繼而仰天狂笑,轉為一聲怒嚎傳到最遠的天際。

昌順玲恍恍惚惚的走進卧房。原是濃情蜜意,暖言春語的小天地,為何此刻卻是如此的冷清?

她需要一點聲音!她走向放置音響的矮櫃,將她和錢俊最喜歡的那片CD放進唱盤裏,EAGLES團員獨有的蒼涼嗓音迴繞在房中。

昌順玲轉身手一揮卻不小心揮落了一隻玻璃罐。"鏘"的一聲令她心驚。

玻璃罐里,是錢俊細心為她折的一千個七彩紙星星,連同碎裂的玻璃散落一地。

她蹲下身,伸出左手想抓起那把散落的紙星星。一陣劇烈的刺痛從左手腕上傳來。她痛呼出聲,舉起手,看見手腕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不斷擴大,血絲從那橫劃在手腕上的傷口溢出。

CD在此時正好播放了他們最喜歡的那首歌,她握住疼痛的左手,凝心仔細聽着那首"Ican'ttellyouwhy"

看看我們做了什麼,寶貝!

整個晚上,我們都在毀滅着我們的愛

同樣的歌詞旋律也同時在錢俊的車裏播著||

每當我試着就此離去時

心有個牽掛又讓我回頭停留

然而我卻無法告訴你是什麼原因

錢俊聽着歌詞的意境,回想着他和昌順玲之間的種種相屬生活。一個強烈而認真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告訴自己他不能就此失去昌順玲。因為||他愛她,不論她怎麼對他。

錢俊打了方向盤,踩了油門,循着來時路平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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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順玲橫著倒卧在床尾,側着身,被划傷的左手伸出床外,任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純白的地毯上。

手腕上的刺麻疼痛根本抵不上她的心痛,室內的溫度突然降為冰冷。好冷!

好冷!昌順玲屈起膝腿,仍怔怔看着左手腕不斷溢出的鮮血,一顆一顆的滴落。

鮮紅的血珠,滴淌在雪白的地毯,強烈而鮮明的搶眼對比。

好冷,好想睡,阿俊||

錢俊很快的狂飆回公寓,停妥車,連敞篷車蓋都忘了要關閉,就奔到電梯前,猛按著上樓的按鍵。好半晌的時間,電梯的門才打了開來。他進去后迅速地按了七樓的按鈕。在回到他們的公寓的這一段路,就像花了一個世紀這麼長的時間。

錢俊打開公寓的銅門,一進客廳他就大吼著昌順玲的名字。"玲!玲!"

幽暗的公寓裏,沒有人回應。可是錢俊聽見CD的音樂聲自房中傳來。他不加細想,快步朝卧房走去。仍是一片幽暗,只是多了EAGLES蒼涼的嗓音在室內回蕩著。一絲詭譎異常的不安在錢俊體內流竄著。

啪一聲,室內的視線通明,而他的呼吸卻在那一瞬間凝住了。

"玲!"錢俊心神俱裂的狂吼,他慌急的捧抱着好像睡著了的昌順玲。鮮紅的血仍自那道醒目、駭人的傷痕中流出來,雪白的地毯早已染上一片紅艷的血漬。

"喔,老天,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錢俊瞪着那道血痕,兩眼倏地發紅,慌張劇痛地怒喊。

"阿俊……"昌順玲意識模糊的睜開眼,在看見錢俊的那一刻,她笑了。而那抹笑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僅維持了一秒的剎那。她細弱如蚊的閉着眼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不,不||"錢俊猛搖著頭,猛地抱着她奔出了卧室,他狂亂失魂的吼著,"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玲!你聽到沒有?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不可以就這麼離開我,你想都別想||"快步的奔出公寓。

"好冷||"

錢俊抱緊了她,他知道昌順玲的意識已經逐漸失去,她的身子好冰、好冰。

他終於知道什麼是恐懼,他好害怕,好怕,好怕!他突然感覺到心痛。但是……他不是沒有心嗎?為什麼?為什麼他覺得心好痛!?

錢俊用力的猛捶著電梯的按鍵,緊抱着已失去意識的昌順玲,一聲撕裂、悲憤的怒吼,回蕩在小小的樓梯間。

"發生了什麼事?"對門的葉月眉突然衝出來,微怒的呼喊。

當她看見紅着眼眶的錢俊,緊抱着一手鮮血仍在滴落而昏迷的昌順玲時。她驚呼出聲,衝進公寓,又旋風般的沖了出來。電梯正好開了門,她冷靜的說道:"快!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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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外,錢俊背靠在牆,一臉哀淒,沈靜異常的雙臂環胸,站在角落死盯着急診室的門。葉月眉這才發現,自己竟在走廊上焦急地走來走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而且他們之間的事怎麼會扯上她呢?她只不過是個局外人呀!

她有點不平衡的想上前抗議,走道的另一頭卻傳來一陣焦急的跑步聲。她看見一個與她個子差不多高的女人,身後跟着一個嬌小如洋娃娃的靈美小女孩,朝錢俊跑來。

"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順玲會自殺?"那名高跳的女子,剛站定在錢俊的面前,氣都來不及喘就朝一臉沈靜的錢俊激動的大吼。

而另一個小女孩則一臉悲容,不語的站在急診室房門外,兩手像禱告般交握在胸前,眼眶紅紅的盯着門。

錢俊不動也不語,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好像隔着眼前不停跳腳大吼的女人,也能透過她看見急診室內的一切情形似的。

急診室的門突然打開,一身綠袍的醫生走出來,大家都停下先前的動作,一致上前圍住醫生,除了錢俊。

"醫生,到底怎麼樣了?病人||"

那名醫生舉起手打斷了邱德宜焦慮的關問,"先別激動!病人因為失血過多,急需輸血。可是,病人的血型是罕見的RH陰性血型。目前院內沒有存血,所以我想出來問看看,有沒有病人的家屬可以輸血給她,或者有相同血型的人也可以?否則恐怕存活的機率不大。"

"醫生,我是!"從剛才一直都沒開口的雲澐,舉起她纖細的手,顫抖地說。

"醫生,我也是!"葉月眉馬上站出來也開口道。當她表明是同血型時,邱德宜和雲澐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三個女人只是有些疑惑的互看一眼,但救人的急迫狀況,讓她們沒有介紹彼此的時間。

"好,你們兩位請跟我來,我先幫你們做血液的篩選工作。"

她們很快的跟着醫生走進急診室。沒有人發現,錢俊是何時離開醫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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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醒了,醒了!"

昌順玲一睜開眼,看着滿是白色的周圍,耳邊傳來雲澐欣喜的喳呼聲。她虛弱的轉過頭看見一臉興奮的雲澐和她身旁的邱德宜。

"昌順玲,你是想把我們嚇死,是不是?"邱德宜大吼的開罵着。不過罵歸罵,隨即卻摀著臉哭了起來。

"宜,玲沒事了,你不要哭。"體貼的雲澐知道,邱德宜是因為昌順玲度過危險期而放心大哭的。

"沒事?你看看她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了?"邱德宜淚眼不斷,瞅著躺在病床上一臉慘白的昌順玲大吼,"跟人家學什麼割腕自殺?現在可好了,把手腕割得那麼丑,以後怎麼見人啊?"

"宜,你就別罵她了,她現在一定也很難過。"雲澐拉開激動的邱德宜,俯近病床上的昌順玲,和善地問:"玲,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你想吃些東西?"

"阿俊呢?"昌順玲唯一想到的就是錢俊,她虛弱的開口。

"他……"雲澐遲疑了一會,抿抿紅艷的唇小心地開口:"昨晚我們跟着醫生去抽血時,錢俊就不見了,打電話回你們家,也沒人接。昨晚是我跟宜留下來陪你的。"

"他還是不肯原諒我?"昌順玲嘎啞的細語,轉過頭面向灰白的牆,閉上眼任淚水滑落枕上,心痛的不能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喚著錢俊的名。

雲澐和邱德宜兩人對看了半晌,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而且,壓根兒沒人向她們解釋,昌順玲和錢俊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究竟有什麼天大的事,竟讓一向堅強的昌順玲選擇自殺這麼激烈的舉動,而一向護疼她的錢俊卻突然失蹤。

病房的門毫無預警的打開,葉月眉逕自走了進來。雲澐和邱德宜和善的跟她打了聲招呼;昨晚在一片混亂后,她們才知道葉月眉就是住在昌順玲對門的鄰居。昨天也是她開車送昌順玲到醫院急救,並且輸了大量的血給她。光是她救了昌順玲一命的善心,便成功的贏得了雲澐和邱德宜的好感與感激。

"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雲澐和邱德宜同時回頭看向勉強想坐起身,一臉不友善大聲斥喝葉月眉的昌順玲。

"順玲,月眉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可以這麼不禮貌的對她?"邱德宜生氣的指責道。

月眉?叫得那麼熱絡了?昌順玲在心中嗤笑的想,卻對邱德宜的背叛舉動感到不悅,她不語的瞪着一臉面無表情的葉月眉。

她們根本不知道,就是因為葉月眉趁她去上班時,跟錢俊兩人暗通款曲被她逮到,才會衍生出這一串事故。若不是葉月眉,她和錢俊不會發生那麼大的爭吵,因而毀了一切。昌順玲在心中忿恨的想着。

"昌順玲,我要你跟月眉道歉!"邱德宜被昌順玲那一臉不滿且怨懟的態度給激怒,她一向是幫理不幫親的。

"算了,我不想跟這個笨女孩計較。"葉月眉一臉無所謂,但語氣卻譏誚地道。她筆直地走進邱德宜和雲澐之間的空位,站在昌順玲的病床前,將一紙信封丟在她白色的床單上說:"這是我剛才在門口碰到錢俊時,他要我交給你的。"

昌順玲愕然地瞪着那封信。

葉月眉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此刻她的心裏在想什麼。她雙臂環胸,高傲卻見血挑明地開口:"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只有你這個笨女人,會傻到以為我和錢俊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昌順玲抬起慘白的臉,怒瞪着譏諷她的葉月眉。雲澐她們也一臉困惑、驚訝的看着葉月眉。她又開口道||

"對於一個老是在你面前,十句里有九句都在說另一個女人有多好,多值得他疼愛的男人,你還有可能會傻得去愛上他嗎?"

昌順玲心中的怒火,突然被她的話所澆熄,一股懊悔倏地在她胸中蔓延開來。

她心一怔的又聽見葉月眉開口||

"錢俊每次只要碰到我,話題永遠是繞着你打轉。想知道如果讓你吃什麼,你就能更健康;如果為你做什麼,你就會更開心。我常懷疑,他的世界是不是只有一個叫昌順玲的人,沒有他自己,沒有其他人,只有你。我看,他根本是為了你的一切而活着的。這樣的男人,你竟還會去懷疑他的心。你到底是瘋了?還是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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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月眉哼笑一聲,又看不慣地怒道:"依我看來,你根本就不值得錢俊為你做那麼多。你可曾替他想過一點點?他從那麼遠的小島到台灣找你,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心裏所想的,所做的都是為了你!你還有什麼好挑剔的?甚至用這麼絕決的手法來報複錢俊對你的心!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太高也太過份了嗎?"

昌順玲早已淚流滿面,她終於了解到自己是個多麼自私,多麼殘忍的大笨蛋。她顫抖地打開錢俊給她的信,蒼勁俊逸的筆跡寫着||

玲:

我永遠都無法成為你心目中的完美情人。對不起!

錢俊

昌順玲緊抱着那紙短箋,哭得更心碎。讓房內另外三人都為之鼻酸,暗暗拭去眼淚。

"順玲,你在做什麼?"邱德宜心驚的看着昌順玲用力拔掉手腕上的點滴針頭,掙扎著要下床。她驚訝的扶住昌順玲,心慌的大喊:"順玲,快回去躺好,你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不要!我要去找阿俊!"昌順玲堅決地說道,用儘力氣推開邱德宜要扶她躺好的手。

"玲!"雲澐也驚懼的上前要幫邱德宜。

"我要去找阿俊,你們聽不懂嗎?"昌順玲撕心扯肺地大吼,掙扎著要推開她們,堅決要下床。

"你要怎麼去找他?錢俊現在人在哪,誰也不知道!你別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好不好?"葉月眉看不過去,氣憤的吼罵。

"我知道阿俊在哪!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昌順玲狂憤的哭喊著。

她知道錢俊信里那句話的意思,錢俊想選擇自我毀滅來離開她。那麼,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錢俊最喜歡去的陽明山那塊空曠的草地。

她不能就這麼失去錢俊,她有好多好多的話還沒告訴錢俊。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葉月眉直覺的認為昌順玲說的話是真心的。她簡潔的開口:"好,我開車載你去找錢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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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一行四個人,果真在陽明山一處空曠的草原上,找到獨自站在那的錢俊。

昌順玲不顧體力快速流失的虛弱感,拔腿就朝背對着她們的錢俊奔去。

錢俊仰望着無雲、燦藍的天空,一切是如此的平靜。他站在這裏,將他和昌順玲這一個月來的點點滴滴重新回想一遍。他要在結束自己之前,將昌順玲的一切記憶深刻地烙印在腦中。

他乞求着上天,如果可以,他要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能重新珍惜呵護,永遠愛着昌順玲。

好半晌的時間。錢俊低下頭,終於提起所有的勇氣,舉起左手,握起拳,右手在上用力一按,左拳手背上便出現一個圓型空洞。空洞裏出現一片精巧的電路板。

錢俊快速而熟稔的按下程序密碼,輸入到一半時,他竟恍惚聽見昌順玲的叫喚聲。他痴笑地搖搖頭,又接續按密碼的動作。

"毀滅程序啟動,確定要執行嗎?"一道機器的語音在他腦中傳來,手臂上的電路板也閃著紅燈訊號。

錢俊怔視了一會,便準確的按下了按鍵。

"毀滅程序正式啟動。倒數計時,十……"

別了,我的愛!

錢俊閉上眼在心中喚著,靜靜等待結束時刻的到來。

七、六……

"阿俊!"

錢俊心一怔,猛的睜開眼,他確定那是昌順玲的聲音。他回過頭,看見昌順玲慘白著臉,身上僅僅穿着醫院薄薄的住院服朝他奔來。後面則有雲澐、邱德宜和葉月眉跟着她跑。那個小笨蛋,她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

突然,昌順玲跌倒在地。雲澐很快的扶着她。錢俊想上前抱緊她,才跨出一步又停下,只能怔怔而心痛的看着淚流滿面的昌順玲跪坐在草地上,狂吼著||

"阿俊!"

五、四……

"我||"

三……

"愛||"

二……

"你||"

一。嗶||

錢俊怔忡的聽見那隨風飄進耳的諾言,他笑了。

一道金色的極光倏地圍住了錢俊。

"不要!"昌順玲悲憤異常地從心肺中狂吼出聲,哀淒的聲音劃過天際。

所有的人都屏息的看着這個詭譎的景象。當那道刺眼的金色極光消散時,錢俊倒在草地上。不一會兒,又有另一道炫目的藍色極光,從天際射下,罩住錢俊的全身。然後,錢俊的身體就這麼一點一點的消失了,直到那道藍色極光完全消逝時,錢俊也不見了蹤影。頓時,四周又恢復成原來的寂靜。

"阿俊!"昌順玲心碎的哭喊。哀淒悲絕的聲音讓在場的人感到一陣心痛。

黑色的旋渦很快地捲走她所有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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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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