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費安麗談她與名為「愛愁」的雕像的一段情……

她說過,製作雕像的時候,正值她與男友熱戀的時光,所以她足以愛情為泥土,快樂為石膏,用生命去創作的。

「泥塑對我來說是遊戲也是探索,因為我不知道,下一個造型會是什麼面貌?輕一點,也許力道不夠;重一點,又太過了;就像愛情,捏得太緊,喘不過氣,放得太松,又缺乏安全感。所以我說,泥塑是一種對土命的探索,我一直在學習,該如何才能拿捏得當?」她說。

筆者問她,為什麼取這樣的名字?是「哀愁」的諧音還是為了紀念當時離去的愛人?

費安麗笑得很自然,彷彿已經看不見失戀的憂傷。「的確。愛情對藝術創作者是不可或缺的,我當然也有許多感情的體悟。愛對我而言,曾經是很憂愁的,雖然它也帶給我很多快樂;但不幸的,憂愁是幸福的影子,總是出現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問她,現在對於當初離開她的戀人有什麼感想?覺得遺憾嗎?

「遺憾是絕對有的。很難過沒有辦法跟他繼續下去,舉竟,曾經,我們對這段感情是有過承諾的,為何不能牽着手過一輩子呢?人與人之間能產生愛情是很困難的,我們已經贏在起跑點上,卻不能堅持到終點。我常想,是為什麼呢?」

聽說那段感情就是姐弟戀,請問她還會再接受年輕的男生追求嗎?

「當然。基於市場供需問題,現代受女們都不得不把標準往下降,否則我們能選擇的對象只會愈來愈少;不像男人,不論幾歲,只要有能力,都能娶——十幾歲的小女生呢。」她又笑着說,現場的女性朋友都頻頻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只要是女人,不論活到幾歲,對愛情都有期待,都渴望被寵愛的感覺,我也不例外。我永遠不會對愛情失望,就如我對藝術創作的熱情:水不會熄滅。」

言秀樹讀著兩個月前藝文雜誌對安麗的專訪,那時,他們才剛剛認識,而安麗也因為上了談話節目而成為公眾人物。

然後,他們在昨晚有了進一步接觸;徹夜長談的結果,讓他們對彼此都有更深刻的認識。他感激她的坦白,也暗自心喜於她的接納,他們應該可以算是愛人了吧?

他向來最討厭日文里的那句「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在他的認知,男女之間是分得再清楚不過了,朋友是朋友,愛人歸愛人.沒有模糊的灰色地帶,這是感情很空白的言秀樹單純的想法。

不喜歡曖曖昧昧,很想告訴全世界,他為一個女人深深着迷,從來不了解愛情滋味的大帥哥,終於有了心愛的對象。

手機響了,他看來電顯示,是安麗的電話號碼。他咧開嘴,笑得好快樂。

「喂?這是超級無敵大帥哥秀哥哥的手機。」

「哦?那我打錯嘍,我只認識醜男言秀樹。」安麗笑着說。

「親愛的,找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太想我啦?」

「我是想你啊,想你什麼時候來幫我撤展。」

「噢,只有想利用人家的肉體時才會打電話來,真是冷酷無情的壞女人。

「那你願不願意被冷酷無情的壞女人利用啊?」

「願意願意。誰教人家早就是你的人呢,大姐——」

「死言秀樹,再叫我大姐試試看!」她裝凶,卻笑得更深。

「我愛大姐啊!費姐姐,我愛你,來,親一個,啵啵啵啵啵……」言秀樹對着手機猛親,毫不在意化妝室里陸續進來的節目來賓。

「秀哥哥,要開始錄影嘍!」場記小妹在門口喊著,兩隻眼睛直盯着他帥氣的背影,只差沒有流口水。秀哥哥真是太帥啦!連背影都帥氣到沒天理。

「知道了,我要錄影了,今天上烘發喔!晚上來我家,我幫你烘,保證讓你變成超級大美女。」

「你嫌我不夠美喔。」

「美——你美到讓我手抽筋。」

「什麼形容詞?」

「我好想你,安麗——」

「傻瓜。」

「你那裏好吵,跟誰在一起?」

「宋橋。」

「雖然他是同志,但畢竟是個男人,我不希望你老跟他泡在一起。」

「哈哈哈,他有興趣的不是我,是大帥哥你喔。」

「哈哈哈,謝嘍!」

「晚上見。」

「美人兒,請坐。」言秀樹向費安麗擺了個請入座的手勢。

第一次到他的髮型工作室,安麗很自然地參觀起裝潢佈置。言秀樹雖是個大男人,卻很有細膩的一面;他的工作室,不但佈置得十分溫馨,也很有個人風格。

「我第一次看見有人把髮廊佈置得跟咖啡廳一樣,除了燈光比較亮外,真的讓人很想坐下來喝咖啡。」安麗一面坐上沙發一面用手撫摸沙發毛茸茸的觸感。最近天氣變冷了,但她只披了件海藍色針織披肩,裏面穿着黑色套頭內搭上衣,下半身穿刷白緊身牛仔褲,褲管塞進墨綠色長統軍靴,一雙腿斜斜地交疊,更顯得修長性感。

「想不想喝咖啡?」

「你會煮?」

「當然——不會,我只會喝。等一下,我去買,你慢慢參觀。培養一下氣氛喔。」言秀樹很快閃出門到附近咖啡店買咖啡。

咖啡店正好舉辦特賣,人龍排得好長,言秀樹戴起墨鏡,跟着湊熱鬧。

買到想要的拿鐵后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回到工作室時天色都暗了。言秀樹還沒開門,便看見那個令他心悸的女人已經坐倒在沙發上,頭靠着抱枕,脖子睡得歪歪的,嘴唇微張,胸部規律地起伏,捲曲的發尾放肆地佔據胸前大半部分。

這女人,長相雖稱不上天姿國色,睡姿卻無比撩人,性威得令他招架不住。

透過玻璃門,他彷彿望見今生最美麗的女神,感動到不行.

轉開鑰匙,他放輕腳步,就怕吵醒了她;不想破壞這份寧靜,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櫃枱,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跟鉛筆,再輕輕走向她,用很拙劣的筆法,勾勒她的線條。

應該是這樣吧?不,不對,臉形晝得太圓了,這樣很像貢丸.哈哈,還是改尖一點好了,比較有古典美。但是頭髮好難晝喔!不像平常幫人剪頭髮容易多了,沒事燙這麼卷幹嘛?又不是小甜甜!

胸部大概有Ccup吧!記得摸起來的觸感,嘿嘿……哎呀,我在想什麼!嚴肅嚴肅,畫畫是很神聖的事,跟本大師剪髮一樣,都是很認真的,不可以想到那裏去。

半個鐘頭過去了,言秀樹心底OS個不停,額頭也開始冒汗。平時不管什麼剪,他都能輕輕鬆鬆應付,唯獨要他動手畫畫,竟覺手軟,心也濃得化不開。

因為太想念吻她嘴唇的感覺,他忍不住放下筆,才稍稍靠近她,就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純凈誘惑」香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內充滿了她的味道。

俯視着她無害的睡顏,他微笑,第一次,他無法用客觀的態變去評斷一個女人,沒有辦法為她的髮型打分數;在他眼裏,她約美麗已經破表。

好想吻她!他把唇湊近她,悄悄醞釀偷香,不料,她倏然睜開眼,瞪大,將他的後腦勺往前一扣,四辦唇就這樣黏住了。

嚇!她大小姐沒被嚇到,反倒是他大帥哥被判到!

「你……你會不會太狂野了點?你這樣害奴家心臟噗通跳,好害羞喔。」

「被嚇到啦!小弟弟。」奴家?虧他說得出這麼肉麻的話。安麗眯起眼,忍住笑。

「姐姐,你是怎麼了?怪怪的喲。」這麼猛,不像她的本色。

「我想過了,我決定跟你交往看看。」

「什麼叫決定跟我「交往看看」?我像是那麼隨便的人嗎?不是應該都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嗎?」他不滿意地說。

「正好相反,我只想談沒有負擔的戀愛,不結婚,不承諾,合則來,不合則散,怎麼樣?」她問。

「什麼怎麼樣?」

「答不答應?」

「不、答、應。」開玩笑,他堂堂言大帥哥,怎麼可以被一個女人任意玩弄感情呢?想不負責任?門兒都沒有。

「真的?」見他不吭聲,她笑着要起身:「那就當我沒說,拜嘍。」

「等等——」言秀樹將她按回沙發,臉色沉重了起來。「你是不是打算只跟我玩玩?還是只要是男人,你都會抱持着同樣的心態?」

「這兩者有什麼差別嗎?」

「差別大了。如果只是要要我,我還會覺得你挺有趣的,但假如你對所有男人都這樣,我會開始討厭你。」

「那就討厭我好了。」

吼!這女人真有本事惹他,害他氣得快要腦中風,還要跟她講道理,他上輩子鐵定是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今生才會被她給吃得死死的。那個自認超級會辯論的言秀樹,遇到費安麗,投降!

「你想照顧我一輩子就直說好了。」他沒好氣地說。

「什麼意思?」

「因為本帥哥快被你逼瘋了,最後不是進精神病院就是進醫院,難道你這個兇手都不用照顧我嗎?」

「別要嘴皮,我不吃那套。」她才不跟他瞎攪和呢。

「我不答應。我要那種認真的交往,成熟的交往,有計劃、有遠景……」

「要不要有前瞻性?」

「最好有。費安麗,我很誠懇地要求你當我女朋友,快說好。」

「幫我洗頭。」

「洗頭?那就表示你答應嘍?」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好了?」

「就這麼說定了,銀貨兩訖,本帥哥用我的勞力換取你的愛情,咱們誰都不吃虧。」

安麗笑了,這傢伙其實也有天真的一面嘛。

這麼稀罕她的愛情哦?害她小感動了一下。能被一個人如比重視,那感覺真有說不出的虛榮,她太沉醉其中了,欣喜到不能自己。

就這樣吧?答應他好了。也許,他真的能帶給她不同於以往的感受。她不是一直在高唱姐弟戀的好處嗎?就算最後終究不能在一起,也好過她一個人虛度光陰。

「你畫這什麼?」她注意到桌上擺了張紙,拿近細細端詳后又拿遠,歪著頭看了半天,才說:「畫得還不錯,挺有天份的。」

「真的?我還覺得我畫得好差,比例有點怪,怎麼改都不對勁。」

「可是神韻有捕捉到,這很不容易。線條乍看雖然粗心,細看卻有細膩的部分,像不像不是重點,能畫出精髓才是高招。」

對藝術家而言,繪畫技巧是可以磨練的,重要的並不是像不像或寫不寫實,而是在於藝術家所要表達的意涵能不能透過繪畫傳達。有時,太過講究技巧,反而會失去純真的味道,因此,藝術家是很忌諱被說匠氣的。

言秀樹害羞地抓起毛巾,圍上她的肩膀,解開她的發,讓她秀氣的髮絲在手掌上跳舞,反覆搓揉。她的發色黑中帶點紅,如她的性格,偶爾有點嗆辣;烏絲輕軟,握在手中,軟綿綿的,讓他想起小時候最愛吃的那種古早味棉花糖。

「命相學說女人頭髮細軟是好命的象徵。」他喃喃地說。

「那套用在我身上就不準了。」她笑着說。

「怎麼說?」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我是外婆跟舅舅帶大的。儘管外婆和舅舅待我就像親生孩子一樣,但我還是很害怕成為別人的負擔,所以我十八歲就獨自上台北念書,一個人生活,靠打工賺學費,常常熬夜畫插圖,我的近視就這麼來的。十八歲以後才開始近視,連醫生都很意外,可見我是用眼太過度了。」

「你是想跟我比誰命苦是吧?我媽從年輕時男友就一個換過一個,所以連她都不確定我老爸是誰,你說,我慘不慘?不過,無所謂,你遇到我,跟我遇到你之後,我們都可以很幸福。」

「真這麼篤定?我很好奇,你到底憑什麼這麼有信心,我們不會吵架分手?」

「因為我現在對你正熱烈啊,笨蛋!很多人面對愛人變心時常說:「你不是說過愛我嗎?為何卻騙我?」其實愛人並沒有騙他,在愛的那當下,的確是真心愛着的,只是後來不愛了而已。」

「原來你也懂這個道理?還滿有學問的嘛。」安麗麗笑笑,心裏卻產生一股淡淡的失落。明明說要談無負擔戀愛的人是她。為何在聽到他這麼灑脫的剖析后,卻威到空虛了?

難道,她遠不如自己所想的瀟灑,或是對言秀樹的認真已經超過她的想像?

她喜歡他,但還沒有到非他不可、失去他就天地變色的程度。來找他之前,她很清楚她要的是什麼,但此刻,她竟然有點不確定了。

「我說真的,安麗,我現在很愛你。」

「你愛我什麼?這不是女人跟男人的問題,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懂。費安麗這個女人太難纏,連問男人這種問題她都要解釋得這麼明白,因為怕他以為她跟其他女人一樣,總愛問男人這種問題。

「費安麗,你真的很好強。就算你以女人的立場來問男人這種問題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啊,你裝小女人一不會怎樣,我希望我的女人能依靠我。」

「大男人,沙豬秀。」

「對,我就愛你這樣,在男人面前永下低頭的樣子,但其實內心還是有軟弱的時候。我想,我就是想看你溫柔時的神情吧。我想看看,你需要我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按着她的肩膀,她的肩有點硬,有時候還會痛得呻吟,然後往他大腿一捏,報復回去;但是痛過後,肌肉得到放鬆,卻有種解放后的舒服,令她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他拿出店裏不輕易使用的頂級洗髮精,倒人手心,仔細搓,揉,直到洗液在手掌軟化成泡沫,才抹上她的發。

閉着眼,感受他指尖溫柔婉轉的觸摸,讓頭皮的每個毛細孔爭先恐後地舒張開來。當他用溫度調得恰到好處的溫水替她衝去滿頭泡泡,也洗去了她的煩憂,讓她暫時忘卻生活現實。

「今晚,我只為你一個人服務喔。」他一邊細心地用毛巾替她吸去發尾的水分,一面對她放電。

"免費的?」

「當然不是……」他把原本覆蓋住她的毛巾往前扯,她重心不穩,跌進他懷中,他展臂網住她的身體,也網住她的心。

「言秀樹,怎麼辦?姐姐真的心動了。」躺在他懷中,感覺軟弱,竟有種想從此賴著不離開的衝動。

「那最好。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言秀樹很有氣質地起身,找出一張CD,按下他要的歌曲;拉起她的手。「我們來跳舞。」

音樂響起,是深情的Altlaskofyou。安麗眯起眼,驚喜地說:「你也愛「歌劇魅影」?」

「什麼話!難道我們這種市、井、小、民就不能懂嗎?」

「哈哈,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很高興你也喜歡聽這部音樂劇,這部戲曾經陪伴我度過整個大一暑假,每天睡前都要聽好幾遍,聽到睡着為止。」

兩人聽着音樂,對飲冷了的咖啡,卻依然興味盎然。幸福。也不過如此。

「別動,我想畫你。你就站在那裏,不要動,乖。」

她的一句「乖」逗笑他,看她像只頑皮的貓眯,迅速眺往她的大包包,從裏頭掏出隨身攜帶的素描本跟粉彩筆,雙腿交疊坐在地上,閉起右眼,用鉛筆在他身上不斷比畫,抓出正確比例。

「要畫出我十分之一帥喔。」

「哈哈,我怕畫太帥會有欺騙大眾的嫌疑。」

最後,她還是沒有畫成,因為言秀樹不停地鬧她。太幸福的時候,是不會想畫畫的,那太浪費了,他們都只想把握當下的每分每秒。

笑鬧中,言秀樹把她推倒,鉛筆滾進沙發底下,害羞地,不敢張望那對親密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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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做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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