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兩個小時后,言秀樹很小人地來到費安麗的住處。

費安麗一邊幫他開門,一邊跟陳辰講手機。「是,我知道。我門窗有關緊,沒有問題。雖然停電了,但我有自製的手工蠟燭。對……就是上次送你助理的那個香精蠟燭,聽說她愛得不得了,呵呵。」

她邊講電話邊用眼神示意他進門,等他關好大門,她則背對着他繼續聊天。

這太過分了吧?言秀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估算好,費小姐第一眼見到他千辛萬苦買來的麻辣鍋,一定會感動得跳起來,歡欣鼓舞地投進他的懷抱,然後他大帥哥會很得意,替她拭去臉上感激的淚水……

但,感動在哪裏?歡喜又在哪裏?他只看見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自顧自地跟別的野男人講電話!

一陣冷風吹來,他站在蠟燭旁,周圍一片黑暗,更顯他處境之凄涼!

哼,他才不做小可憐。自動走進小廚房,找出足以盛麻辣鍋的不鏽鋼鍋,然後放在瓦斯爐上繼續慢慢煮。

半小時后,當安麗終於掛上電話,才企圖尋找那個身影。

廚房裏沒有蠟燭,只有瓦斯爐的火光映照着,把言秀樹的影子拖得好長,形成一種鬼魅的氣氛;但她並不感到害怕,對於讓一個還算陌生的男子在夜裏進到她的屋子裏,她沒有不安,甚至還感到溫暖。

聽不見她的聲音,言秀樹好奇地轉過頭去,發現她已經站在廚房門口,用一雙松鼠般的眼睛望着他;不知為什麼,當時,她的眼睛讓他聯想到松鼠。

「愣在那裏幹嘛?等你長舌完,火鍋都涼了,所以我替你加熱一下,要吃了吧?」他笑着,戴起防熱手套,端起鍋子,放在客廳的木桌上。

「你……還真的買到了哦?颱風天耶。」怎麼可能!她好意外。

「開玩笑,我是誰啊,做人就要了解自己的斤雨,我報上言季樹的大名,老闆馬上奉上貨物,不蓋你。」

「一定是你說了什麼謊吧?」

「別廢話,吃不吃啊?沒想到我冒着風雨給你買愛心消夜,你竟然不理我,跟其他男人聊得那麼開心。為什麼你明明對別人很好,卻對我那麼壞?」老掛他電話!

「我跟陳辰是認識多年的朋友,至於你嘛……是不吵不相識,非敵亦非友。」

「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就不想當你的敵人或朋友。」他賴皮.注意到她初初盤起的發,笑容加深了。「我想的沒錯,這發質果然很適合你,很漂亮。」

突然被他稱讚,她反而害羞起來。「我照着你的方法盤,結果還滿容易的。」

「下次要不要來我店裏,我幫你設計髮型?」

」不要。你一定會趁機報復。」

「開玩笑,本少爺價碼很貴的,等我剪髮的客人排到明年除夕了,你還不要!」

「你哪裏貴了?我不是才花一塊錢嗎?呵呵……」

」……」言秀樹第一次感到無言,他望着桌上那做成玫瑰造型的蠟燭,透明的蠟中還看得見幾片粉紅花辦,空氣里依稀聞得到淡淡花香。

「怎麼樣?是不是很棒啊?很有氣氛對不對?可惜竟然是你這個弟弟在這裏陪我.要浪漫也浪漫不起來。」安麗很自在地舀了碗鍋底紅湯,很快地碗底又空了。

」你這樣喝湯不怕胃痛哦?」很辣耶!言秀樹雖然不怕辣,但第一次看見人家這樣喝湯,胃都替她辣起來了。

「我是鐵胃,最愛吃辣。」她拍拍肚皮,很自傲喔。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儲藏室嗎?」

「請便啊。」

言秀樹點起另一支蠟燭,小心翼翼地倒了蠟淚在小碟子上,趁蠟未冷卻凝固時把整支蠟燭固定在碟子上,然後捧著碟子往隔壁走去。其實他不過是想去看那座雕像。

五分鐘后,他踅回,伸伸舌頭說:「原來電影演的都是真的,晚上的美術教室真的很恐怖。」他說得沒錯,光是在停電的夜裏看見那些石膏像就夠嚇人的了,更何況裏面還擺了許多肖像畫。「你畫那個高董幹嘛?藝術家也替入畫肖像哦?」

「不幫人畫像,叫我喝露水嗎?笨蛋。」

「那你也幫我畫,要畫帥一點喔。」

「二十萬。」她低頭繼續吃。「畫你是個挑戰。」

「因為很難畫出我的帥嗎?」他搓著下巴,對自己的外表超有自信。

「沒錯。因為你長得毫無瑕疵,換句話說,就是太完美;再換句話說,就是沒有特色;你長得完全像那些羅曼史小說封面人物,因為太好看,也就沒有什麼特質,很難畫得像又好。」

沒、有、特、色?對一個帥哥來說,說他長得沒有特色,就等於抹滅了他的一切,全世界再沒有比這句話更能摧毀一個人的信心了,費安麗,算你狠!

「胡說。誰說帥哥就等於沒特色?木村拓哉夠帥了吧?他的性感厚唇是他的特色;裴勇俊的帥則在於他的眼鏡;梁朝偉是眼神,他的眼神最深情;至於我本人嘛……你不覺得我的眼神也很有魅力、很性感嗎?」

他忽然向她靠近,用一種幾近媚惑的姿態凝視着她,讓她想起日劇「西洋古董洋果子店」里有「魔性的gay」之稱的蛋糕師傅小野。「言秀樹,你老實說,你是不是gay啊?」

「我是gay?你說我是gay?我長得像嗎?啊?」言秀樹額頭三條杠,他哪裏像同性戀了?他這麼色,怎麼可能是gay!

「你別激動。在藝術圈裏,同性戀我是司空見慣了,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隱瞞,我可以介紹我的「好姐妹」宋橋給你認識認識,他是我這次展覽的夥伴,也是我很好的「閨中密友」,他剛剛才失戀,對方也是有名的音樂才子,還沒出櫃,說出來包準你會嚇一跳……」

「等等!我對演藝圈的八卦沒興趣,而且我也不是同性戀。」開、開什麼玩笑!他言秀樹可是百分之兩百的異性戀者,還介紹好姐妹勒。

「你不必不好意思……」

「我……我不好意思什麼?有什麼好不好意思?」你這女人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本帥苛如假包換是個愛好女色的昏君,跟查爾斯王子一樣,我只想成為女人的衛生棉條,這樣夠不夠?夠不夠?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其實在這個時代,同性戀已經不稀奇?」

吼,秀才遇到兵。言秀樹對上費安麗等於投降。

「我、不、是!」言秀樹不想再跟這女人多說.直接用行動證明。

他捉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胸前一扯,讓她靠在他身上,然後用力吻上她的唇。

有一瞬,費安麗以為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胸口,她全身失去重力,雙唇熱辣辣,腳底像有好幾隻螞蟻在爬,爬呀爬的,爬上她心窩,搔得她心痒痒,全身不自在。

言秀樹雖然女人緣好到爆,但如此積極主動還是生平頭一遭:他手心冒冷汗,身體卻好灼熱,一股熱情從內心深處澎湃洶湧.充塞他胸中,滿得幾乎就要爆炸開來,「言秀樹,你幹嘛?」安麗用力脫身,黑暗裏,晶燦著一雙眼,渾身散發着說不出的性感.令言秀樹看得痴了。

這女人的美,任何名模都比不上。

「對……對不起。」等等!他說什麼?他言秀樹什麼時候跟女人道過歉了!

「你回去吧。」她移開視線,慶幸這時刻停電,所以他無法清楚看見她紅透的臉。

「費安麗,你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男人?」他好挫折,第一次,他的吻對一個女人來說,避之唯恐不及。

「感覺對就對。」

「那我呢?我給你的感覺不夠好?」

「我是學藝術的,做事完全憑感覺,所以我很相信一見鍾情.如果第一眼沒讓我愛上,以後也不可能。」

就這麼簡單?原來,他早就錯失被她愛上的機會。

「這……這太冒險了吧?你怎麼能光憑第一眼就決定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你過去的經驗法則應該能告訴你,這是行不通的。」

「不用你操心。」她狠心拒絕繼續這話題。「風雨小了,我也該睡了,你快點回去吧。」

因為她那麼冷,言秀樹也覺得自討沒趣,方才還信誓旦旦說要追她,現在滿腔熱血全被她的態度給澆熄了。

不過是一個吻,就他的直覺,她並不討厭他吻她的,為什麼這麼急着把他推開?

言秀樹沮喪,感覺心很寒,費安麗不接受他的討好,閃他像瘟疫。但是他終於了解,她不會愛上他是因為他第一次表現太壞,並不是他本身不好。

該怎麼辦?剛剛那一吻,讓他好激動;但是她冷漠的表現,卻又令他好難過。他從來沒有嘗過這種狂喜又狂悲的心情,愛上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快樂又這麼失落?

他還是自由自在的言秀樹嗎?沒有遇見費安麗之前,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訴自己,他很喜歡一個人的生活,但遇見她之後。他開始不確定了……

安麗躺在床上,默默聽着門外的動靜。那人只徘徊了一會兒,便選擇離開。

她坐了起來,很想出去跟他說些什麼,慢走或是謝謝之類無關痛癢的話,但她卻動彈不了,眼睛緊盯着天花板,四周黑壓壓一片,她的臉頰還溫熱著。

她被嚇到了。幾百年沒跟人接吻,言秀樹像個情場老手,輕易就撩撥起她隱藏已久的慾望。

她沒有說謊。對愛情,她很重視第一印象,如果一開始沒有火花,後來就提不起興緻;不只對言秀樹,對陳辰也是如此。只是,不了解的人,還以為她對追求者冷若冰霜,是因為已不再追求愛情。

但,哪個女人不渴望愛?費安麗當然也希冀生命中再出現一個真心相愛的男人,她才不要一輩子再下被人愛,或不再愛人:她沒有可能因為幾次戀愛失敗就對男人絕望,那不是她的性格;身為畫家,她有的是滿滿的愛,只是,要找出口,卻是那麼難。

就在想得出神之際,門忽然被打開,她下意識地拽緊胸前的棉被,書秀樹望着她,她心跳得好快好快,燈倏地亮了,電來了,她總算看清楚言秀樹的臉,他扎著馬尾,神色溫柔,兩人之間,就像這燈似的,宛如突然通電了、亮了!

「看在我幫你做了那麼多事的份上,你總該給我展覽的邀請函吧?」

「喔,我都忘了。在桌上,你自己拿吧。」

言秀樹走向她的電腦桌,從桌上抽走一份邀請函。「因為我是特別的,所以我的邀請函一定要跟別人不一樣。」他走向她,將帖子按在她唇上三秒,然後很滿意地說:「只有我的有安麗小姐的香吻喔。」

說完,很帥氣地離去,留下她兀自發愣。

荒謬!安麗察覺自己不規律的心跳竟然來自那個男人;方才,他回來時,她居然有那麼點喜悅,有那麼一瞬,她以為真的遇到那個對的人了。言秀樹打破了她對愛情的規則,她竟會喜次一個原來很討厭的人?

「喂,色魔亮,我們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幹嘛?」

言秀樹蹲在耿之亮旁邊,很不解。星期一下午,被他的好兄弟拖來華山藝文區的展覽會場,做、布、置!

「來幫逸慈啊。還有,你不是發誓要泡到費安麗?亮哥哥我可是在為你鋪路耶,還不感激我?」

「感激個屁!憑我言某人這種A咖,追馬子還需要用到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苦肉計?哼!這麼下賤,老子我才不幹,拜拜。」

忙了三個多小時,油漆、釘木板、搬畫框……言秀樹沒有一刻偷懶,室內雖然有冷氣,但工作中忙進忙出的,汗衫都不知濕了又幹了幾回,可惜了他原本一身勁裝,最後還不是全脫了,上身只剩一件黑色背心。

就算是如此「落魄」,還是有幾個眼尖的女性認齣電視上的秀哥哥,尖叫着圍住他,拚命想親近他。

看到沒、看到沒?不識相的女人,還不快點跟過來,一起膜拜我?言秀樹心底0S,視線尋找著費安麗。那該死的可愛女人,不但對他視若無睹,還跟着個娘娘腔有說有笑,好不親熱;氣死他也!

「幹嘛?生氣了?」耿之亮笑着一口白牙,看起來好刺眼。

「沒錯!死小亮,告訴你,咱們馬子各把各的,不要叫爺爺我做苦力好博取同情,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我真是錯看你了,小亮亮,你不是男人!」

「無所謂。是誰告訴我,在愛情面前是不講尊嚴的?」

「那是對女人而言,我言秀樹什麼都沒有,就是要自尊。我天生自尊心強。」

「那你回去好了,我還要陪逸慈;她說我今天好辛苦,要慰勞我,不知會怎麼個「慰勞」法,人家好期待喔。」

「下流,色胚,耿之亮,我真是看不起你!」

「沒關係,你儘管嫉妒好了,你愈酸,老子我就愈爽,哈哈哈

「耿之亮,你還有沒有半點良心啊你——」

言秀樹把脖子上的毛巾甩下來,塞進耿之亮笑開的大嘴。「笑不出來了吧!再笑、再笑……」

「言秀樹,你幼稚園沒畢業是不是?」一個冷冷的女聲從背後傳來,費安麗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

「安麗,你去休息,這裏交給我們就好,我保證一定會讓你的作品美美的掛上去。」

狗腿亮:安麗是你叫的哦?言秀樹給他一記白眼,很講義氣。地把他兄弟推到一旁與牆親吻。

「安麗,別理這隻吵雜的蟲子,我今天刷了油漆,地板打了蠟.還做了很多令人聞之鼻酸的苦差事……」

「這麼點小事就喊苦哦?我念美術系的時候,還得自己扛二十公斤的大木頭上學呢!學校可是在半山腰喔。」

靠!這女人真沒同情心,竟然跟他比起誰辛苦來了。

「你剛剛不是還說你不幹了,要走了?」

「小亮亮,你吃完毛巾還餓不餓啊?要不要吃哥哥的拳頭,啊?」

「夠了,你們兩個還不快去掛畫!」

聽,這像話嗎?他可是玉樹臨風的言秀樹耶,竟然被個恰北北的女人呼來喝去,一點羞恥心都沒有,簡直是帥哥界的恥辱!

耿之亮看着他兄弟緊握拳頭,一副想干架的模樣。吼!該不會是隱忍太久,要對費小姐火山爆發了?有好戲看耶。

言秀樹的確是英雄氣短,但他很快便壓下火氣,對費小姐露出無敵親切的笑容。「好的,我馬上去弄.你別急。」

耿之亮滑倒!這位男士可以再狗腿一點,等費小姐走遠,耿之亮忍不住捧著肚子爆笑。「哈哈!是誰說他自尊心很強的,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重要的是我要泡上她。真是的,費安麗.你完全引起了本帥哥征服的慾望,我要像那些肥皂劇一樣,等你深深愛上本帥哥之後,再狠狠拋棄你,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言秀樹指著費安麗的背影撂狠話,安麗背後彷彿安裝了雷達。居然回頭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告訴他,她聽得見他在她背後說了渾話,讓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指瑟縮了那麼下,好殺!

他真的愛煞了那個總是隨意用沙魚夾夾着馬尾卻又亂有型的女人,好想輕撫那頭秀髮,陶醉在她發上飄來的淡淡玫瑰香味里。

安麗與宋橋的雙聯展開幕酒會在周六下午舉行,兩位藝壇名人自然吸引了許多名家前往觀展。

言秀樹依然是那個調調,穿着花襯衫、牛仔褲,頭髮披肩,活像從時裝雜誌走出來的人物,隨性、懶散,還帶點頹廢。比費安麗更像個藝術家。

然而在這樣的場合,安麗拋掉所有花花綠綠的衣服,穿着桃紅色V領網紗小禮服,頭髮綰著高高的馬尾,別着朵白色水鑽玫瑰花,高貴搶眼,足上蹬著銀粉淡金蔥色尖頭高跟鞋,把腿邵線條拉得好長,性感得不得了。

第一次見到她穿得這麼女人,言秀樹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可恨!這女人存心氣死他嗎?平常穿得好中性,在這種人多的場合卻穿得這麼惹火!惹他肝火上升,不想別的男人眼睛吃丑腐,巴不得馬上跟她換裝。

「小亮亮,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麼有水平的場合里?這裏背景跟你很不搭,你的長相完全破壞了安麗小姐的作品,我建議你快點滾。」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被安麗小姐親自邀請來的喔,夠有面子了吧?」

不爽的事又添了一件。沒想到費安麗連對耿之亮都比對他好,他真是夠卑微、夠可憐的,委屈程度直逼五顆星,簡直可以去演賣火柴的小女孩了。」

費安麗遠遠的就看見了那個耀眼的男人,她嬌笑着向他走過來。這幾天他幫了好多忙,她都看見了,也感覺得到他的誠意,隱約明白他是來真的,卻害怕會破壞這份美好而不敢接受他的殷勤;不過,她的確是很感動。

這個男人表面上嘴巴好壞,心地卻很善良,她清楚,她都知道。

看見那朵盛開的玫瑰向他緩緩靠近,言秀樹也心花怒放,對她施展最頂級的魅功,就怕她不上鈎。

她應該有點喜歡我了吧?是吧?瞧,她正對着我笑,笑得好燦爛,雙眸明亮無比,多像初開的紅玫瑰。此刻,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在此之前,我不敢相信她會是我的菜,但她真的出現在我生命中,感謝上帝!言秀樹滿心感激,等待他愛的女人來到他面前,讓他讚賞她的美。

然而,費安麗的目光卻在下一秒鐘越過他,停留在他身後遙遠的某個定點,瞬間,言秀樹成為她眼裏朦朧的背景。

他並沒有馬上轉過頭去,看看她到底發現了什麼。

他只是細心解讀她眼底閃過的某些複雜情緒,她看見什麼,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她的心情而已。

她有點驚訝、歡喜,還帶着惆帳與失望,是什麼原因,使一向對他擺酷臉的費安麗眼裏出現如此溫柔又埋怨的顏色?

言秀樹大約可以猜出她必定是看見了很特別的人,但他還是沒有隨她的視線望去。

費安麗看見韓甚遠;隔着言秀樹,韓甚遠也正凝視着她。

多久了?安麗忘了有多久不曾接觸到那抹柔情的神色了,那揉合著悲傷、遺憾與憤怒的複雜顏料,在時光沖積下,早已退了色。

「喂!小亮亮,那個男人是誰?」言秀樹很不是滋味地盯着那個奪走她目光的男人。

「聽說是安麗小姐的前男友,長得不錯,有點像福山雅治。」

「那樣叫長得不錯哦?我要不要替你掛眼科?好,再給你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我問你,跟本帥哥比起來怎麼樣?」

「幹嘛?對自己沒信心哦?真難得勒。」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沒聽過哦?算了,你連幼稚園都沒畢業,當然不懂這麼深奧的道理嘍。」

「我幼稚園的確是沒畢業啦,你儘管看不起我,反正你也只比我多一張畢業證書,有什麼了不起?啊?」

「你們兩個到底在吵什麼?真的很像婆婆媽媽耶。」孫逸慈悄悄地靠近他們,很不幸地全程聽到了這段無意義的對話。

「沒啊,就阿樹在問費小姐前男友的事。沒想到她前男友長得還人模人樣。逸慈,安麗是不是還對她前男友念念不忘?她前男友——」

「夠了吧?你幹嘛一直重複「前男友」啊?前男友了不起啊?

"夠了吧?你幹嘛一直重複:剛男友」啊?前男反J小起啊?不過是比我早一步認識安麗而已,幹嘛一直提?」

「因為人家畢竟曾經是「男友」嘛,你連男友都構小上還敢說?」

「拜託,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才是現在式、未來式,你懂嗎?」

逸慈默默在旁,冷眼看着韓甚遠走向安麗,偏偏安麗那個不爭氣的女人,乍見他竟露出恍惚的眼神,讓韓甚遠誤以為他還能左右她的心。

「你怎麼會來?我不記得有邀請你。」

「你的新聞版面那麼大,我不想知道都難。」

「你應該很忙吧,幹嘛還浪費時間來呢?」

「我回台灣一個多月了,很抱歉一直沒有跟你聯絡,但我心中始終惦記着你。我說真的,安麗,我好想你。」

「你是為了記者來的吧?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曝光機會,對你的個展會很有幫助。如果你要我替你宣傳,打個電話給我助理,我可以替你跟我的記者朋友聯繫,多登點你的新聞就是。」

「安麗,我找你不是為了要談公事,我是真的想見你。」

「那麼,你見到了,再見。」安麗掉頭欲走。

「安麗——」韓甚遠心急地拽住她的右手。

一個聲音插進他們。「小麗麗,你今天穿得真美,可惜髮型太老氣嘍,過來,讓我幫你順順,保證會美麗升級喔。」言秀樹不著痕迹地掰開韓甚遠的手,把安麗扯向自己,故意製造他們很親密的錯覺。

韓甚遠臉色微慍,擺起臉色。「安麗,他是誰?」

「宇宙無敵世界超級大帥哥是也。」

哈!安麗笑了。這男人真是有本事自吹自擂,雖然她完全同意,他的確有本錢自誇自戀。

「安麗,要不要告訴他我跟你之間的關係?」

「我們哪有……」哪有什麼關係?她話沒說完,言秀樹已經搶話了:「我們是小天使與小主人的關係。換句話說,我是安麗小姐的人,是她愛情的「俘虜」,所以她可以對我呼來喚去,為所欲為,我都不敢反抗的。」

「幼稚。」面對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言秀樹,韓甚遠備感威脅。第一次感受到這麼重的壓迫感。

「安麗,他說你幼稚。」言秀樹很故意喔。

」我說的是你!」來人啊!誰來把這白目帶走?韓甚遠開始察覺這傢伙很有把人逼瘋的本領。

「我哪裏幼稚?」要挑起戰火嘍!

「你從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幼稚。我不敢相信,安麗,你去哪裏認識這個無賴?」

「安麗,他在罵你喔。」言秀樹使出挑撥離間的招式。

「我哪有罵她?!你不要顛倒是非,我只是說你幼稚又無賴。」

「我哪裏幼稚?哪裏無賴?」

「你——」不,不行,這樣下去不但沒完沒了,而且還會陷入鬼打牆的境地,危險啊!韓甚遠決定住嘴,不貪一時口舌之快,讓敵人稱心如意。

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還不快閃?言秀樹用眼神向他示威,韓甚遠臉紅氣悶,安麗看進眼裏,嘴角泛笑。言秀樹真是個寶,讓她一下子忘了再次面對舊情人的尷尬,也忘了該傷悲還是嘆息,而他竟然能輕易把她的目光重新找回。她輕輕抬睫仰望他,發現他任何角度都完美無缺,連下巴與脖子的接連處線條都恰到好處。

「安麗,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聊聊。」韓甚遠再次握住安麗的手。

「對不起,我很忙。」

「聽到沒?她說她很忙,意思就是不想跟你聊。」言秀樹橫眉注視着情敵。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找個地方敘舊。」韓甚遠不死心。

「人家都說不想跟你聊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吼!韓甚遠很想踹走這隻吵人的蒼蠅,但蒼蠅很頑固,固守着他的城池,不肯讓步。

「安麗……」一道尾聲拉得好長的嗓音傳來,是她的好友宋橋在呼喚她。

宋橋的性向向來公開,而他也從來不掩飾自己對男人的喜愛,一見安麗身旁圍着兩個帥哥,立刻飛奔過來。「這兩個帥哥是誰?介紹紿人家認識……」

「韓甚遠。」韓甚遠雖然知道宋橋是同性戀,但因為他是畫壇前輩,因此主動示好。

「那個負心漢?」果然,宋橋一聽是他,馬上覺得他根本不帥,冷哼一聲後轉向言秀樹。

韓甚遠猜出安麗一定跟他說過很多關於自己的壞話,因而又羞又怒,卻只能幹瞪眼,心想自己又少了一個建立名聲的人脈,畢竟,宋橋在畫壇頗具影響力,他不能得罪。

「那這位大帥哥又是誰啊?」好俊喔!宋橋只差沒流下口水。

「你認不出我?真是太傷人家的心了,像我這麼帥的人不多耶。」言秀樹施展他的招牌笑容。

「你是……電視上的那個秀哥哥?啊!你竟然是秀哥哥!」宋橋像挖到寶似的,興奮地擁抱他。

「討厭,每次都被認出來。」好委屈喔!人家又不是故意要長得這麼帥。書秀樹再向安麗眨眼。

「安麗,快說,你跟秀哥哥是什麼關係?是男朋友還是曖昧中?如果都不是,那我可要不客氣嘍。」宋橋親密地拽著言秀樹的手臂。

「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喜歡的話,你儘管夾去使用。」好大方喔。

「可惜,這帥哥不是耶……」好可惜呢,宋橋說。

「不是什麼?不是同志對吧?嘿嘿,我早就說我不是嘛。」沉冤得雪,言秀樹留下感動的眼淚。

安麗只是笑着。這天真的傢伙,總是嘻皮笑臉,一副沒有煩惱的痞子樣,只是愈與他相處愈發覺,在他無害的外表下,會不會也包藏着一顆敏感又溫柔的心?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只想做你的男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只想做你的男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