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發生什麼事了?」

見程孜凡面容蒼白,一身狼狽,身後還跟着熊騰雲,杜歆驚愕地問道。

聽到杜歆的聲音,她抬起頭,不知要如何回答。

「剛才在樓下遇見一群飈車族。」怕引起騷動,熊騰雲似是而非地代她回答。

杜歆張大了嘴。驚呼:「怎麼會有飈車族?」

「不清楚。」程孜凡眼神茫然地搖頭。

杜歆遺想多問幾句,瞥見熊騰雲投射而來要她閉嘴的警告眼神,她止住疑問,輕聲說道;「要不要先洗個熱水澡?」

程孜凡點點頭。杜歆便走進浴室幫她張羅。

他要走了嗎?程孜凡在心底思忖著。

她外表看似冷靜,其實心裏好怕好怕……幾次嚅嚅唇瓣,卻是無語,她就是開不了口,一旦被拒絕,那是多大的難堪啊

「謝謝。」她低頭說道。然後封閉內在那個脆弱的自我。

這女人真不可愛!分明柔弱得需要他留下來,卻又ㄍ—ㄥ得不願意說出口。如果不是她眼底泄露出來的無助渴望,他真要被她氣死了!

「要我留下來嗎?」偏不如她願,他就是要她說出口。

一雙杏眼無奈且無助地瞰着他,排唇緊咬着,連她都不解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

他耐心專註地盯着她,誰知某個不長眼的傢伙半路殺了出來。

「孜凡,我幫你準備好了!」處在狀況外的杜歆走出浴室揚聲喊道。

程孜凡應謝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就走進浴室。

熊騰雲五宮險些扭曲變形,他轉頭瞪向杜歆。

杜歆畏縮了一下。她說錯什麼了嗎?好歹她也是他的家教老師,就不能尊重一下下嗎?

「我是老師耶。」氣勢弱弱地說着,很沒有說服力。

「再說一次?」冷冷淡淡的聲音,恐嚇程度卻破表。

雙手食指在小嘴上划個×,杜歆忙不迭地搖著頭,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今天她被校長叫進去,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孜凡已經說過,他仍想聽聽其他人的看法。

杜歆也很為程孜凡抱屈,聽他一問,便將今天學校的事情詳細說明。

同此時,程孜凡將身體浸泡在溫熱的水裏,腦海開始浮現今晚發生的事。那些人為何針對她?想起這幾天學校發生的事……不可能!學校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處理事情。

她弓起身子,緊緊地抱住自己。不敢想像今晚如果熊騰雲沒趕到,她會遭受什麼傷害折磨?一旦被強行帶走……她將頭埋進水裏,無法再想下去了。

更令她驚駭的是,她發現自己對熊騰雲的感情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深,好怕自己對他的依賴會演變成習慣。

她已習慣一個人的日子。從小到大,沒有人會為她留下來;不管是爸爸或是媽媽,無論她表現得多麼認真努力,他們仍是選擇了另一半,留下她獨自一人;就連初戀男友一一即使她放下自尊哭求,他仍是沒有為她留下來。

此刻紊亂的心情只是-再地提醒着她,她向來自詡的獨立堅強原來都只是假像。清冷自持的外在瞬息崩潰,壓抑內心深處那個無助的小女孩跑了出來,呆坐浴缸里的她再也忍不住地抱頭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也忘了水溫逐漸變涼,直到一記敲門聲將她震醒。

「我數到三,再不出來我就破門而入。」聲音里有着不易察覺的擔心,熊騰雲閑始喊道--

是他!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帶着些許驚喜。

「二--」聲音里有着蓄勢待發的能量。

「三--」

「不可以!」她及時喊出聲來。

熊騰曇寫鬆了口氣,揪緊的心總算放鬆下來。

「那就快出來。」聲音回復平日慣有的慵懶不耐。

「程孜凡急忙站起來,用毛巾將頭髮包住。擦乾身體穿上衣服,打開浴室門走了出來。

她目光掃了一圈,客廳里只有他一個人,想必杜歆已經回房休息了。

熊騰雲呆住。泡過熱水澡、一身紅通的她,彷彿也將冷漠淡靜的外在刷去。天哪!穿着短褲T恤的小凡、一臉白凈略帶怯意的小凡……看起來竟是如此清新可口!

他開始儐疑自己留下來是明智之舉嗎?

他肆無忌憚的打量照理說應該會惹來她的說教,然而此時她卻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芙頰上的酣紅不知是熱水澡的關係,還是眼前那道灼熱視線所造成?

最後還是他出聲打破這異樣的紛汛圍。

「過來。」聲音里有着些許霸道。

她怔了怔,順從地走了過去,坐在單人沙發上。熊騰雲拿出急救箱--想必是杜歆拿給他的--幫她手臂上的擦傷消毒上藥。

「不用麻煩了。」只是小擦傷,沒什麼明顯傷口。

「不行,還是得處理。」拉住手臂堅持幫她消毒上藥。

瞧他專註的眼神,手勁像是處理什麼易碎品似地溫柔,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好些拍,此刻正紊亂無章法地跳動。

他赫然抬起眼,兩人眼神瞬息交會。在那雙幽深黑瞳里,有着毫不保留的愛憐,深情無限。她想起了先前那一記烙印之吻,登時雙頰飛紅。

他的手指不知何時來到她粉致的面頰,以指腹輕撫著。見她羞然無助的神色,再思及剛才的驚險,他仍心有餘悸。此刻很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讓她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快把頭髮吹乾,免得着涼。」半晌,他方清了清緊縮的喉嚨,低啞說道。如果可以,他很想親自為她服務。

她輕應一聲,順從地走進卧室吹整頭髮,半晌才驚覺這男人真的很愛用命令的口氣,更駭異的是,她竟也一反常態地乖順聽從。

她禁不住睨向外邊,此時,熊騰雲正走向陽台講著電話。

許久,她走出房間,見他坐在單人沙發上一臉深思。她走了過去,坐到一旁的長沙發上。

「你暫時搬到我家。」他的話令她錯愕。

「為什麼?」半晌,她回過神。

「今晚的襲擊不是偶發,那些人如果又來了呢?」剛剛的電話是阿吉打來的,通報的內容讓他不得不作此決定,因為是她……他怎麼也無法等閑看待。

她聽了,臉色一變!他說的沒錯,但一味躲藏絕對不是好方法,她不可熊直這樣過生活,何況還會打擾他們一家人。她擰著眉深思著。

「可以報警。」

「沒有傷亡,沒有證據,警力的介入有限。報警也行,但我絕對會親自揪出幕後那隻大蟲。」敢傷害她,他絕對會讓那些人付出更大的代價。

今晚很湊巧的,守望隊員莫名地拉了一整晚的肚子,巷口監視器不知何時被人破壞了,即使留下了那輛摩托車,相信也是贓車杳不出所以然。

「簡單收一收,阿吉在樓下等了。」語畢,他站了起來。

「我沒有答應要去住你家。」她仍端坐着,沒有任何動作,心裏惱着他為何擅作主張,而不是跟她好好討論后再做決定呢?

「你……」熊騰雲瞪大眼,這女人是在跟他耍性子?!

她淡定思緒,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就像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勇敢地跳出來拯救公主。能躲在男人的羽翼下無憂無慮或許很吸引人,但真要當個天真無知的小女人,她卻很難順從地配合。她希望的不只是王子能挺身為她屠龍,更希望自己有能力與他並肩作戰。

「我的事情不能丟給別人就算了,我得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你會怎麼處理。」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表情?他心中登時燒起一把無名火,黑眸閃著冷冷的笑意。

「就把那些人砍斷四肢丟進海里喂鯊魚。」他沒好氣地胡扯道。

「你是開玩笑的吧?」她瞪大眼,不以為然地望向他。

「你也知道我是在開玩笑嘛。」原來她也是有幽默感的嘛,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心底卻是喟嘆一聲。對這個女人真的快豎起白旗!

黝黑的深眸掠過一抹哀痛,他是肉身之人,也是會受傷的。

她睨視着,對他的冷諷不以為意,然而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發現那雙暖熱的眸倏忽閃過一抹痛苦無奈,她感覺心頭一緊。

初次相見,她似乎就認定他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是個滿腦思淫慾、只懂得拳頭的前黑道大哥……然而愈是相處,這些膚淺的認知就逐一被推翻。

她欲言又止,一聲歉意梗在心上,卻是怎麼也訴不出。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也希望你在做決定時能多尊重我的想法,不要過於大男人而忽視女性的存在價值。」雖然有些理虧,她仍為自己辯駁。

「我承認我很大男人,想好好保護我的女人,但不代表我就忽視女性存在價值。大男人也可以很尊重女人的自主權,不過,這件事有關我的專業,當然由我來決定。」如果是教育方面,他當然拱手相讓。

「由誰決定並不是你說了就算。」明知道他說的沒錯,她偏找值似地反駁。或許她僅是彷徨,害怕在愛情里一旦失去自主權,她還會是她嗎?

她知道自己此刻像個胡鬧任性的小女孩,卻止不住想要向他撒賴的慾望,彷彿要去試探他的底線何在。

熊騰雲冷冷看着她,彷彿要看進她內心真正的想法。見她眸底浮現一抹猶如小女孩的驕恣任性,他心底暗自揚起一抹苦笑……算他上輩子欠她的,這女人可是難得會有如此的表現。

「我雖然快被你氣炸了,但別以為我會讓你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今晚我留下來。明天,住我家還是我過來,你選一個。人家英雄救美好說也能獲得美人親吻,我得到的獎勵卻是一肚子氣。」免不了還是要小小抱怨一下。

很好,多了個選項,但她懷疑兩者之間有何差異。杏眼一瞪,這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婉轉表達?然而不可否認的,即使是在盛怒中,他最先想到的仍是她的安危,說不敢動是騙人的。

或許別太計較由誰主導,尤其當對方凡事以她為優先考慮時。她放下倔強的堅持,心窩此際正泛起了微微的甜蜜泡泡。

唇瓣-抿,她主動吻上他那氣急敗壞的面頰。

熊騰雲呆愣住。好吧,就當他沒出息,才一個吻!還是不痛不癢地吻在臉頰上--他滿腹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

不過,他是熊騰雲耶!於是大手一攬,將她拉坐上他大腿,在她不及反應時;熱燙的吻已然覆上,給了她一記纏綿火辣的成人之吻。

翌日一早,熊騰雲送她和杜歆到學校,並約好下課後過來接人。在與杜歆相互討論后,程孜凡決定先去熊家借住幾天,待事情結束再搬回來。

走在校園裏,經過的學生向她問聲早,她回以淡淡的笑。一切如往常般,彷彿昨晚的經歷僅是一場惡夢,她心裏仍不相信這件事和學校有任何關聯。

最後一節課是楊老師班上的課,上課時周宗哲總心不在焉地瞟向窗外。當她下課欲走回辦公室,周宗哲倚在教室後門望着她。

「還以為老師今天不會出現呢。」一聲音里有着看好戲的意味。

她一怔,停下腳步看向他。昨晚之事跟他有關?

周宗哲無辜地眨着眼,然後眼睛無聊地四處瞟動。

她心底喟嘆著。他還不滿十七歲,這些行為舉止或許是對大人世界無言的反抗,然而,為了這些不懂事的大人們把自己變成如此,有一天當他回頭觀看這一切,可千萬別有着悔不當初的遺憾。

「你是聰明人。」她忽地柔聲說道。

周宗哲挑眉,似乎說着:那又怎樣?

「為了不懂事的大人,賠上自己的未來……值得嗎?」

周宗哲停住視線,冷冷地看着,直到教室內收拾好書包的同學快速地沖向後門,他才撇開目光,故作無所謂地走回教室。

她再度喟嘆,心情沉重地走回辦公室。

稍後,走出校門她拿出手機準備撥給熊騰雲,驀地有個穿戴華麗、一身貴氣的婦人突然地堵在她面前。

「你是程孜凡?」婦人的口氣很不友善。

她冷睨著,沒有回答。

「你是聾了還啞了?不會回答嗎?」見她沒有回應,婦人不耐煩地提高音調。

程孜凡仍是沒有回話,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給我站住!別以為不說話我就會饒了你!誣衊我兒子的事,我定要討回公道!」婦人追了上來叫囂斥罵。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眼前的女人就是周宗哲的媽媽?那個他口中的怪物?看着婦人張牙舞爪的姿態,她突然有點同情周宗哲了。

「不知王女士有何指教?」她冷靜問道。

「我兒子那麼乖怎麼可能吸毒!校長主任們都可以作證,你憑什麼亂栽贓?!以為隨便誣陷就算了嗎?!還不肯在董事會議上認錯,一個老師做成這樣。怎麼去教小孩啊!」王女士豐腴的身軀微顫。下巴高高抬起。一臉氣勢凌人。

「校長主任都不在現場,他們拿什麼作證?你對教育又懂得多少?憑什麼質疑我教學的能力?」她眸底閃過一抹慍色,口氣十分嚴厲。

「連教官都說是看錯了,你還有什麼話說?!敢傷害我的寶貝兒子,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豐滿的身軀欺近,咄咄逼人。

她冷冷地望着,沒有回話。

王女士嗤鼻一哼。就不信這女人有他們說的那麼難搞,那些人就是太笨了,一件小事都辦不好。

「沒話說了吧!竟然還跑去跟其他董事告密,是誰指使你的?」不得不懷疑她背後有沒有其他董事在搞鬼。

程孜凡仍緘默不語,眼神卻冷寒凍人。竟然懷疑她受其他董事的指使?只有心術不正的人才會如是想。她不想響應,壓根就不想捲入那些無聊的利益之爭。

她的沉默卻讓王女士以為那是一種臣服的表現。

「現在知道錯了還可以彌補,我要你在所有董事面前向我寶貝兒子道歉,不然我就告你誹謗讓你吃上官司!還要讓你在教育界混不下去!」下巴高高抬起,一副紆尊降貴樣。

「不知道王女士憑什麼來控告我?我自認對得起自己的良知!我不會認錯,因為我沒有錯。」不理會王女士氣煞脹紅的臉,她繼續說:「還有,不知道王女士可曾問過宗哲、心裏是怎麼想的?你在乎過他心裏真正的想法嗎?」

壓根沒料到有人會這麼不識相,還反過來教訓她的管教方式!王女士瞪大眼,氣得頭頂都快冒火。

「我操你××××××……」王女士不顧外人眼光,當街破口大罵。

那一長串粗暴的髒話令程孜凡當場傻眼,愣在原地無法反應。

「你這個賤女人!再不識相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停下-連串的飆罵。王女士狠狠地下了最後通牒。她瞪着程孜凡,心底暗忖著,別以為逃過一次就沒事了,她有的是辦法!

「你敢就試試看。」身後突然傳來嚴厲的警告--針對王女士。

程孜凡回過頭,見熊騰雲一臉冷峻地來到她身旁,大手輕攬她腰際,擺明了誰敢欺侮她就得先過他這一關。

他高大的身形讓王女士囂張的氣焰略縮了縮,見情勢不利,王女士只得悻悻然瞪了-眼,語帶威脅地說:

「周五會議,如果不照辦就等著瞧。」說完轉身離去。

「慢著。」熊騰雲跨步向前,攔在她面前狠狠地說:「你要敢動她一根寒毛,我絕對會加倍討回來。你敢扯掉她一根頭髮,我就拔光你整顆頭;你要讓她不小心破了些皮,我就讓你全身體無完膚。」

王女士臉色霎時刷白,從來只有她威嚇別人,哪輪得到別人來恐嚇她!她不習慣地怔了怔,卻仍不服輸地冷哼一聲;方扭著身軀離去。

「你怎麼會惹上這隻恐龍?」熊騰雲嘴裏叨念著。

恐龍?杏眼往上抬了抬,唇角隱含一絲笑意。這麼說雖然很不道德!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形容詞還真貼切,想起周宗哲對自己母親的描述,兩者間還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是周宗哲的母親。」

熊騰雲聽了,心裏隱約有個想法。

「怎麼?」她察覺異樣地問道。

熊騰雲搖搖頭,邁步走向她,在事情未明朗前,暫且別讓她太過擔憂。

望着走到她面前的熊騰雲,她忽地板起一張臉。

「以牙還牙、以暴制暴絕對不是好方法……」她語調冷靜地說:「你對她語出恐嚇,會讓她有控生口你的機會……」

他不敢置信地眨眼。這女人現在是在教訓他?在他為她挺身而出之後?熊騰雲鐵青著臉,準備反駁回去時,接下來卻聽見她說……

「好像應該這麼說才是身為一個老師應有的反應。可是老師也是人,也會有情緒--」她略頓了頓,腮畔微微鼓脹,任性地抿著嘴。「我心裏想說的其實只有三個字。」

見她如小女生般的忿然模樣,他像是被蠱惑似地凝望着她的臉,重複着她的話:「只有三個字?」

「幹得好!」眸底閃過一抹促狹。像個偷做壞事的小女孩般竊笑着,這難得不端正的言詞竟令她雙頰略泛羞紅。

他瞠大黑眸。天哪這女人真是太可愛了,光是說出這三個字就已經讓她這個乖寶寶面有赧色,他發現自己真是愈來愈喜歡這女人了。

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抱進懷裏,然後開心地咧開嘴,一陣醇厚的笑聲滾出他的喉,震得懷裏的她也感染了笑意,唇瓣禁不住地上揚。

「小凡,你被我帶壞了!」他低頭饃笑着,眸底有着濃濃的愛意。

她羞著顏離開他懷裏,意識到此刻仍在學校附近,急忙與他保持一段距離。見他擰著眉不甚愉快,她秀眸睇了眼學校,表示兩人的行為有些不妥。

知道她個性中拘謹害羞的部分,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卻不再為難她。

「回家吧。」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回家?雖只是短暫借住,然而想起他那群電卷頭的家人,心頭登時一暖。

「嗯!」她欣然地點頭。

對於程孜凡前來暫住一事,熊家那群成熟男子非常慎重其事。老張特地煮了一桌「滿漢全席」歡迎她;熊一夫則把珍藏多年的陣年紹興女兒紅開瓶;金管家還讓大夥排開約會全員到齊;雖然熊萬財的神情似乎不怎麼樂意,卻無損此刻的歡樂氣氛。

用餐時間大夥關懷談笑,熱絡得像是在慶祝什麼節日似,連她也受到這股熱情感染,暫且拋下那些煩人的紛擾!

「要不要叫免老師一起搬過來?」熊一夫忽地問道。反正家裏有空房,人多熱鬧。

「老爺,人家是杜老師。」金管家輕聲糾正。

「她瞻子小得像只小白兔,叫兔老師習慣了。」

程孜凡微微一笑。這稱呼還真符合杜歆的形象。然而杜歆看似柔弱膽小,但對於一個人居住卻不害怕,大學時期她就曾單獨在外租屋。

「不用了,我應該很快就可以搬回去。」她代替杜歆婉謝此提議。

餐桌上突然一陣靜默,她訝然抬眼一瞧,大夥全停下進食動作,除了熊萬財例外,他好像還開心地喝了一口酒。

「還是會搬回去啊?」熊一夫沒精打采地嘆道,與方才的興奮熱情成了極大反差。

「……」她無語地看了眼熊騰雲。

「吃飯就吃飯,廢話別那麼多。」熊騰雲掀動眼皮,帶着警示的眼神沿着飯桌掃過一圈。

眾人登時噤聲不語。埋頭吃飯。

熊一夫皺着張臉,沒有再說什麼。唉!生兒子有個屁用,只會擺臉色,一點都不體恤老爹的心情,如果有個女兒多棒……他倏地眼睛一一見,如果開口認孜凡當乾女兒,嘿嘿……不知道這死小子會有什麼表情?

「孜凡啊,熊伯伯多年來一直有個遺慷。」一想到可以整兒子,他馬上付諸行動。

程孜凡側顏聆聽,視線越過熊騰雲,專註地看着熊一夫。

坐在兩人中間的熊騰雲冷冷地死盯着老頭子,忖度着他這回又要演那一出了。

熊一夫對兒子偷偷使個得意的眼神。隨即望向程孜凡,懊惱地說:「我一直想要個女兒,難得跟你這麼投緣……」

「老爺,千萬不可!」果然還是金管家了解,及時在他出口前攔阻。

熊-夫給他一個「安啦」的神情。他不會真的說出來,不就是故意耍耍兒子嘛!誰要這死小子總是老神在在,一副天塌了也能扛下的欠扁模樣。令他很想嚇嚇兒子。

「投緣?你要收她當乾女兒啊?」熊萬財啃著炸雞腿,隨口問道。

乾女兒?熊伯伯真是這麼想的嗎?她杏眼眨著,錯愕得不知如何回答。

熊騰雲什麼也沒說,一張臉瞬間冷沉得嚇人。

「夭壽!叔仔,你吃你的雞腿就好嘛!」沒事接什麼話啊!熊一夫心臟驚跳一下,急忙阻止熊萬財亂說話。

「呃……啊你不是這個意思?」熊萬財微微抱怨道。

「當然不是。」他慎重辯解,只差沒舉手發誓。

老爺的意思是說,誰有福氣娶到程老師,生下來的女兒一定又美麗又乖巧。」金管家臉不紅地不喘地說着牽強的理由,試圖幫忙打圓場。

「對啦對啦!」熊一夫忙不迭地應和。

是這樣嗎?誰說一定能生女兒?他們熊家一向陽盛陰衰……仍處狀況外的熊萬財不解地歪頭想着,待要發問時。嘴巴被老張及時塞入一隻炸雞腿——唔唔唔……

熊一夫暗暗給老張一記嘉許的眼神。

「說起炸雞腿,你們知道咱們這裏再上去有一家……」金管家迅速接話,成功轉開話題。

接着大夥你一言我一句地,才又熱熱鬧鬧地用餐。

稍晚,結束餐敘她上了三樓。三房兩廳自成一個小家庭格局,目前只有熊騰雲一人住上面,擺明了這裏就是他的王國……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暫住的房間就在熊騰雲的隔壁,一打開卧室房門,她怔在原地,險些失笑出聲!

室內佈置從床單床罩、窗帘桌巾,小至面紙盒小筆筒等……一系列粉紅色的夢幻組合,再加上滿室滾蕾絲花邊的產品,清一色女孩子的傢具。

這……該不會是特地為她準備的吧?

「老頭子的品味……嘖嘖嘖……」雖未說出口,但不認同的口吻表露無遺。熊騰雲在她身後往屋內一看,不禁皺起眉,想不到老頭們花了一下午張羅的成果,竟是這般地……慘不忍睹。

她回過頭,不好意思地問:「他們該不會是特地為我……」

「別想太多。老頭子一直希望家裏有個女人可以平衡熊家過多的陽剛氣,現在正好有機會可以讓他一展身手,你就委屈點住吧。」其實老頭子希望的是他能及早娶個媳婦進門。

「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我很開心!」她杏眸泛起一陣酸楚。從小到大,有誰曾這麼為她張羅過?她又有多久不曾讓人當成小女孩般疼愛過了?她感動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委屈?

「就放心住下來吧。」見她眼睫閃著水光,他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你跟熊伯伯都是大氣度的人,才能擁有這麼棒的一家人。」她由衷讚佩。

「金叔從小就跟在老頭子身邊,兩人焦不離孟,默契十足。如果沒有我的存在,都要讓人懷疑他們的關係了,搞不好郭大姐只是金叔的煙幕彈。」他嘴角浮上一抹戲譫。

她睨着他,強忍住湧上來的笑意。兩老如果得知他這麼說,不知作何咸想,怕不又一場「斷手斷腳」的互嗆戲碼出現?

「張叔是大飯店紅牌主廚,十幾年前不小心得罪個大人物,險些連命都沒了,老婆也因此離開他。最後是老頭子幫他出面處理,還給了對方一筆數目不小的金額。老頭壓根沒放在心上,但張叔執意離開飯店,後來便到家裏來掌廚。」

總是沉默少言的張叔,竟有着如此沉重不堪的過往,她輕嘆息著。

「至於阿吉。剛滿二十一歲。他不知道父母長相,從小是阿嬤帶大。大約五年前,討債公司上門把他老爸簽的借據一攤,當晚他和阿嬤被趕出家門流浪街頭,後來……我把他們帶回來。」

「你在街上遇見他們?」緣分真是奇特啊。

其實不是。是阿吉上門求他;當時阿吉在他公司打工,流浪了一個禮拜,直到阿嬤生病時,阿吉才開口求救。見她沒再追問,他也不多解釋,怕她會訓起怎麼僱用中學生之類的話,索性就這麼唬弄過。

「阿嬤呢?」她忽地想起。

「一年後就走了。」享了一年的清一福,從此再也毋須擔心有人欺負阿吉,阿嬤走時表情很平和。

她無奈一嘆。每個人背後都有個故事,人生或許無奈,卻也處處有着轉機。熊家男人性格里都有着濟弱扶傾的特質,也難怪這些人和熊家的關係比一般家人還要親密。

她沒忘,熊家還有另一個男人--

「你六叔公是不是不喜歡我--」幾次相處下來,可以感受那個老人總是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好像不是很喜歡她。

「不是。」他打斷她的猜想,話鋒忽地一轉:「六叔公在他同輩份里年齡最小,從小人人都寵他讓他,連我祖父都拿他沒轍。不過,他這輩子最怕一個人。」

程孜凡揚眉,好奇地睇向他。

「他的小學老師。」他詭譎一笑,又說:「據說當時只要提到那個老師的名字,六叔公馬上立正乖乖聽話。更慘的是,從此以後只要是老師,他都怕。所以他對你是極度尊敬,不敢亂來。」

她杏眼圓瞪、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想到那個風流瀟灑、到處吃得開的老男人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她輕柔的笑聲就不斷逸出口。

「小凡……」他壓低着嗓喊道。

沙啞醇厚的聲音傳來陣陣熱浪,她登時全身酥麻,心神彷彿被攝去般地怔怔望着他。

「當我女朋友。」這話好像是在徵詢她的意思,然而那口吻卻是如此篤定堅持,不容許有任何否認的答案。

他的喜歡是如此赤裸直接,真誠得令人動容。她喜歡他嗎?雖然他有着大男人霸道的一面,卻有顆善良且溫柔體貼的心。她想答案是肯定的,否則又怎麼會讓他吻她呢?

她思忖片刻。繼而柔柔一笑地頷首同意。

「你知道的,是那種交往來當老婆的女朋友。」他緩緩地靠近,眸中的熱度幾乎要吞噬她。

嘎?他的解釋令她一愣,這……會不會太快了?「我們才認識兩個月。」其至才剛開始決定要交往不是嗎?

他一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會開口這麼說絕非一時被熱情沖昏頭。他心想,自己對這個女人的感情恐怕不只是喜歡,以前未曾對其他女人有這種反應。相信以後更不可能會有,就只有她了。

既然認定了,就先把她訂下來,他一向是行動派

「兩個月很足夠了。」對他而言。

見她遲疑着,他想到一個法子。

「不然你訂個分數吧!」

嘎?她愕然地眨着眼。

「大學指考考幾分,你就嫁我。」他賭上幸福的未來了。

啊?不會吧?不是才剛說當女朋友的,怎麼沒幾句話就變成老婆了?而且哪有人求婚還扯上考試分數的!

她非常清楚他話里沒有一絲玩笑成分,他是認真的。駭然的是,她竟然覺得此議可行?!

然後,在未意識過來之際,她發現自己居然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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