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還好她手巧,做這些家事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可不知是歐大律師的家居習慣原本就不良,還是故意整她,每次她來,屋內都是一團亂。
他從不把換下的衣物掛上,隨手就擱在市質沙發上,襪子沙發上一隻、沙發下一隻,桌上永遠擺着前晚喝過的酒瓶與酒杯,餐桌上有吃完未清理的消夜,書桌上有凌亂的文件,從書柜上拿下來的參考書籍也不曾擺回去過,整間屋子明白清楚地表達一個意思--我就是要你清理,怎樣?
這個人的個性一定很惡劣。彭晏耘想。早知道她就應該咬牙去跟朋友開口借錢,而不是在這裏當個可憐的小台佣。
整理完房子,將衣服丟進洗衣機里,時間就只剩下一小時不到了。
彭晏耘彎進開放式廚房,手腳俐落地準備晚餐,待永遠遲到十分鐘的歐烙回到家時,最後一道菜正好上桌。
聽到開門聲響,正淺嘗燉牛肉湯味道的彭晏耘扭腰向後喊:「你回來了?」
站在客廳里的歐烙,望着一手拿着湯杓、一手拿着小瓷盤、身上圍着圍裙的彭晏耘,嘴角露出難以察覺的笑意。
他喜歡她這樣站在他家廚房的感覺,好像她是這個家的一分子,是他賢淑溫柔的枕邊人。
不過再想到她信誓旦旦的聲明--我想結婚,但對象不是你--之後,笑容迅速隱去。
「我回來了。」
歐烙脫掉大衣,隨手往沙發上扔去,襪子也是,圍巾也是,彭晏耘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客廳轉眼又是一團亂。
「你就不能把衣服拿進去更衣室掛好嗎?」彭晏耘不悅地說。
他的主卧室明明就規劃了一間五坪左右的更衣室,幹嘛不拿去掛好,偏要隨意亂放?
「還要爬上二樓,我懶。」歐烙將赤腳放上前方茶几;拿起遙控器轉動電視,儼然大老爺模樣。「飯煮好了沒?」
「好了。」彭晏耘撇撇嘴,將熱湯盛入湯碗中。
歐烙邁動懶懶的步伐,走到餐桌前坐下。
彭晏耘解下身上的圍裙,快步走向客廳,收拾凌亂的衣物。
「先來吃飯。」他要她陪着吃。
「我先將衣服整理好。」亂成這樣,看了很不順眼。
「先來吃飯!」他加重聲音里的權威性。
是,大老爺!彭晏耘在嘴上咕噥著。
餐桌上靜謐無聲,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默默地扒著飯,偶爾會有外頭車子行過的呼嘯聲打破寧靜。
她來這裏幫忙整理家務已經一個禮拜了,歐烙剛開始要求她要跟着一起吃晚飯,她想都不想就拒絕。
她其實並不是打從心裏真的想拒絕,而是因為她發現雖然已經兩個月沒見面,她對他還是有感覺,兩人同桌吃飯,會讓她忐忑不安,更怕那未完全逝去的感情會再回溫。
她拒絕之後,歐烙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走到餐桌前,忽地手一掃,將滿桌食物掃到地上去。
她愕然瞠眼,而暴君則語帶威脅地說:「你覺得陪我吃飯,跟煮好還要辛苦整理被浪費掉的食物,哪個比較劃得來?」
這個人一定精神有問題!彭晏耘火大地想。
算了,陪他吃飯又不會少一塊肉,且跟他相處越久,越發現他的惡形惡狀,她應該會越來越討厭他。她打着如此的如意算盤。
閃著晶瑩光芒的白色米飯上突然多出一塊燉牛肉,彭晏耘抬睫看了歐烙一眼,將牛肉送入嘴中。
她的如意算盤後來還是打錯了。
他依然很惡劣,有時會像任性的孩子一樣蠻橫不講理,但有時他會突然做出溫柔的舉動,像是夾菜、舀湯、幫她拿剛洗好的衣物、拿空衣架給正在弔掛外套的她……
做這些事時,他都沒有說話,彭晏耘最記得他第一次夾菜給她時,臉上很明白寫着--敢不吃就要你的命!
這是威脅吧?彭晏耘微偏著頭想。每次他主動幫她時,臉上都布著殺氣,只要她敢拒絕,八成會被丟進鯉魚池當魚兒飼料。
她喜歡他這樣的霸道溫柔,不過當他又故意製造一室髒亂、加重她的工作量時,心中的感動就會消失無蹤。
於是,她每天就在反反覆覆的心境下度過跟他共處的夜晚。
這人一定很懂得折磨人。彭晏耘再次下了結論。
整理好碗盤,將洗好的衣物晾曬在陽台上,彭晏耘準備打道回府了。
「去哪?」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歐烙問著拿起大衣準備穿上的彭晏耘。
「回家。」不然還能去哪?
「過來。」他指指旁邊的空位。
「幹嘛?」她困惑地輕蹙眉頭。
「看電視。」
今晚他難得較空閑,不若以往,彭晏耘前腳一走,他立刻後腳跟着離開,回到辦公室去忙工作。
這樣的空閑時間,他可不要由冰冷的電視來陪他度過,他要她,一個有溫度、有表情、有喜怒哀樂,而他正巧也喜歡的女孩陪伴。
她瞠眼,「我要回家。」
「過來看電視。」他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半命令道。
「看電視不是一個傭人的工作範圍吧?」
「之前的鐘點女傭會陪我看電視。」才怪!
「真的假的?」鐘點女傭得做到這種程度?「你會扣掉陪看電視的費用嗎?」賠本生意可是沒人要做。
「照算。」
為了早一天脫離「苦海」,彭晏耘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才套入一隻袖子的大衣,坐在沙發的最邊邊,與他相隔有一臂遠的距離,
「幹嘛坐那麼遠?」歐烙斜眼睨她,「怕陷我?」
「才沒有。」誰會怕他!
「那就坐過來。」
「坐過去幹嘛?」
「天氣冷,有人靠着比較暖。」
「我不是你的暖爐。」
「哈哈!」歐烙大笑,「如果你真的怕我的話,就繼續待在那邊吧!」
想用激將法?哼!彭晏耘心頭冷哼了聲,但還是挪過臀部,縮短距離僅剩半臂遠。
歐烙保持斜睨的姿勢,而彭晏耘也以防備的眼神與他對視。
突然,歐烙長手一伸,扣住彭晏耘的腰往他身邊帶,嚇了一大跳的她立即大叫一聲。
「不是說不怕?」歐烙訕笑。「叫那麼大聲,好像我要殺你似的!」
「那是……是因為我怕癢!」彭晏耘用力拉開腰間的手,「不要動手動腳的。」
「你乖乖聽話,沒人會對你有興趣。」
什麼嘛!歐烙鄙視的語氣讓彭晏耘聽了心中大大不爽。
「怕什麼?」彭晏耘故意將他擠到一旁,「誰怕你了?」
她身子的右側緊貼着他,雖然隔着厚厚的毛衣,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那令她惶惶不安,心頭緊張不已。
歐烙拿起茶几上頭的遙控器,提高暖氣的溫度,使得身穿毛衣的彭晏耘越來越覺得燥熱難耐。
「穿那麼多不熱啊?」僅穿一件襯衫的歐烙涼涼地問。
「誰叫你把暖氣開那麼大!」二十八度耶!外面氣溫也不過十五度。
「誰會在家裏穿那麼多衣服?」歐烙端起桌上熱飲,一臉舒服地喝下一大口。
唔……真的有點熱。彭晏耘拉拉毛衣領口。
「脫掉吧!」歐烙故作不經意地說。
彭晏耘偷瞟了他一眼,轉過身去脫掉毛衣。毛衣裏頭是一件薄薄的T恤,適當的溫度配上輕爽的衣料,讓她覺得整個人都輕盈起來。
「脫毛衣幹嘛轉身?又不是沒看過。」
曉得他指的是兩個人的過去,彭晏耘紅著臉低嚷,「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說不出理由,狡辯!」
「關係不一樣。」
「喔?」歐烙意味深長地拉長音,「現在是主僕關係。」
可惡!他說的話跟語氣都讓人好生氣。「我要回去了。」彭晏耘生氣地站起。
「這樣就想逃啦?」
「才沒有!」
「看電視時間還沒結束喔!」
「你到底想怎樣?」
「看電視啊!」
「那你就乖乖看,不要羞辱我。」
「請你說明我哪點羞辱你。」
「你……」無法明確說明的彭晏耘只能咬牙切齒。
「別鬧脾氣。」歐烙一把將她拉下坐好,「碰面就吵架,不嫌累?」
「是你先挑起戰端的。」
「將話說絕的都是你。」
「什麼將話說絕?」
「我想結婚,但對象不是你!」這句話不是將話給說絕了?」
「那是因為你惹我生氣!」
「你去散佈我是騙子,誰才該生氣?」
「你本來就是騙子!」
兩個月前的恩怨情仇,直至今日才攤開來。
歐烙一腳弓起置於沙發上,面對着怒氣升騰的彭晏耘。「我騙了你什麼?」
彭晏耘咬咬牙,「我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