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淵……」唐水心衝到櫃枱,深吸了口氣,狂亂的心跳卻沒有因此而變得平靜,「請問范行淵先生在哪間病房?」

聽見她問起范行淵,櫃枱后的兩名護士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就恢復了接待的笑臉,因為這家醫院出資的老闆是在政商兩界交遊廣闊的傅少麒,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醫院有不少名流人士前來就醫,一來是因為十分出色的醫療團隊,以及最先進的設備儀器,然後,就是名人們最關心的私隱。

而范行淵是他們醫護人員口中所謂的「VIP」病人,除非得到病人或家屬的指示,要不然他們對外一概不會承認病人有來本院就醫。

其中一名比較資深的護士低頭查詢了一下計算機紀錄,頓了一頓,笑着回答唐水心,「不好意思,小姐,我們查詢不到你所說的那位范先生,他很可能不在本院就醫,你是不是想辦法向對方詢問清楚比較好呢?」

最後一句話是暗示!唐水心與那名護士相視了一眼,她大哥告訴她淵在傅氏慈善醫院,她很篤定他就在這裏,可是,她冒冒失失的就跑來,沒有經過通報,肯定是見不到淵的!

「你來了。」

唐水心聽見從身後傳來的男人嗓音,猛然回頭,看見了趙靜臣,這一瞬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灰黯。

「讓我見淵。」此刻,唐水心只能說出這句話,也只有這念頭。

「你現在想以什麼身份去看他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知道他還在期待你們可以複合,如果你現在進去陪在他的身邊,他一定不會再放開你,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那我可以讓開。」

關於那天唐水心深夜裏去了范家的事,他略知一二,沒人知道他們在二樓的書房裏做了什麼,但是,她留待的時間之久,足夠他們做「很多事」。

「就以朋友的身份進去,不行嗎?就看一眼,不行嗎?」唐水心總是柔軟的嗓音微微動了怒,她一直知道趙靜臣討厭她,可是,她心裏希望至少不要在這時候為難她!

「在你的心裏想的是朋友身份,但在他的心裏呢?唐小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地步,你想回頭嗎?我以為在你的心裏,是真心誠意想要淵好,難道,我的想法錯了嗎?」

從一開始,他就不樂見范行淵與唐水心在一起,在那一次的合作談判會議之後,他更加篤定了這個信念。

唐水心沉默地瞅着眼前這個面容如冰霜般的男人,彷彿又見到了那一天,好半晌,她苦笑搖頭。

「不,你沒錯,靜臣,好好照顧他,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過身,努力忽視掉內心對范行淵的擔憂,往醫院大門走去,在心裏告訴自己,她不該來的,就如同那一夜,她根本就不該讓范行淵懷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妄想。

他們之間不會再回到過去,所以,她不該來。

「我需要告訴淵你來過嗎?」趙靜臣在她的身後揚喚道。

唐水心聽出了他嗓音里的冷淡,聽出他這話對她而言是一項逼迫,在逼她如果想要放手,就徹底放開,不要回頭。

「不必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卻是每一個步伐都走得很沉重,因為遠離一步,對她而言都是淌著血的割捨。

淵!她在心裏喊著,離開我對你而言,才是一件幸事。

對不起,我不能去看你。

唐水心昂起嬌顏,看着湛藍通透的天空,唇畔揚起一抹淺笑,噙住了泛動在美眸里的薄紅淚霧,轉身上了車,吩咐司機離開醫院。

「她還是沒來嗎?」

這句話,幾天以來,范行淵不知道己經問過多少次。

他的槍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因為傷勢還是頗重,再加上失血過多,在動完手術之後,醫生叮囑他必須多休息。

「沒有。」趙靜臣站在一旁,說着謊言,卻是面不改色。

「厲風說他告訴水心了,她不會不知道。」所以他一直在等待,這幾天,他誰都不想見,就只等着他的前妻。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她沒來。

終於,范行淵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取過手機撥通了她的號碼。

「淵?」從手機那端傳來的嬌柔嗓音有着明顯的一頓,「好些了嗎?醫生說恢復得都還好嗎?」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沉聲問道:「你現在人在哪裏?」

「在德國,我來德國這邊的子公司出差,這個星期都會待在歐洲。」又是明顯的一頓,然後,那柔軟的嗓音裏帶起了輕快,「你需要我去看你嗎?等我回去之後,我再去看你——」

「不必了!」他淡淡地打斷她的餘音,「等你回來我都出院回家了,還在跟你說話,就代表死不了,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好。」這句回答之後,是她輕得幾不可聞的嘆息,「那就再聯絡……」

范行淵還不等她把話說完,就掛斷了通話,氣惱地把手機往床上一丟,卻因為一時太過激動拉扯到傷口,他擰起眉心,咬牙沒吭半聲。

他在她的眼裏,究竟有多不重要呢?

范行淵泛起苦笑,明知道他的傷勢不輕,卻可以如期出差,可以用那種淡然的語氣問他是否需要探望,究竟,她對他有多無心呢?

「范先生!」

打斷他沉思的是巡房護士的嗓音,就連讓她進來的趙靜臣都對她忽然嚴厲的喚聲感到訝異。

「請你乖乖吃藥好嗎?」

「你擔心我嗎?」范行淵泛起一抹淺笑,抬起眼眸,看着她那張圓圓的,有着淡淡蘋果色澤的可愛臉蛋。

「不是,我是在替我們家的醫生擔心,他的醫術很好,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外科醫生,所以我不想你不吃藥,耽誤到傷勢的康復,損及他的名譽,讓人家以為是他刀開得不好。」

她的話逗得連日沉悶的范行淵笑了起來,他拿起一旁的葯杯子,「好,請你給我杯水,我吃藥。」

「嗯,這才對。」她滿意點頭,卻在還來不及行動之前,就被趙靜臣搶先一步倒水,把水杯交給范行淵。

范行淵吃完葯之後,把水杯交回給趙靜臣,轉頭看着她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先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叫孟蘋,孟姜女的孟,蘋果的蘋。」說完,她很無奈地聳聳肩,「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說先前都沒見過我,因為這幾天早班都是我來給你送葯,范先生,我看你是真的傷得不輕,請多休息,我出去忙了!」

說完,她很無奈地撇撇唇,瞅了趙靜臣一眼,然後就轉身離去。

范行淵覺得有趣,不住地輕笑,然後,笑聲漸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的表情。

「你在想什麼?」趙靜臣問道。

「我在想,是不是時候該放過自己了?」他閉上眼睛,放鬆力道讓自己躺得舒服一些,腰側傳來的隱痛令他眉心微皺,但令他覺得痛到難以忍受的,是沒有傷口,卻在淌著血的心臟,「我不可能永遠,永遠就只為了那一眼確認而活下去,過了今天,有些事情,或許該有個結束了。」

日光充足的畫室里,幾幅畫室主人的舊畫錯落在一角,在午後的陽光之下,油墨的層次分外明顯。

這裏是唐家大宅里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唐水心喜歡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看着安熙媽咪年輕時的畫作,先前義父唐勁說要將這些畫都帶到美國去,可是安熙不答應,說要讓這些畫留在它們被畫出來的地方,把舊時的歲月留在這裏,留待他們以後老了再來回味品嘗。

「熙恩告訴我你在這裏。」

范行淵走進畫室,迎上她回望的眸光。

他的臉上掛着一抹淺淺的笑,走到她身邊的單人沙發坐下,側首凝視着她與這以白色為主調的畫室相融的恬靜。

「我才想去看你而己。」唐水心被他灼熱的盯視給弄得不太自在,「想說明天和熙恩一起去,她說你住院那幾天不讓人探視,覺得你很見外。」

因為我只想見你。他在心裏淡淡地對她說道。

「現在不是來了讓她見着了嗎?」范行淵聳肩笑笑,「我今天來這裏,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她注視着他有些消瘦的臉龐,總覺得他的氣色不甚好看,是因為傷勢還未康復?他的模樣教她見了有點擔心。

「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在醫院裏認識的,而我想向她求婚。」

「什麼?」

唐水心感覺自己同一句話就像是跳了針的唱片,她臉色微微的慘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靜,「才幾天……」

「才幾天?水心,我跟你認識七天就上床,四十天就宣佈要結婚,可是我們心裏清楚,在更早之前,我們就己經篤定會結婚,你忘了嗎?」

「你喜歡那女孩什麼地方?」

像你。

范行淵在心裏回答她的問題。不是外表,而是說話的方式。明明他知道她與孟蘋是徹底不同的兩個人,但是,她們說話的時候,會讓他覺得神似。

「喜歡一定要有理由嗎?」他笑笑地避掉了回答。

「不,不一定。」

唐水心感覺胸口悶悶的,她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準備,不讓自己去感受他將成為另一個女人所有的傷痛,就像是捂起耳朵,閉上眼睛的舉動一樣,她關上了心門。

「打算什麼時候求婚?」

「這幾天。」范行淵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寸微的表情,「我還沒告訴你大哥,我想等籌備得差不多再說。」

「好,我讓你自己跟他們說。」

「婚禮你要來嗎?」

「你發帖子我就去。」

「不了,我不想你來,我怕媒體捕風捉影,亂加油添醋,對你對我,還有孟蘋都不好。」

「既然你都這樣替我着想了,那我就不去了。」

話落,他們沒人再搭腔,畫室里恢復了一片沉靜,過了不知多久,范淵才終於又開口。

「我們當不成夫妻,可以是永遠的朋友嗎?」

她轉眸看他,唇畔漾起一抹淺淺的漪,「你曾幾何時聽我對你惡言相向過了?人家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啊!我們當然可以是永遠的好朋友。」

「我以為婚姻應該是一樁「貨物既出,概不退還」的買賣才對,到底,我們之間是誰把誰給「退貨」了呢?」

唐水心別開美眸,不正面迎對他逼問的視線,輕抿起柔嫩的唇瓣,揚起了笑,才回頭看他,「早點把傷養好,才好當新郎。」

「我會的。」他沉靜了半晌,瞅進了她那雙著不見真心的眼眸,然後,他笑笑地嘆了口氣,心頭卻是苦得發澀,「看來,你是真的不需要我。」

就算沒有他的陪伴,她仍舊可以一個人走得很遠,或許,總有一天她會需要另一個人,但那個人不會是他。

「水心,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嗯。」她點頭,靜靜地坐在原地,聽若他的腳步聲在身後漸漸地遠逝,自始至終,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他走了。

這一次,他們是徹底的遠離了彼此。

她咬住唇瓣,將唇畔的笑痕抿得更深,看起來卻無比的痛苦。

誰都知道她不愛范行淵了,誰都知道她離開得很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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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棍與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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