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終於可以回家睡覺了!」深吁口氣,她一邊揉着隱隱作疼的肩膀,邊屈身從櫥窗邊的小側門離開。

商場內部昏暗,巡視的警衛只留了幾盞必要的燈光,方便她看路。

就在此時,她擱在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一陣音樂聲。

一見是何人來電,她驚訝挑眉。

還以為這幾天接不到他的電話了。「我是美里。」

「你在哪裏?」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安韋斯的聲音。

「公司,」她拿起包包慢慢走向後門。「我剛把櫥窗弄好,正要離開。」

她正打算問他人在日本何處時,他又說了。

「剛好,你在後門等我,我五分鐘後到。」

他回台灣了?!

一掛上電話,她立刻邁開步伐,驚喜地衝出後門。

不是說三天才回來?

一輛黑色BMW疾駿而來,倏地停在她面前。

真的是他!

一見駕駛座上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地綻出燦爛的笑容。

安韋斯傾身把副駕駛座門打開。「上車吧。」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一上車,方繫上安全帶,她便迫不及待問了。

「合作案談得很順利,剛好又趕得上最後一班飛機,我就沖回來見你了。」他手一捏她的嫩頰,心疼地看着她蒼白的臉色。「辛苦了,準備周年慶。」

「工作嘛。」她轉頭髮現後座放着行李,可見他一下飛機就開車趕過來了,連家門都還沒進。「特助呢?」

「一出機場,我就讓他搭計程車回去了。」說到這兒,他從口袋拿出一隻系著金色絲帶的小黑絨盒。「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在他鼓勵的目光中,她慢慢拆開蝴蝶結。擱在黑絨盒裏的,是一條纖細精巧的項鏈,細到像能掐斷的金鏈上鑲串著米粒大的黑白珍珠,秀氣又別緻。

「我到六本木開會的時候發現的,」他望着她笑。「二話不說立刻衝進店裏要求店員包起來。你不覺得,上頭那些小小的珍珠很像你?」

有嗎?她紅著臉搖了搖頭。「很貴吧?」

「賺錢就是要花。」趁停紅燈,他拿起項鏈,要她身子靠近一點。「我幫你戴。」

可能是一路搭機吹足了冷氣,她低着頭任他戴上項鏈,感覺他拂過頸間的指尖冰涼涼的。

「我看看……」他身子后傾欣賞著,滿意地點頭。「很漂亮,我就知道適合你。」

「謝謝。」她右手撫摸著項鏈,幾乎可以從他的形容中,勾勒出他當時衝進商店的表情。

他工作那麼繁重,都快沒睡覺時間了,卻還惦念着她……這麼一想,她鼻頭突然發酸。「你每次出差,都會帶東西送我,可是我卻沒有幫你買過任何東西。」

「你為我做得夠多了。」他空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一開始的白粥小菜,到前天晚上的味噌湯,每一次都讓我空虛的胃,得到莫大的滿足。」

「那又不難……」她喃喃道。

「重點是心意。」他一邊開着車一邊說話。「想一想,我能陪你的時間這麼少,送幾件適合你的小東西,多少是希望它們能代替我,每天陪在你身邊,好讓你不會輕易地忘了我。」

睹物思人。

她驀地明白他的用意。

不只是希望她看見項錬時能想起他;就連他買項鏈時,他心裏也填塞着她的身影,彷佛,她就在他身邊一樣。

「哪有可能忘了你……」她輕輕一嘆。

「就等你這一句。」他輕擰她的巧鼻。「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還是你累了,想直接回家休息?」

她蹙眉想了一下。「你呢,累嗎?」

「我在機上睡了一會兒。」加上她在身邊,他現在哪想得到「累」這個字?

「那……」她雙眼燦亮地說道。「我們找個地方賞夜景,好不好?」

「樂意之至。」

不羅嗦,他扭轉着方向盤,將車駛向陽明山。

【第九章】

捧著從山下7-11買來的熱可可亞,兩人換坐到後車座,打開車門,直接眺望底下燈火斑斕的夜景。

「我每次賞夜景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很渺小。」他說。

她轉頭看着他。「你在美國,也常賞夜景?」

「每天晚上。」他嘆氣。「不過不是像我們這種,開着車到某個風景地,很放鬆很自在地吹着夜風。而是關在會議室里,一邊喝着又黑又苦的咖啡,邊絞盡腦汁,看還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從消費者口袋裏榨出更多錢。」

「瞧你說的。」她搖頭笑。

「是真的啊。」安韋斯從背後摟緊她的腰。「美國是資本主義的國度,除了業績跟錢之外,其他都不重要。」

夜深了,山上的氣溫又低,怕她着涼,他剛才一下車,就先從行李箱拿出風衣披在她身上。

「我想聽你小時候的事。」她蜷縮在他懷中低語。

「我小時候……」他蹙眉想着。「可能有一點悲慘,你真的要聽?」

「我知道你爸媽不在了,」黑暗中,猶可看見她黑白分明的閃亮眼瞳。「你喝醉酒被我帶回家的那一次,你就跟我說過了。」

「那還真是稀奇,」他一臉驚訝。「你知道,我身邊知道這件事的人,其實不多。」

她重複他當時的話。「你說,我身上有一種,會讓你情不自禁卸下心防的能力。」

「我那天晚上說了這麼多……」他感到不可思議。「真奇怪,我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喝醉了啊。」她望着他笑。

也對。他邊點頭邊說:「在我爸媽車禍過世以前,我只是一個家裏有錢、每天都過得很開心、要什麼有什麼的幸福小男孩。」他喃喃憶述過去的點點滴滴。

只可惜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很短,他就得獨自面對人生劇痛。這個傷口,每到特定節日,仍會讓他隱隱作痛。

聽着他驀地變得低啞的聲音,她悄悄伸出被他體溫烘熱的小手,輕疊在他手背上。

他看着她的手,心頭一暖。

「很奇怪,我以前不喜歡讓人知道我的過去,覺得這樣有點丟臉,我都幾歲了,還一直牢牢記着那麼久的事,可是在你面前,我就覺得無所謂,有一種……就算被你看見我難過哭泣,你也不會覺得這樣有失男子氣概的感覺。」

「遇上挫折會難過想哭泣,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表情很認真。「怎麼能因為這樣,就認定哭泣的人沒有男子氣概?」

「我也這麼認為。」他微笑附和。「只是……外頭有很多人不這麼覺得。」

男兒有淚不輕彈、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剛毅堅忍,還是這世界對男人約定俗成的期待。

「不管外頭人怎麼說,」她和他交疊的手微微一緊。「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心大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這麼大方?

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他突然在她耳邊問:「那……接吻呢?我也能想親就親?」

這種問題,分明是在吃豆腐,她佯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摟緊她,絲毫不怕地在她頰上香了一記。「啊,心情真好。」

「對了,」她忽然想起。「我幫櫥窗拍了照片,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今晚不談公事。」他果決地說。

她笑睨他。「你不怕我偷懶搞砸?」

他很有自信地說:「如果負責人是別人,我多少還是會擔心;至於你,我完全信任。」

能從挑剔認真的他口中聽見這種話,無疑是最大的讚美。

她嫣然一笑。

「好啊,今晚不聊公事。」反正她也有自信絕不會出紕漏。「那你想聊什麼?」

「你啊,」他把玩她烏溜溜的長發。「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有一個夢想?」

「嗯,」一說起夢想,她水靈生動的眼睛,越發明亮璀燦。「我正在存錢,沒意外的話,大概再兩年,我就有足夠的經費,可以到歐洲、日本遊學小住一陣子,親身體驗當地文化,看看其他國家的設計者都怎麼設計櫥窗,然後參觀一些台灣看不到的有趣展覽。」

看着她神往欣然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妒嫉,他可以打包票,此時此刻她的心裏,根本沒他——安韋斯——這個人的存在。

為了泄憤,他張嘴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她縮了下身體。「你幹麼?」

「不高興。」他孩子氣地一哼。「你一個人去遊學,那我怎麼辦?」

對喔,她為難地皺起眉頭,他工作那麼忙,絕對不可能跟她一起離開台灣那麼長的時間。

可是……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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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吻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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