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段時間是默默自母親去世后最開心的時光。

每天她都和葛西煒膩在一塊兒，除了上課時間外，兩人從早到晚都在一起，捨不得分開。

只是她與葛西煒加溫的感情卻逃不過躲在暗處觀察他們的江智贏眼底。

默默當然也沒忘了江智贏的監督，只是一直不敢打電話給他。

今天她從補習班出來時，立即被江智贏擋住去路，而她也明白自己是逃不過了。

「乾爹……」她輕聲喊道。

「打電話始終找不到你，只好直接過來堵人了。」江智贏的語氣中充滿對她的不諒解。

「我……我的手機最近壞了，一直沒時間送修，對不起。」她咬咬唇說。

「葛家千金的手機壞了，還得送修呀？」他嘲諷一笑。

「乾爹，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如果你不希望我被帶回葛家，就不該通知我爸，也不必對我說明身世。」倘若如此，她也不會認識葛西煒，更不會陷在這罪惡的愛戀中掙扎痛苦。

雖然她現在很幸福、快樂，卻始終無法漠視外人的看法，只要想起她與葛西煒之間沒有未來的愛情，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好害怕有一天他會離開她。

「你現在會頂嘴了？」江智贏深吸口氣，表情充滿了憤怒。

「我說的是真心話！」

「好，那你現在就離開葛家、離開葛西煒。」江智贏逼視着她，企圖從她眼神看出端倪。

「我……」

他驀然冷笑，「怎麼？不願意？」

默默望着他，半晌不知該說什麼。

「是不是愛上他了？」江智贏的笑容讓她心驚。

她直搖頭，「這……這怎麼可能，你不要亂猜。」

「是我亂猜嗎？你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眼底，我又何必猜。」他繼續逼問：「那他呢？他是不是也愛上你了？」

「我不想回答。我今天得早點回家，以後再談吧！」她繞過他，想要走人。

「你現在是不是愛他愛得很辛苦？」江智贏仰首大笑，「既是親兄妹便無法相愛，就算是愛了，也不可能有結果。」他的笑聲讓她感到害怕。

「乾爹！」她的眼眶濕了，「或許你覺得很有趣，可你知不知道，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呀！」

「如果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會更痛苦，還是更開心？」江智贏此刻的表情在默默看來格外陌生。

「你到底要說什麼？」他向來都會出其不意的給她一個意外，這對她而言已經構不成驚嚇了。

「其實你的親生父親並不是葛強文！」

他這話果真帶給默默心底不小的震撼，她看着他臉上掛着的刺眼笑容，可以猜到事情並不單純。她於是問：「還有呢？」

「哈……聰明，看來你已猜出我話中有話了。」他一步步走近她，緊眯起眸鄭重的說：「相信我，我其實不願意逼迫你，你是你媽交給我的責任，我又怎會傷害你呢？但是你只能讓葛西煒愛上你，你絕不能愛上他，明白嗎？」

「既然不是親兄妹，為何我不能愛上他？」

「你忘記你母親的仇恨了嗎？既然不是親兄妹，那你更可以沒有顧慮的去報仇。況且，現在的他一定和你一樣痛苦，這樣不是很好的開始？」

「乾爹……你瘋了！」她難以置信地搖著腦袋。

「你想反悔嗎？當初我們之所以會來找葛強文，不就已經決定進行這個計劃？」他用力鉗住她的肩，利目爍利地望着她。

「沒錯，當初我們是這麼決定，可是我也說了，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默默淚眼矇矓，一顆心好沉重。

「好吧！你可以後悔，但我不會。你想想，如果他知道你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他還會愛你嗎？當他以為你是為了榮華富貴而冒充他的妹妹，他還會要你嗎？」江智贏故意刺激她。

默默只覺得腦子發漲、頭暈目眩，只差沒昏過去。

「你……你真要這樣逼我？」她心碎神傷地問。

「不是我要逼你，是你太不會想了。」他深吸口氣，重申一次，「為了自己好，就此打住，收回自己的心，懂嗎？」

「那……那我能不能知道我的生父是誰？」她從母親的日記里得知，她有多麼深愛葛強文，怎可能懷有一個不屬於他的孩子？

「我問過你媽，她不肯說，只說是在對方酒醉后留下的不幸。」他抬起眸，「知道嗎？你是個不幸，你的出生害了你媽一輩子，所以至少要為你媽做件事，一定要為她報仇。」

「不幸？！」她倒抽口氣，茫然地望着他，「只是不幸？」

發現自己似乎說得太過分，江智贏不再回應。

「那我知道了，我這個不幸現在就離開。」

默默不想再與他多說，立刻轉身離開，一路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一進家門，她意外地看見葛強文待在客廳里！

「爸……」這聲爸喊得好無力，本以為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怎麼也沒想到突然之間什麼都沒了。

「默默，你回來了！」葛強文迎上前抱住她，「想不想爸爸？」

「想，我好想爸。」她抿緊唇，強忍着淚。

「那就好，我聽林叔說這陣子你和你哥處得不錯，是嗎？」葛強文笑着拉她坐下，「你是怎麼辦到的？我本想着你們若可以和平相處，我就很滿意了。」

「其實他……他人很好，過去我對他太苛求了。」默默只想替葛西煒說幾句話。

「你真是個好妹妹。」葛強文露出欣慰的笑。

「不，他才是一位好哥哥。」面對他慈藹的笑顏，默默只覺得無顏以對，沒有臉再繼續待下。

「能繼續這樣就好了，家人相處和諧是最車福的。」

「嗯，我會的。」默默牽強一笑。

就在這時候，一道車聲接近，默默知道是葛西煒回來了，以前如果聽見這車聲，她會忙不迭的衝出去，可今天她的一雙腳就像沾了強力膠，動也動不了。

「爸，你回來了？在學校接到電話，我就立刻趕回來。」葛西煒一入內，就綻放最燦爛的笑容。

「別這麼趕，開車要小心。」葛強文笑望着他，「看你現在和上回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爸好高興呀！」

「爸是在挖苦我嗎？」他搖搖頭說。

「我怎麼敢挖苦你呢……林叔，大家都回來了，可以開飯了吧？」葛強文轉首問著林叔。

「可以開飯了，我去準備。」林叔笑說。

趁著吃飯前的空檔，葛強文和兒子談論著公司和學校的事，而默默就坐在一旁聽着。

原本這兩個男人是她生命中最親密的人，現在卻什麼都不是了，教她情何以堪？又要用什麼心情來面對？

晚飯後，葛強文先行上樓休息。

葛西煒走向默默，關心地問：「今晚爸回來，吃飯時的氣氛也很不錯，你為什麼話這麼少？臉色也不太好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呃，沒……我很好。」她真的好想告訴他她不是他妹妹，但又怕像乾爹所說的，他會無法原諒她。

怎麼辦才好？她到底該怎麼辦？

「真的沒事嗎？是不是補習班的課太重了？」葛西煒觀察她臉上蒼白的神色。

「不是……呃，是有點不舒服，因為頭痛。」她揉揉太陽穴。

「頭痛？好好的怎麼會頭痛？」

「我本來就有偏頭痛的毛病，只要天氣變化就會發作。」默默強忍着鼻酸，擠出一絲苦笑。

「怎麼不去看醫生呢？」他上前摸摸她的額頭。

「這種病要治癒很難，也算不治之症的一種吧！」她聳聳肩，為了放鬆心情刻意開着玩笑。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都急死了，她還跟他說笑話，「走，我帶你去醫院。」

見他焦急的樣子，默默不禁笑出來，「我真的沒事，止痛藥吃吃就好了。」她轉而拉住他的大手，輕輕撫摸他長長的手指、粗粗的指節，和大大的掌心。

「怎麼了？」他魅笑地望着她，「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也是種性騷擾？」

「啊？」他的話嚇得她抽回手。

「哈……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何必這麼緊張？」葛西煒忍不住笑，隨即又轉為正經，「你說的止痛藥還是少吃，會上癮的，還是讓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真的不用。」他對她的好已成為一種壓力，讓她更加愧對他，「我的葯在房間，我回房去吃好了。」

「不行，不準逃避。」他拉住她的手往大門走去，直接坐上停放在外頭的車。

「我不想去醫院嘛！」她一張小臉都皺攏了。

「那你想去哪兒？」葛西煒煞住車，等着她開口。

「我們有好多地方都沒去過。」默默仔細想想，柔婉地望着他說道：「去哪兒都可以，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記不得我答應過你，等我畢業后，會帶你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撥開垂落她臉上的髮絲。

「我記得。」當時的她好幸福，即便還因為兩人是兄妹的事實困擾著。

「嗯，不過現在只能去近一點的地方。」他低頭親吻了下她柔蜜的唇。

「那麼有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看見你的教室，但不用進入學校的？」她突然問道。

「幹嘛？沒事想去偷看我？」他糗她。

「是呀！想偷看哥哥在學校有沒有背着我交女朋友。」她故意這麼說，但眼底已泌出淚水。

「瞧瞧你，怎麼了？真以為我會背着你交女朋友？還哭哩！」葛西煒眉頭輕蹙，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我可以對你發誓，至少認識你以後我沒有和其他女生有牽扯。」

「我知道。」見他這麼認真的解釋，她又忍不住掉下淚。

「你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多愁善感。」默默今天的表現讓他感到奇怪，可是她又不說，讓他直為她擔心，「是不是頭痛？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不要，我要你帶我去可以看得到你的地方。」她堅持。

「你還真是固執。」他撇撇嘴，「好吧！不過去了之後可不準再皺着眉頭，這樣醜斃了。」

「嗯。」只要是他所說的話，她都願意聽。

「那就走吧！」

葛西煒發動車子，來到位於喬亞大學後方的山坡上。

「看見沒？這裏可以看見校園內的一切。」

「真的耶！」她開心地笑了。

「可以偷看我就這麼開心嗎？」他點了下她的額頭，「不公平，我也要知道哪裏可以看見你補習班的狀況，這樣我就可以知道那個班導有沒有再糾纏你。」

「你還真是小心眼，人家不過跟他去吃頓飯、看場電影而已。」她對他皺皺眉頭，小嘴嘀咕著。

「而已？你都還沒跟我去看過電影呢！」他忍不住計較。

「那是因為你從沒約我，好意思說。」她鼓起腮。

「好，那麼選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去看電影，如何？」說得好像他虧待她似的，他可是將她當成寶呢！

「我今天不想去。」她回頭對他皺皺鼻子，「不過跟你開開玩笑，幹嘛這麼認真，改天吧！我們回家去。」

「也好，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就早點回去休息吧！」他關心地望着她。

發現他一直瞧著自己，她不好意思的揉揉雙腮，垂首輕笑，「別這樣看我，我沒事啦！」

「今天就聽你的，明天如果還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去醫院。我不在的時候，如果很難受，一定要打手機給我，知道嗎？」葛西煒回頭對她叮嚀道。

「我知道。」他的關心更讓她自慚形穢。

一路上她望着窗外流動的景色，多希望時光能倒退，如果她沒聽見乾爹所說的那些話，不知道那些討厭的事實，該有多好？！

「到家了，默默。」他以為她睡著了，轉頭喊她。

默默緩緩回頭，凝望着他臉上的側麵線條，「西煒……」

「怎麼了？你頭一次這麼喊我。」他笑望着她。

「吻我……我希望你吻我。」默默直望着他的眼，「拜託，就吻我吧！」

「以前我要吻你，你總是閃閃躲躲，說這樣不對、那樣不對，只希望跟我永遠在一起，為什麼今天這麼放得開？」他直覺好奇。

「沒錯，以前是不對，但現在已經沒關係了。」既然不是兄妹，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

「雖然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但吻你我是百分百樂意。」

說着，他便俯下身吻住她的紅唇……既然他都豁出去了，就會好好的愛下去，不再有顧慮。

葛強文回家不過一個星期又要趕往香港，這次會去更久，而親眼目睹了西煒和默默兄妹間感情融洽，他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了。

葛強文離開后，葛西煒也準備去學校，臨行前他對默默說：「你已經開學了，晚上得去上課，我們以後見面的時間也會愈來愈少。」

「至少我們還是可以天天見面呀！少一點有什麼關係，再說周末、周日還可以在一塊兒。」如今只要能經常看見他，她就很開心了。

「可我卻覺得不夠。」他點點她的額頭，「你以為每天晚上和你道聲晚安，我就滿足了？」

「要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她一對痴迷的眼直望着他。

「我想……抱你、吻你，與你徹夜談心，和你四處去旅遊……」葛西煒說着自己的心愿。

「我也希望有這麼一天，不過現在你得趕緊去上學，否則就來不及了。」默默笑着推他出門，「好好上課，別胡思亂想。」

他走了幾步，又捨不得的回過頭，指指自己的臉頰，「就這麼走很不甘心，給我一個吻吧！」

「別鬧了，林叔會看到。」她趕緊推着他，「快走啦！」

「真小氣。」小聲抱怨了句，他才往車庫走去。

默默綻著笑目送他走遠后，才收起微笑。乾爹昨晚來了電話約她見面，就不知道他又打算對她說什麼了。但不管他要說什麼，她都決定照自己既定的計劃行事。

到了和他約定的咖啡廳，江智贏開口問道：「聽說葛強文去香港了？」

「對。」

「你收心了嗎？」他追問。

「已經無法收心了。」她也很坦白地告知。

「你這個傻瓜。」他握緊拳頭，「不管怎麼樣，都到此為止吧！」

「對，雖然收不了心，但我知道是該到此為止了。」默默閉上眼，心底凝著滿滿的不舍，但是她不得不這麼做。

乾爹的一再逼迫讓她心力交瘁，她不想傷害葛家任何一個人，幾經考慮已決定要離開。只要她離開，乾爹就拿葛家沒轍，儘管對不起葛爸爸和西煒，但這已是降低他們受傷害的最好方式。

「那就好，你好好待在葛家，繼續勾引葛西煒那小子，我要他就此墮落。」江智贏的嘴角畫開一道殘忍的弧度。

默默半眯眸望着他，「我知道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江智贏這才發現她的表情有異，「你怎麼了？今天這麼沉默？還一直看着我，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多看看乾爹而已。」她苦澀一笑，「這樣就夠了，我真的該回去了。」

「好吧！改天再電話聯絡。」江智贏也站起來，率先離開咖啡廳。

透過窗子，她望着乾爹離去的身影，想着過去總總……淚水不禁潸滑落下。

再見了乾爹、再見了每個我愛的人，為了不去傷害你們，我不得不離開，也唯有如此大家才能回到以前寧靜的生活。

走出咖啡廳，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顆心卻好茫然，每當葛西煒的影子閃進腦海，那痛在在刺激得她無法承受。

想着這一切，她再也支撐不住的靠在路旁的行道樹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