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無名摟着真雅,輕輕地撫摸她柔細的發,那麼珍惜、那麼小心翼翼,彷佛怕太過用力,便會弄碎了她。

他其實很想吻她,但,只能做到這樣了,她是女王,不是他可以碰的人。

他閉了閉眸,在她耳畔,留下最溫柔纏綿的情話——

「別了,我的……」女人。

【第十章】

一個月後,希林政局丕變。

原先於朝廷中權傾一方的蘭台令自中央被調派地方,任一品巡察使,御賜尚方寶劍,享有先斬後奏之權力。

有人說,此乃代表女王巡察四方,為至高無上之榮耀。

也有人說,此為明升暗貶之舉,女王將蘭台令逐出中央,目的在削減其逐漸壯大的勢力。

無論如何,少了無名這頭精明冷厲的「狼王」,中央朝廷之情勢大見緩和,官員談笑風生,不再人人自危。

當然,這其中也有感到不滿的人士,但他們不動聲色地蝥伏,伺機而動。

如此經過一月,這日,天候冰涼,冷風瑟瑟,頗有入冬之寒意,暮色降了,四方宮門正準備關閉,忽地有使者快馬加鞭奔來,要求面見聖上。

無名叛亂了!

這消息,由地方傳回中央,如野火燎原,不到一個時辰,便傳遍宮廷上下,權貴大臣一時都不敢相信。

奇怪的是,素來處事明快果斷的女王此刻卻毫無動靜,既不召見群臣,也不與心腹密議,聽說她接到奏書後,便一個人關進御書房裏,屏退左右,不許任何人打擾。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了,這使得朝廷更加人心惶惶,紛擾不安——

御書房內,清幽冷寂,銅爐里燒着薰香,淡淡地繚繞一室。

但真雅嗅到的不是清香,而是一股風雨欲來的悚栗之味。她握着地方官吏奉上的奏摺,裏頭還夾着一紙檄文,是那名官吏所抄錄的,據說是由無名親自執筆的」討伐女王檄書」。

文章寫得洋洋洒洒,細數他起兵聲討的緣由,並一一條列女王的罪狀。

真雅細讀他條列的罪狀,主要有三大點:

其一、趁亂竊國,不忠不義。這是說當年她父親靖平王便是以卑鄙的手段竊奪王位,如今由他這位申允太子的血脈來為親生父親討回公道,實屬名正言順。

其二、獨攬王權,蔑視貴族。自她登基后,為求集中王權,以各種方式明裏暗裏打擊貴族勢力,倒行逆施之舉,令人髮指!

其三、寵幸私臣,穢亂朝綱。暗示她私寵某臣,造成兵部勢力於朝廷內獨大,國家軍權落入一氏一族手中。百姓安危堪慮。

「寫得很好,寫得真好。」真雅低語,眼眸酸澀,目光迷離。

好的不在於他的文筆,而在於他所指出的罪狀,巧妙地避開她的政績,由繼承王統的正當與否切入,並且煽動貴族對她的不滿,如此一來,即便他們不與他聯合,也很有可能袖手旁觀,坐視他起兵興亂,給予她這個」自以為是」的女王重重一擊。

光看這篇檄文,便知他對國內政局自有一番透澈的觀察,容或理由有些牽強,但絕對懂得煽惑人心,看來確是有備而來。

只是,會有多少人響應他呢?

朝中親近他的大臣,以及那些對她改革稅制不滿的大小貴族,他們都會與他站在同一邊嗎?

此次叛變,她或能清楚地辨明,誰野心勃勃,誰密謀叛逆,誰對她這個女王心存不服。

她能知道,誰對她是真心地付出忠誠,誰只是敷衍虛偽。

最重要的,她能看清他……

「你終究還是決定這麼做嗎?」她喃喃,心痛著,孕育已久的淚一滴滴墜落,濕透了奏書,墨黑的字跡暈開,模糊了。

她模糊地看着那模糊的白紙黑字,試着從那文字裏看透他的心,他究竟想些什麼,欲做些什麼?

「你真的要……這樣對我嗎?」

叛變!多麼強烈的字眼,多麼令她驚懼的行動!

她顫慄著,淚水如潮流溢,自從坐上王座那天起,她便告誡自己,從此以後,她不會哭泣,她會堅強,堅強地守着這孤寂的王座。

身為王,便註定了孤獨,而以紅妝之身成王,更加凄清寂寞。

多少男人等著看她笑話,他們懷疑她纖細的肩膀是否能撐起這個國家,暗地裏等着她由雲端墜落。

而她戰戰兢兢,七年來,不敢有一日偷懶,勤奮誠懇,為家國百姓奮鬥。

她做的還不夠多嗎?不夠好嗎?

「無名,無名……」她聲聲呼喚,心碎的、旁惶的,多想見他啊!見到他,問他一聲,他的心意究竟如何?

他怨她嗎?恨她嗎?這檄文上的字字句句,是對她最嚴厲的指責嗎?

「我不想你恨我……」她哽咽著,終於忍不住哭了,細微的啜泣聲,每一聲都是強忍,每一聲都不敢有蠶屈。

她不委屈,只是有點遺憾,為何這條路,非得走得如此孤單?為何她身邊,不能有心愛的人相陪?

為什麼?

「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卻總是不能……」她抽噎著,淚珠如流星紛然飛墜,心口痛得難以呼吸。「我愛你,我是愛你的,真的很愛你……」

這話,她還有機會親口告訴他嗎?

無名舉兵叛變,起初各方並不看好,貴族們雖是對女王近年針對他們的削權政策有所不滿,蠢蠢欲動,但有鑒於國家承平,百姓怕是不欲生亂,因此都暫且袖手旁觀。

直到無名連戰皆捷,攻下十數座城池,就連曹承熙親自領兵,也拿他無法,貴族們及眾多地方勢力方才大喜,紛紛號召響應。

一時之間,風起雲湧,國內局勢動蕩不安。

這日,開陽的醫館頗為熱鬧,人潮川流不息,鄉民們看病之餘,也放開嗓門閑聊,議論起國家未來。

采荷旁聽鄉里民眾討論,亦頗為憂心,尋了個機會,端茶給夫君,順便悄悄問他。

「依你看,情勢會如何演變?陛下能順利平亂嗎?」

開陽沒立刻回答,接過茶盞,深思地啜飲,好一會兒,才悠悠揚嗓。「我早勸過真雅,不能留那人在身邊。這七年來,徒然令他壯大勢力,如今要剪除,怕是沒那麼容易。」

「你的意思是那個無名有可能推翻女王陛下嗎?」采荷蹙眉,極是憂慮。

開陽搖搖頭,握住愛妻柔荑。「別擔心,我王妹不是省油的燈,不會輕易拱手讓出江山的,只須給她時間,她必能籌謀出萬全之策。」

「可連曹承熙都打不過無名,對方看來也是用兵的奇才啊!」采荷依然無法釋陵。

開陽微微一笑。「他只是暫時取得了先機,再加上善於耍小聰明而已。若論用兵之道,有誰及得上我王妹?莫忘了她可是希林的女武神。」

「是啊,她是女武神,可如今她已是一國主君,難道還能夠離開朝廷,御駕親征嗎?」

「這個嘛……」

「陛下意欲御駕親征?!」

是夜,德芬公主一家人蒙聖上急召回宮,經過數日奔波,總算風塵僕僕地趕到,德芬尚來不及休息緩口氣,便直接進御書房面聖。

姊妹分別多年,再度相見,雙方都有些激動,一陣寒喧問候后,德芬不免提起這次無名之亂,真雅亦表明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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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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