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他們兩人的反應教花離又氣又羞窘,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而且眼看嘯天堡里的人幾乎全都跑出來了——有些人是光明正大站在一邊,睜大眼睛看戲,比如說隨身服侍的丫鬟或小廝;有些人則是半掩、半藏的躲在屏風或是內廳門后觀望;有些人是借故端茶、送水,次數頻繁得就像這裏坐了十來個主子,有十來張嘴巴得解渴似的;更多的人則是站在洞開的大廳門外,手裏偷偷掂著一包花生或瓜子,邊吃邊看起了戲來。

她忍不住在心裏大聲哀號——鍾少樊這個舉世無雙、空前絕後的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他這樣對她,教她以後要把臉往哪裏擺啊?

她氣急敗壞的大罵,「鍾少樊!你再不放開我,就給我等著瞧,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你聽到我說話沒有?趕快放開我啊!」

他根本不理會花離的怒叫,把她像個盆景一樣擺在一邊,生氣的質問兩名兄長,「你們怎麼可以讓她去那種地方?」

「哪種地方?」厲競驍整了整一副很想笑的臉色,鎮定下心神問道。

「百花樓呀!」

「為什麼花離不可以去那裏?」

鍾少樊又在瞬間漲紅了臉,不知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結巴道:「那裏是……是……」他實在說不出來,「反正她不可以去那裏就對了!」

厲競驍聳聳肩,「那你得自己去跟花離說,不是我們要她去百花樓的,是她自己要去的。」

「那你們為什麼不阻止她?」

「花離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怎麼可能阻止得了她?」

鍾少樊看向慕容秉睿,「二哥!」他就不相信真想要阻止花離去百花樓這等區區小事,二哥會做不到。

慕容秉睿學厲競驍聳聳肩,笑得童叟無欺,「大哥說不阻止,那我當然得遵照大哥的命令啰!」

「你們……你們這是狼狽為奸!」他氣得實在想不出別的詞語可以形容這兩個人了。

厲競驍哈哈大笑,「我們這叫相輔相成。」

「既然想阻止花離,你何不自己去說服她?」慕容秉睿釵指了指花離,笑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鍾少樊瞪圓了眼,既然大哥和二哥都不打算幫他,那他真的只有靠自己了,他僵硬的轉過身,揪著一張臉面對花離。

而嘯天堡的眾人在這麼重要的一刻,無論是嗑瓜子的,還是端茶水的,全都停下了動作、屏住了呼息;拉長了脖子、睜亮了雙眼,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別怪他們這麼興緻高昂,這十個月來都沒好戲可看,嘯天堡里可是冷清得緊!

他們足足等了十個月,終於等到三當家回來,也如他們所期待的把花離帶回來了,他們怎麼可能錯過不看呢?

大家等這齣戲真的已經等很久啦!

「你……你不要去百花樓啦!」他原本想強硬一點的說,沒想到話一出口就變成了懇求,加上表情無辜,看起來好不哀怨。

「放、開、我!」她冷著一張臉,一字一句的說。

「你先答應我不要再去百花樓。」

「你竟然跟我談條件?」這傢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懂得談條件了?

「你不要去百花樓啦!」他還是這句話。

「你是我的誰呀?你管我這麼多!」她火大道,奮力試圖掙脫包粽子式的纏繞捆綁。

「話不是這麼說,你一個身家清白的姑娘家,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啊?」

「我已經在那裏待了十個月,你現在才想到,會不會太遲了一點?」

「十個月?」他轉身瞪向兩個兄長,「為什麼我在三天前才知道這件事?」

兩個人同時聳肩給他看,「你又沒問。」

他的眼睛瞪得更圓、更直,「我有問啊!我有問花離怎樣了,你們都說她很好,她人明明在百花樓被欺負,哪裏好啊?」

哇!她不去欺負人就好,怎麼可能會被人欺負?兩個兄長拿起茶杯輕啜,再度一推二五六,「你自己不會問花離,看她過得好不好?」

演戲的就該好好演,別老是不專心的顧左右面言他。

鍾少樊只好又轉身面對花離,當然還是搬出老套的說詞,「你不要去百花樓啦!」

不過這一次,他多加了一句,「還有,你不要再掙扎了,那件被子都快被你掙脫了!」

原本她還在愣怔——原來他是直到三天前才知道她在百花樓,所以這十個月來才會對她在百花樓的事沒有任何聞問……

心底恍然已浮起了歡喜的情緒,卻在聽到他下一句說出的話語,怒火在瞬問又被熊熊挑起,「你說的是什麼蠢話?你把我綁得像顆粽子,我不掙脫,難道是要等著下鍋去煮嗎?你、你、你!你給我站在那裏別動,等我掙脫開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頓!」「

你想打我就打我,我沒關係;但你不要去百花樓啦!也不要再掙扎啦!」

他到底是怎麼綁的啊?怎麼有辦法把她綁得這麼死緊?她掙扎了許久卻是怎麼都無法完全掙脫,她有些氣喘吁吁的開口罵道:「你這個大笨——」

她的話忽然頓住了,因為他突地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將被她稍稍掙扎開的被衾又使力往上拉,緊緊包裹住她,不止她頸部以下的肌膚有半點外露,兩人間的距離貼近得只剩半隻手臂。

「你——」她不自覺屏息,抬頭看他,發現他竟又是一臉紅通通的,眼珠看上看下,就是不敢直視她。

「你……不要再掙扎了吧!」他低啞的語氣簡直像是在哀求了。

「你……」她也一時怔然,不自覺的低下頭,放軟了語氣,「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他何必這麼在意她的穿着呢?

她的穿着確實大大不同於十個月前,不過她已算是所有青樓女子中把自己包得最密實的了,她自認為沒什麼不合宜的地方,就連鴇母都不時對她搖頭加皺眉;要不是有厲競驍的護航,她肯定每天都會被叨念不休吧!

「你……你不應該穿成這樣……」因為兩人相距太近,他不自覺壓低聲音,小小聲的說道,聽起來像是真的很煩惱似的。

「不然我該穿成怎樣?」她低着頭,不自覺也跟着小小聲的回道。

「穿成這樣……不好啦……」他的雙手還是緊緊捏握住她頸部的被衾邊緣,將她包得密密實實。

「為什麼不好?」她不再掙扎,就這樣任由他的雙手握在她的頸子前方,而她的視線也正好定在他厚實的大手上。

「就……不好啊!」

「到底怎樣不好?」

「就……不好嘛!」

「到底怎樣不好嘛?」

就見兩人輕聲細語的說着話,簡直像極了一對濃情蜜意的愛侶,看得在場一票看戲的觀眾們都忍不住跟着臉紅了。

「你這樣……會嫁不出去的。」他終於給了個答案,語氣苦惱得不得了。

然後觀眾里有的一個不小心把瓜子灑了一地,有的則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叫出聲音來——

「哎呀!」

「糟!」

「慘了!」

花離的腦袋頓了一下,然後慢慢、慢慢的抬起,平板著一張臉,像是在確認他說這件事的原因,她張口慢慢的問:「什麼叫做我會嫁不出去?」

「你穿成那樣,會嫁不出去的。」

乎板的表情覆上了一層冷霜,「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啊!」他竟然理直氣壯得緊,「我得負責你的終身大事啊!」

「哇——」一票觀眾又有人出聲,「真是峰迴路轉、高潮迭起啊……」

花離的表情又頓了一下,臉蛋紅了紅,卻不知是羞,還是氣;她的語氣也不知究竟是感到害臊,還是還在莫名的逞強,「什……什麼叫做你要負責我的終身大事?」

「不然誰要負責你的終身大事?」

「你……我才不要你負責……」什麼啊!談什麼負不負責,她才不要他是因為責任感使然才會想要跟她在一起。

不過雖然她的態度強硬,但她的語氣已無可避免的透露出女孩兒家的嬌羞。

「我不負責,誰負責?」他一臉的理所當然,非常堅定道:「你放心,你的終身大事就交給我來辦,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給嫁出去的!」

「什麼?」

這聲音不是花離發出的,而是幾個看戲看得太入迷的觀眾們異口同聲所發出的!

不過因為有人發出疑惑,鍾少樊當然再次理所當然的回道;「你是我救回來的人,我當然得做主把你給嫁出去,這樣才算是盡到責任啊!」

看戲的觀眾這次是真的忍不住發出了哀叫——

「哎喲喂呀!」

「糟糟糟!」

「沒救了、沒救了,這次肯定沒救了……」

花離的表情當然是再度頓住——只是這一次,她頓住的時間長了一點,她平板的看着他那純然無瑕的眼眸,與已超脫朽木境界的老實臉孔,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她輕揚起唇,對他綻放出一抹微笑,「那真是勞煩你了。」

完全沒料到她會笑,而且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如此的突如其來、毫無預警,他的腦袋霎時感到一陣莫名的天旋地轉,才張口,「你——啊!」

他的額頭就被狠狠重擊——用她的頭!

她趁他一時輕忽,雙腳往下一蹬、一躍,使出生平最大的蠻力,奮力往他那顆大笨腦袋撞擊過去。

兩顆頭互相撞擊,發出很大的「咚!」一聲;然後觀眾們緊接着發出「哎喲!」的陪叫吃痛聲。

他倒退了半步,錯愕的看着花離從未有過的盛怒神情,吶吶問道:「你……頭不痛嗎?」

她極力忍住齜牙咧嘴的表情——他的頭是什麼做的?是鐵塊,還是石頭?真是痛得她想要拿石頭砸他!

她狠狠瞪着他,火大到不能再火大,被衾下的手指往下一伸直,一根細針便順勢滑下她的指間。

她的手指利落朝外一劃,先將被衾割開一道口子,讓手腕有更大的空間可以活動;然後手腕再往外一翻,被衾的口子變得更朋,最後她一運氣、一使力,將整件被衾如撕紙片般一分為二,捆綁的繩索也跟着斷裂,被衾里的棉絮更是漫天飛舞。

而她艷麗絕倫的穿着打扮當然再無半點遮掩。

「啊啊啊……你在做什麼呀?」鍾少樊大叫,隨手抓起旁邊的桌巾,就要奔到她身邊將她包住。

她反手往自己頭上一拔,向他射出數枚花鈿,暫且緩住他的身形與動作,之後一個縱身往大廳外飛去。

他也跟着飛出,邊追她邊大叫,「你趕快把衣服穿上啊!」

「你這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那是桌巾,不是衣服!而且我身上已經有穿衣服了,不要講得我像是沒穿一樣!」她施展輕功,邊回頭罵道。

「天氣冷,你穿那樣太少了,就將就著點吧!」

「你這個大笨蛋!也不想想我這樣,到底是誰害的?」

察覺到她前往的方向還是百花樓,他又急叫着,「你不要去百花樓嘛!只要你不去百花樓,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替你辦到,好不好?」

「你給我滾到天邊去吧!大笨蛋!」

「我是大笨蛋沒關係,但你不要去百花樓啦!」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真真真真……真是氣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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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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