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原來尹光輝不只性格陽光,他還生活在社會頂端;而她,她生活在社會底層,有個嗜酒好賭的父親,住在殘破矮小的舊房子裏……

「你現在住的房子,是幫親戚保管的嗎?」念及住所,凌莉馬上想到她現在住的,那間華美得不像話的漂亮屋宅。

「不是,是我好幾年前買的。」數年前買的,兩千五百萬,尹光輝有所保留地回答。

「李震是你的情人嗎?」那、住宅對面的那個男人呢?

「不是,他是我的私人保鑣,之所以住在對門,是為了就近保護我。」

「他有女朋友?」凌莉試探地問。

「是。」

原來,尹光輝根本就知道李震有女朋友,那她,這幾天還在那裏左思右想、百轉千回……

凌莉頷首,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溫度,好半晌,掀唇又問:「『儷影』的代言,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我才被錄用的嗎?」

「我確實有介入一點,但是,若你真的不適任,早就被刷下了。凌莉,我雖然是美妝保養品集團的小開,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連卸妝都不會的人,我之所以能有那麼多時間投入在氣球工作,就是因為我有很得力、很專業,且很值得信任的事業夥伴,就像何姐,就像我父親,他們不會由着我亂來的。」尹光輝言之鑿鑿,回答得毫不心虛,但是凌莉卻聽得十分心虛。

他確實介入了,不是嗎?

她一向有着比別人更高的道德標準、更完美的偏執,她怎麼能夠接受這個說法?

她這些日子以來相信的,統統都是尹光輝希望她相信的。

她以為她離開原生家庭之後,伸手抓住了些什麼,可是其實,她什麼也沒能抓住,甚至離幸福越來越遠。

她無法怪罪尹光輝,因為她明白,尹光輝只是很同情她,很想幫她而已。她明白、她都明白,只是,她無地自容。

她的專業領域是她唯一僅存的一點點自尊、一點點驕傲,在她的專業領域裏,她總是可以忘記她有個怎樣的父親,總是可以以為,她是個正常普通的女孩子,有着再正常普通不過的家庭……

如今,全部都被摧毀殆盡……

凌莉抬頭看着面前持續亮着的手術燈,又垂眸看着手中的熱巧克力,心情比那杯咖啡色液體更混濁。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眨眼時,卻有幾滴眼淚落進杯里,輕易泄漏了她的心碎。

尹光輝望着凌莉泫然欲泣的模樣,胸口一陣揪疼,十分難受。

凌莉原就是一個很怕造成他人困擾、很怕拖累別人的人,而她現在一句話也不說,究竟在想什麼?

他寧願她大吵大鬧,寧願她罵他、批評他,也不要她這麼安靜,不要這麼悶,一個人低着頭揭眼淚。

「凌莉,你問了這麼多問題,為什麼就是不問我愛不愛你?」尹光輝離開座位,蹲到她身前,將自己擠入她幾乎落在地上的視線範圍里。

凌莉望着他,搖頭,吸了吸鼻子,仍是選擇沈默。

他愛她也好,不愛她也罷,她難堪是事實,無地自容是事實,配不上他也是事實。

她本就不該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他不是她想尋找的對象。

她想向尹光輝提出離婚的提議,話到唇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最後,凌莉說出口的,是這句。

「凌莉,我不回去,我在這裏陪你,我明白你現在很擔心爸,可能暫時無法思考我和你之間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沒有問我愛不愛你,是因為你已經明白我很愛你了。」

「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心情很亂,我真的很想一個人,你讓我一個人好不好?」好累,她真的好累,她不想再聽,也不想再想了……凌莉揉了揉眉心,口吻充滿疲憊。

「好吧,你想靜一靜,我不會打擾你,但是凌莉,我必須先跟你說,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離婚,我等你,一直在原地等你,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不知怎地,尹光輝莫名有種感覺,總覺得凌莉好像越來越透明,就要瞬間消失在他眼前似的。

他很害怕、十分害怕,他很想牢牢抓緊她,又唯恐逼她太緊,令她不堪負荷,只好先表明立場。

他的嚴正表態有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凌莉深望着他堅定不移的雙眼,終於崩潰了。

凌莉淚光盈盈地望着尹光輝,今日蓄積多時的疑惑、惶恐、不安,醞釀許久、壓抑許久,鬱塞在胸臆之間,終於尋到縫隙,全數潰堤,令她臉熱心痛,出口承認那些她多年來不願對他人言說的痛苦——

「不離婚?你為什麼不要跟我離婚?尹光輝,你還沒有看清楚嗎?現在躺在手術室里的那個人,他是我爸爸,他是我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能為他簽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書的人只有我!」她成串眼淚掉下來,出口的每一句聲聲破碎。

「他是個無賴,他酒後總是打我,他前幾個小時還想向你勒索金錢,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可是,他卻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我永遠擺脫不掉的包袱!就算我結婚了,就算我離開原生家庭了,就算我曾經有多恨他,曾經有多希望他死掉,可他現在躺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我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他小時候讓我坐在他肩膀上、帶我去動物園的模樣,我好希望他是個普通的爸爸,也好希望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兒,可惜他不是,我也不是,我們的人生緊緊糾纏在一起,就算我怎麼想擺脫,最後還是一塌糊塗……」凌莉的話音因往事激動不已。

「我好怕他手術失敗,也好怕他手術成功,我好怕他康復之後,又去喝酒,又去賭博,又像個無底洞一樣,開口閉口都跟我要錢……」說出心中的諸多擔憂與在意,凌莉無法剋制地自我嫌惡與自暴自棄。

「我流着他的血液,有着這麼可憐也可恨的家庭,我的人生早就統統毀了,你為什麼不跟我離婚?你跟我離婚,離我離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只是個很自私很卑劣的女兒,我不值得任何人愛我——」

她話音沙啞,嬌小的身軀震顫不已,灑了手中那杯早已冷掉的巧克力,尹光輝心疼得難以復加,緊緊將她擁入懷裏,一句話都不再讓她說了。

「凌莉,你已經是個很孝順的女兒了,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一般人有這樣的家庭,誰能像你做到這樣子?你別太苛責自己了。爸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的。」尹光輝不停吻着她發心,不停地在她耳邊輕聲誘哄。

騙人的,她知道,她從小就知道,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否則母親怎會不再回來?否則她怎會總躲不過父親的拳打腳踢?

一切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假的!就像她和尹光輝的婚姻一樣,統統都是假的!

凌莉瞬間大哭了起來,哭得歇斯底里,哭得聲嘶力竭,哭出多年以來,她內心那個小女孩始終沒有哭出的眼淚。

誰來把她的人生還給她?

誰來把她該有的幸福還給她?她站在一個永遠不會痊癒的地方!

【第九章】

凌莉走了。

她從尹光輝的住處搬離,搬回她與父親曾經相依為命的老房子。

她的父親歷經了兩次腦部手術,手術順利,生命無虞,只不過,就像一些中風患者一樣,因為血塊壓迫大腦某些區塊的緣故,暫時失去了流暢說話、正常行走,與某部分的記憶能力,需要長期復健。

由於凌莉是獨生女,必須穩固家中的經濟來源,才能持續支付她與父親的生活費與醫藥費。所以,當凌莉的父親離開加護病房,凌莉也回到工作崗位上之後,她安排父親住在醫院附設的護理之家。

「爸,你看我今天帶了什麼來?黑糖糕,做最愛吃的。我今天要來陪你做復健喔。」

凌莉走進護理之家,走到父親的病房,朝父親笑得燦燦的,熟練地搖起病床,讓父親坐起,將枕頭枕在他腰際。

這些日子以來,她盡量利用工作閑暇陪同父親做復健、說話,試圖幫助父親尋找失去的記憶片段。

「你……誰?」凌父空洞的眼神望着凌莉手中的提袋,再投向凌莉,眼底全是茫然,牽動嘴角的動作十分吃力,口齒不清。

「我是凌莉,你的女兒。」對於父親近來時常認不出她的行為,凌莉早已司空見慣,一句話說得極具耐性。

「我女兒……不是……」凌父定睛瞧着她,皺了皺眉心,搖頭,一不留神,便有一絲口水沿着嘴角流淌而下,面上全是懷疑。

凌莉迅速抽了張面紙為父親拭凈。

「是我啊,你看。」凌莉將臉龐湊近凌父,心想若非父親這次手術,她不知道從幾歲開始,就已經不敢如此靠近父親了。

她笑了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又說:「是你女兒啊,只是今天有化妝,眉毛比較濃了,眼睫毛比較長了,你看,還是這個你好可愛的女兒,對不對?」

凌父靠近打量凌莉,臉上仍然充滿疑惑,這個女兒和昨天來的女兒分明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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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演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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