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丹江河漂流(中)

13、丹江河漂流(中)

離婚訴訟終於告一段落,法院也終於將小劉淼判給了賈雅,前後扯曳了半年時間。她就從劉家的屋子裏搬出來,走過七八道院牆重新搬回到父母家了,帶着小劉淼。父母的臉冷冰冰的,象兩塊水泥轉。哥嫂的臉更不好看,活象貼了一層狗皮膏藥。她重新住進父母家后整日裏勤快的做活,儼然一個奴僕似的,以便換取些好臉色。而嫂嫂也故意擺出一副主人的神氣。終於有一次,賈雅病著了,渾身乏力犯困,一連好幾天,嫂嫂就在一旁指桑罵槐開了,「一天只有豬才凈吃白拿,但豬到年底了還可以繳換些錢哩。」

??她終於委屈的哭了,摟住自己相依為命的小女兒劉淼哭泣,然而又不敢放聲大哭,壓抑住自己的哭聲。雖然她躲開了,母親還是看到了,看了半會兒嘆了一口氣:「嫁出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說完就走開了,她止住自己的哭泣,腦袋裏一片空白,直到小劉淼要玩什麼把她搖醒來了。

??連父母家也成了暫時的收容所,不歡迎他們母女倆再滯留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必須找個出路或者依靠了。在路上走的時候還是會碰見她已離婚的丈夫,他不但冷漠地不理睬賈雅,甚至都不理睬自己的小女兒。小劉淼叫了半聲「爸爸」便嚇得不敢再叫出下半聲了,怯怯地縮在那裏。而他經過賈雅父母家總還要呸一口唾沫:「耍得就是奸詐,白白賺去我們家三千塊錢的聘禮,不要臉,呸!」那時連哥哥都格外地用眼睛剜她們母女倆。

??在父母家寄居的半年內,也有不少好事者前來重新撮合賈雅的婚事。然而這次她謹慎了,再也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打了,自己吃苦事小,說不定會讓小劉淼要受無盡的苦難。然而自己稍微中意的男人一聽她還有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兒立馬便不願意了。哥嫂就不耐煩了說着閑話:「還當自己是塊寶哩,不知道自己是二茬貨等著處理哩,有個男人依靠都不得了了,還有資格挑三揀四的。」她聽見了,低頭照顧小劉淼,隱秘地笑了一下。

??「怎麼樣也要找個可靠的,」她心裏想,「淼淼再過三四歲就要上學了,上小學、上中學、甚至上大學。我這一輩子已經沒有希望了,但不能再讓我的女兒淼淼走我這樣的老路了,無論怎樣我都要為她的幸福作出最大的努力。」她的信念很堅定,她看着在一旁玩耍渾然不知愁苦的小劉淼不覺笑了一下。她憧憬著女兒長大了,比自己高出半頭,穿着一襲款款的鵝黃色長裙,不知從什麼地方向她奔來,那麼快樂地笑着,然而撲到她懷裏又哭了。她無聲地哭了,眼淚把眼睛弄得很模糊。

??有一天,郵寄員到了賈雅他父母家,這實在令人很奇怪。平均兩年半郵寄員才可能會到賈家登臨一次,而這信是給賈雅的。當時她正在擇著菠菜準備做下午的飯,小劉淼自顧著在一邊玩耍。她把手在褲腿上抹了抹才接過這封信,的確是寫給她收的,然而信人的地址卻在陳家溝。陳家溝離賈塬也不過兩里地,自己有些初中同學就是陳家溝的,但也至於用信聯繫吧。她把信拿進自己和小劉淼的卧室里放好,復出來招呼郵寄員喝水。郵寄員喝過一杯白開水后便告辭了。

??父母哥嫂也很奇怪,不過裝着不在意:「竟還有人給她寫信!」。晚上,她把一天的活計都做停當了,哄著小劉淼也已經入了睡,她這才拉開抽屜取出下午收到的信。雖然她還不知道這是什麼人寫的一封什麼樣的信,但心裏怦怦地直亂跳。而一整天來她都因為這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渾身都有一種潛在的喜悅。她小心翼翼地剪開信的封口,抽出裏面的信紙,彩色的,有書頁的香味。她搭眼一看上面寫的字,那鋼筆字寫得流暢遒勁,然而她卻吃驚了。

??她忽而凝住眉心,忽而舒展,嘴裏默念著信上的字翕翕而動,忽而臉色蒼白,忽而臉色又潮紅,忽而牙齒咬一下下嘴唇,最後乃至於兩手都哆嗦起來捏不住信紙。信紙掉落到了地上。她呆了一陣才彎下要拾起信紙,繼續看完信。作為一個小說者,我有權利姑且在此打一個啞謎。這信是誰寫的,寫的又是什麼內容,看以下的文字便昭然若揭,在此不加贅述。這封信無疑在她心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以後好幾天她都會重讀這封信,每每都臉紅。可以肯定的是,她被突如其來的信掬住了。

??李默從商洛師專畢業后被分配到茶房中學,於三尺方台上教書育人為人師表。不知不覺已經工作了一個季度。其家裏卻開始為他的婚事而徑自張羅了。總是這樣,先前害怕他考不上學每日裏諄諄教誨,考上學后又害怕他跟着學校的風氣談戀愛,仍每每絮絮叨叨什麼男兒應該先事業后成家,「沒有個固定的事業,沒有個固定的收入,談什麼戀愛哩,還不是白提!」,也就是說大學學業順利完成的話,那麼想要什麼樣的妻子不行呢?

??而李默剛一走上工作崗位,他們就為李默成家的事浪費心機來。甚至一次他的父親對他笑着:「人家都在大學裏面談戀愛哩,你咋不也談一個呢,要不,也免得我和你媽蔫蔫蘿蔔操閑心了。」他不耐煩的說道:「你們本身就不應該操這份閑心,我自己也不是三歲小孩了,有自己的思想,再說,現在哪個年輕人不到三四十才結婚,我還早著哩。」他的父母被逗得笑了一下,「放屁,誰三四十才結婚呀。」

??其實他在大學時的確也沒動過這樣的心思,倒不是他育有什麼問題,只是他對於異性是一種特意的冷淡。另一方面,他不擅長交際,與同性都沒有多少來往,更何況與女同學去相處友誼。而這一點卻反被他的同學,不論男女同學,都認定他在扮酷。他從小就如此,大學時只是與小學、中學一脈相承而已,大學里他的學業不是特別好,但還算可以,他用了大量的時間讀了其他的書,比如文學、歷史、哲學什麼的。

??他喜歡教書這一職業。當初在大學時聽到很多同學說他們考到這樣的師範學校實在是很無奈的,誰讓自己分數考的不高,復讀重考是個未知數,說不定也是白耗一年時間,所以下下下下策便報了這樣一個破學校。他恰恰相反,他第一志願就報考的是師範專業,只是自己的分數也沒夠著考上本科學校而已,商洛師專是一個專科學校,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冤屈的,看到別的同學整日裏抱冤屈他先覺得好笑,繼而便在心裡冷笑他們。

「我的印象,老師總不象一份正經的職業一樣。」有一個同學曾經這樣說。他作教師才三個月卻已得心應手,本來家裏人還擔心他那內向的脾性也許不適應教書的。他只是與人打不來交道,比如與同事鄰里鄉親的,但他與那些小孩子們卻很快交融成一片,看來他天生就合著做「孩子王」。家裏為他張羅婚事的事雖然他覺得荒唐,但也終於把他隱藏的落寞和孤寂從心裏挖掘了出來,以至於他在備教案授課之餘感到一種未體驗過得孤單寂寞。

??茶房中學離家只有約十五分鐘的自行車車程,每天早上六點鐘騎車趕往學校,中午回家吃一趟飯重趕往學校,晚上八點多鐘回家,吃過晚飯睡覺。父母已逼迫他了好幾次與一些不相干的女孩家見面,即相親,他一概拒絕,他甚至覺得有點象在玩鬧劇似的。父母還責罵他:「一天心不要太高,模樣過得去,性子好就是好女孩家,也不要嫌人家沒上過大學,也沒工作,是個農民……。」他心裏笑道;「這也許是你們自己想的,我心裏又不是這樣想的。」

??他一連好幾夜都夢到一個女的。準確的說,是記憶,在夢中記憶起了一個女的,但又模糊不清。大概是他初一的時候,因為在夢中他正在背初一的英語單詞,拂暮時分,夢裏面還有自己的姐姐,從門外進來,後面跟的就是那個女的,沖他像十月小陽春一般地笑了笑,而他就如浴春風裏了。這裏需要交代一下,他姐姐叫李染,比他大兩歲,他在初一時她在初三了,不過她也是上了初中便沒再上高中,這一點他總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姐姐。

??他沒想起那個女的是誰,但絕對是姐姐的同班同學。這個女的一直縈繞在腦畔,直到在一節課堂講課時突然記起來了,那女的不正是賈雅么。賈雅和姐姐是很要好的朋友,在他初一那年到他家裏來過好幾次。第一次他就眷戀上那張明朗而從容的臉,雖然當時年幼也不知道什麼,但是眷戀卻是確信的,而且心裏很是悸動。賈雅每次到家裏來過一次后他都莫名地高興半天,他當時多麼地希望能和她交朋友,然而他只能壓藏起來作為心底里的一種秘密。

??就像千年睡蓮度過了休眠期一樣他的心復甦過來了,原來,在他心裏已早早地愛定了賈雅這麼個人。姐姐和賈雅初中畢業后一塊去潼關打工做了飯店服務員。姐姐每次休假回家與母親閑聊時都會提到賈雅的情況,而每一次僅僅聽到賈雅這個名字他心裏都隱含着激動。在他上高三第一學期的時候,年底姐姐又回來了,這次閑聊時她提到賈雅就要結婚了,「就嫁給她村裏同隊里一個姓劉的。」他在一旁聽見了,黯然傷神,一連好幾天都不願意說話,家裏人還以為他感冒了怎麼着的。

??可能就是那時他的心就逐漸地相對於異性冰封了起來。姐姐給他帶來所有關於賈雅的消息:丈夫整天打她(他在心裏特別憤恨這個姓劉的,恨不得自己能把這傢伙狠狠地打一頓,看他還敢不敢打賈雅)、還打麻將,生了個女孩、公公婆婆對她也特別不好。在讀大專三年級時,終於聽得姐姐說到賈雅在打離婚官司,然而當時他並很以為然,忙着畢業生該忙的事:論文、簡歷、告別會、招聘應聘。他的心境轟然洞開,他再也壓抑不住九年來那種潛伏着的摯愛。他要追求,思前想後,輾轉反側,他終於寫了一封信。我說過,在如上的文字中,信里的內容就已經昭然若揭了,難道還非要我把人家的信拿在這裏讓你過目一遍么?難道親愛的讀者不知道偷看別人的信件不僅是不道德的,而且是犯罪。他在寄投那封信時把信搭在郵筒的投信口猶豫了半晌,似乎自己一鬆手便要走上不歸路一樣,他也感到一種隱約的羞辱和惱怒。他的手哆嗦地鬆開了,信掉了下去。他似乎聽到信掉在郵筒底的聲音,噓了一口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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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色而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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