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而不亂(上)

、好色而不亂(上)

在大學時他把這五個字寫成一個條幅貼在床頭牆上,宿管員三番五次讓他撕下來他也不予理睬,後來把他告到中文系主任那裏,系主任警告他如果不撕下來,繫上將稟報學校對他進行處理,還要向全校通報批評。他最後做出了妥協,把條幅撕了下來,但是又用熒光粉直接寫在白牆上,還在他對面鋪的牆上寫了兩行字:我的床,晚上會搖。到了晚上熄燈以後這兩個隱型條幅都在黑暗中綠瑩瑩閃爍,舍友對這兩個條幅讚不絕口,尤其認為後一條更是絕妙!宿管員從來沒有現這兩個條幅,直到他們大學畢業后還保留在牆上,後來住進那間宿舍的師弟現后也許會對他們的學長們欽佩不已。

他們宿舍全是些狂人,無怪乎人家說中文系出瘋子。有個老兄總喜歡掛空襠,甚至喜歡赤身**在宿舍徘徊,他們就叫他桑扈;另外一個老兄,喜歡合衣睡覺,有時晚上沖完澡后卻把衣服穿得整整齊齊準備睡覺,而別人正在脫衣服準備入睡;最後一位老兄,一天到晚睡懶覺,連飯也不吃,也很少去上課,叫人捎的買三個包子,每睡醒一次吃一個包子接着入睡,早中晚各一次,三覺醒來一天就過去了,夜晚已經來臨,他才洗臉刷牙,等熄燈后才搬上一個小桌子到過道點着蠟燭去看書,什麼書都看,一看就是一個通宵,拂曉時入睡,最奇怪的是他不喜歡在電燈下看書,大白天從來就不看書,有好幾次過道里的照明燈徹夜未停電,但是他還是把那燈給拉滅了,自己點上蠟燭看書,他說他喜歡在搖曳的燭光下翻書,覺得書頁上的黑字全活了似的,正所謂躍然紙上。其他舍友驚奇的是,就這樣他還活過了四年,畢業時依然體健如牛。

只是讓他們尷尬的是,他們學校事實上是個外語學院,在外語學院上中文系-----不,準確來說是漢語言文學,比叫作中文系的名堂實在相去還有很遠很遠-----這總是有點怪怪的感覺,一如有國人去哈佛大學攻博研究京劇秦腔一般。他們是這個學校開設中文系的第一屆學生,或者說他們成了實驗生。因此令當時包括他們四個狂人在內的同學不便啟齒,有時別人問起他們所讀的學校和專業時,他們難得地難為情起來,只好打哈哈,而其他系的同學更是把他們當次等學生另眼相加。但是正因為有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中文系,這個向來功利的學校才有了那麼一點點人文氣質。

他們四個每個星期聚餐一次,湊份子大吃大喝一頓,基本上都是去吃大盤雞,但李立卻不大吃肉,他只喜歡吃裏面的麵皮,因此其他三個人消滅雞肉,他專門消滅麵皮,倒也雙贏,何樂而不為。他說他小時侯家貧因為平時吃不上肉,有一年除夕夜裏啃了兩隻肉包骨頭的排骨,結果吃傷了,以後一吃肉就有反應,算是一次性把未來的肉全吃了,提前透支了!看來老天總是公平的。

有時他們還結伴在學校里來回走動,不過是為了欣賞美色,這個學校被外邊稱為美女學院倒有不假,女生的比例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來自全國五湖四海,竟常常有驚艷逼人的女生來-----但外語學院的女生即使再漂亮,有時候卻不乏淺薄,甚至很膚淺,他們是深知這一點的。所以他們只遠觀而不褻玩也,也就是他們的主張:好色而不亂。他們不但欣賞,還就某個女生的姿色相互品頭論足一番,甚至還生爭論,認為如果嘴邊再有一顆痣的話那將更完美,或者如果脖子再瘦削一點那將更性感等等,不一而足,似乎他們成了「美食家」一般,在世界小姐評委的坐席上「激揚文字指點江山」。他們四個在四年裏的確也沒誰談過戀愛,似乎有其中兩個分別試過,但都是還沒正式開始就結束了,宣揚說自己一定要守身如玉,要勇奪貞節牌坊。

他們在繫上名聲並不好,尤其是在老師眼裏,因為他們不但不常常上課,而且行為乖僻,他們整個男生公寓裏的男生都知道他們四個瘋子,風聲傳到了系裏,但是他們四個學業卻很好,甚至可以說是高才生也不為過。因此繫上也不大追究,再說他們又沒真的做出什麼越軌的事,固然瘋癲也無礙別人。實際上,教他們的老師,有些也是妙人兒,比如有一個老師,每一節課來都換一種礦泉水的牌子,因此同學都把他叫作「礦泉水「;一個女老師,已經奔五了,還動不動在課堂上沖全班同學撒嬌,動轍開口說起自己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另外一個老師倒是年輕一點,早早的謝了頂,頭形成了農村包圍城市之勢,上課時百分之九十的同學昏昏欲睡,少數精神頭好的嘴裏嘟囔著四六級英語單詞,與他的課程毫不相干,但是他自個講著講著,就大笑起來,弄得同學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笑什麼,同學們因此也送他個「半笑癲」的雅號。所以他們四個倒也傳承了一些老師的衣缽,就這樣他們也以優異的成績從那個學校畢業了。

桑扈在家裏閑了幾個月,在畢業同年冬季竟然當兵去了,還是特種兵,拐拐;三個包子他老爸給他在他們縣打通了關節,做起了信貸員,倒也是個肥差;而每天晚上合衣而睡的那位仁兄最賦有戲劇性(偶像劇)地變化,很快地勾搭上一個小酒店老闆的女兒,先做人家的乘龍快婿,后做人家的秘書,這真是白雲蒼狗世事詭譎啊。而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跑到雲南的一個小邊城去任教了,這個小邊城這兩年倒是有些聲名鵲起,麗江,先前更多的聽說過灕江,但此麗江非彼灕江。好象有個電視劇,《一米陽光》什麼的就說的是這麼個小城,反過來進一步使這個邊城更有名氣了,更使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了。

他在這個小城唯一的一所大專學校里教書(當然是在中文系),因為大學期間表了一些假模假式的文章,就被人家特聘來了,否則,就憑他那小兒科的學歷,怎麼能進人家學校,好歹人家也是一專科。現在誰隨便到街道用磚頭拍一個人,沒準就是一個碩士或博士生,說不定還是一個剛從爪哇國留學鍍金歸來。所以當他接到校方聘任的協議書時,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誕和滑稽。糊裏糊塗地踏上三尺講台,初為人師,為人師表而毀人不倦。他現包括他在內學校里所有的老師都不過是在貽誤人家的子弟而已,而他們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什麼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以崇高偉大自居。這個學校和《麥田裏的守望者》中霍爾頓所在潘西中學一樣,除了籃球比賽再沒有事可做似的,你幾乎每天都看到他們在組織籃球比賽-----他們似乎並不是什麼師範專科學校,而是一所籃球比賽學校。

校長是個與其說是壯實不如說是肥實的半大老頭,講話時總覺得他喉嚨里含着一口痰沒捨得吐出來,也沒捨得咽下去。校長因為他的鬍鬚而對他青眼有加,他的鬍鬚從大三那年就開始留起來了,每次只做稍微的修剪,而從來捨不得剃掉,在他以為自己的那些鬍鬚長得有頗有派頭的。而校長大人就是盯着他的鬍鬚不放,幾次把他叫到辦公室勸他剃鬚修面以維持師容,可是他沒有一次聽從人家校長大人的規勸。終於有一次落下了把柄。有一次課堂內容已經講完了,但還有十多分鐘時間,又不允許提前下課,但那些學生全是猴子**,那坐得住,讓他們自習一會,那更是為難他們了。因此他說給大家講個他自己創作的笑話,但是千萬別傳出去,那些同學也立馬來了興趣,保證不傳出去。他就講開了:「話說前一段時間,海峽那邊那個混蛋阿扁弄了個什麼憲法,一下子咱們海峽兩岸就緊張起來了,蘭州軍區甚至上升到一級戰備狀態。可是咱們學校的那六位頭兒先慌了,害怕一動起火來先把自己炸成了炮灰,就想先躲起來。因為我年輕,被他們支派過去掩護他們。他們就躲進咱學校的防空洞裏,不要奇怪,咱們師專不但有防空洞,而且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據說連目前最先進的鑽地式核導彈也休想傷它毫毛。那天我掩護着他們躲進了防空洞裏,心想這應該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了,沒想到,大家剛放鬆警惕,便傳來一聲劇響。只見何第一副校長被炸出來了,血肉模糊,只喊了『是誰』兩個字便含冤而終了;緊接着張第二副校長也破空而落,腦袋已裂開了縫,喊了『是誰他媽』四個字也含恨而去了;第三個就是咱們的王第一副書記,當場身亡,還沒來得及說隻言片語;第四個是咱們的孟第二副書記,多喘了幾口氣,說了六個字,『到底是誰她媽』,然後就死過去了;書記倒安然無恙,走了出來,面色慘白,昏厥了過去;最後校長走出來了,一邊走一邊扇著鼻子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放了個屁!』」講完后課堂上自是一陣轟笑,然後時間到了,下課。但是轉身,校長就把他叫到辦公室去了,先一通亂批,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怎麼會傳到校長耳朵里,心想學生總不會出賣自己的。一則他上課時還是非常認真,兢兢業業的,二則他和學生走得比較近,學生都很喜歡他。

校長大人畢竟是大人,大肚能容,只讓他在全校教職工大會上做了一個自我檢討,另外把自己的鬍鬚剃掉就完事了。他也因此變成了全校的「名師」,一向倚老賣老的老教師見了他之後竟然還同他打起招呼來,之前從來不與他有什麼客套的,甚至連正眼也不看他。他剃掉鬍鬚后也變得謙仁恭讓起來,校長還因此幾次私下又表揚他:「年輕人,有錯就改,善莫大也,好樣的,孺子可教!」他竟然也有些感激校長不但放他一馬,還讓他改過自新。

他不但教學上越來越精益求精,而且和原來經常在一塊「坐禪論道」的那一對北京夫婦淡薄了起來。那北京夫婦工作了近乎二十年,突然兩人一起把挺優厚的工作給辭了,在全國「浪蕩」了起來,來到麗江也有三四年時間了。也不見有什麼正經事要做,租了人家民居一間,吃喝拉撒,清閑度日,喜歡舞文弄墨,而他也喜歡舞弄一下文墨,所以他們也就湊在一塊了。每每胡談亂扯,天文地理,時政(東家的)家事,莫不激揚一番,言辭間甚是忿忿不平,尤其是動不動北方怎麼怎麼着(他是陝西人氏,地道的北方人),人家這裏又怎麼怎麼樣,總是瞧不起人家本地風土人情似的,那夫婦更是以「北京怎麼着」為準。他突然現自己和那夫婦還是賤格,俗話說,樹挪活,人挪賤,既然跑到人家地方來了,還整天說三道四的,因此他覺得自己和那夫婦有些可惡,而且他還現,那夫婦對什麼總是不置可否,老愛說「既不是這樣也不是那樣」的話來,而且夫一唱婦一隨,相當於什麼都沒說,凈胡扯了,因此他覺得不但可惡,而且可笑,三個雞毛燒一塊去了。因此他最終決定從中退出。但是有一點卻始終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就是他仍然好色而不亂,自然他從來也不會對什麼女學生有什麼輕舉妄動,連邪念也不曾產生過,眼觀鼻,鼻觀心。這是他非常明確的一宗師德,雖然這個學校有師生戀的「傳統」,有為數不少的老師在等自己的學生畢業后就娶了人家,但是他認為這可是應該絕對苛守的一個大的原則。

他自己經常一個人去古城裏轉悠轉悠,來麗江旅遊的人很大一部分就是沖着那納西古城而來的。他主要是去古城看看人,主要是看看女遊客,手插口袋,欣賞美色。麗江的美色幾乎全在外來旅遊的人口中間。一如大學時在校園裏一樣,還在心裏品評一番。麗江本地的女的,一般很難找到出色的,其實就是他所在的學校里學生(也是女生比例佔了大部分),也沒有長得好的,他大約記得全校只有那麼一個還算出色,因此頗為扎眼,因為她幾乎每過幾天身旁走着一個不同的男的,打扮入時,神情踞傲,林中無鳳凰,孔雀自稱王。

但是他和學生關係很好,一則他和學生年齡相仿,最多比他們大五六歲(他也剛從大學走出來啊,又走進了大專學校,不過角色生了變化而已,由學生轉變為老師),二則相比那些年紀稍微長一些的老師他和學生能談得來,因此他(她)們形成了「忘年之交」。有學生過生日也喜歡叫他一塊去,甚至聚餐喝酒也惦記着把他請去。尤其是有一對男女學生特喜歡和他相聚,他也時常叫人家這一對「小夫婦」為「狗男女」,叫男的「dogboy」,叫那女的「doggir1」,一個苗族的,一個白族的,他們倆也知道他跟他們開玩笑,不但不生氣,還樂意他這樣叫他們。他們說以前的老師他們都敬而遠之,上完課也就沒什麼瓜葛了,有個什麼事也不想去尋找他們,但是,「李師,你跟他們不一樣,有時候我們說的話你也認真去聽,並且還和我們心談心,他們那些有時連課都不耐煩給我們上,更不會跟我們交流什麼了,我們就喜歡你這樣的老師,如果你早來幾年,我們也不會覺得這大學上得沒什麼意思。」

「都一樣,都是裝模作樣的,我也是,不過不是他們那個樣子而已。」他說。

「我們倒覺得不是。」doggir甜甜地笑着說,雖然她姿色平庸,但笑起來還是有些耐看。

「都一樣,真的都一樣。」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李師,你覺得我們雲南怎麼樣?」dogboy問。

「不錯啊,獃著挺舒服。」

「那和你們陝西相比怎麼樣?」

「我們陝西啊,只是有夏天和冬天。」他說。

「我們雲南也有夏天和冬天啊!」doggir1歪著頭看着他說。

「那當然有,即使在赤道上也有夏天和冬天,但我是說,雲南的夏天和冬天不明顯,夏天不那麼熱,而冬天不那麼冷。」

「哦,」doggir1點了點頭。

「那李師,你覺得我們雲南人怎麼樣?」dogboy問。

「這個嘛,說實話,咱國家哪兒的風土人情都差不多,都很樸實、好客,不是說苗族樸實好客,而漢族就不樸實好客,大家都差不多,只是偶爾有些風俗不一樣而已。」他說。

「那李師想不想在我們雲南紮根?」

「想啊,」他笑着說,「但怎麼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好色而不亂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好色而不亂
上一章下一章

、好色而不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