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日落香車入(下)

【第o23章】日落香車入(下)

洧水岸邊的野芍藥果然如期開放了，這讓韓綺雀躍不已。

「真美!」

她長長感嘆了一聲。王家林苑裡的極品芍藥，固然開得鮮艷和華貴，但哪裏有眼前的無拘無束的自然之美。

魏隨雲把馬車停在洧水岸旁的醉蝶東林里，便跟了過來。韓桓惠王、陽城君韓山有意無意地撮合，讓他和韓綺的交往更像是一場政治交易。如果21世紀時期的魏隨雲的眼光來看，他心中是極力抗拒這些。但是，現在的這裏是戰國，裙帶關係為維繫政治信任的重要組成部分。

「要是這江邊的芍藥花，能夠長開不謝，就好了。」韓綺轉頭對從身後走來的魏隨雲道。

魏隨雲笑了笑。花開花謝，潮起潮落，生生死死，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哪裏可以強求？十八的韓綺，雖然已經擁有了比女人還要女人的玲瓏浮凸身材，但是終究還不過是少女情懷，涉世未深。

「你笑什麼？」韓綺奇怪道。

對於魏隨雲，她總是充滿好奇。因為魏隨雲身上的灑脫、自然是從內而外的，這種撲面而來的山野氣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不過，很多時候，可是她又很費解：為什麼外表上看上去淡薄名利，不費不爭的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寸土不讓，大爭不斷。

魏隨雲微笑不語，而是抬頭望向西墜的夕陽，「花開之美在於剎那芳華，如果這岸上的芍藥花終年常開，只怕公主未必把它放在心上。」

韓綺驚訝地看着魏隨雲，她以為向兄長韓安，韓非、魏隨雲這樣的人物，心裏必定裝得國家、天下，哪裏管得上「花開花落」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可魏隨雲偏偏能把「花開花落」說的那麼凄美，「剎那芳華」這是何等凄美的句子呢？其實她哪裏會明白魏隨雲的論調在21世紀早已是爛大街了。

魏隨雲突然在岸旁地草地上躺了下來。頭枕着雙臂。看着天邊地夕陽。自下雲夢山後。他從未有今天這般輕鬆寫意。

「公主你看那天邊夕陽。多美啊！其實夕陽之美也是在於墜落瞬間。詩人們常感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但是他們何曾想過。縱然斜陽搖搖欲墜。可畢竟美麗過。如果一輩子都是碌碌無聞。那麼隨雲倒寧可短暫逝去。即便是花開一瞬。卻也足夠了。」

「詩人？詩人是誰。居然能夠寫出這樣句子。」韓綺感嘆道。當世辭賦推屈、宋（屈原、宋玉）。楚辭之美。在於辭藻華美。想像豐富。但未必便有「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樣深入淺出。回味悠遠。

「李商隱。」魏隨雲愕然。韓綺沒有聽進去他說地道理。反倒追問「詩人」是誰。當下面不改色地信口胡扯道：「是隨雲地一位山中朋友。」

綺應了一聲。像魏隨雲這樣地人物。能有這樣驚采絕艷地朋友。是再自然不過了。她抬頭看看魏隨雲。見魏隨雲依舊遙望着天邊地斜陽。竟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心中不禁有點失落。「魏隨雲。你是否真地那麼討厭韓綺嗎？如果你真地這般討厭韓綺。那麼我們就回去吧。」

魏隨雲怔了一下。回望着韓綺。見她一副氣鼓鼓地可愛樣子。不禁莞爾。看來。這個從小如眾星拱月地天之嬌女。是冷落不地。

微微一笑，辯解道：「能與公主攜手同游，是國都多少青年才俊都求之不得的事情。隨雲能和公主共乘一車，共賞一花，是三生積累下福分，怎能說討厭呢？」

魏隨雲的話，顯然不能讓韓綺滿意，「可你為何自始至終都從來沒有正視過韓綺一眼，那日在客寓之中，你不看韓綺一眼也就算了。今天韓綺特意為你盛裝打扮，你為何連看都不看一眼。難道韓綺在你眼中，還真的不如夕陽嗎？」

韓綺的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委屈十足。自出生以來，她從來未曾有想今天這般刻意打扮自己，讓自己顯得更女人。

魏隨雲頭皮麻，韓綺的話，就是如同她的劍，直截了當，沒有迴旋的餘地。對於韓綺這樣角色佳人，說不動心，那是扯淡。可有朝一日，韓綺現他魏隨雲就是斷送她的祖國——韓國的最大元兇，她會作何感想呢？說到底，現代人價值觀念和古人有着很大區別，古人如名將吳起，為了登上將軍高位，可以殺妻；古人如刺客要離，為成就行動，可以犧牲妻兒……，但現代人如何能做到這些呢？一旦愛情、婚姻掛上政治，就顯得不那麼美好。所以對於韓綺，他表面逼迫自己接受，內心卻是極度的抗拒——對於愛情，他更希望的是如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般自由而平等，熱烈而浪漫，清純而自然。

「這是從何說起？」魏隨雲撓了撓頭，苦笑道：「因為隨雲只是害怕，多看公主一眼，心中便忍不住生出綺念，忍不住做出越軌的舉動，褻瀆了公主之美。」

韓綺羞得滿臉通紅。王宮多熟女，生活在糜爛的宮闈里，即便韓綺保持着一個純凈，但男女之事而多有耳聞。此刻，哪裏還不知道魏隨雲說的是什麼？

魏隨雲忽然一骨碌爬了起來，彎腰在河岸的芍藥花叢中，摘下了一朵最大最鮮艷的花朵，拿在手中，「比如，隨雲現在就忍不住想要把這朵芍藥花，插在公主的梢。如果公主能夠饒恕隨雲不敬之罪的話。」

「啊！」韓綺驚訝掩住了殷桃小口。鮮花和驚喜，總是女人最愛，不論何時何地。此時，她不知該怎麼回答。說是，還是說不呢？說是的話，那麼曾經「高高在上」的姿態頓時盡失；說不的話，萬一魏隨雲把芍藥花丟到了洧水裏，怎麼辦？

躊躇間，又聽見魏隨雲「缺德」的嘆息聲音：「如果公主覺得隨雲唐突的話，那麼隨雲只好讓洧水把這隻芍藥帶走。」

「不要！」韓綺抬頭驚呼了出來。可以一抬頭就現魏隨雲那邪惡的壞笑，立刻又羞得滿面通紅。「大壞蛋！」她低聲罵道。突然間，她現魏隨雲彷彿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魔星，在他面前，曾經為國都的才俊們而高高築起的壁壘，頃刻間土崩瓦解了。

魏隨雲微笑着走到韓綺跟前。如蘭的少女氣息，撲鼻而來。竟讓他感覺有點目眩神迷。他輕輕挽起韓綺如瀑布般濃密，又如清水柔軟的青絲，便要把花朵插在她耳際。

這時，韓綺突然抬起頭，突然抬起頭看着他。

那紅撲撲的臉蛋，如同熟透蜜桃，似可滴出水來。又大又圓的眼睛，一片霧蒙蒙。櫻桃的小口微微掀動着。魏隨雲感受她粗重的鼻息，和伴隨着呼吸，而起伏不斷的漲鼓鼓胸脯。他怔怔看着韓綺，一時之間竟忘了手中的動作。

韓綺羞澀閉上眼睛。魏隨雲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想要低頭一親芳澤，可這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劉妙憂鬱的表情，頓時感覺心臟如同被巨石重重的撞擊了一下，後退了一步，大口地喘著粗氣。

韓綺等待許久，見魏隨雲依舊沒有動靜，便睜開眼睛。她迷茫地看着正在大口踹著粗氣的魏隨雲。可當看見了魏隨雲的眼神，她終於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雖然平時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可在愛情面前，她終究還是心細如的敏感少女——在魏隨雲的眼中，她沒有現自己的影子。

韓綺幽幽道：「魏隨雲啊。你知道嗎？就算你現在說的話，只是為了哄韓綺的。韓綺還是忍不住高興。」

魏隨雲愕然。他不知道韓綺是怎麼看穿自己的內心世界。只好硬著頭皮道：「如果魏隨雲說的都是真心話呢？」

韓綺笑了笑，沒有回答，「來吧。把那朵最大的芍藥花，戴在韓綺的頭上吧。」

芍藥花別在韓綺的耳際，讓她更是嬌艷動人，到底人比花嬌，花比人美，這一刻也好說。

魏隨雲如獃頭鵝一般看着韓綺。韓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不出的開心。似乎剛才的不愉快都被她拋諸腦後了。

彼時太陽已然西墜，月兒含羞帶臊地正裊娜而起。

「走吧。大壞蛋，魏隨雲先生。陪綺兒一同在這洧水之畔花叢中，走一走吧。」韓綺興奮道。

魏隨雲直覺一隻又柔又綿，溫暖如玉的小手。伸進了自己的掌心中央，帶着自己向前走去。這一刻，他還能拒絕嗎？

他搖了搖苦笑一下，對着天空長長噓了口氣——他娘的，人生得意須盡歡，有妞不泡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