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他的目光掠過另外兩個受害者。

「在她們的身上,他都有足夠的時間搞各種各樣惡劣的名堂,但是強姦看來不是他要玩的招兒。他殺死她們,拿走她們的衣服,便逃之夭夭。」

麥克洛恩的眼眶通紅,下巴和面頰上滿是灰色的胡茬。

「你們聯邦調查局為什麼要來插一手?」他一邊問著,一邊強忍着哈欠。「並不是說我反對。有你們援助,我找張床美美睡上一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系列謀殺犯的活動並不僅局限於一個城市。」菲爾回答道,「聯邦調查局要審查與美國其他各州犯罪活動之間的聯繫——中士,您敢肯定這些謀殺都是一人所為嗎?」

「您難道對此表示懷疑?」警探反問道,「您沒看出三起謀殺作案方式的一致性?此外,在頭兩次作案時,他把那位女記者指引到作案現場去並且宣稱要進行第三次謀殺。」

「關於莉齊-巴恩斯被害案還沒有通告媒體嗎?」

「我們接到最高層的指示,關於第三起案子不得到處傳播。行政當局更擔心引起恐慌。我想您已經知道關於范尼莎-韋爾士受害的報導在哈萊姆造成了什麼局面。」

「這都怪『每日紐約』的那位女記者。」我插話說,「您責問過那位女士嗎,中士?」

麥克洛恩的表情再清楚不過地流露出他對范希-赫維什的看法。

「她受到好幾個小時的訊問。我該說她什麼呢,調查員?她井不拒絕與我們合作。是殺手要給她打電話,而她只不過利用自己比其他追逐新聞的人所佔有的優勢而已。她要作報導,誰也不能制止。我已請申請批准我們對她實行監聽。法官的決定尚未作出。」

菲爾和我交換一下眼色。我們表示我們已經了解清楚了。

「謝謝,中士!請您把所有資料的複印件送交給聯邦調查局總部。」

在我們和麥克洛恩一起離開的時候,驗屍室的警官又把屍體推回到冷藏庫里。

在出口處,我們碰上了一個由攝像、助手和報導組成的電視台攝製隊的三人小組。負責報導的女記者當即把麥克伸到中士的嘴前,「射出」了第一個問題:「麥克洛恩中士,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之內發生過第三起謀殺年輕婦女案嗎?」

攝像機轉動着。

「請您等待謀殺調查處的新聞發佈!」中士沒好氣地大聲說。

我認出提問的人正是「每日紐約」的女記者范希-赫維什。我曾經兩次在電視屏幕上看見過她,都是在她拋出關於好出風頭的殺手的故事的時候。

她身材苗條,面孔光潤,年紀約摸三十歲。她的兩片薄嘴唇顯示出堅毅果敢。她灰色眼睛的瞳孔縮得極小,說話的嗓門極高,這兩者說明她的神經時時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我敢肯定,她不是吞服了海洛英,就吸食了可卡因。

「我有可靠消息,今天早晨七點以前,第三起謀殺案業已發生。現在是下午六點。你們為什麼還遲遲不向公眾發佈這一消息?」她這個問題着實讓麥克洛恩感到十分惱火。

「他又打電話啦?」中士喊道。

「打了。謀殺發生在格蘭德街。受害人叫什麼名字?為了保護年輕婦女在這座城市的大街上不再受到殺人犯的襲擊,都採取了哪些措施?警方在這段時間對作案的男子有些什麼了解?」

她提出的問題為她的下一個節目搭起了一個很好的框架。

麥克洛恩牛氣沖沖地吼道:「關上該死的攝像機,否則我就以妨礙警察執行公務罪把你們通統抓起來!」

女記者向攝像師點點頭,於是攝像師便關上了機子。她又轉過來對麥克洛恩說:「中士,您的威脅已經留在錄像帶上。它可能會給您帶來不少麻煩,不過您放心,我保證不讓它播出,如果……」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

「他是什麼時候打的電話?」

「今天下午三點左右——這姑娘叫什麼名字?」她也關掉了麥克。「中士,警方不可能把這第三起謀殺案掩蓋住。我或者其他的記者會打聽出名字,我絕不會泄露我的消息來源。」

「莉齊-巴恩斯,」麥克洛恩咕噥著說,「學藝術的大學生!她正從一個藝術家工作室的小宴會出來。他是早晨五點鐘碰上她的。您從我這裏只能知道這些情況——現在您來談談掛電話的細節。」

「他的電話是打到一家咖啡餐廳的,也就是電視台對面的『托尼奧』。他顯然知道我們電視台的人經常在那裏休息。他說他對我的工作很滿意。哈萊姆的騷動使他感到欣喜萬分,他同時也提醒我他曾說過一定要創一個新記錄:二十四小時之內製造三起兇殺案。他說他擔心警方有可能在公眾面前對第三起謀殺案保持沉默,因此他要求我詢問今晨五點在格蘭德街找到姑娘屍體的這件事。」

「顯然,於是您馬上就窮追不捨了。」麥克洛恩以評論的口氣說道,「他的一切願望對您來說就是命令。」

「實際並非如此。我盡量想辦法找到您。您瞧,我得知您到這個驗屍室來了。這也可以算是一個證明。」

「見鬼!我真厭惡您讓這樣一個可憎的殺手牽着鼻子走,為他的目的賣力。」麥克洛恩罵道,「您從現在開始,立即跟我們,跟警方合作。」

「當然,先生。」她不無譏諷意味地回答道,「我是不會拒絕的。」

「以後您一有電話就立即通知我們,盡量在您還在跟他談話的時候。您要隨時準備好另外一部電話機在手邊!此外您要把所有的電話錄下來。我可以設法給您弄一部錄音機。」

「不需要,中士。我們編輯部有的是錄音機。」

「那您為什麼從來不用?」

她一聽就火了。「請您立即停止對我無休無止地指責!」她沖麥克洛恩怒吼著,「我是為一家電視台工作,而不是為你們。如果您有問題要問我,您知道該在哪兒找到我。」

她朝攝像師和他的助手點點頭,他們便一起向他們停在路邊的汽車走去。兩個男士登上兩側繪有電視台標誌的小型運輸車。范希-赫維什則坐到一輛藍色埃斯科特轎車的方向盤後面,發動起汽車,不顧一切地插進車流里。

中士不由地長嘆一口氣。

「她會以最快的速度坐到電視攝像機前面,向全城宣佈她特殊的殺手朋友已經殺死了第三個姑娘,而我們則會遇到比現在更多的麻煩。」

麥克洛恩的預言當然全部兌現。

在驗屍室前相遇后還不到半小時,范希-赫維什便把她關於第三起謀殺的節目送進了千家萬戶。她信守承諾,沒有說出提供消息的人是麥克洛恩中士。但是,她不遺餘力地把這個案子炒作得驚天動地。在數小時的時間裏,緊接着第一次的播放,她又跟上了一連串的新鮮報導。她把慘遭不幸的莉齊-巴恩斯的親朋好友通統召來,讓姑娘遇害前參加的小宴會上的好友們走進屏幕,讓他們描述莉齊在離開宴會前是多麼開心,而她總不忘記一再發問:警方到底採取了哪些措施?

不言而喻,諸家大電視台都羨慕一個像「每日紐約」這樣的地方電視台所造成的轟動,並紛紛加以效仿。一時間,紐約的新聞媒體充斥着有關好出風頭的殺手專門謀害姑娘以求名載史冊的故事,似乎舍此便沒有了更重要的新聞。心理學家們紛紛登上屏幕大談殺手的心理危機。過去一些沒有偵破的系列謀殺案又被抖摟出來跟新的罪行加以比較。有一位作家主動要求登上屏幕向觀眾們介紹他寫的一本早就被削價處理的偵破小說,得意地聲稱他描寫了一個謀殺者,其行為跟眼下這位近似。

所有的人,包括心理學家、記者編輯、犯罪學家等等,無不盡其所能地往紐約人的心裏添進一份大劑量的恐怖。他們不僅對過去二十四小時的殺人罪行議論紛紛,而且更大談特談這名男子還要進行的謀殺,那架勢好像這類罪行不可遏止,猶如地震一般。

哈萊姆的騷動久久未能平息,這時城市裏又形成第二個動亂源,是不足為奇的。慘遭不幸的莉齊-巴恩斯的朋友們組織了一次追悼抗議遊行,在東區南部的大街上穿行。由畫家、雕刻家以及棲身在廢棄的廠房裏的其他一些藝術家組成的這支隊伍又加入了第三大道的黑衣摩托幫,另外還有一群鮑厄里的流浪乞丐也卷了進來,他們個個都企盼天上掉下一瓶瓶的燒酒來。

這樣混雜的烏合之眾很快就使遊行蛻變為喧囂打鬧。被哈萊姆的騷動弄得精疲力竭的市警察當局又不得不從昆斯和里士滿調集來警車和警力投入曼哈頓南區,以使局勢不致完全失控。

在1200萬紐約居民中當然也有不少荒誕癲狂的人。該從哪裏下手才能在他們當中找出那個二十四小時內殺害了三個姑娘而且還炫耀自己罪行的傢伙?

菲爾坐在總部的信息中心尋找與殺手行為特徵相符的有前科的人和登記在冊的作案人,用調制解調器和滑鼠在聯邦調查局和其他警察機構的電子檔案中穿行衝浪,而我這時候則蹲在聯邦調查局所屬車輛中的一輛破舊的警車裏。

警車停在39街西,范希-赫維什居住的公寓對面。

傍黑,已是較晚的時候,她終於離開電視台回來,停下她那輛保養不善的藍色埃斯柯特,走進房裏去。一切跡像表明,她現在,也就是回到住所整整兩個鐘頭以後,已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真見鬼!我憑什麼要為了她而徹夜不眠?

說起來原因也很簡單。她是惟一一個與謀殺者有直接聯繫的人。乍看起來這種聯繫似乎不過就是打打電話而已,然而實際上至少有一次,那男人就待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觀察着她走進咖啡餐廳。

我們兵分兩路。菲爾查看檔案,以期尋求到電子蹤跡;我則等待着有可疑的男子在范希-赫維什的周圍出現。分工是由我們擲骰子決定的,而您如果曾經也白白守候過好幾個鐘頭,結果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您就會理解我此時此刻感到自己是個失落者的心情。

凌晨兩點該由特德-法默爾來接替我。從午夜起,在39街的這一部分地區,甚至連過境車輛也漸漸稀少。一輛計程車載來一對男女,他們下了車,緊緊摟抱着走進這幢房子裏。然後是一隻到處亂跑的貓,這怕是最後一個生物了。突然,這名男子撞進我的視線。

他戴着一頂大檐的棒球帽,深色的襯衫掛在腰帶以上,腳上很可能是雙網球鞋,因為我聽不見他的腳步聲。

他走在街道停車的那一側。在每一輛車前他都要停一下腳步。我以為他是一個在尋找合適獵物的撬車賊,因而當他在范希-赫維什的埃斯柯特車前亮起手電筒朝車裏照射的時候,我還認為他是選中了她的車。

我大錯特錯了。他雖然在埃斯柯特車旁停了一會兒,但因為他是背沖着我,我沒能看見他在那裏幹什麼。接着他便熄滅手電筒繼續走下去。不過,他對其餘的那些車已經不感興趣了。

我讓他先走一段路后才下車來尾隨着他。他拐進下一條橫街,我緊跑幾步,直到街角,才又盯上他。他正在打開一輛綠色的小噸位運貨車的車門。

我們之間相隔大約二十米。貨車停靠在街道的右側,車頭朝着十字路口的方向。我走到被弧光燈照得通亮的車行道上,立即向他喊道:「聯邦調查局!我有話跟您說。」

他轉過身來,十字路口上空的光亮若明若暗地照着他。

我小心地朝他移動過去,舉起的手裏拿着聯邦調查局的證件,另一隻手在茄克下面捏著左輪手槍的槍柄。貨車打開的門擋住了他四分之三的身體。這使得形勢格外危急。

沒有任何令我不安的動靜。突然,槍口火光一閃。只是由於他射擊過於匆忙,他的第一粒子彈才沒有擊中我。我躬身撲向左邊,躲開射擊範圍,肩頭着地一個滾翻,抽出我的手槍,跳起身來。

運貨車的起動裝置一陣呼嘯。然後是馬達轟鳴,傳動裝置發出尖銳刺耳的嘎嘎聲。笨拙的運貨車像一隻難駕馭的公牛勉勉強強地動起來,它的保險桿碰癟了停在它前面那輛車行李廂的金屬皮,並且沖着我疾駛而來。

我對準右輪胎連發三槍。

這沒有能使它停下。

我把手臂舉得略高一些,在射完全部子彈以後,便跳向一側,躲開了危險。

貨車隆隆從我身邊飛馳而過,徑直朝着十字路口衝去——猛地撞到正在通過十字路口的一輛建築材料運輸車的側翼。

兩輛載重車猶如撞擊到一起的兩粒桌球,當即都改變了各自的方向。滿載着拆除下來的廢鐵的建築材料運輸車僅僅略微向一邊偏離了些;而輕巧得多的小噸位運貨車則一個旋轉撞到交通指揮燈的柱子上。

在丁零哐嘟地碰撞之後便是瞬間的沉寂。

我朝運貨車飛奔過去,一把拉開副駕駛座一側的車門。只見那男子一動不動地懸掛在方向盤的上方,像麵粉袋似的死沉死沉。把他從駕駛室拽出來可真要費些力氣。建材運輸車的司機急匆匆地跑過來。怒氣衝天地喊道:「這傻瓜根本沒管紅燈。但願他把自己的肋骨全都撞折了。如果沒有,我來幫他一把!」

「你最好還是設法去把警察叫來!」

我按照急救的常規把那男子從運貨車裏放到鋪石路面上。他緊閉着眼睛,額頭上的傷口血流不止。呼吸急促,然而均勻。他體形偏胖,估計約四十歲,棕色的頭髮,扁平的鼻子,唇厚而嘴過小。在他的襯衣下面我發現一個插槍皮帶套。武器肯定還在汽車裏。

遠處傳來警笛聲。

警察們到來的時候,我正在搜查男子的衣服口袋。巡警隊長,一個粗壯的黑人年長警官,沖着我嘟囔道:「你在干該我乾的事!不管你找到什麼,你都無權留下。」

正在這時,我搜到厚厚一沓美鈔。在警用燈的亮光下,我看到凈是五十元一張的鈔票,粗粗翻了一下,約摸有四十張。我把這沓鈔票遞給滿臉疑雲的警官,又接着搜尋下去。在褲子后的一個口袋裏,我發現一個皮套,裏面放着駕駛證和兩張信用卡。上面的名字都是羅德尼-柯拉夫。

我給總部掛電話,把這個名字逐個字母拼讀給值班的同事,並請他查一查,這個名字登記在警用計算機的哪個符號位下。接着,我又告訴黑人年長警官,在兩車相撞之前,柯拉夫和我曾有過交火,因此他不必對槍眼感到驚奇,而應立即報告謀殺調查委員會。

在警察們封鎖現場,做着各種例行工作的時候,我又回到39街。我打算弄清楚柯拉夫在范希的汽車旁找什麼或者幹什麼。我從我的小車裏取出一支手電筒,穿過車行道,用手電筒照着埃斯柯特車。我到處照來照去,除了後座上的一包克萊尼克斯煙和一個滿滿的煙灰缸以外,什麼也沒有發現。這輛車真需要好好地打掃一下。

槍聲當然把很多人從睡夢中驚醒。無數的窗戶里燃起了電燈,有幾個特別好奇的人甚至大起膽子走到街上來。

一個頭戴鴨舌帽,身着類似制服的男人走到我跟前,問我在汽車上找什麼。

「這車是赫維什小姐的。」他神氣十足地說,「而我也同樣有責任照管我們這裏住戶在室外的財產。」

他原未是這幢公寓樓的門衛。

「幾分鐘前,赫維什小姐還下來看了看她的車是不是受到什麼損害。」他敘述著,「她聽到槍聲來着。」

我把聯邦調查局的證件舉到他眼前。

「請您通報她!我想跟她談談。」

他踉踉蹌蹌地走進門廳,通過公寓樓內部電話接通女記者的套問。她立刻接了電話,好像她正在等電話似的。

我從門衛手裏拿過電話聽筒。

「我是聯邦調查局特工科頓。我必須問您幾個問題,女士,我這就上去。」

她抗議道:「現在幾乎已經是凌晨兩點,而我……」

「請您不要說我打攪了您的睡眠。」我打斷她的話,「我們抓住一個男人,他對您的汽車很感興趣。我想聽您說說這是出於什麼原因。」

她不再表示反對。當她過了一小會兒給我打開她的公寓房門的時候,她穿着牛仔褲,一件寬鬆的套頭絨線衣和一雙薄底軟鞋。不用說,她又認出了我。

「我在驗屍室門口見過您,站在麥克洛恩中士身邊。」

「不錯!」

「聯邦調查局也處理這幾樁謀殺案嗎?」

「我們管這幾件事。」

「你們逮捕了誰?」

我笑了。「赫維什小姐,讓我也提幾個問題好嗎?槍聲把您從睡夢中驚醒以後,您立刻匆匆跑下去看您的汽車。為什麼?在您回答以前,我想告誡您不要撒謊。您由於庇護一名危險的罪犯而處於被指控的邊緣。」

她猶豫了一會兒,便走到柜子跟前打開一個抽屜,然後拿着一張紙又走回來。她把紙片遞給我。我看見紙上有一串寫得特別大的數字:一個電話號碼。

「這曾放在我車後背的空處。」她說道,「當槍聲把我驚醒的時候,我感到一陣恐慌。突然間我意識到我參與了一樁十分棘手的危險遊戲。」

「什麼遊戲?」

「他想讓我弄一個警方沒有掌握的電話號碼。他讓我把號碼寫在紙上放在我的車裏。他說他會在某個時候走過我的汽車並且記下這個號碼。其實我並不相信,不過……」

「……不過您無論如何還是聽從了他的指示,而且對麥克洛恩偵探隱瞞了這部分談話內容。」

她僅聳聳肩頭表示回答。

「您會後悔的,赫維什小姐。不發生這件事,您很可能還會保持緘默。一刻鐘前,發生了與殺手的宣稱絲毫不差的罪行。而一名男子又走到您的車前,他或者用腦子,或者用筆記下了您給的電話號碼。」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來一支,點燃它。她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誰在開槍?」她問道,嘴裏吐出第一個煙團。

「他和我。我們目前還不清楚,他是不是……」

我衣袋裏的手機嗶嗶嗶地響起來。

我拿出手機,聽到菲爾激動的聲音。「這個羅德尼-柯拉夫是怎麼回事?你是在哪兒碰到他的?」

「在范希的汽車旁。」

「他曾由於系列強姦罪而判過兩次刑。另有一次因涉嫌對一未成年姑娘實施性謀殺而遭拘留。但由於證據不足被釋放。」

菲爾深吸一口氣。

「這完全符合。」他接着說,「我們總算抓住他了。」

過了十二個小時以後我才第二次見到羅德尼-柯拉夫。在這段時間裏給他包紮了傷口,對他進行了審訊,並且把他轉交給了市警察局。在嚴密地監視下,他躺在市立醫院裏,醫院的入口處擁擠著一大批來自各新聞媒體的記者。菲爾和我只得穿過洗衣房走進去。

三名警察從外面監視着柯拉夫的病房;兩名警察在病房裏面一左一右立在門旁。

柯拉夫的額頭貼著膏藥,纏着繃帶,他的右腿被打上石膏。在他蒼白的浮腫的臉上,一雙突出的淺褐色眼睛在不安地轉動着。

「嗨,羅德。」我邊說,邊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他床前。「我就是你企圖要打死的調查員。」

「不,不,我的射擊並沒有瞄準什麼目標。」他叫喊道,激動地揮舞著雙手。「我還以為你是一個攔路搶劫的。天哪,我口袋裏帶着好幾千美元,我可不想讓它丟了。」

「我雖然不相信你的話,羅德,但在已經完成了三起謀殺的情況下,一起謀殺未遂也就沒有多大分量了。」

「該死的,不是我乾的!」他號叫着。這句話他已經在所有的審訊中重複過十幾次。「我確實沒有殺害那三個風流娘兒們。」

他伸出雙手,抓住我的衣襟,一個勁地把我往他跟前拉。

「我很抱歉,我朝你開了槍,調查員,一受驚嚇,就干出這種蠢事。我要是聰明些,我就該舉起手來。我真感到很抱歉,但我確實跟這些姑娘們的受害沒有任何關係。」

「羅德,我們了解你的犯罪記錄。你過去由於八次強姦罪而被判刑,最後你還涉嫌謀殺。」

「他們沒有審理就把我釋放了。」

「是由於缺乏證據,而不是由於無罪。在當時的謀殺和現在的新罪行之間有相似之處。」

「你們應該相信我,我的先生們。我從來沒見過這三個姑娘。」

柯拉夫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抽噎著:「我可不願意為不是我犯的事受罪。」

「我們知道你給審訊員講的故事。」菲爾說,「你說一個陌生人打發你到39街去把范希-赫維什汽車裏一張紙條上的電話號碼抄下來。可沒有人會相信你的鬼話,因為殺手給女記者說了他自己親自去。根據你過去的歷史,大家都認為你就是奪了三個姑娘人命的殺手,尤其是你還不能清清楚楚地描畫出那個了不起的陌生人是個什麼模樣。」

「我沒看清他!」柯拉夫大聲喊道,「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剛從酒館出來,立即就被刺眼的強光照得兩眼發花看不見東西。就在此同一時刻,他用一支手槍的槍口頂住我的心窩。然後他就說要讓我幹什麼。」

「把他的話重複一遍!」

「所有這些我已經給別的警探們叨咕了幾十遍啦。他說:這裏是兩千美元!到39街西去。在420街區前的一個地方停著一輛藍色的埃斯柯特。在後窗邊的空處有一張寫着數字的紙條。去把數字抄下來給我!就是這麼說的,絲毫不差。」

「你沒問問那男人為什麼不自己去?」

「人家給兩千美元,還拿左輪槍口對着我,我還提什麼問題?再說,我尋思,39街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說可是個是非之地。是這樣吧,不是嗎?」

「如果你說不出那人的模樣,你該可以告訴我們他說話的聲音是怎麼樣的吧?」

「他說話聲音很低,此外與普通的男人嗓音沒有什麼兩樣。」

「你從哪家酒館出來?」

「熱點夜總會,布朗克斯,瑪西廣場。那裏的人都認得我。每星期我得去上三四個晚上。」

「為什麼經常去?」

「我喜歡那家歌舞餐廳。總有熱鬧玩意兒!」

病房的門開了。斯科特-斯特拉頓在紐約謀殺調查委員會主任布賴恩-佩斯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房門沒有關上。着裝的警察們費了牛大的力氣才把硬往裏擠的一幫記者擋在門外。

斯特拉頓使勁地跟菲爾和我握了握手表示問候。

「我聽約翰-海說,你們把這條魚也拖上岸來了。你們真是一幫能幹的小夥子。如果你們能在清理小組干,那我可真是高興。怎麼樣,我跟海談談交換條件?」

他沒有等待回答,就一眼盯住羅德尼-柯拉夫,厭惡地說:「原來面目可憎的罪犯就是這副嘴臉。在一天裏竟然三起野獸般殘暴的謀殺。」

「他堅持說他不是殺害三個姑娘的兇手。」

布賴恩-佩斯上尉鄙夷地哼了一聲。

「您了解他過去的犯罪記錄嗎,調查員?您知道他曾經有一次涉嫌謀殺嗎?具有他這種畸形慾望的傢伙是什麼罪行都能夠幹得出來的。我們要找的正是這個人。」

斯特拉頓強調地點點頭。

「市長極為滿意,在這狗仔子可能幹出更多壞事以前就把他逮住了。讓整個紐約看看,你們警察的工作效率有多高。」

他轉過身去,朝着房門那邊命令道:「讓記者們都進來!」

把門的警察讓開了路。五十來名記者擁進房問。頓時,攝像機紛紛舉起,閃光燈不停閃爍,幾十個麥克伸向斯特拉頓和佩斯上尉。問題劈劈啪啪像暴風雨一般拋撒過來,而這時,羅德尼-柯拉夫則力圖把自己的臉埋進被窩裏。

菲爾和我想方設法躲開攝像機和照像機的鏡頭。我們終於既沒有被攝入鏡頭,也沒有被受到記者詢問,溜出了病房。

「你怎麼看?」我徵詢著菲爾的意見。

「把柯拉夫當作已定罪的殺人犯在媒體面前亮相,在我看來是太草率了。」

「他的講述聽起來不可信。」

「真話常常聽起來並不特別有說服力。」菲爾回答道。

所有的地方電視台,而且還有大多數全國性的大電視網絡,都在晚間新聞中對捕獲殺害三名少女的兇手作了優先報導。斯科特-斯特拉頓出現在各電視台的屏幕上,並以久里阿尼市長的名義表彰了警方的工作效率。他滿懷激情地宣稱:

「我們絕不會懈怠,直到紐約所有大街小巷的安全得到充分保障,使得每一個市民都能夠在白天和夜晚的任何時間在任何地點毫無恐懼和毫無危險地專心工作或盡情娛樂。隨着羅德尼-柯拉夫的被捕,我們在實現我們目標的道路上又前進了一步。」

所有的播出都附有醫院裏記者招待會的場面,柯拉夫犯罪前科記錄的引證,布賴恩-佩斯上尉的聲明等等。

在「每日紐約」范希-赫維什走到攝像機前講述著警方對她的訊問。

「他們給我聽了被捕的羅德尼-柯拉夫的錄音帶。」她敘述道,「但是,我不能確定是否與打電話的人的聲音一致。當然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說是另外一名男子給我打的電話。在電話上改變一個人的聲音並不困難。只要在受話器上蓋上一片紙就足夠了。我非常希望,警方逮捕的羅德尼-柯拉夫正是那名兇犯無誤。」

攝像機上的紅色信號熄滅表明她此時已經不在電視屏幕上。攝製負責人拉德-佩拉走到她跟前。

「到此為止。」他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你的特別節目是有欠缺的。如果你想弄到一些有價值的消息,那你就得立刻到市警察局記者招待會去勇敢地較量較量。」

「我正求之不得。」她回答說,「要讓我再瞧一眼被殘害的姑娘我真會受不了。」

佩拉從衣袋裏掏出金屬小盒。

「要嗎?」

她搖搖頭。「不用!一支煙足矣。」

他遞給她一支香煙和打火機。

「可惜,那雜種這麼快就被抓住了。」他悻悻地說,「你想想,要不然你和他就會有一場多麼不同尋常的會見!有了這條獨家內幕新聞,我們簡直可以把全國的任何一家電視台從屏幕上一掃而盡。」

「你也想一想,會見的時候,他還不把我給殺啦!」范希把一團煙噴到攝製負責人的臉上。「那可真給這個案子又添上好調料了,不是嗎?——現在我得回家去睡上十二個鐘頭。」

「為什麼不這樣呢?你的大案已經結束。剩下的事誰都幹得了。」他咧嘴一笑,不無嘲諷的意味。「從明天開始,你又該干你的本分活兒啦,報導交通事故、扒手小偷、惡狗相咬……」

「你是這場戲中的頭號偽君子,拉德。」她說話時的和顏悅色猶如一支毒箭。

她在寫字枱邊收拾好一包文具之類的什物,乘電梯下到大廳。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畫家兼形體教練格雷戈正在等着她。

自從他陪她尋找第一個受害人以來,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格雷戈,見到你真太高興啦。」她欣喜地說,「你聽說殺手已經被逮住了嗎?案子就此結束。那些警探們不會再糾纏你和我了。」

她挽着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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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惡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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