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穿襯衣的又快又沖地連連發問:「美國人?今天到的?」

我瞥尼帕拉斯活像一條蠕蟲在扭動着爬出這些不速之客伸手可及的範圍。

我用眼角瞥了一眼打手。他還坐在地上,他好像也在茄克衫里掏什麼東西,我火速轉過身朝他胸膛猛地一腳踢去。

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好似一個甲殼蟲。我彎下腰,從他的手指間奪過手槍。

青蛙眼的槍也抽出來。

「爆竹好玩兒嗎?」我戲謔地問道。

他的一對眼睛似乎更加鼓出來了。

「嘿,你可是在向勃洛斯基挑釁。」

「你是勃洛斯基?」

「我在替他干。我們都是勃洛斯基的人。」

阿倫終於爬到門口。他蹭地一下跳起來。珍珠串的帘子叮叮作響,而他已經杳無蹤影了。

「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勃洛斯基想跟帶錢來的人談談。」

被我奪過手槍的傢伙從地上爬起來。他那怒氣沖沖的樣子就好像過不了幾秒鐘他就會憤怒得爆裂成碎片似的。

「如果你就是那個人,」他沙啞地說,「那你立刻跟我們一起到勃洛斯基那兒去,否則……」

我哈哈大笑。「誰手裏有槍,你還是我?」

外面的音樂突然中斷。黑頭髮的男孩兒們的手紛紛從美國寡婦們的腰間放下。跳西爾塔基的人也先後離開圓圈。

「放明白點,哼,」青蛙眼威脅道,「要麼你跟着勃洛斯基,要麼他讓人來收拾你。你別無選擇。」

珍珠串的門簾又丁丁當當地響起來。十個、十二個、十五個——都是男人——走進酒吧,舞蹈者、寡婦的男友們,還有幾個傳應生。沒有重量級打手,卻個個是肌肉發達,靈活敏捷的小夥子。

他們分散開來,形成一個半圓形,慢慢地朝前挪動。有幾把刀的刀刃在閃閃發光。

帕拉斯出現在現場,一隻手捂著胃部,略微地哈著腰。

「現在我們倒要看看,誰的姑娘先唱輓歌。」他憤憤地說道。

一瞅見手槍,他頓時感到頭腦清醒。

我承擔起「導演」的角色。「趁著還沒真正白熾化,咱們還是結束這場戰爭吧。」我建議說,「你們給他們閃開一條路!我猜想他們現在明白了,如果他們再不改弦更張,會有什麼結果。出去,並且向勃洛斯基問個好!如果邀請來得客氣些,我也許會作出反應,可芝加哥方式不對我的口味。」

青蛙眼和對手交換了一下眼色,沒有理睬穿襯衣的。他們拖着腳向珍珠門簾走去。青蛙眼悄悄把槍藏到茄克衫裏頭。

帕拉斯的朋友們在他們往外走的時候,都故意去衝撞他們。

我取出手槍里的子彈,叫住那個打手。他轉過頭來。

「你的手槍!」我把手槍扔給他,他一把接住。然後,他們都走出了酒吧。

帕拉斯用希臘語給他的朋友們說了幾句話。我猜想他是在向他們表示感謝。他們邊笑邊點頭,魚貫離開酒吧。

在他們當中我發現有位姑娘。不,不是莉迪婭。這個姑娘生著一頭金色長發,平正光滑地披在肩上。她不像莉迪婭那樣穿着緊身性感的連衣裙,而是穿着一條長褲和一件白襯衣,腰間束著一條皮帶。她感覺到我的目光,於是便轉過頭來。

阿倫把我拉進酒吧。

「讓我們喝上一口壓壓驚!」他說道,「哦,真該死,我的胃燒得像有火似的。這個骯髒的雜種。他們是些什麼人?」

「勃洛斯基打發來的。」

他往玻璃杯里斟進一種有濃烈茴香味兒的燒酒。

「勃洛斯基是什麼人?」

「你會不知道?」

「不知道。」他保證說,把燒酒倒進自己喉嚨里。他搖晃一下身體,嘆口氣,按摩著心窩說:「哦,這可管用!」

「他們在找你,傑拉爾德。」他繼續說道,一邊往自己杯里斟酒。「我沒有出賣你。」

「天曉得他們還會對你干出什麼事來,夥計。現在他們明白了,陣線分明。」外面,音樂又響起來。

「為什麼你把槍還給他?」

我把手伸進衣服口袋,掏出六粒子彈,讓它們像色子似的在吧枱上滾動。我該怎麼對阿倫解釋,在他的國家裏,一支手槍對於我來說,是一塊加倍燙手的烙鐵?

「在大多數情況下,一支手槍並不起多大作用,相反只會使得形勢更加複雜。」

他在喝他的第三杯燒酒。「可能是這樣,」他說,輕聲咳了幾下。「不過在阿蒂基斯廣場旁邊的非法軍火商那裏,它輕輕鬆鬆地就可以被賣到將近三百美元。」

那男子三十四歲,可看上去像五十四歲。

「瓦爾特-德萊安?」菲爾問道,當那人點頭之後,他又接着說:「請讓我進去!我想向您提幾個問題。」

德萊安取下安全鏈,打開門。

「警察?你們還要我怎麼樣?你們不是知道嘛,我早就洗手不幹了。」

這個一居室住宅骯髒不堪,十足一個垃圾桶。

「我需要了解傑拉爾德-拉弗特的情況。」菲爾說。

瓦爾特-德萊安踢踢嗒嗒地走到水槽邊,撲地一聲朝裏面吐了口痰。菲爾不禁暗想,真不知道德萊安過去可能是個什麼模樣。海軍陸戰隊只接受有一定身高和健康狀況良好的男性。德萊安當時應該是也符合這些要求。現在他可是瘦得不能再瘦,頭髮稀疏的腦袋頻繁地晃動,骨節凸出的雙手不住地顫抖。他的地址菲爾是在福利機構的卡片索引中找到的。

「拉弗特?」德萊安重複一遍這個名字。「他現在幹得不錯,是嗎?我記不起在什麼地方讀到過,說他靠自己的畫掙錢。」他張嘴大笑,露出滿嘴的爛牙。「我記得他還是個新兵的時候就好在紙片上亂塗亂畫,不過他能靠這個賺錢,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要不然他就不致於一會兒干這個,一會又干那個了。」

「還干過其他什麼事?」

「只要能幹,他什麼都干。比如從倉庫里偷東西賣錢,再不就是撬門砸鎖鑽進別墅拿走所有值得拿走的東西。我可以這麼給您說吧,他的魚網可真沒白撒!」

說到這裏,他混濁的褐色眼睛一閃。

「我記得我們有一次拉起一個四千美元的『魚網』。於是就飛到拉斯維加斯去度假,把所有的錢都賭了個精光。誰叫拉弗特想把這四千美元像變魔術似地變成五十萬呢!」

他撓撓頭髮糾結的腦袋。

「每個人分到五十萬,這就是我們的夢想。然後就來了這宗姑娘買賣。起先,這買賣看起來好像可以給我們的產業打個好底兒。」說到這裏,他端端肩膀。「可後來卻出婁子了,於是我們得趕快開溜。」他陰沉沉地笑了兩聲。「您瞧,我最終也沒成為闊佬。」

「那個讓您、拉弗特和其他人為他搞難民姑娘的男人叫什麼名字?」

「小青年!」

「這哪是個名字。」

「我們就是這樣稱呼他的。可能拉弗特知道他的真名實姓。我從來沒打聽過。」

「您看見過『小青年』嗎?」

「您容我想想。我們第一次碰面是在弗里斯科一家酒吧里。是唐人區里的一個地窖。當時我爛醉如泥,簡直連男女都分不清,因此我也記不起是不是看到過一個白人。在這家酒吧間里肯定我們引起了『小青年』的注意,認為我們是能讓他達到自己目標的再恰當不過的人。他跟傑拉爾德-拉弗特攀談起來,並向他和其他還能聽清人講話的人詳細講述了自己的計劃。」又是幾聲陰冷的笑。「我從頭到尾啥也沒聽着。二十四小時以後夥計們才又給我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當時談了些什麼。」

「那麼說,如果您今天再碰到『小年青』,您會認不得他-?」

「說不準。也許我腦瓜里一道光突然一閃,而我就可能會說:這就是他。但是讓我現在說清他的模樣,我辦不到。」

「後來您跟傑拉爾德-拉弗特一起來了紐約。你們一直待在一塊兒嗎?你們合夥干過什麼事嗎?」

「干過。我們倆四個星期里打過六次架。每個人都指責對方應該對我們的腰無分文負責。後來我運氣不錯。一個從愛達荷來到紐約的姑娘落到我的手裏。兩個星期以後我已經可以讓她替我幹活兒。我把傑拉爾德攆了出去。一年後我可真發了。我仍干這行當,有時甚至照管着六七個頭等姑娘。直到有一天,黑皮條客把我逮住塞進絞肉機里鉸。三個星期里,醫院的醫生們在我身上東修西補,最後我總算又像個人了。我真天生是個失意者!」

他消瘦的肩膀抽搐著。「如果您盯住我看,那您就什麼都知道。」

「您再也沒有遇見過傑拉爾德-拉弗特了嗎?」

「我們分手一個月以後,他來看過我。他說他見到過『小青年』,咱倆應該忘掉我們過去的爭吵,合手擠逼『小青年』。他該我們一筆數目不小的補償費,因為我們是為了他才倒的霉。他一個勁兒地說服我,最終我跟他去了——一直走到房門前。」

「再沒有往前走了?」

瓦爾特-德萊安搖搖頭。

「我們坐在拉弗特破舊的小汽車裏,他已經欠下這汽車兩個月的分期付款了。他從手套箱裏掏出一把手槍別在自己的腰帶上。瞧一眼就夠我受的。我可不願意卷進一場槍戰。我正打算組建一個小小的正當的公司吶。於是我對拉弗特說:到此為止,傑拉爾德,我下車。我就這樣下了車,離開了這條街。」

「拉弗特呢?」

「我猜想他走進房子裏去,並且當面訓斥了『小青年』一頓。從那個下午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他在格林威治村辦了一個畫展,並被全世界稱為了不起的天才。」

「您記得傑拉爾德-拉弗特想見『小青年』的那所房子嗎?」

「麥迪遜大道。布爾敦大廈。」

布爾敦大廈?菲爾知道他最近聽說過這個地方,彷彿也在什麼地方讀到過。可他一時想不起來是怎麼個情況,跟什麼事有關係。

他離開德萊安,驅車去總部向海先生作彙報。

頭兒遞給他一份傳真。

「市警察局接到一份失蹤報告。有一個叫雷蒙德-傑克遜的報告說,莉莎-富蘭克林從自己寓所里失蹤。傑克遜辦了一個時裝雜誌,而莉莎-富蘭克林就在他那兒工作。」

「麥迪遜大道?布爾敦大廈?」菲爾驚訝地問。

海先生高高地抬起兩撇眉毛。「您怎麼知道,非爾?」

「德萊安提到這個地址。在布爾敦大廈,傑拉爾德-拉弗特想見那個『小青年』,他過去曾在越南替他干過。」

呼叫機嗡嗡地響起來。「歐洲,四號線,先生。」海先生的女秘書說道。

海先生拿起話筒,同時為菲爾打開擴音器。

「雅典呼叫您!」一個尖聲尖氣的女人聲音用生硬的英語說,「請您不要掛機!我接線……」

線路中斷兩次。第三次的時候,我聽見海先生的女秘書海倫的聲音,稍後才聽到海先生本人的聲音。

「我很好,先生。」我在斯塔卡托打的電話。「星期五我將登上『伊拉克立翁』號。我必須弄清楚勃洛斯基是什麼人。我慢慢說一遍:勃——洛——斯——基。我爭取明天再打電話。」

越過浩瀚的大西洋傳來海先生的回答:「一切順利,馬到成功,傑瑞!菲爾問你好!」

我放下電話,離開電話間,走到窗口前。服務小姐計算了很長時間才弄清楚我為這個越洋電話得付多少錢。

在郵局門口,莉迪婭正在跟一個警察爭吵,起因是我把車停放到了一個禁停區。這是一輛租用的平治車,是早晨從莉迪婭一個專營出租業務的朋友那裏租來的。當警察得知我是外國人之後,便不再爭論,並且示意讓我把汽車儘快開走。

「你給誰打電話呢?」莉迪婭在我起動汽車的時候向我問道。

「忘掉它!」

這時已臨近黃昏。一整天我都在莉迪婭的導遊下沿着海岸行駛。

她指給我看了許許多多地方,只是那些稀希古怪的名字我無法記住。在一個岬角的高處立着一個廟宇的廢墟,而在岬角下卻是水晶般清澈的海水,我們不禁在水裏暢遊了一番。現在我們驅車返回普拉卡角。

雅典的娛樂區在依然熾熱的陽光下,杳無一人。貓兒懶洋洋地在房屋牆壁狹窄稀疏的陰影里東遊西盪。在帕拉斯飯店前的小廣場上停著阿倫的巴拉克達車。在左邊緊靠飯店側房而建的一幢歪斜的房子前有一道石頭台階。台階上坐着一個人,頭戴一頂頂大的黃色草帽,膝上放着一本寫生簿,手裏拿着一支炭筆,在不停地揮動着。

當我在巴拉克達車旁停下汽車的時候,莉迪婭興高采烈地按著喇叭。兩隻貓被驚嚇得一溜煙兒鑽進一個黑暗的房屋過道里。

阿倫坐在緊靠房子牆壁的一張桌子旁。他赤腳穿着一雙亞麻布的鞋子,一條白色的褲子,一件白色的襯衣,一直敞露到腰帶。在黑茸茸的胸毛里埋着一隻金黃色的雙重十字架。

「喜歡希臘嗎?」他問道。「坐下!莉迪婭,再拿一隻杯子來!」

她拿來一隻杯子。帕拉斯稍微一擺腦袋,把她打發開,便拿起大腹葡萄酒瓶往我杯子裏斟酒。

「我的胃還在一個勁兒地疼。」他說,「跟美國人打交道真是費力。他們既不參與對話,又不參與談判。他們總是極力貫徹自己的意志,一旦遇到反抗,就……」他把右拳朝空中一揮,好像他是打手似的,馬上又扮出一副苦相,彷彿那一拳頭又擊中了他一樣。「喔——」他拉着長腔呻吟著,往前貓下腰,左手捂緊肚子。他這是在表演他昨天夜裏的遭遇。接着,他又直起身子,抓住自己的酒杯。

「只要把你帶上『伊拉克利翁』,我就可以鬆口氣了。」

「這個『伊拉克利翁』是一艘什麼船?」

「是一艘固定航班的遊船,每個星期運送一批遊客到埃加伊斯島的風景觀光點去。我想這船在桑托林島、克里特島、羅得島和伊斯坦布爾都要停靠。這是通常的線路。每個星期五『伊拉克利翁』返回比雷埃夫斯,當天深夜又開出。」

「怎麼讓我乘一艘遊船?」

帕拉斯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我感到你的老闆似乎沒有給你什麼信息就把你打發上路了。你既不知道勃洛斯基是誰,也不曉得為什麼讓你乘『伊拉克利翁』去。你不認識你在這裏想見的那些人,也不清楚你將在哪兒見他們。」

「阿倫,給你交代任務的是些什麼人?」微笑突然一掃而盡。

「昨天你就想打聽這個。我不是給你說過嘛,我只不過是個小跑腿的。有人給我打電話說:去接一個人,把他帶過關,星期五送他上『伊拉克利翁』。都是些不足道的小事情!為什麼要拒絕呢?」

「你為這些小事得一筆回報?」

「不是用金錢,而是在我需要支持的時候,用支持回報。」

「你打電話給誰?」

他的兩隻眼睛眯起來。「你問得像個警察。」

我哈哈笑着說:「瞎說,阿倫。我感覺自己像是蜘蛛網裏的一隻蒼蠅。我沒得到任何具體指示就被從美國飄洋過海打發到這裏。我被拽過來又推過去,還冒出一些讓人討厭的傢伙,說什麼有個叫勃洛斯基的對我在這兒不高興,並且把我的朋友阿倫-帕拉斯打翻在地。難道你就不明白我這是想弄清楚拉線的人到底蹲在哪個角落裏?等我回到美國,一查,原來我把皮箱送到了別人的手裏,那我可就徹底完蛋了。」

他對我的這席話無動於衷。

「我很抱歉,我的朋友。我認為高風險帶來高回報。可我不想下那麼高的賭注。我對我微薄的收入感到知足。飯店和酒吧足以滿足我的要求。我不想拿它們孤注一擲。誰要是把鼻子探進大老闆們的園子裏,很快就會落得個兩手空空。我還是老老實實待在一邊,干求我乾的那點點事情。你別再提問題了。」

「行,阿倫!」我拍拍他的肩膀。「咱倆當中,你最聰明。」

他往我杯子裏倒滿葡萄酒。

「只要我願意,我也是可以給你指明那條通往大蜘蛛的道路的。電話號碼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而事務所是屬於一位很受人尊敬,很有影響的律師的。」他笑着搖搖頭。「不過你完全可以相信,他從不參與任何犯罪。他只是代理某些客戶的利益。」

莉迪婭出現在飯店大門口。

「你的電話,傑拉爾德!」

電話機在吧枱上。話筒放在它旁邊。我拿起話筒。

「是你嗎,傑拉爾德?」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線路還不大理想,但比起第一次通話時要好了許多。這是磁帶錄下「說吧」兩個字的同一個聲音嗎?

我迅速從口袋裏掏出香煙盒,把香煙倒在吧枱上,撕下錫箔紙,綳在受話器上。

線路那一端的男子不耐煩地嚷道:「喂,你聽不見我說話嗎?」

「不,不,我聽得很清楚。」我回答,希望錫箔紙足以改變我的嗓音。

「該死,簡直要聽不懂你說些什麼了!勃洛斯基昨天乘飛機離開美國。你得當心他在雅典出現。」

「他的人已經在這裏。」

「你說什麼?」

「勃洛斯基的那些人昨天夜晚在這裏。」

「哦,見鬼!皮箱在什麼地方?」

「在安全的地方。」

「叫什麼名字?」儘管相隔數千里之遙,從他突然變得尖厲的嗓音,仍然可以感到他的煩躁不安。

「你得立刻換個飯店。立刻!你聽明白嗎?」

「好,我搬。」

「到什麼地方?我需要飯店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以便我能隨時找到你。」

有什麼機會能搞清楚這個人的身份嗎?「給我一個電話號碼,我給你打電話!」我漫不經心地說。

「不!」他喊道,「問一下帕拉斯,另外找個飯店!我等著……」

我擱下話筒。不過我不用去找阿倫,他已經掀起珍珠帘子跨進酒吧。

「還沒打完?」他問道,接着便走到吧枱後面,從架子上取下一瓶酒。毫無疑問,他剛才在偷聽,而現在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要另找一個飯店,阿倫!」

他從記事簿上撕下一頁,寫了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

我又拿起話筒。「克塞尼亞-格雷卡。電話號碼是332545。」

他重複了一遍電話號碼。「可別讓勃洛斯基逮住!」

「知道,我會避開他。」

「你得想想,你要是一旦讓勃洛斯基掀翻了,傑拉爾德,該誰掏腰包。」

「打電話嚇唬人,是不是費用太高了。」我回答說,「不過你既然提起了這一點,我也得給你講明白,你只要敢動莉莎一根毫毛,我就找你算賬。」

阿倫-帕拉斯泰然自若地開着瓶塞,一邊饒有興味地豎耳聽着。

那名男子大笑出聲:「這可得看你了。如果你信守約定,那你不出五天就可以把你的莉莎摟在懷裏!至於結婚誌喜的禮品,我是不會吝嗇的。我已經找到可以卸貨的地方。現在你記下聯絡地點!聽得清楚嗎?」

「聽得清,線路很正常。」我拿過阿倫的圓珠筆和他剛才寫過地址的紙。

「聯絡地點叫多拉44。聽清楚了嗎?請重複一遍!」

「多拉44!」

「不錯!今天我就不能讓你跟莉莎電話親吻了。我得讓人把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有這麼些人想念她,可能就有一些警探對她的消失很關心。快回來,傑拉爾德,因為這樣可以更加容易為莉莎不在提供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兩人一起旅行,偶染微恙。她信賴你,我的夥計,跟我一樣。」說罷,他掛斷了電話。

我放下話筒時,取下受話器上的錫箔紙,把它揉成一團。

「你想不想喝一口?」阿倫一邊問,一邊舉起開了塞的酒瓶。

「現在不!給我講講飯店的情況!」

「克塞尼亞-格雷卡?又小又沒姑娘。在離港口不遠的比雷埃夫斯。」

他瞥了一眼散亂的香煙。

他留意我拿香煙盒的錫箔紙幹什麼了嗎?我用兩個手指頭夾起一支香煙給他,接着又把打火機遞過去。

「你星期五來接我,把我送上『伊拉克立翁』船嗎?」

他吐出一口煙,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你周圍有危險。」他慢吞吞地說,「不過我還會繼續關照你。莉迪婭可以帶你去你的新住處。」

「不必。我自己能找到。你就告訴我怎麼走就行!」

他拿出一張小的市區地圖,並且標明我的行駛路線。

我回到我的房間,把我的東西扔進箱子裏。

莉迪婭走進來看我收拾行李。

「你走了?」

「遺憾!」

她一腳踢上房門,甩掉腳上的鞋,貼到我身上。

「讓我們稍微告別一下吧。」她低語着,溫情地咬着我的下巴。

我輕輕把她從我胸前推開。

「聽着,親愛的!幫我收抬東西!這就足夠了。」

當我十分鐘后把箱子放進租來的汽車的行李廂時,小廣場已相當熱鬧。瘦高個兒的黑髮男孩們有說有笑地站在角落裏等待美國寡婦們的光臨。他們朝我招招手。

在歪斜房屋的台階上坐着的那位繪畫者摘下大草帽,我一瞧原來是個姑娘,就是那個夜裏跟帕拉斯的朋友們一起到酒吧里的披着齊肩金色長發的女孩兒。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紅色的襯衣和一條白色的牛仔褲,腰間扎的不是皮帶而是一條編織的寬頻,更加突顯她腰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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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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