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 第十六集

新版 第十六集

第一章露比之威[本章字數:4263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2.0]——

滾滾黃沙漫空飛舞,遮天蔽日,沙粒與沙粒的摩擦聲有如急促鬼嘯,令人聞之發毛。數股暴風幾番角力后,居然結合成一道碩大無朋的沙暴龍捲風,黃色怒龍直衝雲霄。

天際受到挑釁,烏雲在剎那間凝聚,如墨汁濃稠的顏色中炸裂出電芒,瞬間,無數道雷電朝着龍捲風狂泄而下,刺眼白芒中,怒龍煙消雲散,不見蹤跡,烏雲亦在轉眼間退走,回復蔚藍天空。

地面發出『噗』『噗』般的雨落聲,降下的並非水,而是方才被卷上天空的黃沙飛礫。天候變幻又快又急,致命異象層出不窮,步步隱含殺機,黃沙蒼涼,見不到半點生機,根本是有進無出的必死絕域。

此處,正是魔界中最駭人、最神秘、最恐怖的中央絕境!

與充滿死亡氣息的絕境毫不相襯,一個優美的人影翩翩降臨,赤足白衣,無瑕玉容冰冷如霜,似鑽星眸添上一層怒意。

她外貌雖是雨,實為露比變化,她以這副面貌降臨魔界找人算帳!

露比雖是為出氣而來,仍好奇打量四方,片刻后搖頭說道:『真是無聊的地方,遠遠比不上人界。』

言談間,有一絲驕傲。

露比視線再動,一個巨大身影緩緩移動,在地面留下一條明顯痕迹,背上馱載着一棟鮮艷的紅色宮殿,恰如赤雲冉冉飄蕩,與荒涼蒼漠完全不搭,讓人以為見着了海市蜃樓。

但,突兀的景象卻是真實。

『這就是地石龜和紅雲嗎?有趣的想法……嗯?』露比眼神一動,啞然失笑,『想找我麻煩嗎?好,就陪妳玩玩。』

露比朝着紅雲飄下,圍繞地石龜的防禦障壁如紙糊消失,立足在行宮頂端。

露比化身作雨的姿態踏在行宮紅雲時,其主人黛絲笛兒也找上了她。

黛絲笛兒鬼魅般的現身在露比房裏,手上握著一把神魔之劍,當頭揮往閉眼假寐的露比粉頸,融合光?兩種極端力量的劍鋒到底有多大的破壞力,很快將見分曉。

但是,黛絲笛兒的手在最後一刻停住,說停也未必全對,露比的髮絲已有一小撮被削斷,雙色光華在玉頸前吞吐閃爍,搖曳不定。

黛絲笛兒滿臉疑惑,她已全力出手,露比卻沒有反應,像是個普通女子。

我能在劍鋒及頸前還如此從容嗎?黛絲笛兒捫心自問,答案是辦不到!

她陷入懊惱的兩難之境,假使露比是普通人,她的所作所為豈非鬧了笑話?如真有問題,她的冷靜亦遠遠超乎自己。

怎麼想,黛絲笛兒都覺得自己落居下風。

神魔之劍消失,黛絲笛兒皺眉苦思如何才能識破露比的秘密。

『鬼啊!』

憑空一聲尖叫,黛絲笛兒被嚇到整個人跳起來,露比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縮在床角,瑟瑟發抖,彷彿受驚的小貓。

黛絲笛兒怒意大熾,暗忖自己被擺了一道,正想開罵時,露比吃驚的容顏轉成喜悅,以彷彿遇到救星般的口氣說道:『亞修,妳來啦?』

黛絲笛兒大吃一驚,手足發僵,吞吞吐吐,『主人,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是……是……咦?』

黛絲笛兒轉過身時一臉愕然,房裏哪有亞修的蹤影?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最要命的是露比開懷的笑聲一劍一劍的戳着她。

『哈哈哈,妳真的好好玩喔,長這麼大還會上這種當,真是太好笑了。』

黛絲笛兒氣到七竅生煙,狠狠盯着露比,想到『莫名其妙的出現,那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奇怪』這句話。

就讓它成真吧!黛絲笛兒在心裏吶喊,雙手緊握。

『討厭,好可怕的表情,妳想以下犯上嗎?』

『以下犯上?』

『沒錯,亞修不是妳的主人嗎?那對我這個女主人,妳不該有禮貌一點嗎?』

黛絲笛兒勃然色變,大罵:『少來這一套,妳和亞修可沒有半點關係。』

『身為下女居然如此狂妄,看來亞修管教無方,往後我得多費點心才行。』

『下女?』

露比添柴加油點火的手段相當有效,黛絲笛兒的眼裏噴出烈火,快要發瘋,『妳居然敢這樣說我?我看妳是活得不耐煩!』

露比好整以暇說道:『脾氣暴躁可解釋成與生俱來的個性,目無尊長、不懂禮教也能歸咎於家教不好,錯都不在妳。但長這麼大了,如果還不識相,那就得怪妳愚蠢!想想吧,我和亞修間如需要個名分是件難事嗎?』

先被激怒得有如火山爆發,繼而被冷水澆熄,黛絲笛兒雖心中冒煙,卻也曉得嚴重性,假使露比甜言蜜語的說要個什麼夫妻的名分,亞修別說拒絕,連考慮都不可能,到時她和安琪莉娜該怎麼辦?

點火滅火輕鬆自在,露比對黛絲笛兒的打擊手段可謂出神入化、收發由心。

黛絲笛兒勉強自己冷靜,結果顯然失敗,目露煞氣,說道:『妳是誰?看妳先後的反應就知不簡單,妳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住我,不說實話,別怪我動手!』

露比噗嗤一笑,說道:『真是前後矛盾的話,既然瞞不住,何必還要人家說實話呢?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嘛!』

隨即兩手一攤,露比裝作無力的道:『妳這種凡事訴諸暴力的個性真是令人討厭,人家一介弱女子也沒辦法抵抗,妳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裝可憐也沒有用,這次我絕不會留手,接招吧!』

露比喜上眉梢,歡欣叫道:『亞修,妳來啦!』

已上一次當,黛絲笛兒這次沒中計,吼道:『混蛋!妳這招沒有用,我……』

她發狠發到一半,亞修冷冷的話聲傳來,『笛兒,妳在幹什麼?』

黛絲笛兒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駭然轉頭,果然,亞修就站在後頭。

『我……這個……那個……』黛絲笛兒張口結舌、手足無措,話沒一句說得完整,沒有什麼事比做賊時被人贓俱獲更難堪。

亞修瞧瞧露比、看看黛絲笛兒,低聲說道:『笛兒,我們出去談一談。』

黛絲笛兒視線停在亞修右手提着的碧綠色鞋子和一副髮夾,髮夾本身並不稀罕,稀罕的是上頭鑲著一粒『七虹彩石』,散發着絢爛光暈。

七虹髮夾絕對是天下無雙、絕無僅有的珍寶,但對黛絲笛兒來說,其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比它的價值更讓人無法接受。

黛絲笛兒只覺一股酸楚湧上,眉一挑,冷然說道:『有事在這裏講清楚,妳想問我為什麼對這女人不滿,沒錯吧?』

亞修皺緊眉頭,他對這句話頗不以為然。

『主人,我告訴妳,這女人大有問題,身份、來歷全都是謎,說什麼她曾和妳有過一段情,拜託,妳不覺得這不管是實話、謊話,背後都不合常理嗎?更別提還有「月牙笛」這力量超乎想像的道具,難道妳沒發覺到有一隻手在算計什麼嗎?主人,醒醒啊!』黛絲笛兒激動得一口氣說完,臉頰因憤怒而染上紅潮。

亞修默不作聲,平靜問道:『我何德何能,有被算計的價值?』

黛絲笛兒為之語塞,當然有,就是太初之力,但她不能說。

『我向妳坦白一件事,相較於其他人,我在魔法上的成就確實到了典籍從未記載過的境界,魔力生生不息、無窮無盡。幾天前,我甚至差一步就能跨入更高的境界,但我不認為這些特別之處能讓別人對我有興趣,至少,我連妳的萬分之一都沒有。』

亞修接着做出了讓人難以想像的事,緊握住黛絲笛兒的雙手。

露比的眼睛眯成細縫,異樣的刺激也讓黛絲笛兒心跳加快。

亞修真誠說道:『我非常清楚,妳和莉娜從這次同時醒來,內在有着極大的改變,比第一次見到妳倆時更加深不可測,妳應該有能力查探我的一切,到底我有何奇怪之處。』

黛絲笛兒心中暗嘆,亞修的最終目的還是維護露比。

黛絲笛兒早知道她不放手,遲早會陷入這種局面,憑她目前的實力,雨就算在眼前也能識破,然而,她和安琪莉娜聯手仍看不出亞修有何異常。

答案只有兩個,一是露比是個遠遠超乎她想像的存在,二是露比有着極不尋常的過去,但其身份只是一個普通人。

對於前者的指控,黛絲笛兒無法拿出證據,亞修自然認為一切都是妄想,她的恫嚇反使露比成為受害者!

一直默不作聲的露比輕輕開口:『亞修,我得向妳坦白,我的確有事瞞妳。』

黛絲笛兒一陣錯愕,已佔上風的露比此舉有何意義?

魔界中,露比冷哼一聲,紅雲的外壁突然出現無數條龜裂痕縫,下一瞬間,美輪美奐、別具風情的行宮土崩瓦解,散落到地石龜背上。

此情此景若讓黛絲笛兒看到,肯定氣死。

塵埃瀰漫中,露比像是孩童吵架斗贏的那一方,露出滿足的笑容。

『看來曼雷達該是在神界,要不要上去呢?』

露比思量時,兩道銀環自天而降,當頭斬下,露比周身出現金芒,將其彈開。

『大膽!竟敢毀我公主行宮,留下命來!』

悅耳的叱喝聲從遠處傳來,一條背上乘着人的黑色巨龍張著雙翼高速接近,同時吐出一道黑色火焰朝露比狂卷而至。

露比伸手一點,黑色火焰頓時消散,吐火的巨龍如遭電擊,墜往沙地,變成人形,他們正是曼雷達的得意手下──夏蝶與深淵魔龍。

兩人巡邏時發覺紅雲出事,迅速趕到,怎知對手居然是露比?

露比打量兩人後柳眉一挑,說道:『想起來了,嚴格來說妳們也算有動手,那麼,小小懲戒一下就好。』

夏蝶兩人一交手就知雙方實力有如天壤之別,掙扎站起,爭相擋在對方身前。

露比有些動容,舉起的手垂了下來,『黛絲笛兒做人還算成功嘛,有這樣的隨從,就放妳們一馬。』

露比可以收手,深淵魔龍和夏蝶卻不行,紅雲被毀之仇非報不可。

兩人心意相通,夏蝶再次化出『天環』,呼嘯進擊,不過其目標並非露比本人,而是地石龜前的沙地,擊中后黃沙噴濺,遮住了露比的視線。

同時,深淵魔龍由下撲上,當黃沙飛濺成幕時,身形不可思議的凌空變了方位,從露比頭頂下撲,詭異恐怖的黑色之火近距離發出。

同一個瞬間,露比身後的沙地突然破開,潛行的天環閃爍著熾盛銀芒如伏兵出擊,搭配深淵魔龍的火焰夾擊。

論默契戰術,深淵魔龍及夏蝶的行動實在是無懈可擊,聯手后真能擊敗比他們高上數級的對手,只是卻挑錯了人。

露比沒有動作,一股猛烈氣流自天降下,把天環、火焰、深淵魔龍和夏蝶通通捲住,然後氣流如有自我意識般的高速飛馳,帶走兩人。

『妳終於出現了,魔界之王曼雷達。』

一條人影憑空現身,踏足在地石龜背上,與露比遙遙相對。他,正是自神界歸來的曼雷達,也是他打散了深淵魔龍和夏蝶的聯手攻擊,將兩人送走。

曼雷達不知是興奮還是動怒,肌肉泛起潮紅,霸氣濃烈無匹,雙眼神光四射,直盯着露比不放,如同鎖定目標的怒獅,眼中、心中只有獵物,不死不休!

第二章父女雙敗[本章字數:6133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2.0]——

『真是罕有的稀客,雨小姐親臨魔界,我不但未能及時親迎,還讓妳看笑話,失敬失敬。』

話說得溫文有理,但表現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發出的霸氣有增無減,露比周身的金色光圈被撼動,不斷變形扭曲,光圈中露比的衣裳秀髮無風自動,受到影響,地石龜腳步也停下,堅固的背甲開始龜裂。

露比淡然說道:『說笑話也未必,我欣賞他們的莽撞與忠心。』

『能得到雨小姐的稱讚,他們足以終生自豪,如不嫌棄,不妨至敝城一敘。』

曼雷達一副好禮模樣,卻未見邀客動作,空氣中凝結的力量毫無止盡的增加,一聲輕響,金色光圈終於承受不住而消失,地石龜與崩壞的紅雲殘壁被絞磨成粉,鮮紅的細沙綴在黃沙地上,煞是好看。

曼雷達眼中有些意外,他在這瞬間與露比有了初步接觸,其力量之深,遠遠超乎估計。

『說話不要這麼文謅謅的,讓人很不習慣,魔界之王不該是這樣的人。』

曼雷達的雙手無法控制的顫動,眼神更加熱切,『與法里恩一戰是我此生中最難忘的回憶之一,但今日恐怕將被取代。雨,妳來得真是太好了!』

天地間產生異象,藍天在不知不覺中,居然變成濃如墨水的深黑色,四周光芒盡消,黯淡有如鬼域,大地也發出哀鳴與顫抖。

露比柳眉一挑,訝道:『連維繫魔界自然運行的力量也拿來用,還真是毫無保留,看來妳並不在乎魔界被毀,我還以為妳對一手所建的世界有濃郁的情感。』

『直至方才,我還相信我能為魔界忍耐一切、接受一切,但妳出現時我才發現那些念頭根本是個屁!妳的可怕讓我無法忍耐啊!能讓我滿足,魔界消失又如何?』曼雷達狂熱的眼神並非開玩笑,他真能放棄一切全力出手,只求痛快一戰!

『好,這才是魔界之王該有的面目,任性絕情,只是換作在人界,妳的決心同樣堅定嗎?』

曼雷達心神一顫,高手過招,剎那的遲疑將成敗因,更何況兩人的層次早已在顛峰之頂?

露比沒有乘隙出招,滿意說道:『我真該驕傲,一個人類女子竟能影響妳至此,看來,她亦是妳這生中最難忘的回憶之一,只是相比法里恩的一戰,哪個在妳心中的份量重些呢?』

『妳應該明白,假使妳對朵麗芬的轉世出手,那……』

『看來答案很清楚。只是妳不需在意,過去、現在乃至於未來,我根本不必以朵麗芬的轉世要脅妳,原因,就讓妳以三個刻骨銘心的體驗回答。』

曼雷達虎目閃過一絲疑惑,朵麗芬在他與法里恩的心目中是最重要的存在,商量應付雨的方法時,也因她綁手綁腳、施展不出,沒想到雨竟然口出此言,以他之能,仍無法判別這話真偽。

『不要傻在那裏,出手后妳自然明白為什麼。』

『既然雨小姐如此說,那得罪了!』

曼雷達一拳緩緩揮出,他的身份是天地初開時三位創世者之一,擁有控制時間和空間、操縱萬物生滅、制訂自然法則的絕對力量,當創世者對決創世者時,一切招式全不存在,所能比拚的只有力量高低和意志強弱。

曼雷達出拳時,籠罩天地的黑暗竟被吸納至拳中,右臂漆黑如墨,與在人界中單憑自身力量作戰不同,這一擊,他融匯分佈在魔界中的力量,兩相加成,已超越三千年前與法里恩的程度,堪稱畢生中最強、最顛峰的一拳!

曼雷達唯有藉着地利,方能和雨一較高低,只是其動用的力量既然與魔界有所連繫,便有可能在比拚中對魔界產生致命的破壞,嚴重點,整個崩毀也非不可能。

面對玉石俱焚般的一擊,露比的神色也轉而凝重,右手食指穩穩點出,青蔥般的指頭上罩着小小金芒。

指、拳交會的剎那,金芒大盛,有如旭日東升,驅走黑暗,曼雷達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下一刻,人被狠狠彈開,巨響聲中,沙地被撞出一個巨坑。

曼雷達倒在坑中,仍無法置信的盯着露比手上的金球,金球中有一朵黑雲,彷彿被禁錮似的拚命掙脫,最後慢慢穩定、平息。

露比臉色一白一紅,變了三次后才恢復原狀,她不但成功接下這一招,還將可能反撲回魔界的?之力收在手上。此時,曼雷達的心情已不是震驚可以形容,而是作夢般的感受。

『我雖不喜歡魔界,但還不致到摧毀它的地步。』

金球的光芒緩緩消失,黑雲的束縛解開,回到曼雷達手上。

曼雷達接手后臉色鐵青的散去這股力量,讓它回到天地間,全力出手后他已明白,縱使賠上魔界也勝不了露比!

『我終於明白妳為何不需以朵麗芬做威脅,就算我和法里恩聯手也敵不過妳,我們先前對妳的估計完全錯誤,錯得離譜!』曼雷達仰天大喊:『混沌之海啊,同樣自妳的懷中誕生,為何如此偏心,讓人界的創世者擁有超乎我們的力量?這不公平!』

露比的眼中異芒一閃即逝,冷冷道:『妳不夠資格說「不公平」三個字,出招領教第二個驚喜吧!我剛剛只是化解妳的力量,並沒有傷到妳。』

『驚喜?哼,還有比料錯實力,完全敗北還要驚人的事嗎?我倒想見識見識。』

『妳會見到的。』

曼雷達臉色瞬間大變,喃喃自語:『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

露比莊嚴肅穆,整個人被一圈淡淡的白色光暈籠罩,如夢似幻,煞是好看。

『光之力?妳怎麼可能擁有光之力?!』

露比身軀如幻影消失,出現在曼雷達身前,改而籠罩白芒的食指就要點上額頭。曼雷達絕非弱者,已自震撼中醒來,虎吼下側頭躲閃,凌厲一拳揮向露比小腹。

露比不屑一笑,左手輕拍化去拳勢,右手轉了一圈,由下而上挑中曼雷達的下巴。白色光華中,曼雷達被彈出沙坑,隨即如斷線風箏般下墜,及時一個翻身踏穩地面,不致出醜。

曼雷達臉色發白,這一擊和初次交手並無兩樣,露比只顯其勢,不發其威,讓他一窺力量深淺而不受傷。

曼雷達腦海感到混亂,幾乎站立不住,他也能模擬光之力或是天之力,卻逃不過同為創世者的法眼,因此他肯定露比施展的確實是光之力,且較法里恩有過之而無不及。

露比在曼雷達身前數步處現身,眼神雖看着他,但曼雷達卻有一種她透過自己,瞧著別人的古怪感受,冷冽的眼中有着深刻恨意。

『兩個驚喜,妳還滿意嗎?要不要猜一猜第三個驚喜是什麼?這可是壓軸哪!』

曼雷達從不知恐懼為何物,但現在,陌生的感覺湧上,他有一股想拔腿便跑,離露比越遠越好的強烈念頭,腳下不自覺得後退幾步。

『不,妳不可能擁有?之力,絕對不可能!』

露比面帶淺笑,白衣不知在何時變成黑衣,黑色光芒襯托著白瓷般的肌膚,散發着濃濃的妖艷美感。

『怎麼,看到屬於自己的力量,為何這麼恐懼?既然我有天之力、光之力,那多個?之力,也沒什麼好意外。』

露比輕飄至曼雷達面前,如孩童嬉戲般的食、拇兩指交錯,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身為創世者的曼雷達居然被這毫無殺傷力的一彈給弄得跌坐在地,雙眼發楞。

露比看着曼雷達失魂落魄的可笑模樣,愉悅大笑,出一口氣的感覺實在美妙。

『有機會我會常來魔界坐坐,到時記得泡一壺好茶等着我。』

露比說完,身軀緩緩消失。

曼雷達不言不動呆坐原地,創世者該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但他的信心卻徹底崩潰。

日落日升、月起月降,連過數日,曼雷達頹喪的眼中出現一抹光芒。

『雨啊,我終於知道妳的目的必定是消滅創世者的永恆存在,難怪妳要太初之力,縱使妳身上擁有光、?、天三種力量,也無法致我於死。有趣,真是有趣,妳想挑戰孕育妳我的混沌之海嗎?妳的野心真夠狂妄,我會以這雙眼看到最後一刻!』

露比與曼雷達的魔界一戰,以壓倒性的勝利收場,後果卻是計劃盡泄,這是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

同一時間,人界中的亞修和黛絲笛兒正為露比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而不知所以。

露比凝視着亞修雙目,深情訴道:『我之所以瞞妳,是因為我還沒做好坦白一切的勇氣,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以虛假的謊言來騙妳。將一個人的真心誠意耍得團團轉,我認為這是最惡劣、最卑鄙、最無恥、最下流、最骯髒的行徑,我絕對不會這麼做。只是在向妳坦白一切之前,可否給我多一點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

亞修一陣感動,完全忽略露比其實什麼事也沒說,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溫柔說道:『沒關係,我並不急於知道妳的一切,況且人都該有自己的私隱,當有一天妳想告訴我時再說就好了,千萬不要為這些事掛慮,好嗎?』

『謝謝妳,亞修,妳這樣真誠對我,我真的很感動,人的相處基本就該如此,彼此與彼此間雖可有各自的秘密,卻絕不該故意說謊,妳說是嗎?』

『當然。』

甜蜜的氣氛讓亞修的思考能力大減,忽略了一些不尋常的訊息,成為露比打擊黛絲笛兒的幫凶。

露比左一句騙人、右一句說謊,恰好是黛絲笛兒最在意的事,她好不容易以生命下注將其扯平,卻又被挑起,更甚者,還被刀刀毒辣的『五最』連罵戳得血流滿地、遍體鱗傷。

黛絲笛兒不僅無法辯駁,更不能指責亞修偏心,自待在人界的那一刻,亞修也不追究她和安琪莉娜的身份。

黛絲笛兒心中五味雜陳,憤怒、傷心、後悔等情緒充斥全身,以往她縱使處於艱難的困境,積極的鬥志從未有一絲減損,但這一刻,虛無的挫折卻讓她心灰意冷。

露比借題攻擊的手段既快又狠,毒辣凌厲,完全覷准黛絲笛兒的弱點打,實在厲害得可怕。

黛絲笛兒深吸一口氣,悄悄往外退走,她很明白此刻反擊無望,只能避免陷入更不利的處境。

這場女人間的戰爭,以露比大敗黛絲笛兒,獲得壓倒性的勝利收場,雖純比口舌、心機,但精彩程度比對曼雷達一戰有過之而無不及。

亞修過了許久才發現黛絲笛兒不在,疑惑問道:『笛兒人呢?』

『剛剛離開。』

亞修誠懇說道:『露比,我希望妳不要生氣,笛兒的個性比較直來直往,但絕不會故意傷人,可能有哪裏誤會了才會說那種話,我代替她向妳道歉。』

露比臉上有濃濃的喜悅,繼捉弄亞修之後,方才她找到另一件有趣的事,『別這樣說,對已經相處一段時間的妳們,我等於是一個不明的闖入者,她有所懷疑和排斥是人之常情,不過我可以慢慢等,讓時間來證明我是個怎樣的人。再者,她的行為不也顯示出她對妳的關心?這表現只會讓我佩服,哪會生氣呢?』

『真是太謝謝妳了。』

亞修聽得心花怒放,兩女若吵起來,他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露比卻如此善解人意、通情達理,對黛絲笛兒的行動不僅沒有計較,反而多有體諒,他怎能不感動?

而露比深明這場女人的戰爭里亞修是關鍵,要取得勝利,除了打擊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外,爭取亞修的好感也相當重要,她為何不趁此刻表現出可親可愛的一面?

這一點,直腸子個性的黛絲笛兒就難以辦到,立屈下風。

『既然笛兒已經走了,妳也該老實說,妳對她的質疑究竟怎麼想?她話雖說得粗魯,卻有十成道理。』

亞修沉吟片刻,答道:『她的話,我早想過,如果說我沒覺得不對勁就是騙妳,但我從沒有在意過這些事,只要有妳在我身邊就好,別說欺騙、陰謀什麼的,就算……沒什麼。』

『說嘛,都說到一半,何不幹脆說完?』

『這……』

『我在聽呢!』

『就算有一天妳要我的命,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亞修真心說出,無悔的表情令人動容。

露比神情一僵,避開亞修的眼睛說道:『不要想那麼多,好嗎?』

『我知道,那麼鞋子放這,髮夾我幫妳別上好嗎?』

『好漂亮的七彩寶石,妳確定要給我?不怕我別上之後就攜寶而逃?』

『不可能的,冷硬的寶石怎及得上有血有肉、溫暖熱情的我呢?』

『哼,自大。』

『不,是有自知之明。』

兩人相視而笑,亞修把七虹髮夾別在露比髮際,後退欣賞,眨了眨眼,無比訝異。

七虹髮夾上的彩虹寶石可是世上僅有的奇珍,其絢爛的光澤和色彩是最耀眼的存在,亞修亦曾在把玩時瞧得神馳目眩,但它被別上露比髮際時,吸引力卻大幅降低,和一般飾品相差無幾,並不會讓人特別去分神細看。

亞修發現到露比有種難以言喻的特彆氣質,她雖不像黛絲笛兒或安琪莉娜那樣有着奪魂攝魄的艷美容顏,卻洋溢一股淡雅的靈秀之氣,讓七虹髮夾這俗物頓失光華。

『怎麼這樣瞧人家呢?』

『因為我覺得妳好……特別。』

『唔,妳話中在遲疑些什麼?』

『因為我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妳,什麼美麗、漂亮的詞,都太俗氣。』

露比紅雲上頰,羞道:『油嘴滑舌的,真討厭。』

『不,其實該說我是老九的弟弟才對。』

『老九的弟弟……什麼意思?』

『老實。』

露比被逗笑了,笑得花枝亂顫、開懷無比,亞修亦感滿足,這種幸福,比什麼無雙賢者的頭銜都還要有吸引力。

驀地,急促的敲門聲和著雪靈的大嗓門,打破這刻寧靜。

『代理教主,快點出來,我有事找妳,快一點……等等,我可以進去瞧瞧嗎?』

美好的一刻被打亂,亞修無奈說道:『門沒鎖,進來吧!』

門開,雪靈掛着像是要看什麼奇珍異寶的興奮神情走進,看清露比的容貌后大加讚歎:『天,好清秀的人,果然配得上我家的代理教主,妳……』

亞修二話不說,一把就捂住雪靈的嘴巴,免得她亂說話,歉然開口:『抱歉,我先出去處理一下這傢伙。對了,她就是雪靈,看,她跟我形容的一樣。』

露比看着在亞修手中掙扎,拚命的『嗚』『嗚』想開口的雪靈,笑得有些勉強,說道:『的確如形容的一模一樣呢!』

亞修帶着雪靈離去不久,房中出現一點金芒,隨即化成雨的形體,但下一刻,她又變為露比,和床上的露比並肩而坐。

這實在是極為詭異的景象,兩個一模一樣的露比同時出現,有如雙胞胎,分不清誰是誰,但也不必區分,因為自始至終她們都是同一人,只是露比有分身幻化的能力。

露比望着門,怔怔說道:『對雪靈的處置,或許該有一些改變。』

『再等一會才做決定也不遲,沒有必要這麼早就為她煩心。』

『話說回來,今天曼雷達父女可是同時慘敗呢!』

『的確,不過只有黛絲笛兒一人實在沒有挑戰性,等安琪莉娜回來后想必會更有趣,尤其是她們兩人聯手能互補不足,光想就讓人期待。』

一個露比開口,另一個接下去,好像是兩個人在對話,其實是一人在自言自語。

兩個露比同時靜默不語,臉上有些茫然不甘。

『當初如果我身旁也有這些人和事,該有多好?曼雷達居然說不公平,他怎知什麼是不公平?』

『復仇的機會就在眼前,亞修的太初之力將要成形,藉着這力量,一定能將創世者的存在抹去,機會不能放過。』

『但那之後亞修會如何?他縱使能保住性命,恐怕也……唔,討人厭的小鬼怎麼來了?』

兩個露比在剎那融為一體,看不出半點異樣。

敲門聲起,伊琴絲有些嘶啞的嗓音傳了進來。

『露比小姐,我能進去嗎?』

伊琴絲主動探訪露比,是吉是凶?

第三章報應必到[本章字數:6944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4.0]——

露比瞧著伊琴絲浮腫的眼皮,心中無限同情,她已不是對手,而是個在情場敗下陣,遍體鱗傷的可憐女孩。

「公主來我這裏,有什麼事?」

伊琴絲沒有回答,只是看着露比,看着這奪走她幸福的女人有何過人之處。

「妳想殺我嗎?」

露比語出驚人,伊琴絲臉色大變,她是傷心、難過,甚至憤怒,卻從未有過這念頭。

露比笑道:「看妳的神色便明白答案,但為什麼不呢?身處王宮,我和俎上肉相差無幾。」

伊琴絲依舊沒有回答,好似失去說話的能力。

「妳不做,我能想到的理由有兩個:一是亞修會因此痛苦;二是做了,他依舊不會回頭愛上妳。在妳的心中,哪個理由重些?」

「我、我不想見到他難過,即使他的眼中沒有我也是一樣。」伊琴絲首次開口,聲音苦澀,更有濃濃不甘,「成人之美」四字說來容易,但要做到卻不簡單。

「有太多太多的人得不到也寧願毀掉,但妳卻願意成全,公主,我尊敬妳。」

能得到露比的尊敬絕非容易,伊琴絲卻彷彿沒有聽見,眼中出現萬千回憶,神色溫柔,喃喃自語:「我這一生中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即使被我侮辱,溫柔的心還是那樣暖和,雖然我早知道他對我毫無男女間的感情,但我終究可以懷着一絲希望盼望,可是現在,卻連這機會也失去。」

「不好嗎?煩亂妳心的阻礙已經去除,往後妳的人生將會更寬更廣。」

「妳居然把我的盼望說是阻礙!」

「沒錯,那是阻礙,妳的人生才剛起步,有何資格說一生?我承認世上要再找一個像亞修如此特別的人恐怕不可能,但適合妳的人難道世上僅此一個?更何況妳也明白,亞修適合無拘無束、如清風浮雲般的自由生活,王宮對他而言,與牢籠相差無幾。」

伊琴絲臉色一變,軟弱回應:「這不是問題,我本來就能拋棄……拋棄……」

「妳之前的確可以,但現在呢?身份、地位、財富,妳可以不在意,但妳拋棄得了那些相信妳的子民嗎?妳只要回答我可以,我保證說服亞修帶妳一同離開里謝爾!但妳往後與巴洛雅都將毫無關係,辦得到嗎?公主殿下!」

伊琴絲身軀劇烈發抖,無法回答。

「亞修不明白,但我明白,那段妳拚命洗刷亂之公主污點的時日裏,妳在乎亞修的想法多過百姓的觀感。當火石來襲時,妳第一次沒有想到亞修,為里謝爾竭盡全力,之後而來的感激,觸動妳的心弦,讓妳意識到身為一國公主的責任與榮耀,此刻的妳,已經無法背叛那些尊妳、敬妳、愛妳的無數眼神,他們在妳心中的重要性,已在不知不覺中超過亞修,這陌生的想法讓妳發慌,對不對?」

伊琴絲無法置信的瞧著露比,問道:「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也是女人。」露比含糊其詞,繼續說道:「放開心懷吧,我曉得妳在害怕,害怕當妳不把亞修擺在心上首位會發生什麼事,但這是多餘的,因為妳的子民會很快將這空缺給填滿。」

「妳說得對,當初救了那個老人的孫子時我根本沒想那麼多,但他居然帶着全家跑到我面前道謝。那一刻,看着他們滿足的笑臉時,我不禁想讓更多更多的人都有同樣感受,而我也擁有這個能力。當被亞修拒絕的那一刻,我哭了很久很久,最後,卻是那一家人的笑容讓我止住淚水。」

「早在妳踏入這裏之前,早已明白答案,不是嗎?」

伊琴絲凝視露比的雙眸,問道:「我想問妳一件事,亞修和妳在一起,會幸福嗎?」

「會。」

伊琴絲浮起笑容,露出前所未見的輕鬆神情,說道:「那麼,這個沒有眼光又可惡的男人就交給妳了。」

「我確實收下。」露比頑皮作答。

伊琴絲離去后,露比臉容一黯,輕聲道:「抱歉,我對妳撒了謊,亞修如能不死,恐怕將在無盡的傷痛中度日……」

接着,露比眼中露出一絲迷惘,隨即搖頭,「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停手,抱歉了,亞修,我雖把妳當工具使用,但此刻卻是真心對妳,或許妳……可以試着改變我的決定,雖然那是件不可能的事。」

說到最後一句,露比聲音細不可察,對這個世界來講,會是一線生機嗎?

雪靈興奮不已,亞修雖滿心納悶,仍跟着她來到王宮外圍的城牆上。

「妳看。」

順着雪靈的手往前看去,城中情景讓亞修動容,人群像是一隻只螞蟻般,努力清除斷柱殘壁,到處洋溢着熱情,和先前的死氣沈沈完全不一樣。

「再看看我們無雙教的總部。」

亞修豈曉得總部在哪裏?那只是雪靈亂比一通,但現在卻清楚不過。

一片廢墟中,有一角已被清理乾淨,立着一面旗子,上頭寫着碩大的「無雙教總部預定地」八字。

雪靈率直的真心引起共鳴,獲得了回報,亞修此刻也以身為無雙教的一份子為榮,雖則無雙教上下只得他和雪靈兩人。

「妳離開不久后,我還是很不安,想說出來看看情況,沒想到他們已振作起來,還把我們的總部先整理好。」

雪靈一臉滿足,亞修很想指正那塊地根本不是無雙教的,但又覺得太殺風景。

「代理教主,我可能要說謊了。」

「什麼?」

「之前我不是說我明天才動手嗎?但我現在就想去幫忙。」說着,雪靈深吸一口氣,以「音之魔法」大喝:「各位,我來了。」

當雪靈與亞修施展「翔天之翼」,飛至無雙教總部的預定地時,立刻引起一陣歡呼。

雪靈眼眶微紅,這一刻,她無所愧疚的享受身為英雄的榮耀。

「各位!」雪靈舉起手,鼎沸的人聲剎時靜默,如同聆聽聖喻般的專註,「謝謝妳們,我們的腳下此刻雖是一無所有,但在不久的未來,必能恢復往日風華,在落羽大陸的歷史中寫下一頁傳奇!」

歡呼爆響而出,亞修也忍不住高聲大喊,恐慌會如瘟疫般蔓延,熱情也是一樣。

雪靈一人的熱情只如一點火焰,然而單純着想的心卻引起共鳴,火焰一點一滴的燃起,最後驅走黑暗,光明普照。

「各位請放心,我無雙教所有人將會盡一切力量協助里謝爾重建,因為這裏是我另一個家。」

雪靈只要一開口,全場皆靜,不需用音之魔法就能讓所有人聽到,話音一落,歡呼響起,可見她有多受歡迎。不過,實際許多的亞修卻感到懷疑,無雙教是有幾個人啊?

雪靈把亞修拉到身旁,喊道:「大家應該都認識他,他不但是拯救里謝爾的最大功臣,更是無雙教的代理教主,同時告訴大家一個秘密,他也將會是落羽大陸有史以來的最年輕賢者,聖號無雙!」

人群彷彿連呼吸也停止,亞修則毫無賢者威嚴的張大嘴,腦袋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恢復運作時,人群爆出前所未有的熱烈歡呼,震得他耳鼓發麻,心中叫苦。

亞修完全沒料到雪靈在此刻提起這件事,還是當着無數人面前說出去,根本無法補救,且光看眾人的反應就曉得,他們毫無反對之意,正如奧羅倫所言,只要他點頭接受賢者之位,巴洛雅上下都將是他的後盾。

亞修腦袋亂成一片,根本無法正常思考,此時情緒已相當高亢的雪靈側頭想了一會,高喊:「我思考了很久,這位新任教主的功績如此之多、能力如此優秀,單純的名諱已不足以彰顯他的地位,因此,我允許他和我共用一個稱呼,並請各位牢牢記住。」

亞修滿臉疑惑,雪靈有什麼稱呼是他所不知道的?

雪靈抬起頭,無比自傲的一字一字開口:「那就是……『笨蛋教主』!」

斷壁殘垣的里謝爾,已締造一頁傳奇,那便是無數人同時瞪大眼、張開嘴的滑稽模樣,這種奇異景象,自開天闢地以來就從未發生過,可以想見,直到地毀天滅的那一天,也不可能再度發生。

亞修忘了形象、忘了身在何處,血氣上涌,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大罵:「妳說什麼鬼話!什麼笨蛋教主?妳耍白痴啊!」

發現沒有預期中反應的雪靈本來就有些疑惑,此刻還被亞修罵,更是不知所以,「妳罵我?妳為什麼罵我?我明明對妳這麼好,妳還罵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好妳的頭啦,妳腦袋裏是裝什麼東西啊?什麼笨蛋教主啊,正常人會這樣稱呼別人嗎?」

雪靈一語不發掏出記事本,翻開幾頁,遞到亞修面前說道:「這不是在連恩山脈時妳跟我說過的話嗎?說什麼『蓮花縱使不叫蓮花,它出淤泥而不染的超塵之美依然不會改變』,當時妳不就叫我笨蛋教主?還說以這種罵人的話來稱呼對方,平凡人會生氣,但因為我有智慧、有修養,更有德有賢,所以不要緊,妳為什麼現在就翻臉不認帳?難道妳一開始就在騙我?」

亞修聽得目瞪口呆,他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這一回事!

他當時因受了雪靈不少氣,便以狡辯的方式罵了她好幾句笨蛋教主,但怎麼也想不到,此刻竟回過頭被她反將一軍!

亞修感到肌膚刺痛,一眼望去,驚覺無數道銳利的目光朝他直射,舉凡男女老幼,眼神全是一個樣──拯救里謝爾的大英雄、將成為落羽大陸有史以來最年輕賢者的人,其真正面目,是個玩弄少女的混蛋!

亞修神情慘澹,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問題在於這一切都是事實,驀地,他一聲哀叫閉上眼,一粒亮度增強數千倍的「光明球」出現在掌心,劇烈光芒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張不開,光芒消失后,亞修已不見蹤影,只剩一臉茫然的雪靈左顧右盼。

同時,人群開始騷動、喧鬧,對亞修是披着羊皮的狼還是狼披着羊皮,發表各自的心得與看法,熱鬧無比,可以想見,此話題將能長時間撫慰這些人的疲累身心,也算是現任無雙教教主對重建里謝爾所做的貢獻!

但事情還沒了,里謝爾雖受重創,仍是四方往來的交通要道,流言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鄰城、旁國擴散,亞修之名,終於響徹落羽大陸,只是名聲並不那麼好。

同一時刻,露比已笑倒在床榻上,連淚水都無法止住。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能在上一刻把人推至聲望的顛峰,下一刻便把他狠狠踹入無底深淵,雪靈妳果然有意思,這世界也同樣有趣!決定了,就讓我以普通女子的身份享受這場遊戲吧!」

這瞬間,露比將能力收回,放棄遙視周遭的一舉一動,和普通女子沒有兩樣,穿上鞋,理了理頭髮後走出房門,從旁觀者的身份變成參與者,對亞修而言,這代表他多了一個麻煩!

亞修打了個冷顫,全身瑟瑟發抖,除心理因素外,便是他正處在白雲飄飄的高空,四周氣溫有如寒冬。

他以光明球的亮度作掩護,在瞬間施展「操天翼」往天空逃。腳下,里謝爾城小如方盒,除王宮完整無缺,依舊金碧輝煌外,城中狼籍處處。

由上下望,綿延如長蛇的裂縫有如大地的醜惡傷疤,凝固的熔岩形成一塊黑色高原緊掐里謝爾,似魔爪探出,更如滔天巨浪要淹沒一切,但不論如何猙獰,都在最後一刻被阻止。

眼前情景加深了亞修心中劫後餘生的真實感,死傷雖不可避免,但絕大多數的人都活了下來,能呼吸,就有希望。

亞修想到另一個婉拒無雙賢者之名的理由,他雖挺身對抗火石,但真正阻止里謝爾被毀的,是露比的月牙笛。誠如黛絲笛兒所言,他對這威力驚天的道具毫無疑惑是騙人,但他也沒有說謊,只要露比在身邊,他什麼都不在意。

亞修閉上眼感受着冷冽的寒風吹拂,準備入夜再溜回宮,驀地眼神一動,臉現歡容。

北方,大隊人馬濺起沙塵緩緩移向里謝爾,旌旗飛揚,盔甲武器在烈陽下閃爍著光芒,威武壯盛,起碼有數萬人之譜。

這正是由巴洛雅大王子艾奇勒聚集在北方邊境,準備與潘多拉一戰的軍隊,幸而此事最後和平化解,免去血戰,之後艾奇勒收到里謝爾受創的消息,連忙調動大軍趕回,投入重建。

大軍到來的消息立刻被裏謝爾居民得知,每一個人全衝出城外歡迎。

亞修很想加入眾人行列,感受這熱血沸騰的一刻,但被雪靈這一搞,他哪有臉現身?趁著王宮守衛也為歸來的大軍歡欣鼓舞,注意力稍分之際,溜入王宮。

回到雙月宮,亞修暗自鬆一口氣,冷不防空青的聲音傳來,「終於找到妳了。」

空青兄妹聯袂出現,額見汗影,喘氣不斷,似是找人找了一段時間。

「找我有什麼事嗎?」

兄妹同時湧起古怪神情,兩雙眼揪著亞修瞧,好像是初次見到般打量着他。

「怎麼了?」

空青神情尷尬,避開亞修視線,低頭說道:「陛下他有事召見妳。」

「陛下召見?」奧羅倫以病弱之軀一日之內兩次召見,事情大不尋常,亞修疑惑問道:「為什麼?妳們一定知道原因,可以先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嗎?」

「這、這個……」

芍藥對空青的支支吾吾有些不耐,回答:「因為妳做的混蛋事已經傳入宮中,讓陛下不得不緊急召見。」

「怎麼可能?!」

王宮和里謝爾雖為一體,只有幾道城牆相隔,內與外可說是兩個不同世界,訊息雖會流通,也不是那麼簡單,他不過才出醜,怎麼一眨眼就連王宮內都曉得?甚至還傳到奧羅倫耳里,讓他連片刻安穩都沒有。

「哎呀,代理教主,妳人在這裏啊!」

雪靈那有如惡魔的聲音從後傳來,亞修眼中疑雲消散,露出明白神色。

雪靈仍是一副天真爛漫,從后拍著亞修的肩膀,說道:「真是的,原來笨蛋教主是罵人的話,虧妳騙我這麼久,不過放心吧,妳畢竟是我無雙教的教主,而且還是里謝爾的大英雄,怎麼也不能讓妳聲譽受損,因此我已經跟宮裏的人打過招呼,說我原諒妳欺騙我的事,要他們不要為難妳。」

語畢,雪靈神情陶醉,滿足的自誇自傲,「我果然是個心胸廣大的人。」

亞修猛的轉身,兩手扯住雪靈的臉頰,一邊扭轉一邊大罵:「就是這張嘴嗎?就是這張嘴巴在造謠是不是?看我把妳給撕爛!」

「哇……呃……妳……」臉頰被扯,雪靈沒有一句話能說得清楚。

「夠了!」芍藥拍掉亞修的手,護著雪靈,柳眉橫豎,怒道:「做錯事不道歉就算了,反而還威脅當事人,妳不覺得太過份嗎?」

亞修傻住了,芍藥何時變得這麼凶?

「天啊,我哪裏有欺負她?」

「沒有?」芍藥眼中冷芒閃耀,說道:「我問妳幾個問題。一、妳有沒有把雪靈叫做笨蛋教主?」

「這……這……有,但那是因為……」

「夠了,有就是有!那麼,妳可有把笨蛋教主解釋為讚美之詞?」

亞修臉孔脹紅,無法回答。

「哼,說不出話了?既然都是事實,那雪靈因純真率性而誤信妳的謊言,以致公諸於大庭廣眾之間,又有何錯?妳現在的舉動,難道不算惱羞成怒?」

亞修苦着一張臉,眼淚快要奪眶而出,卻連一個字都沒辦法辯駁。

「沒關係啦!」雪靈把手搭在亞修的肩膀上,對着芍藥說:「因為我有許多事不懂,也得算上一份責任。人嘛,總是會有缺點,亞修畢竟是無雙教的教主,我多少可以忍受,只要他的缺點慢慢改進就好了。」

不知事情到底是怎麼演變的,雪靈此刻竟成為一個明白事理、既往不咎的人,讓亞修完全傻眼。

「妳果然是個好女孩。」芍藥感動得把雪靈摟住,然後換成一副冰冷的臉孔對亞修說道:「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那就不追究妳的責任。記住,自己的缺點要改一改,否則到時受損的,不僅僅妳的聲譽,就連巴洛雅也會受到波及……唔,暫時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總之,陛下要召見妳,還不快去?」

亞修除了換上受到委屈的小媳婦神情外,實在不知該擺出哪種臉,回過神,已被空青拉着走。

亞修湧起強烈的渴望,想爭取一位相信他的盟友,艱難開口:「空青,妳……」

三個字后他就說不下去,亞修試着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芍藥條理分明、井然有序的指責,赫然發現自己的確是錯了,錯在低估雪靈的腦袋!

換做一般人、正常人、稍有常識的人,怎會當眾說出笨蛋教主這種話?

但麻煩的地方在於雪靈並非以上三種人,也不是故意,她是真的相信笨蛋教主為讚美之詞,她有些地方精明得嚇人,但有些地方糊塗得可怕。

分析到最後,亞修赫然發現,他得感謝雪靈不追究的寬懷大量。

亞修五官糾在一起,他終於曉得世上就是有那種明明錯在我方,死都不願意承認的感覺。

空青古怪的表情一直沒變,到迎賓殿殿門這一段路,沿途所見的宮女、侍衛、大臣,也都以同樣眼神瞧著亞修,他們很難接受拯救里謝爾的英雄居然是這種人!

亞修心中在吶喊,我只是開個玩笑啊!

迎賓殿口,空青神色恢復平常,取而代之的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亞修收拾好心情,笑道:「不用擔心,陛下想找我談的事,我大約猜到幾分。放心,就算沒有笨蛋教主事件,我也毫無接受的意思,哈,笨蛋教主事件?這句話真是有趣。」

「妳明白自己錯過什麼嗎?這個機會與榮耀,可是千載難逢。」

「謝謝妳的關心,但對我而言,這東西真的不重要,更何況我此刻所擁有的,比這還要好上千倍、萬倍,陛下病體仍未康復,不宜讓他等太久,回頭見。」

亞修抬頭挺胸,在禮官的報名聲中昂然踏入迎賓殿。

第四章天堂之地[本章字數:5162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4.0]——

熟悉的藥味撲鼻而來,卻濃厚許多,奧羅倫半卧在躺椅上,滿臉倦容,較先前見面更加疲憊,古怪的眼神投向亞修。

亞修心生愧疚,怎麼說也是因自己的緣故,才讓奧羅倫無法休息,開口道歉:「陛下……」

話才說兩個字,奧羅倫彷彿受到驚嚇,急忙說道:「妳先前向我推辭賢者,我事後思索許久,也對,妳還年輕,過大的名氣可能對妳造成負擔,因此我決定將賜封無雙賢者一事暫延,妳意下如何?」

奧羅倫一臉尷尬,雖美其名為徵詢意見,實已做出決定,他當然曉得不久說出的話如今反悔,並非為君之道,但他卻不能在亞修風波纏身的這一刻賜封賢者,那會讓巴洛雅的名聲受損。

亞修有股大笑的衝動,世事之奇,莫此為甚,也對奧羅倫的處境大感同情,論責任,他及雪靈都逃不掉。

亞修恭敬回答:「小人謹遵陛下旨意。」

亞修的坦蕩讓奧羅倫更加不好意思,殷勤問道:「委屈妳了,妳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口,我能辦到的,必定儘力。」

「陛下,小人對賢者之名真的沒有絲毫興趣,請陛下勿為此掛心。再者,宮內至寶──光舞之池,也是毀在小人手裏,陛下不追究已是萬幸,小人哪還敢有所奢求呢?」

奧羅倫的眼中有着懷疑,如此知進退、彬彬有禮的人,真會欺負一個少女,還弄得滿城皆知?內心升起好奇,想一問究竟,卻又怕萬一是事實,豈不讓亞修難堪?但如其中有所隱情,自己不聞不問,也說不過去,一時間陷於兩難。

亞修哪曉得奧羅倫心中所想,只是垂手靜待訓示。

良久,奧羅倫的好奇略勝一籌,問道:「我之所以召見妳來,原因是大臣在宮中聽到關於妳的不利傳言,由於來源相當不可思議,驚訝之餘出城打聽,沒想到傳言已沸沸揚揚,震驚之餘向我報告。我也不用瞞妳,我之所以暫緩賜封賢者之位,也是因為這則傳言。因此,我想問妳傳言是真是假,如之中另有隱情,我可以助妳澄清。」

奧羅倫坦白得教人意外,亞修如否認到底,以巴洛雅之王的威望為他澄清,一切自然都可視為無的放矢,亞修的聲譽不會受損。

只是這念頭對亞修毫無吸引力,他不在乎這些,更不願雪靈背上說謊的指控,坦白回答:「陛下,城中傳言一切都是事實。」

奧羅倫心中的震驚全寫在臉上,亞修接着說道:「陛下,雖是事實,但之間內情複雜,難以一言道盡,可否容我稟告?」

「說吧!」

「謝陛下。」

亞修把與雪靈的相處經過及她的個性敘述一遍,如此天真率性的女孩,奧羅倫亦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大笑出聲,不過亞修仍有所保留,未托出雪靈的秘密。

論守密,雪靈一輩子也趕不上亞修。

亞修做出結論,「陛下,小人確實曾欺負過雪靈,但並非惡意,只能算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卻……唉,報應啊!」

亞修無奈的模樣讓奧羅倫笑了出來,精神也好上許多,「妳認為她是故意的嗎?」

「很遺憾,並非如此,她有許多方面如初生嬰兒般無知……更正,是純真。」

奧羅倫又笑了,問道:「的確是個奇特的女孩,但我也曾聽左右談過雪靈的部分傳言,她的身份,妳似乎有所隱瞞?」

「對雪靈而言,這是必須保密的一點。」

「……匠聖打造的武器全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無上神兵,但她卻同時擁有七把之多,不單是我,其他人也都想得到她與匠聖間必有極深的淵源,妳該明白這點吧?」

亞修心叫:我怎會不明白?雪靈的大嘴巴早已把她是匠聖孫女的身份說了好幾次!

「陛下,小人雖曉得,但秘密就是秘密,縱使天下人全都曉得,只要當事人無意公佈,小人便不能越俎代庖泄漏。」

「我有一種感覺,妳之所以加入無雙教,很大的因素是為了保護這位奇特的少女,對嗎?」

「陛下所料無誤。」

「妳是個很善良的人。」

亞修臉一紅,低頭道:「謝陛下稱讚,只是敝教教主在無意中泄漏陛下欲賜封小人賢者一事,可能已對巴洛雅造成影響,小人在此先向陛下謝罪。」

「不必多慮,只要我未發佈公告,此事終會逐漸煙消雲散,然而我卻很擔心妳。」

「我?」亞修大感愕然。

奧羅倫憂心說道:「落羽八聖垂垂老矣,其中更有人久未露面,天下間後起之秀並起,不少人亟欲成為新一代的英雄,引領feng騷,妳此刻雖無賢者之名,但聲威可說如日中天,往後恐怕會引來不少麻煩,想藉着打敗妳提升威望。」

亞修聽得傻眼,旋又轉念我不犯人,他人又豈會犯我呢?

奧羅倫識破亞修的想法,搖頭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人要找妳麻煩,還需要理由嗎?只是妳也不必太擔憂,以妳的實力,落羽大陸上能與之匹敵者鳳毛麟角,加上妳對我國有大恩,也不至於有人愚蠢到下毒手,因為那必定引起我國全力報復,天下之大,再無他可容身之處,妳大可安心,只是些許風波在所難免。」

亞修腦袋一片混亂,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渴望揚名立萬的人,自然不會想到這方面,只是奧羅倫言之鑿鑿,讓他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畢竟成名最快的方法除了干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外,就是擊敗有名望的人。

亞修此刻真有些希望能有個賢者名號在身,這道理如同向惡魔挑戰,勝利會成為英雄受人讚揚,但向神挑戰,不論輸贏都會落得一個褻瀆的惡名,落羽大陸可不允許有人對賢者這神聖的稱號挑戰,有此光環護身,他會寧靜許多。

思及此,亞修渾身一震開口:「陛下,您之所以憂心忡忡,還出言警告,是否想到會來找小人麻煩的,眼中全視我為賢者?」

奧羅倫露出「妳總算想通」的神情,說道:「我之前雖說只要不發佈公告,封妳為賢者一事會自然平息,但以妳為里謝爾所做的事,賜封賢者絕不過份,欠缺的只是早到晚到的名號,擊敗妳,就等於擊倒賢者,卻又不需背負眾人的指責,怎麼會不誘人?只是妳對雪靈所為,即使純屬玩笑,之間卻難以澄清,我真的無法幫上忙。」

事已至此,亞修反倒拋開一切不再多想,輕鬆說道:「陛下切勿自責,更不用擔心,小人推辭賢者之位的念頭從未動搖,萬一真有不識相之人找上門,小人亦不會逃避。」

「很好,男人就該以無畏的勇氣面對一切困難,妳下去休息吧!」

「謝陛下。」

亞修行禮離開,神色雖從容,實則內心已在算計,要如何避人耳目,一路平安的到達歐瑪。

行至殿中,急促、刺耳的警鐘聲突然傳來,令人繃緊神經。亞修對鐘聲代表的意義無所知悉,卻明白髮生了不尋常的變故。

「保護陛下!」

連聲叱喝中,隱身暗房的侍衛衝到奧羅倫身邊結成圓陣,長劍齊出,指向四方,目光灼灼打量周遭。

「發生什麼事?」亞修一臉迷惑。

侍衛全神貫注,反倒是被保護的奧羅倫開口:「警鐘聲代表有不明人士侵入宮中,侍衛正在進行搜捕……唔,看來事情相當不妙。」

亞修也聽出不對,警鐘聲正以飛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所在處逼近,彷彿大難就要臨頭。

亞修想起「刺客」兩字,臉色一變,面朝殿口,雙手凝聚準備出招,低喝:「我也來幫忙。」

有亞修相助,保護奧羅倫的侍衛心中底定許多。

隨着警鐘聲越來越近,亞修眼神更加銳利,驀地,一名嬌俏的人影以輕靈的步伐閃入迎賓殿。

亞修傻在原地,這「刺客」就是露比本人。

「刺客還不束手就縛?!」

奧羅倫的兩名侍衛提劍衝上,看其速度、威勢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且劍招凌厲,攻向要害,毫無留下活口之意。

露比對殺氣騰騰的侍衛視若無睹,螓首微擺便找到亞修,露出頑皮淺笑,眼中好似在說着「啊,找到妳了」。

露比不必擔心是正確的判斷,雙劍就要臨頭之際,亞修施展「神足」后發先至,插入侍衛之間,抓住兩人的手,說了聲「非常抱歉」,就將他們撞開。

同一瞬間,銜尾追擊露比的眾侍衛也湧入迎賓殿,長槍、刀劍齊出,亞修心中一嘆,摟住露比柳腰,神足再現,整個人剎時間消失在原地,武器紛紛落空,現身時已退至奧羅倫身前。

侍衛全為這鬼魅般的身法所懾,回過神后卻不知如何是好,因為護著露比的正是亞修。

「妳們都退下。」

奧羅倫屏退左右,滿臉驚容。亞修力擋火石,他未親眼所見,心裏總有些疑問,這年輕人是否真如傳言中厲害,此刻親眼目睹,才讓他相信亞修的實力超乎想像。

亞修也知國王面前不得失禮,抱着露比的手早已放開,一臉尷尬僵在原地,由於身份特殊,王宮對他而言就如自家後院,通行不受限制,忘記這是戒備森嚴的王家重地,怎能容許常人亂闖?

奧羅倫的目光在露比臉上打量許久,眼神深處有着無奈,這一刻,他明白所爭取到的盟友──時間,毫無作用。

奧羅倫不愧是一國之君,轉眼即將情緒壓下,展現風度問道:「這位是露比小姐了?」

亞修連忙代答:「是的,小人在此為她擅闖王宮的行為致歉。」

露比妙目一轉,似乎有話想說,亞修如有先見之明快速轉頭,臉成苦瓜做哀求狀,露比眨眨眼,意思是「這次我就乖乖聽妳的話吧」。

奧羅倫看着眼前一對佳侶親昵的模樣,心中雖沈重,仍保持一貫笑容道:「果然是郎才女貌,憑妳對里謝爾的恩情,女伴也該有權暢行王宮,不對的,該是驚擾露比小姐的侍衛,我會下令要他們不再犯相同錯誤。」

「謝陛下!」露比不得不承認奧羅倫實在會作人,三言兩語就把兩人捧得高上天。

「那我就不多打擾妳們兩位,下去吧!」

「謝陛下。」

踏出迎賓殿,亞修緊繃的情緒獲得喘息,正想埋怨時,露比搶先開口:「果然有關係就沒關係。」

亞修腦袋一時轉不過來,問道:「什麼意思?」

「意思是有妳這個很有關係的人在,我作什麼都沒關係。」

亞修啞然失笑,沒料到露比也有幽默風趣的一面,同時想起之前她半卧在床榻時慵懶、沈靜,如今卻像只靈動活潑的小貓,不禁為女性特有的百變風情讚歎。

「可是話反過來說,沒關係就是有關係,所以?,妳這個有關係的人要一直當我的……」

露比尾音拉得長長的,亞修知情識趣的趕忙介面:「我保證會一直當妳的靠山。」

露比噗嗤一笑,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縱使靠着妳,我不也得面對風啊、雪啊什麼的,我要妳當人家的擋箭牌,這樣就算遇着惡婆娘也不用怕。」

露比閑來沒事還不忘吃塊黛絲笛兒的豆腐,反倒是亞修苦着一張臉,畢竟靠山和擋箭牌的級數差太多。

只是,當亞修的臂彎被露比挽著,感受着佳人柔軟的肌膚及身上特有的幽香,連魂兒都差點丟掉時,什麼事都不計較啦!

「既然人家都說我們可暢行王宮,那不妨帶我逛逛。」

「沒問題。」

偕美相游,筆墨難以形容的喜悅充斥在亞修胸口,濃郁甜美,毫不在意宮中他人的眼光,整座王宮已逛過大半,卻連自己走過哪邊也忘光光。

當斜射的夕陽刺痛眼睛時,亞修止步,兩腿發酸,雖已走了大半天,卻覺得不過一眨眼的時間。

「回去休息了,好嗎?」

「聽妳的。」

兩人回到雙月宮,伊琴絲就在眼前,亞修有一股轉身就跑的衝動。

伊琴絲倒是落落大方,提出邀請,「時間雖然有點早,不過可否與我一同進餐?」

「當然可以。」露比爽快答應。

兩女的眼光同時投向滿臉大汗的亞修,亞修極為勉強地從齒縫中吐出話,「公主的邀約,沒有不參加的道理。」

「有飯吃,可以多加我一雙碗筷嗎?」黛絲笛兒不知從何處竄出,鬥志旺盛,已從敗得凄慘徹底的泥沼中重新振作,再次出擊。

伊琴絲左右瞧了一眼,惑然問道:「安琪莉娜人呢?」

「她啊?有事離開一下。」

「離開?」伊琴絲覺得自己的王宮像極了旅店,人人來去自如。

「放心,她早晚會回來。」

「那個……雪靈她人呢?」亞修的嗓音有些緊張,這時的他總算想起雪靈的好,有活潑胡鬧的她在場,尷尬氣氛可望淡化。

「她在城外與百姓安置王兄的大軍,同時計劃重建的步驟,而且……」伊琴絲古怪的瞧了亞修一眼,放低聲音,「氣氛非常非常的熱烈。」

亞修只好安慰自己,自己的閑言是非能提振士氣,也算是盡了一分力。

「那麼,請隨我來。」

伊琴絲親自領路,後頭跟着的是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的亞修、笑吟吟而看不出想法的露比,以及蓄勢待發,準備報一箭之仇的黛絲笛兒。

這將是一場很精彩的筵席。

第五章放棄選擇[本章字數:5784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6.0]——

隨着伊琴絲穿過小徑來到當日一同進餐的涼亭,亞修湧起不少感慨,此地已面目全非,噴水池乾涸,栽種的花卉枯萎凋落。

明明才過不久,亞修卻覺得伊琴絲當初鄰家女孩的記憶淡化許多,絕非忘記,而是眼前的伊琴絲變了,如化蛹而出的美麗蝴蝶,展現令人驚艷的一面。

伊琴絲亦是多有感觸,當初她施展種種手法才將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兩個假想敵支開,創造出與亞修獨處的機會,但如今……

伊琴絲微微一笑,她以為這些回憶會心痛,卻反而有種小小的幸福感。

『請坐。』伊琴絲以主人的身份請三人就坐,殷勤說道:『這些菜肴都是我親手所做,雖然粗淺,卻是我的心意。』

亞修一看,果然菜肴感覺不是那麼精緻。然而,他感動,卻有人唱反調。

露比冷冷說道:『心意不是用來空談,如真有心,就該努力端出可口的佳肴,而不是嘴中說着心意,手裏卻馬馬虎虎,那叫表裏不一。』

氣氛立刻變得凝重,伊琴絲更是不知所措。

露比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咀嚼后吞下,冷漠化做燦爛的笑容,『入口即化,可見妳在火候上下了不少功夫,我感到妳的心意,真誠而沒有保留……有酒嗎?我想為方才的失言賠罪。』

欲褒先貶,抑而後揚,露比做人的功力也不簡單。

伊琴絲鬆了一口氣,笑意上頰,道:『有酒,當然有。』

伊琴絲主動幫露比斟了一杯,兩人舉杯相敬,互相飲下,相視而笑。

亞修大感意外,怎麼這兩個人的互動好像還不錯?

伊琴絲彷彿為了壯膽又飲一杯,一雙水汪汪的明眸毫不避諱盯着亞修,讓他渾身不自在。

放下酒杯,伊琴絲輕啟朱唇,含情說道:『亞修,妳知道我以前有多喜歡妳嗎?喜歡到可以為妳拋開一切,性命、權勢和財富都可捨去,妳卻偏偏不要我。』

亞修從未如此困窘難堪,被人這樣坦白露骨的傾訴愛意,還是生平首次,且身旁不但有人,還是露比!

當中最不自在的該屬黛絲笛兒,她察覺到這場筵席的氣氛不對。

至於最正常的該是露比,依舊泰然自若的品嘗佳肴,只是,此時此刻的這種表現該叫反常!

伊琴絲目光認真而又專註,以堅定的口吻一字一字說道:『我在此發誓,我要對妳這個拋棄我的男人展開報復,讓妳往後的人生痛苦而又難過!』

一股寒意瀰漫亞修全身,事態怎會發展到最壞的地步?

黛絲笛兒往桌上一瞄,古怪念頭隨即上涌,菜中該不會有毒吧?不過內心也是有一點期待,畢竟現在動筷的只有露比,如伊琴絲能幫忙解決,她相當感激。

『妳這又是何苦呢?』

『求饒啦?但已經太晚,自今天起,我將要求自己變成世上最有魅力、最迷人的女人,讓舉世男人拜倒在我裙下、讓所有女人自慚形穢,我要妳在往後的人生中,永遠懊悔今日的錯誤選擇,為自己沒有眼光而痛苦!亞修,這便是我的復仇,妳等著吧!』

伊琴絲的復仇宣言讓亞修整個人呆掉,這種手段他從未想過。

露比從容說道:『亞修如不是選擇了我,錯過了妳,他真會抱憾終生,可惜,真是可惜。』

『喔,露比姊姊這麼有自信,肯定我必定及不上妳?』伊琴絲改變稱呼,多了幾分親匿,語氣卻開始鋒利。

『妹子,不是我了解妳,而是了解自己。一個不了解自己的人,不是信心不足,凡事畏畏縮縮,便是信心過度,以為無所不能。切記「一山尚有一山高」這句話,人有時該駐足欣賞高嶺壯闊之美,而非一味想要征服,那將自尋煩惱。』露比也改變了稱呼,但反擊凌厲,她可不打算退讓。

『姊姊的話真是金玉良言,但如有人以此對姊姊說,姊姊又該如何回應?』

露比盈盈笑道:『妹子的才思真是敏捷驚人,看來妳或有大仇得報,盡吐怨氣的那一天呢!信心可以來自自信,也能築基在既有事實之上,妹子妳不是才撥開迷霧見明月嗎?姊姊可是在那之前就曉得妳會如何做,這算不算略勝一籌呢?』

伊琴絲表情微僵,思緒電轉間,笑道:『姊姊的話真有道理,不過世上也有「青出於藍勝於藍」、「冰出於水寒於水」等話,一時不如並不代表一世不如。』

『這話說得好,青雖勝於藍,卻也得從名為「蓼藍」的草中提取,冰寒於水,仍是由水所變,人之勝於前人,是一開始便學習前人日積月累的智慧經驗,而不必從頭摸索,自然有其優勢,妹子妳如不嫌棄,姊姊願意傾囊相授,助妳一把。』

至此,伊琴絲這一役已完全敗陣,毫不氣餒另起話題。

亞修傻傻的看着兩女一來一往的文斗,雖風度絕佳,不見火氣,實如流水表面平靜,底下暗流兇猛。

伊琴絲主動挑起,斗機鋒、鬥口才、斗學識,斗得激烈燦爛欲罷不能,已曉得自己是多餘的黛絲笛兒和亞修默默對望一眼,低頭扒飯,眼前的戰場毫無兩人置喙餘地,不消片刻,便風捲殘雲的吃了大半菜肴。

三女一男四張嘴都在動,可內容卻完全不一樣。

幾輪唇槍舌劍激斗下來,已是星斗滿天,兩女終於停口,露比仍一派從容、優雅,伊琴絲則是額見汗影、呼吸略急,勝負不言而喻,且她更明白露比已處處留手,否則自己會敗得更難堪。

伊琴絲顫抖的手斟了一杯酒飲下,幽幽嘆道:『姊姊的才華令人驚嘆,難怪我毫無機會。』

『妹子,千萬不要把才能和情場得失劃上等號,愛情沒有道理可言,絕非能以財富、權力、外貌論斤計價。』露比探前,在伊琴絲耳邊輕聲道:『聰明的我,愛上那個大口吃飯、欺負女孩、連賢者之位也飛走的男人,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伊琴絲一愣,隨即開懷暢笑,剎時間,最後一絲敵意消失,敗得心服口服。

亞修一臉茫然,渾然不知自己成了開心果,更無法理解剛剛還鬥來鬥去的兩人為何如此和諧。

女人心,海底針!這是亞修的結論。

『哇,有好吃的耶,太棒了!』一聲歡呼傳來,滿臉骯髒卻神采奕奕的雪靈突然現身。

她將手中一大疊東西丟給亞修,開始挾菜,嚼了幾口,眼帶疑雲說道:『奇怪,味道好像差了點……公主,為什麼妳在瞪我?』

伊琴絲繃緊粉臉,淡淡說道:『沒什麼。』

亞修輕咳一聲,低聲說道:『這是公主親自下廚的成果。』

雪靈瞪大的眼滴溜溜轉了幾圈后,拍掌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入口的感覺如此特別,原來其中包含着公主滿滿的心意,佩服佩服。』

語畢,雪靈一對賊眼偷瞧眾人的反應,更踢了亞修幾腳,請求支援。

亞修不但沒伸出援手,反而別過臉,握緊拳頭,強忍住笑。

伊琴絲莫可奈何說道:『放心,我不會怪妳。』

『謝公主恩典。』雪靈如獲大赦,然後為了報仇,重重踩上亞修的腳背。

亞修忍住痛,翻着手上的東西,發現是一本本名冊,問道:『這些是什麼?』

『這是我大人不計小人過,費盡心思功夫,以德報怨,送給妳的禮物。』

『妳可以正常一點回答我的問題嗎?』

『這些是加入無雙教的教徒名單啦!總共有五千人喔,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整理完,而且後面還有不少人在等,不用感謝我,誰叫我心胸寬大呢?哈哈哈。』

亞修懷疑問道:『妳該不會跟人家收入教費了吧?』

雪靈先是沉默,然後一躍而起,臉色大變,『天啊,我忘了,我立刻去收!』

亞修趕忙把雪靈抓住,說道:『不必了,我不打算讓這些人入教。』

『為什麼?妳知道這收入多大……不對,這對無雙教的聲威有多大幫助嗎?』

『妳還記得之前被妳打得慘兮兮的莫維塔嗎?』

『誰啊?』

『就是天水神殿那個自稱藍衣勇者的人。』

雪靈想了一會,『記起來了,就那沒啥實力,只會說大話的人嘛!怎麼了?』

『想想,妳一次招這麼多人入教,難免良莠不齊,萬一當中有人狐假虎威,到處惹事生非,沒事被打得慘兮兮,對我教的聲譽想必造成莫大影響。俗話說,「兵貴精,不在多」,我打算採取精兵政策,招收一流的人才,確保我教威望。』

『唔……這也有道理啦,可是現在我們名字雖然很響亮,真正在做事的就我們兩個,人這麼少,很奇怪耶!』

『這就看妳從哪個角度觀察了。想想,經由妳慧眼挑選出的我,雖只得一人,卻幫了無雙教多大的忙?所謂人多只是唬人容易而已,實力才是我教永存落羽大陸的關鍵,依妳的智慧,想必能明白,是不是呢?』

被捧上很高很高的天空,雪靈飄飄然,點頭如搗蒜。

『好,就照妳的意思去辦。』雪靈搶過名冊,說道:『那我跟他們說去,叫他們不要入教。』

『那麼晚了,妳不等明天嗎?』

『沒關係,外頭大夥精神正好哩!』

『不過妳拒絕時要委婉些,就說里謝爾還沒重建完畢,不想讓他們分心。』

『放心啦,我不會笨到讓無雙教名譽受損,我走了,再見。』

亞修鬆了口氣,一轉身,三女的神情各不相同。

黛絲笛兒是又好笑又無奈,待在亞修身旁已有一段時日,她清楚他在想什麼。

露比維持笑容,但眼眸的最深處,卻有幾許不安。

反應最大的是伊琴絲,以一種無法置信的怪怪眼神看着亞修,良久才吐出一句話,『傳、傳言真的是真的?妳果然是個渾、渾……』

伊琴絲說不下去,她一直懷疑傳言的真實性,此刻見到亞修兩三下把雪靈擺弄得服服貼貼,信心不免動搖,更有些疑問,這男人值得她報仇嗎?

『真的當然是真的,假的自然也是假的。』亞修淡淡說了兩句,他實在沒那個力氣繼續解釋。

『我不明白妳在做什麼,妳是教主,卻把想入教的人趕走,為什麼?』

『很簡單。』黛絲笛兒有機會開口,顯得相當高興,朗聲說道:『亞修他根本不希望無雙教除了他和雪靈外,有第三個人。』

『為什麼?』伊琴絲再問。

『為了保護雪靈。』黛絲笛兒再答。

伊琴絲狐疑的眼神投向亞修,他終於開口:『我不敢說我是對的,更不敢擅自為雪靈做決定,但現在……就讓我任性一下吧!』

伊琴絲思索片刻,問道:『妳怕不通世事的雪靈被人控制,是吧?』

亞修發現認真的伊琴絲相當聰明,『沒錯。』

黛絲笛兒悄悄說道:『這叫做雞婆。』

極之合適的評論卻換來亞修凌厲一瞪,黛絲笛兒吐吐舌頭表示抗議。

『總之,』亞修做出結論,『現在我決定不讓任何一個人加入無雙教,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那個傳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雖不願解釋,但伊琴絲既然問了,亞修還是耐心的把原委道出。

伊琴絲聽得想笑又不敢笑,『那妳以後怎麼辦?』

『沒關係,傳言總有平息的一天,而且雪靈說的話也是事實,我該受此教訓。唉,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別說這些。伊琴絲,我敬妳一杯酒。』

伊琴絲笑意盎然,『直呼公主名諱,可是重罪呢!懲罰嘛……就罰三杯酒。』

亞修一笑,酒杯相碰,互相對飲,這一杯酒中藏了無數滋味,有悲有喜、有苦有樂、有振作有無奈、有放下有舍不去的情感,這不是美滿的甜酒,但他們終究選擇飲下。

筵席結束,露比與亞修並肩而走。

露比橫了表情百變的亞修一眼,問道:『妳在想什麼?』

亞修苦笑道:『我發覺人真的難以去了解另一個人,至少我沒想到伊琴絲會這樣對我「復仇」。』

『妳該在第二個「人」字之前加個「女」字,形容才會比較適當。』

『女人嗎?』

『沒錯,女人哪,是很簡單的生物,妳全心愛她,她就全心愛妳,但同時又很複雜,她愛妳時,會像只小貓溫馴,恨妳時,則會搬到小河東邊住。』

『小河東邊?』亞修一臉疑問。

『不曉得是什麼嗎?』

『我想想。』基於面子問題,亞修苦苦思索,不得其解后哀求的望着露比。

『沒聽過河東獅吼嗎?』

亞修臉垮了下來,無辜的眼神彷彿說着「妳不會這樣對我吧』。

露比噗嗤笑道:『女人啊,是需要被哄、被寵、被疼、被愛的……』

話沒說完,亞修急急說道:『我保證做到這些。』

『幹嘛說得這麼急?』

『妳還有話?』

『當然,最後的一點就是被尊重。』

亞修連忙說道:『這也沒問題,一定沒問題。』

『妳想得太簡單了。』

『什麼?』

『真正的尊重,並非那麼容易就做到。以伊琴絲來講,她尊重妳的選擇,在絕對不願意的情形下放棄,她有權力選擇以各種手段追求自己的幸福,卻沒有這麼做,成全了妳。放棄是尊重里的一個選項,而且是最難的,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就他人的美滿,妳辦得到嗎?』

亞修呼吸急促起來,不肯、不願,也不敢答,許久,以攻代答,『那妳呢?』

露比嫣然一笑,道:『讓一個男人的心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可確保他永遠不會變心,因此我拒絕回答。』

亞修為之氣結,覺得露比和幾天前相比,『玩人』的本領高明不少。

亞修並不知,露比可是很享受呢!

『既然如此,我也不回答。』害怕露比再出招,亞修急急轉移話題,『忘了我后,伊琴絲未來的路會更寬廣,如果不退,最終只是兩敗俱傷,對吧?』

露比也不進逼,答道:『妳真是傻瓜,妳真以為伊琴絲會把妳忘了?告訴妳,縱使許多年後她嫁為人妻、膝下兒女成群、有個美滿的婚姻,妳永遠會是她藏在心底最重要的一段回憶,會一直陪伴她進棺材。真愛會被永藏,絕不可能被遺忘,更何況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亞修表情不自然,露比挽着他的手,靠着他的肩,輕輕說道:『妳不用太過掛懷,伊琴絲相當幸運,有人活了一輩子還不曉得真愛是怎麼一回事,她已嘗到滋味,永遠不會忘,且如酒般,隨着時間的經過越來越醇、越香,這將是她人生中最美麗的回憶之一。』

亞修握緊露比的手,『我早已發過誓,無論如何,我都要過得幸福快樂。』

『妳會的。』

亞修點點頭,隨即想起什麼似的,左右瞧了幾眼,疑惑問道:『笛兒人呢?怎麼沒看到她?』

黛絲笛兒如聽到,恐怕會哭死,亞修居然過了這麼久,才發現她人不在。

『她啊?』露比眼睛眨了眨,『大概是去哪找朋友了吧!不用管她啦,肚子餓了,自然會跑回來。』

第六章希歐蓓格[本章字數:6938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7.0]——

『哈啾!』黛絲笛兒打了個大噴嚏,擤擤鼻子,狐疑的左瞧右看,直覺有人在說她壞話。

她的直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准,畢竟說她壞話的露比此刻和她處在不同世界。

黛絲笛兒踏足在一座有着青翠草地、充滿泥地芳香的小島上,身後,一片結實累累的蘋果樹,鮮艷的色澤令人食指大動,風景清幽怡人。

如說有何特別,大概就是空中艷陽高掛,且小島懸浮在雲端之上!

眼前觸目所及的『空島』密密麻麻,難以計數,小者只容兩、三人站立,與其說島,還不如說是踏台,大者卻有若一座城市,遼闊的黑影像是展翼巨鳥,遨翔天空。

蔚藍的天空除了朵朵浮雲及空島外,更有脅生雙翼的雪白天馬自在飛翔,有如傳說仙境。

此處,正是安琪莉娜的家,由創世者法里恩所創造的至高之地──神界。

黛絲笛兒首次踏足此地,無所不在的光之力藉着微風侵擾全身,體內光?雙力流轉一周身後,不適感非但消失,更覺通體舒暢,她擺脫了光與?必然相剋的定律。

黛絲笛兒茫然望着四周,目的是找人的她從未到過神界,不知從何着手。

瞥見幾個小天使在雲層里打滾、嬉戲,黛絲笛兒眼睛眯了起來,喃喃自語:『抓幾隻來問路好了。』

『給我接招!』

一道凌厲的殺氣當頭罩下,黛絲笛兒訝然抬頭,只見一把巨斧當頭斬下。

黛絲笛兒眼神微動,右手化出一把精鋼長劍,及時上舉擋住這猛烈斬擊。

『當』的一聲重鳴,斧劍相交處迸出火花,黛絲笛兒眉頭緊皺,抵受不住那重逾萬鈞的壓力,雙膝微屈,腳下地面龜裂,可見攻擊力道之猛。

手持巨斧的主人佔了上風便後退停手,黛絲笛兒仔細打量來人,眼眸深處多了一些熱切,說道:『妳是希歐蓓格,我常從那些經歷大戰的老臣口中聽到妳的名字,他們說起妳時的恐懼令我印象深刻。』

『哈哈哈,原來我的名聲至今依然不墜,真是值得高興。』

黛絲笛兒的身材已屬高挑,希歐蓓格卻比她還要高上半個頭,劍眉星目,瓜子臉上呈現的並非嫵媚柔和的線條,而是堅毅的陽剛姿態,身穿寒銀戰甲,連同護手、護臂,閃爍的銀芒氣勢懾人,有如英姿煥發的女戰神。

但最令人膽寒的還是那把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長柄巨斧,斧刃之寬可輕易將人攔腰劈成兩半,前端成尖狀,可當槍刺,斧刃下緣不尋常的延伸探出,恰如短劍,很難想像有女性會使這種連男人都舉不太動的重型武器。

對同伴而言,這是值得依賴的象徵,對敵人而言,卻代表恐懼和死亡。

『我來這裏是為了……』

『別說那麼多,要打就要趁著有誤會時打,這樣才過癮!』希歐蓓格的巨斧在頭頂旋轉揮舞,猛然大喝,往黛絲笛兒頭頂狠狠劈下,風聲虎虎,毫不留情。

『我並不反對這提議。』

由於神魔之戰後締結的和平條約,黛絲笛兒與神族交戰的對象除安琪莉娜外,沒有其他人,此刻能換個口味,當然不願錯過,更何況她曉得希歐蓓格是個十分特別的對手,說明白點,是在某方面能凌駕她的人。

巨斧兼具長、重兵器的優點,出擊時萬夫莫敵、無堅不摧,黛絲笛兒的長劍絕不可能抵擋,輕靈后躍,暫避其鋒。然而斧刃一劈空,希歐蓓格便改使槍法,槍尖如靈蛇出洞,刺擊而出。

黛絲笛兒深吸一口氣,劍脊准之又準的擋住槍尖,借力后躍,身形連晃,閃過一道又一道的凌厲刺擊。她的兵器有先天劣勢,無法與重兵器硬碰硬,只能以靈巧的身法躲閃,伺機攻擊希歐蓓格的破綻。

終於,希歐蓓格的槍尖刺入一棵蘋果樹,樹身受到阻礙,黛絲笛兒把握機會前沖,才剛跨出一步,便覺腰側一股壓力驟然襲來,一瞥下,發現希歐蓓格也不回抽槍尖,而是雙手發力運勁,硬把蘋果樹其中掃斷,斧刃揮向黛絲笛兒。

黛絲笛兒大吃一驚,千鈞一髮之際雙足狂蹬往旁躍離,險之又險的避開。

怪力女!黛絲笛兒腦海浮現出適合希歐蓓格的形容詞。

希歐蓓格攻勢再變,飛身向前,改握槍頭,一個迴旋,原先的握柄變以棍勢揮掃而出,武器前輕后重,理應不好施展,但她卻能巧妙的運用斧端重心加速揮舞,化缺點為優勢,靈活出擊。

希歐蓓格能將沉重的長柄巨斧如此神妙使用,除了一身驚人力氣外,亦下了莫大苦心。

相較先前槍勢緊追不捨的凌厲刺擊,此刻幻化出的重重棍影,密實如山,風雨不透,迫得黛絲笛兒心頭火起,長劍脫手飛擲,趁著希歐蓓格閃躲,棍勢一緩之際,抓住棍頭。

正要發力,黛絲笛兒猛覺腳下一空,原來希歐蓓格早一步運勁,將她整個人硬生生『拔起』。

身在半空,黛絲笛兒不驚反喜,放開手,雙腳踹往希歐蓓格面門,長兵器的弱點就是被近身。

『來得好!』希歐蓓格手腕半轉,原本朝外的斧刃轉至身前,刃端下緣對着黛絲笛兒的腳,有如一把短劍刺出。

『天啊!』黛絲笛兒原已放開的手急忙抓住柄身,同時借力躍上樹端,舉腳連踢,數粒蘋果朝着希歐蓓格面門飛去。

希歐蓓格手腕再轉,寬大的斧面成了盾牌擋去蘋果,砸碎的果肉發出芬芳香味。

希歐蓓格姿態恢復最初模樣,雙手握住長柄,以怪力揮動巨斧,輕鬆擊斷一棵又一棵的蘋果樹,逼得黛絲笛兒在樹頂竄逃,毫無反擊之力。

當最後一棵蘋果樹倒地時,希歐蓓格拭去額上汗水,豪邁笑道:『過癮,真是過癮!』

黛絲笛兒看着災情慘重、一片狼籍的空島,真不曉得希歐蓓格的過癮是為遇到對手而發,還是大逞其破壞欲后的滿足感。

『真不愧是有兵器天才之稱的希歐蓓格,能將長柄巨斧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可長可短、可攻可守,佩服佩服。』

『過獎,只是相比起用魔法讓敵人灰飛煙滅,揮舞兵器撕裂對手血肉、斷筋碎骨的感覺,更讓我痛快。我曾使用過數百種兵器,但不知怎麼地,還是這巨斧最合我胃口。』

黛絲笛兒忍住一句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是合妳的怪力!

希歐蓓格臉色一冷,不客氣的問道:『話說回來,妳幹嘛保留實力,不盡情出手?』

『因為我很想全心領教妳那特別的戰鬥風格。』

兩人的交手過程並不正常,黛絲笛兒的戰鬥步調往常都是魔法搭配拳技攻擊,這次卻見不到魔法的蹤影,只以長劍應戰,原因就在希歐蓓格。

神魔兩界開戰初期,希歐蓓格手持長柄巨斧,騎乘火鳳凰,殺得魔界諸將聞風喪膽,但最特別的是她從未用過魔法,只以武器斬殺敵人,魔界凶暴陰狠之徒雖不在少數,但看着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散佈各地,也得膽寒心驚。

黛絲笛兒只聞希歐蓓格之名,從未交過手,因此棄魔法不用,以長劍對抗。

『那妳的評價為何?』

黛絲笛兒不假思索答道:『單論兵器的技巧,我絕非妳的對手,但如果是之前的我,以?之力施展魔法,想分出勝負,恐怕要幾萬招之後才行,至於現在,我如全力出手,一招就能讓妳慘敗。』

從一開始,黛絲笛兒就有保留,以恰到好處的力量應敵,着重在技巧,否則光?雙力一出手,希歐蓓格便得立刻敗陣。

希歐蓓格早藉着安琪莉娜之『手』明白此點,並不生氣。

『很好,那麼再來一局,就以妳先前的實力出手吧,讓我痛快一下。』

希歐蓓格的巨斧又在頭上旋轉揮舞,伺機進擊,黛絲笛兒有些為難,神、人兩界的時間流逝速度是一致的,差別在日夜正巧顛倒,她在這待上多久,人界的時間就經過多少,萬一亞修找起來怎麼辦?

當然,黛絲笛兒不曉得這根本不是問題,亞修可把她忘得很徹底。

但這些只是借口,最大的因素在於黛絲笛兒難以從與希歐蓓格的交手中得到樂趣,因為她必須壓抑自己的實力出招,這種麻煩事她一點都不想做。

黛絲笛兒沒來由的感到空虛,這之前,她雖立足魔界的頂層,但還是有幾個人能讓她享受戰鬥的樂趣,如再加上神界,對手更多。

此刻神魔兩界夠資格讓她燃起鬥志的,除創世者外只剩安琪莉娜,而偏偏她又答應亞修不得與其過招,她完全失去盡情比試的機會,眼前希歐蓓格便是一例,寂寞與孤獨的難言滋味纏繞心頭,更讓黛絲笛兒有點想捨去這一身力量。

希歐蓓格盯着黛絲笛兒的神色變化,慢慢收招,『我被莉娜一招擊倒時,她也露出和妳同樣的眼神,妳們果真是好友。』

『誰跟誰是朋友啊!』黛絲笛兒大聲反駁,然後眨眨眼,問道:『妳剛剛說什麼?』

黛絲笛兒心中有事,並未聽清楚希歐蓓格的話,不過本能卻讓她瞬間做出反應,撇清與安琪莉娜的關係。

希歐蓓格大笑數聲,捂著胸口,喘息說道:『真、真是有趣,不過妳越變越強,對我來說最好。算啦,今天到此為止吧,只是日後有機會,我一定去找妳。妳是來找安琪莉娜的吧?跟我走。』

黛絲笛兒滿肚子不高興,她居然成了希歐蓓格的樂趣來源,而她沒有半點好處可撈!她開始理解昔日被她纏着交手的深淵魔龍的心境,身旁有討厭的蒼蠅飛來飛去,卻又不能真的打死,果然討厭。

怨言雖多,但身在神界,黛絲笛兒也收斂許多,默默跟在希歐蓓格身後,直往天空垂直飛去。

飛行片刻,黛絲笛兒突然覺得碰上一面蛛網,身體四肢有被纏住的感受,隨即輕易掙開,且空島的數量明顯變少,棲息雲間的,也變成通體雪白的飛龍,正大口大口的吃着雲朵。

它們和一般形象不是威武便是猙獰的龍種不一樣,看上去溫馴而又可愛。

黛絲笛兒不由停下,瞧得出神。

希歐蓓格回身說道:『妳對雲龍有興趣嗎?』

『啊,難怪覺得面熟,不就是艾蜜麗身邊的小寵物嗎?』

『還有雲龍失落在人間?』

『妳不會想去把它抓回來吧?』

『當然不會,對人類來說,雲龍是吉祥的象徵,它們有呼喚雨水的能力,所在處必定五穀豐收,何必去管?再者,就算它殘暴肆虐,如沒有父皇指示,我也不能隨便踏足人界。』

『那屢屢犯忌的安琪莉娜呢?』不知為何,黛絲笛兒很想瞧瞧無言以對的希歐蓓格。

希歐蓓格坦然道:『她是特別的,畢竟未來領導神界的重擔可能交付予她,她自然需要和魔界有所接觸,否則如因誤會而引起戰爭怎麼辦?雖然我是開戰也無妨的那一派,但渴望戰鬥的人終究少數。』

『這不就是偏袒嗎?』

『偏袒不行嗎?莉娜可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對她好,本來就應該,更何況……』希歐蓓格以手摩挲閃耀的斧面,眼中露出奇異光輝,緩緩開口:『帶着巨斧四處流汗,絕對比領導神界要痛快許多,妳說對吧?』

的確對,但把流汗改成破壞會更貼切!黛絲笛兒如此想。

『話說回來,妳也該算是未來的魔界之王,我得先恭喜妳一番。』

『哼,快點帶我去找安琪莉娜,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被戳到心中痛處,黛絲笛兒臉色大變,她一點都不想當什麼鬼魔界之王。

『告訴妳一件事,神界之天共分七層,每一層都設下阻礙,只有一定資格的人才能穿越。在最高一層的至高之天中有綴星十二宮,莉娜住在最末建成的「霞宮」,它可說是十二宮之首,希望妳欣賞后幫忙指教,看看有哪裏及不上妳建在什麼烏龜上的行宮。快點走吧,不要因為喜歡烏龜,就慢吞吞的。』

希歐蓓格自顧自的說完,自顧自的飛走,還不忘揶揄一下,真讓黛絲笛兒一肚子火,如非明白此地不可輕易生事,早已上前把希歐蓓格教訓一頓。

只是若兩人曉得地石龜早連同紅雲一同煙消雲散,不知有何反應。

兩人高速飛行,突破一道又一道的無形阻礙,每一層天自成一個小世界,各有奇異景色,讓初次造訪的黛絲笛兒看得津津有味。

到達至高之天,以黛絲笛兒見識之廣也楞在原地,作聲不得。眼前是一座靜謐的湖泊,水面輕煙裊裊,朦朧婆娑,清翠的草地上建有一棟簡陋小屋,安琪莉娜正悠閑的在屋前煮茶品茗,見到黛絲笛兒到來,掛着微笑招手。

這景色,和月湖湖畔旁的景象如出一轍。

『如何,這就是綴星十二宮最美麗的霞宮。』

『霞宮會是這模樣?妳開什麼玩笑……咦?』

黛絲笛兒疑惑間,異變瞬生,木屋成了頗富詩意的竹蘆,座落在半山腰處,四處群山環抱,峰頂白雪罩頂,而她,正踩在一座懸崖之邊。

前後兩景相差太多,黛絲笛兒懷疑的往前跨步,身形立刻下墜,隨即施展魔法漂浮在半空中,她總算明白眼前並非幻象,而是真實。

『明白了吧?這就是霞宮,一切的景物端視主人心情而變,且非幻影,而是真實的存在。這是父皇送給莉娜的禮物,比起妳的紅雲不遜色吧?』

什麼叫不遜色?這根本是作弊!黛絲笛兒在心中大喊,霞宮動用到創世者自由操縱空間的能力,哪能公平比較?

『哦,不回答?該不是忘了自己家的模樣吧?莉娜!』

『……天啊,快點變回去!』眼前景象讓黛絲笛兒大感吃不消,大地成了黃沙干漠,一頭地石龜正馱著紅雲緩緩前進,如真似幻,彷彿回到魔界。

安琪莉娜淺淺一笑,招手說道:『過來吧!』

四周又變回月湖的景象,黛絲笛兒舒服許多,飛至安琪莉娜身前,正要說話時,眼中湧起疑雲,搖頭說道:『妳不是安琪莉娜,妳是誰?』

又一個安琪莉娜推開木屋的門,說道:『我沒料到妳會出現,但既然來了,就實地示範一次,這樣妳明白了吧?』

黛絲笛兒愕然轉頭,猛的發現之前泡茶品茗的人變成了神界之皇──法里恩!

『這就是答案嗎?』黛絲笛兒低頭自語。

安琪莉娜坐在竹椅上,舉茶一飲而盡,說道:『坐下啦,妳不是那麼客氣的人。』

黛絲笛兒依言而坐,表情木然。

『原本是想回去時才告訴妳,但現在已經不用了。』

安琪莉娜回到神界的另一個原因便是詢問露比的身份之謎,答案已然揭曉,連法里恩都不能騙過黛絲笛兒的雙眼,兩人聯手,雨自然也無法瞞過,露比該是個普通人。

然而,同時擁有女性的自尊及王族血脈的高傲,安琪莉娜還有黛絲笛兒很難接受在情場上被一個普通人擊敗,心意相通的將焦點移轉到另一個解釋──露比是超乎法里恩的存在。

兩人雙雙望向法里恩,這位神界創世者目不轉睛的盯着二女好一會兒,以好聽、悅耳的聲音開口:『太初凝歸、天地新開之時,我張開雙眼便見到曼雷達和雨,我曾和曼雷達交談過,他也是如此,因此我們同時出現在世上一事無庸置疑,至於雨,我不曉得。』

法里恩言下之意是在他之前,可能已有人出現在世上,且是他們都無法察覺的存在。

黛絲笛兒沉默了好一會兒,將手中茶一飲而盡,冷冷說道:『再想下去,頭都要冒煙了,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安琪莉娜,我們走吧!』

黛絲笛兒起身後沒對法里恩行禮,更不等安琪莉娜,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琪莉娜有些氣惱黛絲笛兒的無禮,卻也無可奈何,起身拜道:『姊姊、父皇,莉娜先行離開。』

『去吧,妳已經長大,盡可去追尋妳的幸福。』

安琪莉娜微一錯愕,雙頰緋紅,垂頭低語:『謝父皇。』

希歐蓓格一把抓住安琪莉娜的手臂,附在耳邊低聲說道:『我最後再說一次,不要為白羽的事內疚,知道嗎?』

『我明白的,姊姊。』

安琪莉娜伸展光翼,身軀轉眼消失。

法里恩眼中有些失落,自語:『莉娜,為父真的很羨慕妳,至少妳擁有機會。』

『父皇,您在說什麼?』

『沒有,只是對身為神界之皇,在一些事上不得不妥協、放棄而感嘆,罷了,這些話妳無須理會。』

希歐蓓格壓下困惑,本能的察看四周,正容問道:『父皇,亞修的事,您和曼雷達大人經過多日討論,決定如何?』

法里恩罕見的一聲長嘆,似是不願提起這事。

希歐蓓格卻緊追逼問:『父皇,請您務必及早做出決定,如背後真有可怕的陰謀,絕不能坐視它成真。莉娜雖已長大,仍有不足之處,神界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您,孩兒自願請纓出馬,抹殺亞修及其一切危害神界的存在!事後莉娜如有責難,我願自刎謝罪!』

法里恩難掩心中的激動說道:『孩子,妳的想法萬萬不可踏入偏鋒,我與曼雷達確有顧全大局的結論,但靜下心想想,我們所得的資料會否是雨巧妙散出,故意誘使我們殺死亞修呢?』

『為什麼?』

『同為創世者,雨毫無奈何我及曼雷達的方法,還有什麼計謀比讓我們親手殺掉朵麗芬的孩子更狠、更毒、更辣?』

『但是父皇,事情也有可能不是這樣啊!』

『夠了,不要再說下去,我和曼雷達總會做出決定,在這之前,絕不準妳輕舉妄動,明白嗎?』

希歐蓓格倔強的不回答,認為法里恩失之公平。

『孩子,不要忘記,妳如私自行動,莉娜會有多難過;妳若自刎,非但不能使她寬心,反而會讓她承受劇烈的痛苦。就當是為了妳的么妹着想,答應我吧!』

希歐蓓格眼神一軟,輕聲答道:『明白了,父皇,我答應您。』

『很好。』

彷如呼應法里恩的想法,天空化成濃濃的夜幕,只有幾粒黯淡星辰掛着。如此奇異景色下,法里恩的雙眼卻被迷惘與不安填滿,見不到半點身為創世者該有的從容和果斷。

法里恩的身軀雖為永恆不滅,卻有着朵麗芬前世今生的最大弱點。

第七章青出於藍[本章字數:5578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8.0]——

夜闌人靜,亞修登上王宮內僅余的兩座高塔之一,俯瞰城中。

亞修直至不久才明白這些塔的作用,巴洛雅立國之初,政局不穩,不少國家覬覦它位處大陸中央,佔有經濟、戰略上的優勢,時有侵略,四座高塔可提早偵察敵人動向。這也是王宮有重重城牆,森嚴得幾如銅牆鐵壁的主因,一旦王城失守,還有最後一道防線。

藉今思古,亞修從眼前遙想巴洛雅立國時風雨飄搖、搖搖欲墜的險境,有如雨中燭火,隨時都將熄滅,但它不僅撐過,還更加強大,如今已雄踞一方。

然而其王都里謝爾卻遭逢從未有過的天災,王都雖不至於整個毀滅,卻也受到空前破壞。

居高臨下,城中各處點起火把,四周亮如白晝,更刻畫出這繁榮城邑今昔的殘破對比。

城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軍隊已被編組,在第一時間內投入重建,只是如此災情,絕非一年半載就可完成。再者,身為重要經濟的溫泉等觀光收入也將失去,這才是最要緊的隱憂。

喝采自城中響起,亞修運起目力,發現伊琴絲踏入城中,殷勤的為士兵、民眾打氣。

「公主萬歲」的呼聲如漣漪擴散,人人豪情煥發,這一刻,亞修確信里謝爾會重新站起,事在人為,只要領導百姓的是奧羅倫、伊琴絲他們,難關絕不是難關。

身後腳步聲響起,安琪莉娜行禮后問好,「主人,我回來了。」

亞修回過身,黛絲笛兒罕見的以謙卑口吻說道:「主人,我要向您道歉,之前我不該對露比無禮,明天我會找機會向她賠罪。」

亞修以為自己聽錯了,只得再問一次。

黛絲笛兒神色自若再說一遍,這下,亞修因震驚而說不出話。

殊不知,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已達成共識,既然露比以「人」的姿態出招,那暫時壓下對她身份的疑慮,以「人」的手段回應。

這種情況下,兩方等於立足在相同的位置,誰勝誰負,不比不會明白。

亞修彷?從兩女笑容可掬的臉皮下看到一串串精心策劃的詭計,幸好人生而便有遠離危險、趨吉避凶的本能,下意識中停止追尋真相,就此打住。

亞修對黛絲笛兒的表現大為感動,畢竟剪不斷、理還亂的女性關係是他的最痛,她明理的表現讓亞修少了許多牽掛。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話說回來,莉娜妳之前是到哪裏去了?」

「我有事回家一趟,不多說了。主人,夜已深,您該早點休息,我們先告退。」

「回家?咦?喔……好,妳們早點休息吧!」

兩人反常的轉身離開,留下察覺哪裏不對勁的亞修。

黛絲笛兒帶回安琪莉娜,自然不是閑得發慌,而是在筵席上她終於明白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是露比的對手,為了吐一口怨氣,才拉下臉遠赴神界。

仔細聽完經過,安琪莉娜立刻擬定兩個戰術。

戰術一,名為「針線大作戰」。黛絲笛兒因為莽撞,結果掉進陷阱,怒罵的經過全被亞修盡收眼底,之間的裂痕如不彌補,將會擴大至難以收拾的地步。

因此安琪莉娜嚴厲要求黛絲笛兒立刻道歉,縫補關係。

黛絲笛兒雖滿心不願,但也明白這個洞不補起來,露比三不五時在亞修耳邊說些是非,她就完了,只得強忍委屈答應。

戰術二,名為「小別計劃」,取其小別勝新婚之意。不論是誰,長久相處后總會視之為平常,一旦打破常規站離視線,反而會讓對方開始在意起自己,這是心理上的一種反應。

相較露比和亞修才相處沒幾天,一切都是那麼神秘與新鮮,兩女在這點上先天就吃虧,因此安琪莉娜擬訂計劃,儘可能減少與亞修的接觸,化先前的主動為絕對的被動,吸引亞修在意兩人。

聽完戰術,黛絲笛兒毫不吝嗇給予掌聲,同時別過臉納悶暗忖:法里恩是怎樣教女兒的,個性都這麼奇怪?一個耍狠、一個耍陰,且耍陰的造詣之高,已不是區區文字可形容。

兩人至今,一直是競爭的關係,如今為單一敵人而破天荒攜手合作,會激起何種火花?

※※※

翌日,黛絲笛兒果真依約在亞修面前向露比賠不是。

露比微一錯愕便大方接受,她已把遙視四周的力量收回,除了黛絲笛兒進到神界那樣強大的力量波動外,任何事都感知不到,只是見到黛絲笛兒如此反常,也猜到她在打什麼算盤。

露比沒有蠢到在這時為難黛絲笛兒,那隻會讓亞修看笑話,當下笑盈盈的和兩人有說有笑,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

亞修感到鼻頭髮酸、眼眶泛紅,心中感動溢於言表,高興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是他卻忽略掉除三女的談話聲外,以往傳入耳中的鳥啼蟲鳴,不知何時靜悄悄一片。

真相是這些昆蟲和小動物的敏銳直覺發揮作用,感到如薄紙般的祥和氣氛下有幾股猛烈凌厲的殺氣在彼此交鋒、爭鬥,求生的本能讓它們離得遠遠的。

相較昆蟲的聰明,亞修仍傻呼呼的沒有發現,該說是他為美色所迷,亦或三女間相鬥的氣勢已強烈到麻痹他的感官知覺呢?

答案無人知曉,肯定的是,無知有時也是一種幸福。

空青出現在二十多步之遠,大聲喊道:「亞修,能過來一下嗎?有事找妳。」

「咦,為什麼站在那地方說話呢?」亞修感到好奇走過去。

空青眼中有自己也不明白的疑問,盯着自己的腳說道:「我也不曉得,但就是無法向前再走一步。」

「怎麼會呢?」

「我真的不明白,算了,來談談正事。」

空青確是非凡的醫者,經常接觸死亡的他培養出了敏銳直覺,身體自然而然的避開兇險之地。

空青直接了當說道:「如果沒其他事,我們明天就出發到歐瑪。」

亞修一時反應不過,「我當然沒問題,只是陛下和二王子殿下的傷勢呢?」

空青眼神有些飄移,說道:「不必擔心,他們的病情已受控制,剩下的只需好好靜養。」

「沒問題,明天何時出發?」亞修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空青這樣講,一切該沒有問題,更何況他恨不得能及早趕到歐瑪。

「明天清晨王室要對里謝爾的罹難者舉辦公祭,我們在那之後出發。」

「公祭……明白了。」

「那妳今天好好準備行囊。」

「謝謝妳的通知。」

空青離去,亞修閉上眼,經過多番努力,他終可將醫聖之子帶到歐瑪,醫治?蒂妮的雙眼。

※※※

公祭的場地選在城外墓場,墓場當日亦受火石的侵擾,不少死者遺骸暴露在外,但已被妥善整體,只是短短時間內多出數百座新墳,讓人看得心情沈重。

修士和修女齊聲朗唱安魂曲,莊嚴肅穆的歌聲縈繞四周,讓死者安眠,讓生者的情緒抒解。

獻祭隊伍的最前段是王室成員,奧羅倫仍無法出席,二王子瑞爾特在旁人的攙扶下,頭頂裹着厚厚一層紗布勉強現身,大王子艾奇勒陪伴着伊琴絲站在最前方。

之後則是文武大臣及里謝爾的居民和士兵,事實上,里謝爾所有的人都來了,可是不管人數有多少,仍無法沖淡空氣中厚重的悲傷之情。

安魂曲的歌聲靜止,參與祭弔的人垂頭默哀,更有啜泣聲傳出,許多人的至親或是知交就躺在眼前的墓地。

艾奇勒拍拍伊琴絲的肩膀,她有些躊躇的踏上祭台,平視前方。

伊琴絲一身素服,額上的繃帶已取下,傷口雖痊癒,卻留下淡淡的,有如彎月狀的疤痕,這是她守護里謝爾的榮耀傷痕。

伊琴絲朗聲開口:「我的子民們,我明白妳們心中的哀痛,但請節哀順變,逝去之人不會復返,但他們的笑容、話語將成為珍貴的回憶永遠陪伴我們。各位,我要在這裏向大家報告一件事,我──伊琴絲,以巴洛雅皇室公主的身份宣佈,重建里謝爾的計劃將取消!」

難以言喻的錯愕瀰漫全場,壓得人喘不過氣,亞修弄不懂伊琴絲為何說這種話,她難道想放棄王都?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眼看將有一場風暴產生,伊琴絲的眼睛亮了起來,如同黑暗中指引道路的光芒,以充滿自信的語調開口:「我們此刻處於最險峻的環境中,但當我看着妳們揮汗努力工作時,我便曉得未來充滿希望,我們必定能恢復往日榮光,讓逝去的人安息。但我認為這還不夠,我不僅要讓已逝之人感到安慰,更要驕傲!因此,我將改建里謝爾!讓此地浴火新生,成為落羽大陸上最閃耀的黑色鑽石!」

上一刻,還是針落可聞的絕對寂靜;下一刻,便是連靈魂的力量也鼓盡的全身吶喊!

「重建」、「改建」,一字之差,氣魄和氣度完全不同。

露比瞧著同樣受到感動,久久不能自已的亞修,伸出手掌輕拍贊道:「雖然渺小、不完美,更有許許多多的缺點,但卻能散發出比任何事物都還要美麗的光輝,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人,我很滿意。雨,我真的得稱讚妳,妳把我的工作作得很好。」

在興奮熱切的情緒中,露比轉身離去,回望了伊琴絲一眼,笑道:「就當作妳贏過我一次吧!」

公祭結束后該是休息日,可是卻沒有人能坐得下來,紛紛進城辛勤工作,他們的內心已被更偉大的願景給填滿。

領導這些人的,是曾有亂之公主罵名的伊琴絲,有誰能料到這小公主在歷經父親受傷、王城重創、情場敗陣后,以這副充滿魅力的面貌出現?

王宮廣場上,亞修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兩輛大型馬車,馬車車身為純白色,兩側嵌有以黃金塑成的巴洛雅國徽,代錶王室的王旗插在車首,隨風起伏,颯颯作響,整輛車高貴莊嚴又豪華富麗。

士兵們把一箱箱行李送上車,亞修當初來里謝爾只帶幾件換洗衣物,之所以變多,除芍藥和空青的份,還有伊琴絲的禮物。

亞修皺眉思索片刻,「這車我如果沒記錯,是王室出訪外國的御用車吧?」

身旁的伊琴絲答道:「沒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也代表巴洛雅的立場,縱使到歐瑪那樣的戰亂之地,也不致有人明著生事,除非他想得罪我們。」

話說得有道理,只是亞修心中納悶,這車實在太過招搖。

或許是相處久了,也可能是心中的結解開,伊琴絲料到亞修心意,將一袋文件遞給他時說道:「裏面裝的是有關歐瑪的各種情報資料,可以讓妳更?解那個地方。至於我為何堅持送車,答案……想知道嗎?」

「求求妳告訴我吧!」亞修大傷腦筋,伊琴絲有露比化的跡象。

「妳的名氣之大,早已轟動落羽大陸,加上一行人浩浩蕩蕩,怎麼也不可能一路上不被人發現抵達歐瑪,既然如此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出行,因此送妳御用車,除沿途與我交好的國家會派人護送外,也可盡量免去卑鄙的偷襲,因為傷害妳,就等於侮辱我國,一個正常人不會這麼做。」

亞修一陣苦笑,果真是人怕出名豬怕肥,「沒有其他好一點的方法嗎?」

「認命吧,其實已有不少人透過管道收集妳的資料,誰教打倒妳是成名的最快捷徑呢?」

「怪了,妳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忘了我國跟五大神殿的交情嗎?天啟神殿可是情報收集的第一把交椅,有什麼風吹草動,哪會不告訴我?妳手上關於歐瑪的資料,也是請他們幫忙的。喔,差點忘了,妮雅請我代她向妳問好,還說妳南下歐瑪時,歡迎妳到天啟神殿拜訪。妳啊,到底結識幾個女子啊?」

亞修尷尬一下,沒有回答。

「沿途妳應該不用太擔心,但到歐瑪境內時千萬小心,那裏局勢太亂,加上各種勢力錯綜複雜,我能出的力有限,如果有個萬一,千萬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伊琴絲的關懷讓亞修無比感動,說道:「放心吧,里謝爾三英雄可是有真本領在身,那麼……」

亞修想告別時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反而伊琴絲落落大方的一個輕擁,在耳畔低語:「永遠是朋友。」

「永遠是朋友,再見了,伊琴絲。」

亞修招呼眾人上車,對着伊琴絲揮手,由士兵駕馭的馬車緩緩移動,駛出王宮,兩旁無數民眾夾道歡呼。

許久許久,車出里謝爾城,民眾歡呼聲漸漸平息。

艾奇勒輕拍伊琴絲的肩膀,關心問道:「妳還好吧?」

伊琴絲轉身,臉上悵然若失,卻沒有想像中的悲痛,「好得很,我還得向那個可惡的男人報仇,讓他後悔不選擇我呢!」

「那就好。」

「不過要感謝王兄,這麼支援我的改建計劃,我原本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說這什麼話,這不是從妳自身而得的經驗嗎?受到打擊,光是站起還不夠,只有超越才能出一口氣,妳昨晚是這麼跟我說的,不是嗎?」

「確實是。」

「那妳相信自己做得到嗎?」

「一定!」

「很好,非常好。」艾奇勒打從心底滿意的笑着。

「只是我仍有些不明白,王兄為何堅持讓我上台提出計劃呢?到底為什麼?」

「為了什麼?大概是我懶惰吧!」艾奇勒深邃的眼眸閃著奇異光輝,彷?在盤算着什麼。

伊琴絲感到迷惑,王室或是民間都公認艾奇勒的才能無人能出其右,當奧羅倫染病昏迷時,由他主持的朝政有條不紊,更勝乃父。

如要說有何缺點,就是他真正的想法向來隱藏在笑容底下,只有揭曉的那一刻,旁人才發現他早已做好周全佈局,一切變化盡在掌中。

「好了,想報仇,可不能浪費時間,我也會助妳一臂之力。」

「謝王兄,我現在想做一件失禮的事,可以嗎?」

「想做就去做。」

伊琴絲面朝亞修離開的那一方,深吸一口氣,鼓盡全身力氣大喊:「亞修,妳是個沒有眼光的大混蛋!」

「哈哈哈,罵得好,我絕對相信妳有我要的資質。」

「王兄,您說什麼?」

「沒有、沒有,我們去討論里謝爾的改建計劃吧!」

「是。」

艾奇勒的眼裏,看到一副未來的景象,那將是落羽大陸中最動人的一頁傳奇。

第八章落羽雙聖[本章字數:6399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19.0]——

亞修透過車窗往外看,里謝爾已經消失在視線里,景色緩慢往後流逝,馬車的整體結構極為高級,察覺不到顛簸,加上豪華的內裝,讓旅途成為一種享受。

車內除他外,還有專註閱讀古書的特里斯,亞修順道將他帶回藍貝塔城修養,空青則在前座與駕車的士兵聊天,眾女共乘第二輛車。

亞修有些無聊,他喜歡在前座拉韁揮鞭,指揮馬車前進,感受涼風撲臉或是黃沙入嘴,雖辛苦,卻有趣。

伸出窗外的手臂感到一股涼意,亞修一看頓時變了臉色,他見到一片雪花在皮膚上融化成水,不但如此,馬車附近開始降下一片片白雪。

但怎麼可能呢?藍天上,艷陽高掛啊!

異象在前,馬車戛然而停,奇怪的是,空青並沒有驚慌失措,是信任亞修有能力應付一切變化嗎?

亞修感到一股強大的魔力在四周籠罩,雪花如飛瀑般落下,視線範圍急遽收窄。

狂風驟起,成塊雪團飛打着車廂發出重響,特里斯總算將注意力從書上移開,見到外邊情景,目露訝色。

「院長,妳待着不要動。」

亞修曉得這非自然現象,而是人力所為,閃出下車,「風之壁」護住馬車,避免被破壞。

風雪加大,短短時間內,積雪已深至小腿,舉步維艱,第二輛馬車的形影消失在視線內,天地白茫茫一片。

諸多的歷練讓亞修冷靜以對,只是不解安琪莉娜她們為何沒有出面?

呼嘯聲里,夾雜着一道破空聲,亞修循聲望去,右方一把淡藍色的彎刀凌厲削至。

亞修大吃一驚,他只見刀身浮在半空,光影朦朧,卻不見手握之人,一時間以為遇到幽靈,情急下施展神足退避,只看他腳下爆起一大蓬白雪,人動了兩步便往雪堆里栽。

神足可在堅硬地面施展,但在柔軟的雪地上卻失去效用。

幸而亞修還是狼狽避過彎刀,且虧濺起的成堆雪花相助,現出一個人的模糊輪廓,只是他一抖落雪花,身軀再度消失,行走間雪地更不留足跡。

亞修實在不明白世上有哪個高手可以召喚風雪還將自己隱身,只是人既已找上門,他也不想退縮。

「『舞風亂晴空』。」

亞修施展安琪莉娜的招式,強烈的暴風帶起白雪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迸射,果然把人逼得現形。

「逮到了……咦?」

來人手上彎刀再放光芒,隨即向前一揮,居然變化成長鞭抽向亞修,打斷他攻擊的機會。

亞修閃避不及,小臂中招,被擊中處沒有火辣般的疼痛,而是冰冷麻木,雖有傷口,卻沒有鮮血滲出。

風雪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來人的身影也完全顯露,他披着一件純白披風,隱去頭臉,原先的長鞭又變回彎刀,遙指亞修。

亞修已看破白衣人的武器為水元素凝結而成的魔法彎刀,變化莫測、可長可短。

「妳是誰?」

白衣人不回話,一聲虎吼,掄刀近身。亞修心頭一動,這聲調聽來有些蒼老,而且陌生,對方到底是誰?

形勢不容亞修細想,右手同樣造出一把冰劍擋下彎刀,腳下施展「風之疾走」,急速後退。

「有話好說,何必……」

白衣人毫無停手之意,彎刀閃電出擊,欺身進攻,迫得亞修只能退、只能守,他想抽空察看其他人的情況,卻毫無機會,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安琪莉娜還有黛絲笛兒見他有難,絕不可能袖手旁觀,為何至今一點動作都沒有?

亞修無法想像兩人會出事,但如果有個萬一,露比的安危會如何呢?

短短時間內,亞修已處於極度劣勢,他最擅長的是魔法,兵器方面難稱高手,如有使用,也得搭配風之疾走等魔法,但對手不僅有相同能耐,刀術更是高明,相形下,亞修最自傲的神足被積雪封住,魔法也施展不開,完全屈居下風。

落在身上的雪融成冰水,寒意滲骨,亞修靈光一現,想到一個打破僵局的方法。

亞修解除風之疾走,將意識專註在冰劍上,斜舉而出擋住彎刀的瞬間,冰劍不可思議的融成水狀,穿過彎刀。

白衣人大吃一驚,刀勢微頓,亞修趁此機會側身閃躲,同時運起魔力將水再度凝結成劍,削破白衣人的頭罩,露出他半張蒼老的臉孔。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亞修學習白衣人魔法武器的變幻莫測,取回上風。

白衣人往後躍離,凌厲的雙眼直瞪亞修,喝道:「小子的反應能力果然快得驚人,接下來讓我見識『雙雷怒』的威力!」

亞修心中暗凜,來人對他清楚得很呢!

「老先生,彼此無冤無仇,何必呢?」

「廢話少說,妳不出手,我就打得妳非出手不可。」

白衣人開始吟唱魔法,亞修立刻知道大事不妙,以白衣人的造詣還需花時間凝聚魔力,接下來所施展的魔法威力想必驚天動地。

果然,空中風雪再現,但這次卻有些不一樣,輕若棉絮的雪花落在亞修身上時,卻沈重如鐵,打得亞修幾乎吐血。

改輕作重、化快為慢,白衣人的魔法完全違反常識。

「『火焰龍捲』!」

巨大火柱衝天而起,雪說到底仍是水,在烈焰下遇熱蒸發。

白衣人的魔法雖可怕,但這正也是亞修的長處。

「真是不可小覷的孩子,居然還有這麼華麗的招式,只是別忘了,水是火天生的剋星。」

地面旋風乍起,捲起成串的水珠打在火焰龍捲之上,要將其削弱,只是白衣人並不知亞修已踏足天人相應的境界,魔力可源源不絕,相互對峙,敗陣的絕對是白衣人。

亞修終有時間回首注意露比等人,赫然發現他們如同看戲般聚在馬車前指指點點,空青兄妹打躬作揖的不知在解釋什麼,實在太不合理。

這一瞬間,亞修猜到白衣人的身份。

火焰龍捲漸漸減弱,這絕非亞修略遜一籌,而是他正在凝聚白衣人想見識的絕招──雙雷怒!

「大人既然想見識雙雷怒,晚輩便獻醜了。」

火焰龍捲消失的瞬間,亞修雙雷怒出手,互斥互吸的雷球揮舞著電鞭朝白衣人怒吼而去。

白衣人解除風雪,神色莊嚴肅穆,口中再度吟唱咒文,突然間雙雷怒停住不動,並非它不想,而是它被徹底封在一大塊正方體的冰中!

亞修從未見過雙雷怒靜止的模樣,只見雷電球相距僅毫寸之差,兩者間卻有千萬條髮絲般的電芒連接,互相吸引卻又分別排斥,朝外揮舞的電鞭本體彷?長滿無數根光毛,有粗有細、有長有短,如同奇異的天外生物,美得令人驚艷。

雷電與冰的僵持沒有持續太久,冰塊上方開始冒出白色蒸汽,內部亦出現水滾的沸騰姿態,專眼間,冰塊融化成水。

然而,雙雷怒依舊不動,融化的水冒出數十條透明的手緊緊扣住雷電球,電鞭輕易把這些手摧毀,只是它們又隨即再生纏住,讓雷電球陷入泥沼,難以動彈。

另一邊,白衣人腳步前弓后箭,雙手靠在腰間,掌心相合,全身藍芒閃爍,一股驚人的魔力正迅速凝結。

「『貫天冰旋彈』!」

白衣人雙掌猛力往前一推,魔力高度集結的冰旋彈螺旋射出,尾巴還連結著炫目的藍色光束,一擊中雙雷怒,便輕鬆將其粉碎。

亞修早猜到白衣人的身份,更曉得他成名的無上絕技,貫天冰旋彈出手之際,亞修也做好準備,形體更巨大、更狂暴的雙雷怒再度出手,迎上冰旋彈。

甫一接觸,便爆出霹靂雷響,大地為之撼動,中心點往外颳起暴風,帶起的雪花打人生痛。

雙雷怒一開始佔了上風,將冰旋彈往白衣人那方推,只是白衣人的魔力仍持續供給,逐漸消去雙雷怒的威力,最後他一鼓作氣放出所有魔力,驚天巨響后,兩個魔法同告消失,拚鬥之地出現一個巨大的焦黑陷坑,證明方才較勁之激烈。

白衣人臉色蒼白站在原地大口喘息,亞修走至身旁,畢恭畢敬低頭行禮,「閣下是澤爾恩克大人吧?晚輩在此向您問好。」

澤爾恩克,落羽八聖中的法聖,亦有御水賢者之尊稱,最擅長水系魔法,其絕技貫天冰旋彈被公認為落羽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可怕招式。

它攻擊的方式不是點,而是線,一接觸到敵人,澤爾恩克的魔力將可源源不絕送出,化作攻擊能量,直到油盡燈枯,法聖一身魔力深似浩瀚汪洋,所能造成的破壞絕非玩笑。

貫天之稱或許稍嫌誇張,但他卻真的曾將一座山的兩端給打通,至目前為止,沒有一隻魔物能在此招下存活,光看雙雷怒也被擊潰,就曉得貫天冰旋彈的恐怖之處。

亞修打至一半才記起芍藥曾說過她與澤爾恩克相識,如此一來,便可解釋其他人為何明知有異還不出手幫忙,因為他們已知白衣人身份。

「傷腦筋,居然提早被妳這小子給發現,老實回答我,妳最後一招雙雷怒用了幾成力?」

澤爾恩克承認身份,掀開頭罩,一張滿是歲月痕迹,充滿著睿智的臉龐出現,但同時卻以一雙威稜畢現、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視亞修。

澤爾恩克之所以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只能說他既是賢者,卻又生於武風剽悍的刀劍之國阿瑪都的緣故,也難怪他的刀術那樣精妙。

「第一次想到禮數,因此用了五成力,第二次發現大人的絕招快要出手,不敢保留,用了十成力。」

「十成力?哈哈,果然過癮、真是過癮,我差一點還以為自己玩完了,這種感覺真是好久沒有過,只是……」澤爾恩克瞄了氣定神閑的亞修一眼,說道:「如果沒有搞那些風風雪雪的小花招,我大概可以接下妳七、八次全力出手的雙雷怒,但妳能施展的,遠遠不只這個次數吧?」

「是的。」

「妳的魔力絕不可能是隨着時日的經過而累積那麼簡單,妳已踏足一個我未曾想過的境界,沒錯吧?」

亞修笑而不答,有些秘密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澤爾恩克盯着亞修許久,最後搖頭說道:「罷了,我已一把年紀,不想進棺材的時候心中還有什麼未了之憾,妳們年輕一輩的成就不要拿來煩我,不過,哪天咱們再交個手,如何?」

一把和藹的聲音呵呵笑道:「我說澤老,要記得『老不以筋骨為能』這句話。」

亞修回頭一看,一男一女騎着毛驢緩緩接近,女的是個年約三十、小腹微凸,懷有身孕的美婦人,至於男的年歲約在六十左右,慈眉善目,白須飄飄。

亞修眼神一動,發現奇怪之處,老者皺紋不多,皮膚亦顯光滑,白髮的根處竟然轉成黑色。

安琪莉娜等人也來到亞修身邊,當中雪靈眼睛轉啊轉,直看着澤爾恩克,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空青和芍藥雙雙跨前,同時行禮,「拜見伯父、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亞修大吃一驚,眼前老者竟然是醫聖齊林?他記得芍藥曾說過醫聖的年紀已九十有六,老者的歲數會不會太年輕?而且他的夫人又有身孕,實在是太難以想像。

芍藥像個小女孩般的跑向婦人,把頭貼在腹上,高興的低聲交談,一副天倫之樂的景象。

空青也面露喜色,說道:「父親,您的氣色越來越好。」

被譽為醫聖的老人──齊林,撫著頭髮大笑,「我也很意外,偶然間得到的藥材居然有此神效。」

同時見到落羽八聖中的兩人,亞修無比興奮。

齊林轉向亞修說道:「我得感謝妳救了我女兒,妳的要求我已曉得,可惜我有要事在身,無法隨妳去歐瑪,這任務就交給空青吧,他們並未差我太多。」

「大人萬萬不可如此說,能請到空青、芍藥兩位相助,是我三生有幸。」

「哈哈,就算沒有妳的請求,我也要他們外出歷練。澤老,妳已過足癮頭,該走了吧?」

「過癮?這哪叫過癮?而且年輕一輩中的高手不是只有一個啊!」澤爾恩克的眼神亂飄,最後停在雪靈身上,兩人四目相對。

雪靈早就等待許久,連忙舉手,「我就是那個高手。」

「不可胡鬧!」亞修在她頭頂敲了一記。

「什麼胡鬧?打倒法聖,對無雙教的聲勢有多大幫助,妳知道嗎?」雪靈橫眉豎目,責怪亞修的不進取。

澤爾恩克爽朗一笑,道:「小姑娘可愛得緊,不過我早就希望親眼拜見古魔法的威力,想玩就出手吧!」

亞修和齊林雙雙擋在雪靈與澤爾恩克之間,阻止兩人。

這廂,亞修附在雪靈耳邊小聲說道:「教主啊,我明白妳為無雙教好的心情,可是妳看,澤爾恩克大人畢竟年紀已有一把,假使妳打贏了,豈不讓天下人冠上無雙教欺老之惡名?萬一輸了,不就自取其辱?這一場,怎麼打怎麼輸啊!」

「……也有幾分道理,那就算了吧!」雪靈一臉惋惜。

那廂,齊林也低聲開口:「澤老,妳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特別,對妳動手的人,不論勝負都難有好名聲,為了這些孩子的未來着想,總該委屈一下自己吧?」

「難得有好對手出現,卻偏偏……我真不明白自己幹嘛當賢者,算了,就聽妳一次吧,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澤爾恩克無限可惜的哀嘆。

亞修和齊林相視而笑,他們都有需要傷腦筋的人。

澤爾恩克一吹口哨,一匹雄健的白馬奔至身前,翻身上馬,注視亞修說道:「妳的劍術差了些,這也難怪,畢竟少有魔法師會去學劍,不過隨機的反應相當好,冷靜從容間還勇於冒險,這是妳極大的優點,照我看來,落羽大陸上年輕一輩里沒有人能對妳構成威脅。」

「謝大人誇獎。」

「這是事實,只是我也以過來人的身份說一句話,妳目前仍會遇到不少挑戰,身在其中的妳或許會覺得不耐煩,但當有一天妳登上頂點,所有人對妳畢恭畢敬時,妳便會覺得無聊透頂,開始懷念過去的美好時光……啊,我說太多了,光看妳用計推卸巴洛雅的賢者之位,就明白妳清楚與人交手的個中真趣,何需我老頭子多言。」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同時點頭,澤爾恩克的感想,她們相當贊同。

亞修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弄清楚最後幾句話的意思,澤爾恩克居然把雪靈公開他欺負她的事件當成推辭賢者之位的計謀,這說法他還是首次聽聞。

不過也難怪,雪靈與亞修同屬無雙教,前任教主怎麼也不可能故意打壞現任教主的名譽,必定有其目的,難怪澤爾恩克如此想。

亞修已不曉得該從何解釋,乾脆不管,恭敬回禮,「謝大人教誨。」

齊林從懷中拿出一瓷瓶交給亞修說道:「這是我近年提煉出的『續命丸』,對疾病和外傷都有神效,雖說妳會『治療術』,但有備無患。」

亞修大喜,趕忙接過,出自醫聖之手的葯,與仙丹靈藥所差無幾。

「不過有一個缺點,就是外觀丑了點,味道也難聞了些,因為煉製時少掉一味提色浮香的藥材。」

亞修打開瓷蓋,倒出藥丸,果然腥味撲鼻,且色澤紅藍相間,實在難看得不像話,如不是醫聖親自交予,亞修會認為這是穿心斷腸的可怕毒藥。

芍藥嗅到味道,一把搶過藥丸嗅了幾下,臉色一變,驚呼:「紅須參和蘭芝草?父親大人,妳竟然將這兩株藥草同時入葯?不會太珍貴了嗎?」

「亞修曾救妳一命,這樣的代價不算太重。」

「女兒明白了。」

亞修沒聽過這兩味葯,但看芍藥的反應,就曉得續命丸非同小可,連忙道謝。

「那麼各位,我們後會有期。」

亞修目送齊林三人離去,心中滿足,落羽八聖個個風采不凡,引人無限敬重。

空青低頭說道:「真是非常抱歉,早在昨天我便收到家父和伯父要到里謝爾的消息,伯父更拜託我想辦法促成妳們交手,因為他想曉得妳的實力是否真如傳聞,我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真是對不起。」

亞修其實沒有不愉快,邊以「天愈之陣」為自己療傷邊說道:「不用自責,能同時拜見法聖和醫聖兩位大人,更能得到其教誨,是我的榮幸。」

亞修想着下一個目標──藍貝塔城,頓時升起複雜的情緒,明明離開沒多久,卻彷?離開多年的遊子歸鄉,有許久未見的陌生和期待,環顧兩輛氣派豪華的御用馬車,亞修心中在想,這算不算衣錦還鄉呢?

第九章詛咒之地[本章字數:4828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20.0]——

半個月後,亞修遙望薩朗奇穆城,舊地重遊,頗多感觸。

特里斯並沒有同行,他雖想來,但畢竟年事已高,虛弱的身體非短時間可復原,聽從空青的建議留在藍貝塔城靜養,至於駕車士兵,在國境的交界處也離開。

這趟路程,亞修已走過一次,但這回較先前卻有極大不同。

差別一是招搖至極,外觀顯眼的王室御用馬車每輛以六匹,共十二匹純白、高大的駿馬拉行,想不引人注目也難。

差別之二是多了不少人同行,這些人並非朋友,而是行經各國時該國派出的護衛士兵,可見巴洛雅影響力之大,且每到一地更有為目睹亞修風采的王宮貴族競相邀宴,讓他不需露宿荒郊野外。

礙於禮節,亞修沒有推辭,其進退有據、溫文爾雅的表現大受好評,然而在微笑背後,卻是叫苦不迭,他從來沒有喜歡過這種場合。

更要命的是不少國家都有魔法師提出切磋的要求,原來是這些國家有意冊封自己的賢者,卻深怕提振國威不成反成笑柄,沒有輕舉妄動,亞修的出現給了他們衡量自家人實力的機會,如能勝過,賢者之位就能坐穩。

平心而論出場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亞修已踏足他人從未到過的天人相應境界,魔力源源不足,想在魔法上勝過他,根本不可能,這些國家的算盤打錯,反而把有希望的人弄得信心全消。

亞修的改變,感觸最深的是黛絲笛兒兩人,從留在人間的那一刻,她們便一直注視亞修,親眼見他從畏畏縮縮的怯弱模樣到今日的雍容爾雅,心中又喜又苦。

喜的是亞修成長了,苦的是命運作人,如今挽着他手的人,名叫露比。

南下的風波不僅這些,少部分沒有士兵護衛的路段,總有人攔路要求與無雙教教主『比試』,亞修本想拒絕,奈何雪靈早在一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讓不知輕重的前任教主把事鬧大和現任教主出面大事化小,兩個選擇中,亞修選擇了後者。

半個月中,挑戰者就跟蟑螂一樣,今天趕跑一隻,明天冒出兩隻,但或許是御用馬車發揮了功用,除了少數一兩人外,個個都是光明正大的提出要求。

至於那一兩人,亞修的懲罰就重了些。

經歷這些實戰,亞修的招式收發更加由心,舉手投足間,高手風範自然流露。

露比在亞修身旁輕輕說道:『這就是妳說的地方嗎?』

『是。』

安琪莉娜與黛絲笛兒的慘烈血戰、小風被古拉爾控制、夕沈之洋的痛心結局,亞修把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露比。

亞修凝視眼前,石階、清泉依舊,然而山頂之上踞立一方,長被薄霧所遮的巍峨神殿卻消失不見,天啟神殿想要重建,絕非短短時日可辦到。

『主人,您要進城休息,或是到天啟神殿赴約?』

安琪莉娜在這個有共同記憶和經歷的城市前難掩激動,黛絲笛兒也是如此,眼眶泛紅,她與小風的感情比其他人要強烈。

亞修沉溺在緬懷當中,良久良久后搖搖頭,從發乾的喉嚨中吐出字句,『都不要,雪靈的家再往南半天就可抵達,我們繼續趕路。』

亞修上車后發現雪靈還站在原地,目光在山頂和薩朗奇穆城間游移,空洞無神。他叫了好幾聲才讓雪靈驚醒,茫然的左顧右盼。

『妳還好吧?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

『我?沒有啦,只是覺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似的……算了,我沒事,快點走吧,速度快些的話,黃昏前就可到我家。』

雪靈跳上車,她身旁的露比,眼神逐漸黯淡。

『往右走,對對,沒錯,小心路邊的小溪啊,掉下去……其實也不會怎樣。』

離家越來越近,雪靈變得雀躍開心,精神抖擻的引領馬車前進。

『好了,靠邊停車,剩下有一大片的竹林要穿越,下來用走的吧!』

雪靈躍下馬車,深吸一口氣,容光煥發。

亞修頗有興緻的左瞧右看,發現處身在一大片密實竹林前,微風輕拂間沙沙作響,煩憂盡掃。

竹林中隱約可見一小徑,彷彿許久未有人行,雪靈指著大叫:『就是這裏,順着路走就到啦!』

『那我們……』亞修叫喚眾人動身時,發現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遙望南方一座半隱在霞霧中的山頭。

亞修隨之望去,雖然距離極遠,卻感到那座山瀰漫着一股詭異陰邪的氣息。

雪靈湊過來道:『喔,詛咒之地啊!』

『詛咒之地?好奇怪的名字。』

雪靈得意的笑道:『這邊是我的地盤,詛咒之地的事,問我就對了。詛咒之地是一個概稱,指的是妳們現在看到的那座山,以及附近與歐瑪王都艾格文相對的白蝶之森……』

『白蝶之森?』亞修驚呼出聲,那可是愛提娜以紫月的身份大開殺戒之處,更是歐瑪培訓殺手的大本營。

『怎麼了,這麼驚訝?』

『沒什麼。』黛絲笛兒代心情仍未平息的亞修回答:『只是我們碰巧知道白蝶之森的一些往事,有點興趣,妳能繼續說下去嗎?』

『當然可以,白蝶之森是歐瑪和聯軍第一次交戰的地方,據說死了不少人,最後不但死人變為殭屍等魔物,就連棲息在那邊的蝴蝶都成了紅色,還會吸食人血,非常可怕。』

亞修微微搖頭,雪靈的話中有些不對,死在白蝶之森的歐瑪精銳,只出於愛提娜一雙手!但這個驚人的真相卻只有少數人曉得,他正是其中之一。

黛絲笛兒繼續追問:『那之後呢?據我所知,當初天啟神殿的紅衣勇者接受請求到白蝶之森剷除魔物,最後放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

『對啊,大火燒了七天七夜,不但白蝶之森,連整座山都燒得一乾二淨,光禿禿一片,可是很奇怪,那塊土地上不管栽種什麼作物都無法生長,更可怕的是還謠傳說那些蝴蝶沒有完全被消滅,夜晚會挑途經的人吸血,有不少人在那裏失蹤。』

亞修聽得悚然而驚,問道:『真有這些事發生?』

『我哪知道啊?我又沒自己去過,這只是聽說。』

雪靈說得沒有把握,讓亞修懷疑真實性,傳言有可能是鄰近居民出於對白蝶之森的畏懼而心生暗鬼,只是那座山確實予他不舒服的感覺。

『好了,別管這些,反正等妳們到歐瑪時,再親眼看看不就得了……等等。』雪靈妙目一轉,興奮說道:『不然我委屈一點,先陪妳們到歐瑪去調查好了。』

委屈個頭啦!亞修心中暗罵,斷然拒絕:『不可以,回到家門而不入,說不過去,妳爺爺和師父一定很擔心妳。』

『怎麼這樣子……』

沉思片刻的黛絲笛兒開口:『主人,把馬車放在這裏無人看守,畢竟不妥,萬一失竊就糟糕至極,不如我和安琪莉娜留在這裏照顧。』

『這……』亞修看着手上拿的兩截『寒星』斷劍,遲疑道:『拜見匠聖大人後,如果情況允許,我想請他幫我修復寒星,時間上……』

『不要緊的,車裏留有不少食物,空間也很大,休息沒有問題,妳說是吧,安琪莉娜?』

『的確如此。』

『可是……』

露比附和說道:『既然兩人有這份心意,就讓她們待在這吧!還記得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嗎?此地雖然僻靜,但萬一找到這兒,還把馬車給偷走了,那可大大不妙。』

黛絲笛兒狠瞪了露比一眼,露比雖是為她說話,可她內心一點都不高興。

『好吧,那妳們自己多加小心。』

『明白。』

目送亞修一行人消失在林中小徑,安琪莉娜轉身問道:『好了,妳打算怎麼做?』

『妳知道作亂的是什麼嗎?』

『「妖屍龍」。』

『妳真的知道?』

安琪莉娜閉目思索,『稍微曉得一些。妖屍龍的本體近似龍形骸骨,可召喚使魔吸食敵人血液,並控制死去的屍體為傀儡,不斷增加成為一隊殭屍大軍,至於妖屍龍的本體則躲在安全的地方,是相當難纏的對手,神魔之戰時,我方曾為此受到極大傷害。』

『大部分正確,不過所謂的使魔其實是與妖屍龍共生共存的一部份,名叫「赤幽蝶」,為妖屍龍本體攫取氣血精華,也是它創造出殭屍等不死魔物。傷腦筋,當初亞修提到這件事時聽過就算,哪知裏頭還有玄機?依我看,妳們神界當初只是重創妖屍龍,它真正的本體陷入假死,直到愛提娜大開殺戒,鮮血滲入泥土讓它蘇醒,進而放出赤幽蝶操縱死屍,想要恢復力量之際,又被一把火破壞,火焰正好是它最大的剋星。』

『但那一把火併不足以消滅掉它。』

『看來是如此,不過它的力量感覺起來相當微弱,既然遇到了也不能不管,畢竟歐瑪是下一個行程,提前在今天晚上去把它處理掉吧!』

黛絲笛兒毫不在意的說着,彷彿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頓了頓,視線移向安琪莉娜,說道:『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來檢討一下失敗的小別計劃吧!說,妳要怎麼辦?』

小別作戰,以暫時遠離目標的手段讓亞修心生失落的戰術,初期幾天真的有效,亞修對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異樣轉變顯得不知所措,頻頻接近表示關心。

可惜的是戰術被露比識破,她開始追問亞修上次旅途發生的種種,面對這個好聽眾,除了部分秘密外,亞修全盤托出,在那一刻,他被安琪莉娜兩人帶走的吸引力又回到露比身上,小別作戰宣告失敗!

面對黛絲笛兒的問題,安琪莉娜好整以暇的撥著髮絲回答:『失敗並不可恥,重要的是從中得到什麼體悟。』

『說來聽聽。』

『仔細分析,一開始確實成功,然而「分」不過是手段,其目的仍是之後的「合」,遺憾是我們無法掌握其中轉折的時間點,讓露比趁虛而入,前功盡棄。』

『說明白點,就是原本想吊人胃口,結果吊得太過份,他乾脆不要我們,改吃其他東西,對吧?』

『……雖然形容得很貼切,但不能在修辭上多下點功夫嗎?』

『都失敗了,還管妳怎麼講啊?總之,有沒有其他建議?我就是看上妳一肚子壞水跟露比有得拼才拉下臉問,妳得想辦法讓我吐一口怨氣。』黛絲笛兒似乎沒有發覺,她和安琪莉娜間早沒有敵意。

安琪莉娜苦笑道:『來人界也有一段時日,妳應該發現愛情毫無道理可說,複雜程度遠超乎想像,假使把情場喻作戰場,我們只是場上的兩名新兵,更甚者,連敵人實力、勝負條件、戰場規則都懵懵懂懂,妳說這仗怎麼打?』

『天啊,妳到了現在才澆我冷水。』

『別急,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

『當然,假使露比和亞修之前確實相處過,露比先天即佔上風,但最致命的一點,卻是亞修內心對露比毫無理由的感覺,妳我都清楚那種力量有多大……』

黛絲笛兒默不作聲的點頭,自獲得光?雙力后,對亞修的依戀感變得相當強烈,她輕聲開口:『我並不相信前生,但最近卻不免想起這方面的可能性,畢竟我實在無法解釋心中那股情緒的由來。』

安琪莉娜搖頭輕嘆,『真是麻煩,這種不比武力,計謀也派不上太大用場的戰局不合我的胃口,就連敗在父皇手下時都不那麼難受。』

『妳和法里恩交過手?』黛絲笛兒眼睛亮了起來。

『沒錯。』

兩女有志一同的轉移話題,畢竟亞修的事越談越沉重,更無法可想。

『結果呢?』

『當然是慘敗。』

『沒有比以前更接近嗎?』

『光?雙力融合后雖然強大,但別忘了,我們的父親可是這一切的源頭,越接近,越覺其偉大、深不可測,完全想不出與之匹敵的可能。』

黛絲笛兒靠近安琪莉娜,以音之魔法開口:『他們二人和雨的力量源頭,不就是太初之力?』

縱使她們有信心此刻未受監視,提起這話題仍小心翼翼。

安琪莉娜點頭,同樣以音之魔法回答:『如同小別作戰的分是為了合,假使亞修體內真有雨所要的太初之力,目的必然是同為創世者的我們父親。』

『但是不要忘記一件事,亞修已分別見過兩人,加上他的天性善良,怎麼可能隨雨擺佈出手殺人?我更不認為當亞修得到足以毀滅創世者的力量后,會被雨操縱……啊!』

兩人同聲驚呼,要控制亞修,露比就能辦到!隨即又搖頭,亞修縱使再愛露比,也絕不可能聽從她的話出手殺人,絕不可能!

第十章專註一心[本章字數:7808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21.0]——

『我回來啦,爺爺!』

雪靈抱着一堆竹筍踢開家門,興奮大喊。

她雖不想回家,但真的到家了,還是難掩喜悅。

越過一片稱得上是天然迷宮的茂密竹林,亞修一行人到達匠聖的居所。

這是間與匠聖之名毫不匹配的平凡農舍,座落山腳,簡陋寒酸,幾畝菜圃,雞群在籬笆內啄食,很難想像如此不起眼的地方住著名震天下的匠聖──魯菲格。

據雪靈所言,匠聖為了免去懇求他打造武器的無數請託,歸隱在此,過着如農人般自給自足的生活,專註精神,打造一生中最顛峰的作品。

雪靈進屋后找了片刻,出來時兩手一攤說道:『人不在裏面,那就是在……』

話說到一半,一隻小土狗『汪』『汪』叫的奔出,繞着雪靈的腳轉圈圈,吐出舌頭親匿舔舐。

雪靈高興的抱起狗兒說道:『哈,還認得我嘛,不枉我把妳養得這麼大,爺爺在打鐵屋吧?』

土狗彷彿聽懂人話,從雪靈臂彎一躍而下,往前直奔,亞修隨後跟上,走了片刻,便聽見一下又一下的金鐵敲擊聲。

眼前出現以木板、竹子交互搭成的打鐵屋,從敞開的門中看到一名身材壯碩的老人正專心打造燒紅的鐵器,火爐發出的可怕熱力讓遠在外頭的亞修滿頭大汗,吸入的空氣彷彿讓肺部燃燒起來,難受至極,真無法想像有人能在爐前工作。

老人沒有發覺亞修他們,全神貫注在手上的工作,眾人也靜靜等待。老人完成時,以鐵鉗挾起鐵器放入水中,頓時發出令人聽之發毛的滋滋聲,水氣瀰漫。

雪靈大叫一聲『爺爺』撲了上去,這一喊,證實老人正是匠聖魯菲格。

魯菲格瞥了一眼,不慌不忙將手上工具一放,右腳踩上凳子,抓住雪靈背後衣領一拉,讓她整個人橫在大腿上,隨即舉起手開始往屁股狂打!

雪靈邊大叫邊想掙脫,奈何魯菲格手臂的力道沉重如山,她根本扳不動。

『不要打了,我又沒做錯什麼事!』

魯菲格虎目電芒一閃,怒瞪亞修,喝道:『見到我,不會問好嗎?』

魯菲格的話有如沉雷,怒氣彷彿將要爆發的火山,配上他那如鐵塔般魁梧的體魄,膽子小的人早被這句話嚇死。

亞修也被嚇了一跳,趕忙行禮,『晚輩向匠聖您老人家問好。』

魯菲格『哼哼』冷笑,再度狠狠打往雪靈的屁股,大罵:『妳這張嘴果然不可信任,難道忘了出門前保證過什麼?不但泄漏我的身份,更把人帶回來,妳啊,是不是想嘗嘗三個月趴着睡的滋味?』

屁股被打的劈啪聲如連珠炮響起,還伴隨着雪靈的哀叫,她連辯駁的餘地都沒有,亞修等人全都看呆了,魯菲格套話的手段還真不是普通的高明。

亞修最先回神,雪靈受難雖使他有股快感,但也不能真讓她連續三個月趴着睡吧?他想着要幫雪靈解危,但話到口中卻隔了好一陣子,讓她多被打了一陣子。

『前輩,雪靈帶我來這裏,實在是晚輩有事相求的緣故,請您放過她吧!』

魯菲格停手,冷冷掃視眾人一眼,放開雪靈,『為何直至今天才到家?不是說過妳一旦動用到「齊天」,就該立刻回來?可知妳師父因為擔心而外出找妳?』

亞修聽得出,魯菲格的擔心更甚責備。

雪靈知錯,怯生生回答:『對不起嘛,爺爺。』

眼見氣氛有所緩和,芍藥、空青趕忙上前行禮問好,對着這位與自己父親齊名的高人無限景仰。

亞修打量四周,打鐵屋因經年累月處於高溫、煙霧的環境,各處蒙上一層厚厚黑垢,視線移到匠聖方才經手的鐵器,發現是平常不過的農用鋤頭,感到詫異。

『覺得不起眼嗎?』

亞修一時間難以回答,出自匠聖之手的東西,總覺得不該如此平凡,最後誠實作答:『有一點意外。』

『鋤頭、鏟鎬與刀劍的原料,同為頑鐵,其成品在世人眼中卻有高貴低賤之分,但是,可奪人性命之刀劍,其價值該低於耕植作物,收成糧食、造福萬民的一柄鋤頭才是。唉,年輕時太過氣盛,也陷於錯亂的價值觀中,苦心琢磨的刀劍非要它揚名立萬,如今想來,後悔啊!』

亞修沒料到魯菲格有此感慨,理了理思緒后說道:『晚輩曾親身經歷七劍中的部分威力,也為它那巧奪天工的精妙設計和神魔辟易的力量讚歎,這絕非崇尚武力。再者,心術扭曲者,用鋤頭也可以打死人,前輩所打造之各種神兵,持有者無一不是除魔衛道的真英雄,前輩多慮了。』

魯菲格微微一笑,『丫頭,去把晚飯作一作,既然有客人,弄豐盛一點。』

『什麼?可是我的屁股還很痛……』雪靈抗議,但見到魯菲格嚇人的眼神,連忙改口:『我知道了,我會做個乖小孩,不要再打我了。』

說完,一溜煙的跑走,露比和芍藥也跟去幫忙。

魯菲格不發一語轉而盯着空青,明顯有與亞修單獨談話之意,空青雖景仰匠聖風範,想多親近,也知趣離開。

魯菲格緩緩說道:『我雖在此避世,但也會到鄰近村莊,聽到許多傳聞,妳和丫頭是朋友?』

『不僅如此,晚輩曾被她以齊天救過一命,說是恩人也不過份。』

『齊天嗎?很好。』魯菲格的驕傲寫在臉上,繼續說道:『妳既親眼目睹齊天的威力,說說感想。』

『可怕!可怕到讓人不敢相信它是由人打造,比神器「穿雲」還厲害。』

『神器非人打造,齊天卻是我的心血結晶,在它之前,穿雲算什麼東西?想知道齊天的奧妙嗎?』

亞修有些錯愕,魯菲格居然待他如此之好,趕忙說道:『晚輩洗耳恭聽。』

『先祖世世代代以打鐵為業,從一開始只求兵刃鋒利、堅固、外觀等層次不斷進步,到加上特殊設計使其擁有非凡能力,或是天南地北尋求奇異金屬加工鍛造,數十代的經驗累積由我發揚光大。而齊天,則是顛覆這一切的心血結晶。』

『什麼?』

魯菲格邊踱步邊說道:『這便是我打造齊天的理由,綜觀先祖至我,所打造的兵刃縱使大受尊崇又如何?遇上如神、魔巨大的存在,起不了作用,我年輕時為此走遍各處,總算找到一種勝過「星星之石」千百萬倍,能儲存力量的特殊金屬,之後數十年間不分晝夜,將我的力量點滴注入其中,納涓滴成汪洋,終於出現一把威力與天匹敵的神刃。』

『那股力量是什麼?』

魯菲格拿起鐵鎚,神情專註,遁入物我兩忘的絕對境界,他的身軀彷彿無限擴展,與天、與地、與風、與山,與無垠的蒼穹宇宙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魯菲格如雕像不動,鎚頭處隱現金色光芒,流轉不定。這力量,亞修不陌生,和雪靈曾用過的古魔法感覺相同,只是威力小上許多。

亞修終於明白魯菲格的能耐,他竟然到了引動天之力注入齊天的境界,這已超脫凡夫俗子的層次,匠聖之名當之無愧。

魯菲格一字一句沉聲說道:『信念引來力量,經我手而出的每一把刀、每一把劍,都蘊含着我天下無雙的絕對信念。專註一心,便能拋棄軀殼的枷鎖,到達天人合一、物我不分的至高之界。妳,明白了嗎?』

魯菲格的話彷彿有種魔力,亞修當日在里謝爾城的感覺又回來了,神遊虛空,只差一步就可到達天人合一的無上境界。

『妳們談完了嗎?』

露比的聲音如晨鐘乍響,亞修驚醒,問道:『什麼事?』

『雪靈叫妳們先到屋裏坐,飯菜很快就會做好。』

離開時,露比的視線掃過魯菲格,冷冽而帶怒意。

餐桌上滿滿的竹筍料理,清雅的香氣瀰漫全室,令人食指大動。

雪靈紮上頭巾、穿着圍裙的賢淑模樣讓亞修看傻了眼,廚藝之好也無法與平時的她聯想在一塊。

竹筍正當時令,甜脆香嫩,清淡的口味極適合旅途勞累的脾胃,亞修心滿意足的吃完這一頓飯,卻突然想到,清淡的食物吃久了也會乏味,這該不是雪靈熱愛點心零食的主要原因吧?

飯後,雪靈收拾碗盤,亞修拿出寒星斷劍,畢恭畢敬呈在魯菲格身前說道:『這把劍是朋友所贈,卻因……嗯,因意外折斷,能請大人幫忙接合嗎?』

魯菲格看了一眼,淡淡說道:『意外?是被轟雷給擊斷吧?』

亞修大感尷尬,怕雪靈被追究才隱瞞,沒想到一眼就被識破,尷尬答道:『的確如此,此劍是在與雪靈交手時被擊斷。』

『可知我為何一眼看穿?』

『晚輩想不透。』

魯菲格朝着廚房大喊:『雪靈,把「兵器譜」拿出來。』

『好。』

只聽到內室傳出東翻西找的聲音,好一陣子雪靈搬出一個木匣放在魯菲格面前,打開匣蓋拿出一本破舊古書。

魯菲格翻了幾頁,遞到亞修面前說道:『我第十七世祖先中年時,曾在一座被閃電擊無數次的峭壁頂發現到一種晶瑩剔透的顆粒狀金屬,取名叫「寒晶」,不論多大的火焰都不能使之融化。為了化不可能為可能,他花費十數年光陰摸索應用這種金屬的方法,最後發現以極寒之地的「冰魄石」點燃的「冷焰」有融合金屬的效用,最後藉此打造出寒星。』

兵器譜上的確畫出寒星連同其劍鞘的外型,非但如此,還記載着製造的方法和特性,亞修萬萬沒想到這把劍居然和匠聖有所關連。

冷焰兩字令亞修感到耳熟,嘴裏又覆誦一次,隨即想起,這不就是雪靈在地下之城提到的名字嗎?

『原來如此。』

『妳在說什麼?』

『沒有,因為雪靈之前曾提過冷焰,覺得有些耳熟。』

魯菲格闔上書看看亞修又看看雪靈,語氣漸變,『妳記得曾凍傷過妳手的冷焰,卻沒認出寒星?』

『啊?這、這個……那個……』

魯菲格把兵器譜往雪靈手上遞,沉聲說道:『祖先遺留下來的智慧與成就,妳居然忘了?限妳三天以內把這本書的內容全都抄過一遍。』

『天啊!』

『再抱怨,就變兩次!』

雪靈委屈的抱着書,能把人生吞活剝的視線狠瞪亞修,亞修只得岔開話題,『前輩是願意幫忙了?』

『終究是先祖之物,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那寒星該不該歸還呢?』

『不必,先祖打造寒星,本來就不是要留在身邊欣賞,它的價值唯有在被使用時方能顯現,或是妳不想將這柄劍留在身邊?』

亞修沉默,寒星雖是柯麗所贈,但他並不喜歡身上配劍,以他的魔法也幾乎用不上,可是他現在要到情勢詭譎多變的歐瑪,能保護自己的武器絕不嫌少,否則遇上不能施展魔法的處境該如何?

『晚輩目前仍有用得上的地方,這麼辦好了,當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將寒星交還如何?相信贈劍給晚輩的朋友亦樂於看到寒星回到它的家。』

『也好,明天正午時我會重新為妳接合寒星。』

『感激不盡。』亞修露出歡顏,這算是離開里謝爾後的第一件好事,但他又想起雪靈,『大人,有一件事,我不曉得該不該問。』

『什麼事?』

『就是雪靈,不知她這次要留在家裏多久的時間?』

『為何這麼在乎?難道妳……』

亞修連忙搖手道:『大人不要誤會,只是雪靈在身邊,感覺就多了個頑……呃,活潑的妹妹。』

魯菲格雙目精芒閃動,逼問:『真的只有這種感覺?』

『是的。』

『不準瞞我!』

『晚輩不敢。』

『兩年,當初她師父即說過她的劍術、魔法離完美之境界還得一年時光,偏偏她忍受不住寂寞往外跑,這一耽擱,至少需兩倍的時間才能補回。』

『兩年啊……』亞修直覺這是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時間。

魯菲格淡淡一笑,『雖說兩年,但妳是她的朋友,想來看她,我隨時歡迎。』

『謝謝前輩!』

亞修內心無比雀躍,這是第二件好事。

當晚,亞修央求雪靈再做兩份料理后,他親自送食物給看守馬車的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他沒有從原路走,而是施展翔天之翼飛上天空,縱使藉着月光幫助,仍差點迷失在大片的竹林里,好不容易才找到馬車。

安琪莉娜見到亞修,有些意外,更有些歡喜,他畢竟沒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

亞修將食物遞過,笑道:『雪靈做的,快點吃吧!咦,笛兒呢?』

『她……去辦點事。』

『辦點事?』

三更半夜又是人不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能辦什麼事?幸而亞修識趣的不再追問,『食物交給妳,碗盤我明早再來收,好嗎?』

『好。』

『那小心點,早點睡。』

亞修正要離開時,安琪莉娜出聲叫住他,『亞修!』

『怎麼了?』

一向口才辨給,反應靈敏的安琪莉娜在這時說不出話,舍主人而改稱呼名字的衝動更讓她覺得困窘。

夜色遮住了兩人的臉容,讓彼此的顧忌減至最低,更使人大膽。這是戀人談情說愛的最好時光,但安琪莉娜在這方面是個超級生手,且關係也未那麼親密,心臟如打鼓般蹦蹦跳。

她生平少有後悔的事,今次叫住亞修是當中一次。

亞修關心的靠近,『妳還好吧?』

安琪莉娜卻如受驚兔子般往後跳,『想問一下,主人您到歐瑪后要做什麼?』

急於打破尷尬的安琪莉娜莫名蹦出一句話,兩人皆感錯愕。

亞修正經回答:『先醫治我母親的眼睛,再來她想做什麼,我就幫忙什麼。』

『那之後呢?』

『之後……』

亞修早想過這問題,一開始的答案是留在?蒂妮身邊略盡孝道,但這些時日諸多的經歷又勾起他好奇的天性,更何況還多了一個能左右他選擇的露比?

亞修盡孝的心情從未改變,但除此之外想做的事卻變多了。

『我想未來還有時間讓我去慢慢決定,畢竟我還年輕嘛!』

『希望主人您做出永不後悔的決定。』

『謝謝。』

兩人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

片刻,亞修開口:『那我先離開了。』

『路上請小心。』

亞修離開,安琪莉娜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滿身大汗,比以往面對敵人時還要緊張,同時心中納悶,先前自己能氣定神閑的擬定戰術外加分析得失,怎麼一到了兩人獨處時刻卻心慌意亂、口僵舌拙呢?

『反常,真是反常……』安琪莉娜輕撫仍在劇烈跳動的胸口,雙頰沾染紅暈,唇邊勾勒出甜甜的笑意,『但是,感覺還不錯。』

安琪莉娜陷入迷醉的情懷裏時,黛絲笛兒如流星橫空,以高速飛趕至兩日路程外的詛咒之地。

『到了。』

黛絲笛兒從半空往下瞧,死氣沉沉的土地上,一幕慘絕人寰的悲劇正在展開。

一隊士兵不知為何闖入詛咒之地,遭到赤幽蝶的攻擊,屍體成為殭屍站起。

前一刻還是同袍,下一刻卻變成可怖的殭屍,士兵一時間反應不過,轉眼死了大半,好不容易回過神反擊,才發現刀劍對這些殭屍毫無作用,縱使砍斷四肢仍在地上匍匐前進,駭人至極。眼見情勢不對,撤退的號角吹起,卻又出現一群赤幽蝶攔路,要將士兵徹底消滅!

黛絲笛兒來遲一步,士兵死到只剩幾人,手朝下一揮,地面憑空出現火牆,阻擋赤幽蝶的追擊,給了士兵一條生路。月光下,殷紅如血的蝴蝶成群飛舞,說不盡的詭譎陰邪,更不知死活的改變目標,攻擊黛絲笛兒。

『找死……不過話說回來,妳們不來也得死,就賞妳們一個痛快吧!』

黛絲笛兒不見動作,火牆產生異變,化身成千萬條火蛇一隻又一隻的吞掉赤幽蝶,赤幽蝶一遭火焚,立刻發出常人無法忍受的焦臭,還有尖銳的『咻』『咻』聲,有如鬼泣,聞之毛骨悚然。

這是臨死前的訊息,警告自己的同伴出現厲害的敵人,要它們遠離。

『示警也沒有用,我知道妳們的本體就在這裏,還能逃到哪裏去?』

黛絲笛兒神情專註,雙手一合,前方出現兩顆雷電球,甫一接近,刺眼的電鞭狂亂舞動,不過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控制,電鞭集中向下,開始掘洞。

『哈哈,亞修的雙雷怒用來挖洞果然方便。』

亞修聽到恐怕會哭死,足以自傲的絕招淪落至此,但也該欣慰,畢竟能幫上魔界公主的忙。

黛絲笛兒雙手連舞,一對又一對的雷電球出現在前後左右各方,至少有近千之數,同時往地面齊落,要將妖屍龍的本體逼出。

雷電球的刺眼光芒將四周照耀得有如白晝,越發襯托這塊土地的荒涼、死寂。

驀地,右方四對雷電球猛然被彈上天空,地面整個陷落,一道白影自土中甩出,直刺黛絲笛兒面門。

黛絲笛兒輕靈一躍,飛上半空,由高俯視,只見一尊龍形骸骨盤據洞穴中央,腐爛的腥紅血塊掛在骨架,晃動間還滴下黏稠血液,加上刺鼻的惡臭,足以讓人狂嘔猛吐。

黛絲笛兒除留下幾顆雷電球包圍妖屍龍,其餘解除,滿意說道:『找到了。』

妖屍龍的頭骨眼眶內凹,無血無肉一片空洞,但竟然能準確的朝黛絲笛兒攻擊,原因在於它有幫手。

妖屍龍身上的血塊突然落下,然後四散飛開,化成一群赤紅蝴蝶飛舞。

血塊是赤幽蝶齊聚的假象,平時依附在妖屍龍身上,棲息在它骨架上繁殖並接受保護,另一方面當作妖屍龍的眼、手,為它吸取獵物鮮血,彼此共存共生,發展出獨特的關係。

赤幽蝶彼此間可互通消息,已明白黛絲笛兒是可怕的對手,一擊不中,竟然撇下宿主妖屍龍,四處逃逸。

『走得了嗎?』

環繞四周的雷電球往妖屍龍集中,揮舞的電鞭結成天羅地網,把想逃的赤幽蝶一一粉碎,化成血末,緊接着,齊聚圍向妖屍龍。

電光激射、沉雷重響聲中,妖屍龍完好如初,骸骨之堅硬令人訝異,只是若沒有這分本事,何能吸引赤幽蝶寄生?

妖屍龍全身顫動,全身骸骨紛紛冒出尖刺,捲成一個刺球,彈向黛絲笛兒,這是它為數不多的攻擊招式,但配上那一身堅硬骨刺,威力不可小覷。

『來得好,一拳收拾妳!』

黛絲笛兒的光?雙力灌注在右手,飛身下墜,一拳揮出,黑白兩色光芒下,耐得住雷電球轟擊的骨刺一碰即如輕煙消失,眼看要摧毀頭骨時,黛絲笛兒彷彿想到什麼,力量減至最低,只把妖屍龍擊落地面。

『雖然很弱,也算是個對手,試試看這一招吧,不然平時沒什麼心情施展。』

黛絲笛兒專註精神,妖屍龍的身旁依序出現一個光點,六點齊出后光芒互相連接,結成一個六芒星的魔法陣。

『相隔的兩個世界啊,在我的意志下成為一體,流動於赤焰山的緋紅之火啊,聽從我的召喚到我的身前!』

烈焰自魔法陣中噴上,如果細看,會發現那是可怕的熾熱岩漿,妖屍龍天性畏火,骸骨抵受不住來自魔界的凌厲高溫,轉眼即被燒毀。

黛絲笛兒心滿意足,她並非沒用過召喚魔法,但大型一些的魔法陣需要召喚石幫忙,否則異常辛苦,如今卻能輕易使出,代表她更加確實掌握住空間魔法。

要打道回府時,大氣中一股從未感受過的異樣魔力吸引住她,閉起眼后朝着源頭移動,腳下,另一幅殺戮情景呈現眼前,只見到三隻鐵人正大開殺戒,揮舞著鐵拳擊潰一隊騎兵。

騎兵的刀劍毫無作用,盔甲在鐵拳前如紙糊不堪一擊,就連逃走的,也被鐵人從后追上,連人帶馬一拳擊斃。

黛絲笛兒的訝異隨即轉成疑惑,蹙起眉頭,『這不是魔物,也非神器的力量,這是人類的技術……有意思,這就是亞修說過的那個東西,沒想到已進步成這樣,只是怎用來殺自己人呢?算了,人類之間的事,我不想出手,再說也晚了一步。』

一隊百人騎兵在毫無反抗能力下被屠殺殆盡,黛絲笛兒原不想搭理,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從空中緊緊跟着鐵人一探其真面目,直到清晨才返回馬車。

第十一章戰亂之都[本章字數:9336最新更新時間:2006-04-1121:08:22.0]——

翌日正午,亞修手持寒星斷劍請匠聖接合,同時猜測他會怎麼做。

魯菲格抱着一個瓦瓮領着亞修至打鐵房,只見他解開封條,往清理乾淨的熔爐倒出一塊塊白色結晶。亞修和空青大感好奇,紛紛湊近,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亞修還伸手拿起,只覺得異常沉重,有如鐵塊。

亞修的眼神投向雪靈,她彷彿怕答不出來還會被罰,趕忙說道:『這就是冰魄石。』

魯菲格緩緩開口:『我們平時所用之火稱為赤色之焰,散發的熱度可以燒鐵熔金,但冷焰之完全相反,其冷度可將寒晶緊密結合。』

『這麼神奇?那……』亞修看着冰魄,問道:『要怎麼用呢?』

『如何才能生火?』

『當然是在木材或煤炭上點火……難道是完全相反,以低溫燃起冷焰?』

魯菲格微微一笑,自熔爐前退開,亞修雙手前伸,聚集一團凍氣發出,只見冰魄結晶冒出白色的光芒,寒意逼人,亞修楞了好一會才醒悟他已經成功『點火』。

冰魄如同煤炭一樣,給予足夠溫度就燃起冷焰,差別在於一個高溫、一個低溫,冷焰燃燒時,寒意凍骨,讓亞修等人直打哆嗦,也期待接下來匠聖會怎麼做。

魯菲格把兩截斷劍投入爐內后解釋:『一般斷劍經烈火燒融后便可開始接合,冷焰的步驟也一致,只要把它想成一團火,溫度截然相反即可。』

『原、原、原來如此……』

亞修冷得牙齒直打顫,不知不覺中,熔爐外殼、屋中四壁都凝結一層厚冰,快教人無法忍耐,不過眾人也知這樣的機會恐怕一生就此一次,沒有人離開。

再等一陣子,魯菲格雙目精光一閃,大喝:『火候夠了!』

魯菲格迅速以鐵鉗挑出兩截斷劍放在鐵?,一靠,斷裂處神乎其神的接在一起,此時魯菲格以鐵鎚彌平劍身細微的裂縫。

亞修完全被劍所吸引,鐵受熱會發紅,寒星卻呈現透明狀,之後隨着冷度消失而恢復金屬色。

『大功告成!』魯菲格舉著寒星凝視片刻,劍身光可鑒人,密密麻麻的亮點如漫天繁星閃爍,動人之至。

亞修伸手接劍,寒星散發的冷意較先前為甚,他趕緊插劍回鞘。

『把火滅掉,冰魄石可不是隨便就可弄到。』

『滅火?』

亞修想了想,普通的火洒水即滅,那冷焰呢?

亞修伸出雙掌,發出一顆火球朝着熔爐射去,果然,白色的冷焰逐漸黯淡,終至熄滅,室中回復溫暖。

寒星重鑄,亞修深深一揖,說道:『非常感謝前輩的幫忙。』

『不必客氣,妳不但是丫頭的朋友,寒星更是先祖之物,這點忙不算什麼。』

『還是萬分感謝。』

亞修發現自己已失去待着的理由,望向雪靈。

雪靈臉龐湧上說不出的傷感,與亞修相處的這一段時間,讓她覺得很開心,但分離的時刻已經到了。

『吃完午飯再走吧!』

雪靈的語氣充滿不舍,默默離開去張羅飯菜。

飯後,雪靈協同魯菲格將亞修一行人送至竹林外。

在他們上了馬車后,雪靈忍不住大喊:『亞修,妳以後一定要來看我喔!別忘了妳只是代理教主,我還有很多事要教妳!』

『放心,我一定會!』亞修有力的揮手,馬車逐漸遠離,最後消失在視線中。

雪靈一臉喪氣,眼中無比寂寞,『爺爺,師父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如果用功一些,快點把劍術魔法學好,是不是就能早點出去呢?』

魯菲格彷彿換了一個人,面無表情,直盯着亞修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冷冷答道:『妳不需要擔心這些事,因為妳根本沒有所謂的師父。』

『什麼?』

雪靈的臉在一瞬間僵住,魯菲格的軀體逐漸朦朧,最後變化成一個赤足白衣,絕世玉容見不到半點情感的女子。

女子正是雨!

『爺、爺爺……妳……我……』

雨冷冷說道:『我不是妳爺爺,妳也不是雪靈。真正的匠聖在多年前打造出齊天後,因試劍而誤殺自己的一對兒媳與孫女,受不了刺激抑鬱而終,妳不過是我借用其孫女姓名和部分記憶的一顆棋子而已,小風。』

雪靈渾身一震,『小風』兩字如重鎚狠狠敲在她的心上,讓她無法喘氣,『別、別跟我鬧着玩了,爺爺,妳、妳是不是學了能改變外形的魔法?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怎麼會是小風?這名字我從沒聽過,我是雪靈,妳的孫女啊,我或許頑皮了點,但妳也不用這樣對我啊!』

說着說着,雪靈流下兩行淚水。

『不,妳靈魂的真正姓名是來自魔界的冰火風行鳥──小風,我讓妳改變外貌而。』

『假使妳說的是事實,那為什麼這樣對我?』雪靈眼前扭曲而混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已失去分辨的能力。

『因為有兩件事非妳去做不可,一是誘使亞修初窺天人合一的境界,二是測試亞修在此境界中,是否能識破到妳那隱藏在虛假記憶下的真實身份。測試結果相當完美,心情平靜時亞修亦不能察覺,更遑論日後他在瘋狂的情緒下會識破我的佈局。小風,妳的任務已經結束。』

雪靈手握『封魔』與『真流光』,雙目殺氣畢露,『妳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妳一定是魔物的化身,我要擒下妳,逼問出爺爺的下落,殺!』

雪靈的速度快如電閃,直撲雨的下身。

可在真流光將要刺中時,雨的一雙手早一步搭在雪靈肩上,只是輕輕一觸,雪靈就彈不得,雙手脫力,封魔與真流光掉落地上。

『其實我並沒有強迫妳,妳可是曾答應過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我這就讓妳想起來。』

雨的纖纖玉指在雪靈額頭點了一下,她渾身一震,奇異的景象閃過腦海。

雪靈見到亞修在陰暗的房裏痛苦失聲,以種種手段折磨自己,一股心碎的感覺襲來,不自覺得喃喃自語:『讓我見他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我願意為妳做任何事,我求求妳,雨!』

雪靈驀地回神,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下,她回復了少部分的記憶,那一幕是小風為亞修捨身而死後的那段時間,小風眼看亞修無法掙脫傷痛,哀求雨讓她現身,如今看來,這亦是圈套!

小風感到痛苦,舊的片段記憶和以雪靈出現在這世上新獲得的記憶互相糾纏,讓她的腦袋幾乎裂成兩半,放聲尖叫:『妳設計我!』

『何必這麼說?縱使明知是圈套,哪怕再來一次,妳也會做同樣的決定。』

『不對!妳曲解我的意思,我願意粉身碎骨、化成灰燼都不會有怨言,但絕對不是去傷害我哥哥,妳這樣玩弄我們,蒼天不會饒妳!』

『任意控制靈魂,確實天理不容,但我即是蒼天、蒼天即是我,萬物法則皆由我訂定,我若違反,要叫誰不饒我呢?』

小風知大勢已去,在雨絕對性的力量前她有如螻蟻脆弱,『我只求妳一件事,不要傷害我哥哥,好嗎?我願意再為妳做任何事,求求妳。』

『我本來就不會傷害他,我還需要他體內那股能抹去創世者存在的太初之力呢!不過事成之後,他恐怕會比死還痛苦。至於妳對我的價值,除了測試亞修外毫無用處,好了,該讓妳徹底消失,我絕不容許千億分之一的破綻存在。』

雨青蔥似的美麗指頭緩緩點向小風,小風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見亞修一面,無邊的恐懼讓她放聲大喊:『哥,救我!』

正在趕路的亞修茫然不知雪靈即是他深感虧欠的小風,更不曉得她命懸一線,但知道又如何?普天之下,誰能阻止雨?

奇迹出現了,一雙小巧玉手扣住雨的手腕,再也無法前進。

小風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臉愕然,『露比?』

行使奇迹的人是露比,她以分身之術在此現身,阻止了雨。

雨收回手,沒有半點驚訝,淡淡說道:『為何我一點都不意外?先是破壞我將亞修帶入天人合一的境界,現在又阻擋我消滅小風,妳果然變了。』

『何需如此,在妳的掌握下,沒有所謂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動手也無所謂吧?還是妳怕無法面對亞修?』

小風悚然心驚,無法置信的尖叫:『妳們是一夥的,天啊,哥哥,快點逃,不要相信……』

露比輕輕一拍,小風倒地昏厥,失去意識。

『不準殺她,這是命令。』露比的口氣轉而嚴厲。

『不需這麼嚴厲,妳的話我本來就無法抗拒。只是我已想通妳為何堅持讓亞修達至天人合一的境界,以普通人類的身軀,在使出強大的太初之力后,其性命必定不保,妳希望天之力能讓他撐過去,只是妳不覺得讓他就此死去會比較幸福嗎?否則他的餘生將永遠憎恨妳!』

『這件事,妳不需要管。』

雨的眼眸出現一抹溫柔,冷漠的朱唇吐出真摯情感,『假如妳真的要變,現在還來得及收手。』

『沒有必要,我的確是動了真情,也享受這種感覺,只是男歡女愛能持續多久我沒有把握,怎知往後不會是綿綿無絕期的漫長痛苦?我不想再嘗一次,總之留住小風的命只是計劃的一點更動而已,最終目的沒有改變。』露比初次在雨面前坦承自己的感情,卻也找不出轉圜的空間。

雨恢復一貫冷漠,說道:『那麼,我只問妳一句話,妳能夠在亞修面前處死?蒂妮嗎?』

露比眼中含煞,堅決回答:『能!』

露比隨即離去,雨仰望藍天許久,搖頭低嘆:『今天妳能,明天呢?後天呢?不殺?蒂妮,亞修仍有機會識破佈局,只有妳親手殺掉她才是完美無瑕,妳真的下得了決心嗎?我……懷疑。』

兩日後,地平線的那一端出現一座城市,越靠近,亞修的心情越緊張,那座城市便是歐瑪王都艾格文。

亞修手上的資料讓他相當了解此地,歐瑪是個小國,山貧地瘠,沒有任何可供挖採的天然資源,農民需耗費大量心力才能維持起碼的溫飽,要是遇到蝗禍、旱災,將哀鴻遍野,國勢因而孱弱不振。但也因為沒有價值,周遭鄰國不想對歐瑪動武,讓此國長久處於一個偏安之局。

安寧的局面直至這一代國王康士汀掌政后宣告打破,野心勃勃的他大肆擴張武力,建立一支名為白銀騎士團的勇猛騎兵,可惜的是光這支部隊的軍費便讓國庫為之耗盡,加重稅賦后又引起農民暴動,終於讓康士汀明白自己的國力永遠不足以培養征戰四方的大軍。

而後康士汀走入偏鋒,居然聽從宰相的建議,四處補抓孤兒、幼童,以殘忍的手段將其培養成殺手,用暗殺手段消弱鄰近諸國的實力,而後再行侵略。諷刺的是,也因訓練太成功,他與宰相雙雙死在紫月手裏。

馬車逐漸靠近艾格文,城牆與城門全被拆除,國旗被倒插在地,改立十二國聯軍的國旗,這便是戰敗國的悲哀,毫無尊嚴。

康士汀真正的目標是與其接壤的國家,為了掩人耳目,卻將暗殺對像擴大至落羽大陸共十二國,事迹敗露,引起的報復空前慘烈。

城門前的道路兩旁各立一排與人齊高的木杆,亞修看見后重重嘆了一口氣,桿頂掛的是一顆顆頭顱!

頭顱的身份全是歐瑪王室成員,當聯軍攻破城門時,不分男女老幼,將其全部斬首高懸於城門外,就連早一步死於愛提娜之手,已經下葬的康士汀遺骨同樣被挖出處刑。

經過一年多的時間,頭顱的皮肉已不見蹤影,陰森的白色骨質也蒙上塵土變成深褐色,看來並不恐怖,但依舊可借物遙想頭顱初掛,雙眼怒張、死不瞑目的恐怖模樣。

亞修心懷感慨,這些人當中定有不知情者,但這就是戰敗一方的處境,任憑處置!再者,無辜者不單王族,因康士汀一人的野心而喪生於戰火中的士兵、平民,更有資格喊冤!

亞修收拾心情,馬車降低速度緩緩駛入城中,城門口,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影仰頭大喊:『亞修!』

亞修太熟悉這聲音,雙眼亮了起來,高興喊道:『老師!』

暌違許久的愛提娜摘下斗笠,臉上掛着晶瑩汗珠,肌膚因此地的艷陽而不若先前白皙,卻變得更有活力、更有精神,見到亞修,難掩心中的激動,眼眶泛紅。

亞修等不及馬車停止就一躍而下,注視着愛提娜,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愛提娜上下打量亞修,悄悄拭去眼角淚水,喜道:『妳變了好多,我差點認不出妳。』

『老師不也變得更漂亮?』

『喲,這段時間妳進步了不少嘛,尤其是實話實說這方面。』

亞修忍俊不禁,痛快大笑,愛提娜還是一樣有趣。

愛提娜美目滴溜溜轉過下車的眾人身上,說道:『不為我介紹一下妳的朋友嗎?啊,那兩隻就不用了。』

『什麼叫只啊!』黛絲笛兒大聲抗議。

『身為老師,我建議妳用正確的形容詞。』安琪莉娜笑着指正,喜見故友,心情暢快。

亞修介紹芍藥、空青和露比三人,說到露比時,愛提娜特別仔細打量,以手肘撞著亞修,促狹說道:『這位美麗的姑娘,就是妳變誠實的原因吧?』

露比落落大方回禮,『謝謝老師的讚美。』

『妳認識我?』

『認識,亞修這一路上可是經常提到您呢!』

『真的,他怎麼說?』

『過程難以一言說盡,可以直接切入結果嗎?』

『當然。』愛提娜瞄了亞修一眼說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哩?唆,一開口就廢話不停,說教說到渾然忘我的人。』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贊成的猛點頭,當事者卻一臉茫然。

『那我直說了,遇到老師您,哪怕是在家裏,也要小心翼翼的踮起腳尖走路,免得一不小心弄壞什麼東西,那就糟糕至極。』

愛提娜放聲大笑,『還真是一針見血。』

『這當然只是玩笑話,亞修對老師您可是無比敬重呢!我雖直到今天才見到您,但我相信亞修看人的眼光無庸置疑,被他看上的人都值得以一生結交。』

『謝謝,妳……咦,等等……哈哈,妳居然拐了個大彎稱讚自己。』

『我有嗎?』露比不承認也不否認,笑意盎然。

愛提娜不禁贊道:『真是個蘭心蕙質的聰明姑娘,只是妳把亞修說得這麼好,不怕被人橫刀奪愛嗎?』

『不怕,因為我相信亞修的眼光。再者,與其擔心他被人搶,倒不如煩惱送出去都還沒人要哩!』

愛提娜再次忍不住笑,重重拍著亞修的肩膀,說道:『妳這個有福氣的傢伙,真讓妳找到一個好姑娘,得好好珍惜……』

話還沒說完,愛提娜便感到背部有如火焚,轉身一看,安琪莉娜加上黛絲笛兒四道噴火的視線朝她凌厲射來。

愛提娜一臉尷尬,與露比的對談太痛快,一時忘了兩人,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先到我們落腳的地方去看看?蒂妮的眼睛吧,相信醫聖的子女其本領同樣高超。』

亞修大為詫異,道:『老師,妳知道空青與芍藥的身份?』

『知道,托伊琴絲大大出力的福,妳們出發來此的消息在幾天前我就從天啟神殿的使者口中得到,而且聯軍里不少國家都賣巴洛雅的帳,對我們好得很。』

亞修聽得無比欽佩,伊琴絲的思慮之周遠超乎他想像。

『其實妳的名聲早就傳到這邊,我第一次聽到時還以為有個同名同姓的亞修在大展神威呢!沒想到真的是妳,我和?蒂妮都嚇了一跳,只是之後……咳,又傳來許多奇怪的謠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來話長。』

『是喔,妳最好長話短說說清楚,對我來說,妳怎麼玩都沒問題,但?蒂妮那關……嘿嘿,看來有人的麻煩大?!』

『糟糕!』亞修表情大變,額頭冒汗,他完全忘了?蒂妮對禮數的要求無比嚴格。

一行人說說笑笑進城,白色駿馬和車廂華麗的外表吸引不少人圍觀,只是與里謝爾未毀前的車水馬龍、熱鬧繁華景象相比,天差地遠。

道路兩旁的屋房瓦舍有部分遭到破壞,卻沒有想像中的多,因為聯軍攻入時,艾格文的抵抗並不強,造成的破壞也沒多少。

愛提娜說道:『別看了,當初聯軍兵臨城下時,聰明的人早帶着家當跑光光,躲到其他地方避風頭,滿心以為聯軍會早早撤退,誰知接下來星星之石的礦脈被發現,軍隊別說撤走,反而越來越多,幸好聯軍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城裏,人才慢慢回來,只是還不到三分之一。』

『為何不幹脆在外落地生根呢?』

『一聽這話就曉得妳的個性,說走就走、說停就停,毫不牽掛留戀,但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是他們居住了五代、十代的故鄉,就算有危險,那份歸屬感怎麼也割捨不去。』

亞修不得不承認愛提娜說對了,他對遊歷四方、尋幽訪秘的嚮往,遠勝落地生根的安定感。

『目前爭奪星星之石礦脈的三大勢力,有什麼變化嗎?』

『妳很清楚嘛!』

『離開之前,伊琴絲曾交給我一份此地的詳細資料,對各勢力有許多描寫。』

目前在歐瑪爭奪星星之石礦脈的共有二十一個國家,數量之所以遠多過十二,是因礦脈的消息外傳,想分一杯羹的國家也插一腳的緣故。

二十一個國家有大有小、有強有弱,彼此因利益、夙恨合縱連橫的關係糾葛難分、錯綜複雜,以天啟神殿善於處理情報的能力,仍無法明確整理。

但總結來說,可分成三個勢力,並各有首運籌帷幄。

當中最強大的是素有刀劍之國稱呼的阿瑪都。由於同時信奉戰神奧汀及軍神荼羯尼,舉國上下不分男女老幼皆崇尚武力,認為在戰場中沐浴鮮血可讓靈魂永恆不朽。

如此信念造就出一支悍勇如獅、捨身忘死的可怕軍隊,被公認為落羽大陸第一強國,無人敢攖其鋒,在三勢力中佔有最重的份量。

次之為魔法王國米達司,它與阿瑪都崇尚武力的國情恰好相反,以鑽研魔法為主,極少主動挑起爭端,只是一旦動武,對手的命運往往是全軍覆沒,交戰過程鮮為人知,透露著一股神秘味。

最有趣的地方在於歐瑪暗殺的對象並沒有該國人士,它之所以參與星星之石礦脈的爭奪,除了它對魔法有極大助益外,另有一說是為了阿瑪都而來。

說來諷刺,輕視魔法的阿瑪都出現一位為各國尊敬的御水賢者澤爾恩克,更登上落羽八聖的法聖之位,但重視魔法的米達司數十年來卻無一人有此能力獲封賢者,因此對阿瑪都有淡淡的敵意,米達司的聖王利普索為此一反內斂作風,親自領軍,要和阿瑪都的獅王阿帕達一決高下!

兩大強國的聲威之強盛,可說已牢牢控制住星星之石的分配權,其他想分一杯羹卻被摒棄在外的小國被迫互相依靠,其中負責遊說、從中穿針引線,凝聚各國共識為統一戰線的是華格納。

華格納的國力比歐瑪強盛不多,加上與其接壤,是康士汀當初最想并吞的國家,被暗殺的人數為各國之冠,碰巧當時華格納國內的三位王子因繼位問題早有齟齬,暗殺竟然引爆起其猜忌而相互內戰,最後雖由二王子扳倒其餘二人登上王位,也國力大減。當初如不是歐瑪的奸計被早一步識破,康士汀已率兵攻打華格納。

吃到這樣的大虧,華格納新任之王莫札魯攻入歐瑪時,並沒有大肆掠奪,反而將帶來的糧食分濟難民,維護百姓安危,博得不少好評,淡化他弒兄殺弟篡奪王位的惡名。

莫札魯並非王儲,卻能將兄弟同時扳倒登上王位,自有一定能力,其長袖善舞的政治手腕亦不可小看,否則絕無法整合十餘個各有考量的國家,同聲相應,形成一股左右局勢的力量。

『既然是妳離開時拿到,那已經算舊?!目前聚集在此的國家總數超過二十五,軍隊超過四百萬大關,而且還在增加,整個落羽大陸的中、南部除少數國家外,幾乎完全投入,一旦開戰,將會是落羽大陸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戰爭。』

『後果如此嚴重,他們不會輕舉妄動吧?』

『沒聽過意外兩個字嗎?而且最近的氣氛有些不尋常,一些離奇的事不斷發生,我猜,這是有人開始沈不住氣的跡象。』

『離奇的事?』

『沒錯,例如阿瑪都有高級將領莫名其妙被箭矢射中,但事情發生在大白天,且周圍有十幾萬大軍重重圍繞,根本不可能有刺客潛入,因此有傳言說是米達司搞的鬼,只有他們的魔法才能辦到。另外,阿瑪都一隊百人精騎被殲滅,屍首和馬匹死狀奇慘,軀體四分五裂,到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原因。』

『啊!』一直聆聽的黛絲笛兒不自覺出聲。

『妳怎麼了?』亞修好奇問道。

黛絲笛兒想了一下,兩天前她收拾妖屍龍見到的該是這件事,但人類相殘這種事說出來只會讓亞修難受,她搖頭說道:『沒事。』

愛提娜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傳言,聽說一年多前聯軍處死的公主其實是宮女所扮,真正的公主還潛伏在城內,伺機對聯軍報復。另外一件就是兩天前的深夜裏,白蝶之森出現奇異景象,不但亮如白晝,還有雷鳴亂響的聲音和火紅光芒,隔天一看,地面多了好幾百個巨大的窟窿。』

聽到這裏,黛絲笛兒伸手說道:『我承認,妳最後講的那一件事的兇手是我。』

在愛提娜與亞修的好奇眼光下,黛絲笛兒說出事情始末。

亞修在聽到白蝶之森變成詛咒之地的原因時,特別瞧著愛提娜,發現她神情坦然,鬆了一大口氣。

『居然有這種前因後果,真是讓人想不到,妳做得很好,謝謝妳。』愛提娜淡淡一笑,如此一來,連身為紫月的最後回憶也被徹底消除。

黛絲笛兒得意的大笑,她已有許久沒有被人稱讚啦!

一行人到了城東一棟宅院前停下,宅內花香鳥鳴、草木扶疏,環境清幽別緻,門口四、五十個孩童睜著大眼,好奇打量亞修等人。

『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這些孩子嘛……不是我生的,也不是?蒂妮生的。』

『廢話!』亞修一頓,問起他最關心的事,『這宅子怎麼來的?』

『買的。』

『買的?』亞修的聲音拉高了一些。

『便宜嘛,原先的主人逃難去了,留下這宅子也沒用啊!』

『錢哪來的?』亞修的聲音又更高了一些。

『夜明珠變賣掉就有?!』

亞修握緊拳頭,想說那是柯麗的一番心意,但實在沒什麼立場發言,他身上的夜明珠在離開里謝爾時也送給伊琴絲當作改建的經費。

『我明白了。』

『咦?』愛提娜頗為訝異,問道:『怎麼啦,這次妳體內的節儉之血見到我浪費的舉動,沒有發作嗎?』

亞修狠瞪愛提娜一眼,叫道:『妳一個人,我是不曉得啦,但有我母親在,這麼做一定有用意。』

『什麼嘛,妳這樣就不好玩了。』

『我不是生來讓妳玩的!』

愛提娜無趣的對着眾人揮揮手說道:『這些孩子會帶妳們進去休息,我和亞修負責把馬車安頓好。』

豪華的宅院設備齊全,馬有馬廄,車有車房,亞修和愛提娜解下韁繩,牽着十二匹馬要關入馬廄時,一個天真的小女孩抱着一把花束跑來,突然間,馬群像是瘋了般的揚蹄狂嘶,人立而起朝着女孩踩下!

亞修看得心膽俱裂,一個飛身前撲抱着女孩滾了幾圈,脫出馬蹄的範圍,撫著臉色蒼白的女孩頭髮,柔聲說道:『不要怕,沒事了。』

話剛說完,馬匹們瘋狂般的朝着亞修狂奔。

亞修不知所以,正要施展翔天之翼離地避開時,耳畔同時聽到愛提娜聲嘶力竭的大喊:『趴下!』

話音未落,愛提娜衝上前緊緊抱住亞修,將他扭轉在地,同時空中傳來尖銳的破空聲。

亞修眼角瞥見一個身着黑衣的人影翻牆而逃,身後愛提娜砰然倒地。一看之下,亞修渾身發冷,愛提娜的背部密密麻麻插著無數根如頭髮細的黑針,臉龐發黑,唇角吐血。

亞修瞬間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佈局殺他,卻被愛提娜以肉身做盾擋下!

『啊!』

亞修放聲長嘯,雙眼赤紅,愛提娜受傷讓他動了真怒,不管兇手是誰,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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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亂世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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