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玉大爺啊,您可回來了!這塗家閨女兒是您昨兒個同塗老爺要的,要收作房裏人,這話沒錯吧?您瞧您行會的老總管和這一群惡人是怎麼欺負您媳婦兒的!這不是反了嗎?」

媳婦兒……塗家閨女兒?

玉鐸元腦中激光陡掠,仔細一瞧,終於認出那張妝點精緻的臉蛋。

這個塗老爺搞什麼鬼?!

俊目急急往石雲秋臉上挪去,後腦勺有種猛地挨了一記重擊的惡感,因那張麥色的鵝蛋臉兒不怒反笑,微眯的鳳瞳湛着火光。

「你聽我解釋——」倏地,一團黑影朝他撲來,撞進懷裏,是塗家的閨女,他本能地張臂扶住對方。

「有啥兒好解釋的?都當眾摟摟抱抱了!玉大爺,這媳婦兒抱起來可舒服?」石雲秋自個兒把姑娘推向他,卻要反咬他一口。

「既是舒服,那你就慢慢抱吧!」撂下話,她揚首疾步,瀟灑離去。

「石雲秋!」

姑娘沒理睬他。

「玉大爺呀——咦?喔!」胖媒婆挨過來還要說話,正好接住被玉鐸元猛推過來的新娘子,渾胖身子險些被撞翻。

馬幫漢子們個個沖着他怒目相向,玉鐸元沒心神理會,見眾人掉頭打算跟着自家頭兒離去,他連忙搶將出去。

一奔出行會外頭,他焦急張望,瞥見石雲秋已翻身上馬,心中更慌。而那姑娘啊,一察覺他追出,俏臉陡凝,半點情面也不留,隨即縱馬奔離。

「石雲秋!」真箇既急且惱,玉鐸元管不了那麼多,連吩咐底下人備馬都省了,直接翻上一匹馬幫漢子們的大黑馬,急起直追。

「唔……」

「嗯……」

「這個……」

「誰好心提點一下……」

「現下是怎地回事?」

被拋在原處的眾家漢子搓著下巴、撓著頭,群龍無首真茫然。

老總管呵呵笑地晃過來。「大夥兒都進來吧,來大廳里相候,等會兒就開飯啦,給各位備了好酒暖暖身啊!」

吃飯皇帝大,有酒似神仙,那就當皇帝、當神仙去吧!

那兩位當家的愛追多久,便追多久,總該記得回來,無妨啊!

行會外的大街,往來的百姓多了些,棗紅大馬的四蹄緩了緩,這一耽擱,讓後頭的大黑馬稍稍拉近了差距。

一出鬧街,棗紅馬再無顧忌地放蹄飛馳,奔出城郊外,狠狠把大黑馬甩在後頭。

冬季的黃昏,天幕陰沉沉,雪花雖止,但風猶刺骨。

石雲秋放馬奔過一陣后,在一處小湖前停下,湖面結冰,岸邊皆覆霜雪。

她翻身躍下,撫撫愛駒,棗紅馬湊鼻蹭了蹭她的冰頰,隱約有安慰意味。

心緒平靜了些,她不禁回想方才見到的一切。

教她強扯出喜轎,那位塗家姑娘肯定受到不小驚嚇。冤有頭、債有主,她當時確實做得太過火了,即便要發火,也得針對那個混帳「玉大爺」,拿無辜的人開刀,算什麼英雌好女?!

此一時分,天際傳來熟悉的銳嘯,獨腳雕也隨她過來了,正當空盤旋。

她眉心稍蹙,彷彿意會到什麼,果不其然,才一會兒,那匹大黑馬突然出現,沖着她疾馳而來。若非雪雕「窩裏反」幫他引路,要不就是發現雪雕在這兒,他才能循着方向找着她。

可惡!

正欲再躍上自個兒的愛駒,男人不等胯下坐騎停妥,已飛快下馬,撲來握住她的腕。

「石雲秋,你要判我罪,也得聽我解釋過再定奪!你……你、你掉頭就走,這麼恨,算什麼?」

玉鐸元的雙頰被寒風刮出紅痕,好幾根髮絲掙開綁束,清鬢紊亂,瞳仁深黝,胸口劇烈鼓動,哪裏還見淡情模樣?

「我不恨。我開心得很。你沒見我在笑嗎?」她瞪大眼,哼哼笑了兩聲,兩顆該死的淚珠竟然好不識相地滾落下來,連她都被自個兒嚇了一大跳。

「你……」玉鐸元大震。

「看什麼看?!」惱羞成怒,她秀腕陡翻,輕鬆便掙脫男人的大掌。

她轉過頭逕自走開,玉鐸元忙跟上,亦步亦趨地跟着不放,陪她繞小湖。

他試着握她的手,好幾次都被她避開,想瞧她的臉兒,她腦袋瓜垂得更低。唉,還說不恨,明明恨他恨得連碰都不給碰。他內心大嘆。

「我不看你便是,你聽我說會兒話,好嗎?」

「有什麼好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要衝出眼眶的濕意。

真是太混帳了!哭什麼哭?

她堂堂一幫之主,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掉淚!九死都不掉!

凝著臉,她揚眉,倔氣地說:「我不要你了!反正就是玩玩,現下我玩膩了,不想要了,你高興跟哪家姑娘打混,我懶得管!要男人的話,我還怕找不着嗎?」

「你!」明知她嘴硬、刁性,玉鐸元仍氣得俊顏刷白,下一瞬又脹得通紅。

他額角明顯鼓跳,血筋都浮出來見人,口氣不禁也惡了。

「咱們已經『走婚』,不是玩玩而已!」她說過,想懷他的孩子,如此鄭重之事,她敢說僅是玩玩?

當真再冷性子的人也會被這個悍姑娘激出爆火!

「我也說過,『走婚』的兩人,如果其中一方提出分手,婚約就解除了。我現在要分手,不和你走在一塊兒了!」

丟下話后,石雲秋還真不和他一塊兒走,旋身往結冰的湖面去。腳下略滑,她牙一咬,硬是踏出去好幾步。

「你講不講理?」問也白問,這姑娘要是講理,就不會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氣得他腑臟和腸胃全扭絞了。

不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

呼……不能再生這種亂七八糟的怒氣。

呼……要冷靜、得冷靜!

連作好幾個深呼息后,玉鐸元稍能剋制狂咆的衝動。

他也舉足踏上湖面,靜默瞅着她的背影片刻,這才沉聲道:「我昨兒個確實跟塗老爺見過面、談過事,他積欠玉家一筆為數不小的款項,久未能償,而我也確實同他提議,可以讓玉、塗兩家結個親。塗家小姐我之前見過兩回,感覺頗好,所以便替我族弟訂下這門親——」

話聽至此,那抹藍紫影猛地一旋,終於肯面對他。

當石雲秋聽到「兩家結親」、「感覺頗好」時,說九死也不掉的眼淚還是順頰滾落了,一顆接連一顆,這下子想止淚可不是簡單的事兒。心痛得要命,還得拚命罵自個兒沒骨氣。

結果,他後頭突然說出那一句,她神魂一凜,忘記眼睛哭得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想也沒想便轉過身。

「你的……你……族弟?」鼻音好重。

「嗯。」玉鐸元極想將她拉進懷裏,她現下這模樣,教他心窩既痛又熱,但又怕她拗起性子,所以只能緩些來了。

頷首,他又走近兩步,道:「我打算請塗家小姐上『江南玉家』小住一陣。在玉家,除了澄佛日前已與『浪萍水榭』的花家姑娘成親外,幾位族弟都尚未婚配。塗家小姐來訪,就看哪個族弟與她相處最佳,若雙方情投意合,便走在一塊兒。」他也用「走在一塊兒」這詞,心下微突,渾身卻也暖了暖。

呃……是她誤解了他嗎?

石雲秋咬咬唇,小手下意識抓着辮尾的銀葉墜,難得流露出無措的表情。

玉鐸元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專註地望着她。

「塗老爺八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要娶誰,我和你已經『走婚』。」頓略,喉結蠕動着,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你仍要分手嗎?」

「我——喔!」臉蛋熱燙,她心音促急,五指不禁收緊,結果沒留神,指腹竟被自個兒的銀葉墜划傷,鮮血滲流!

玉鐸元嚇了一大跳,再也顧不得什麼,大跨步過來就想察看她的手。

無奈湖面實在好滑,再加上他步伐過大、過急,結果身形頓時搖搖擺擺起來,眼見就要打跌。

石雲秋想趕去扶他,誰知那一處冰層竟在瞬間裂破,他整個人往下沉!

「玉鐸元!」

全托那匹棗紅大馬之福,玉鐸元才得以獲救。

跌進寒湖中,他聽見她驚急叫喚,心想,她還是在乎他、牽掛他的呀!怕她情急下跟着躍入,他閉氣撥水,一下子便衝出水面,攀在浮冰上。

見狀,石雲秋本要撲去拉他一把,但冰層突然傳出緩慢龜裂的聲響,她接近或是他自行使勁爬上的話,怕又要再壓破一處湖面,屆時牽一髮動全身,整片湖面結冰說不定要全裂作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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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馬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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