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繪浮生(17)【鳩丹之事】

118.繪浮生(17)【鳩丹之事】

(17)

沅之淮坐在床邊,眉頭緊縮地看着即使是沉睡也是一臉哀傷的阿敘,握緊軟弱無骨的手,掌下的厚繭像針一般刺着他的心臟。

「玄娘,小阿敘怎麼還沒醒?」他的嗓音嘶啞,印堂繞着團團黑氣。

蕈衣撥弄鎏金爐里的厥浮香,隨着香氣的增加,沅之淮看見阿敘的表情突然變得害怕起來。

「不……」她不受控制地擺動身體,竭力抵抗着什麼,不過須臾額頭便溢出了層層密汗窠。

「怎麼回事?」沅之淮厲聲道。

蕈衣淡淡瞥了眼,雲淡風輕道:「只是厥浮香的效果發作了而已。你說讓我找一個最輕鬆的方法讓她知道當年的真相,除了能喚醒記憶的厥浮香就沒有其他了。」頓了頓,又笑,「心疼的話我就停手,反正你的命令我不得不聽。」說完還聳聳肩,一臉無奈燔。

長睫微顫,似破繭而震的蝶翼,明明很痛卻又不得不這麼做。

良久,他沉聲道:「繼續吧。」

蕈衣無聲一笑,把鎏金爐放在床頭最裏頭的角落裏。

白煙裊裊,將阿敘整個包裹起來——

耳邊風聲颯颯,空氣里是不知名的香氣,薰的阿敘一陣頭暈。

閉眼晃了下昏沉的腦袋,再睜眼時場景已經轉換,滿目的紅色像是鮮血直接潑上去的。

她還來不及消化這突變的一切,只聽門「嘎吱」被推開,同時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說你是烏龜你還狡辯,走路慢死了!」隨着音落,一個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踏雪而來,皓腕上帶着幾串樣式不一的鏈子,順勢看去,略微發紅的手緊緊牽着另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

阿敘頓時猶如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彈。

她處於大門一進來必走的位置,所以當「阿敘」和「沅之淮」一前一後從她身體里穿過的時候,全身如電擊般顫慄不止。

「好好的月亮你不欣賞,回屋幹什麼?」

「大冬天的賞哪門子的月,你沒看見我呵出去氣都凍成冰了嗎?」

「讓你多穿點你嫌重,要是以後懷孕了那某些人肯定像只豬一樣天天待在房間里,一步都不想挪。」

「嘁,有你這麼形容小嬌妻的嗎?」

「唔,確實是小嬌妻,不過是胸小傲嬌的妻子。」

「呲!沅之淮你找死噢!」

「啊啊啊啊!謀殺親夫啦!」

「……」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鑽進阿敘的耳朵。此刻她的臉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只能看着她的唇越來越艷,到了後面竟滴出血來。

她聽着左胸緩慢沉悶的響聲,指甲已經完全深陷進掌心,一雙眸子暗黑幽深,像口一眼望不到底的枯井,陰冷無比。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同時也明白這些「夢」都是有人故意而為,而那個是誰,不用想她都知道。

沅之淮……

你究竟想做什麼!

「咦,這是什麼?」女子疑惑地從男子的身上扒拉下一串東西,再看清是什麼東西后立刻喜悅地驚呼一聲,然後伸手環住男子精瘦的腰,像只小貓在他胸口蹭了蹭,開心道:「瓔珞誒!是我們上次逛街時我看中的那條,你居然還記得!」

男子抬手極其寵溺地在女子頭頂揉了揉,笑里又透著無奈:「你的事我有哪一件會不記得。倒是不知該說你不解風情還是缺根筋,賞月即是約會,約會就代表有驚喜,結果你不僅中途中斷了約會,還自己把我精心準備的驚喜翻了出來,我終於體會了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哎呀我這不是不知道嘛!」女子嬌嗔道,抬頭看見男子一副傷心模樣,挑挑眉,主動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然後笑嘻嘻道:「這是我送給你的驚喜!」

男子假裝受寵若驚道:「好大的驚喜啊!」旋即換了副神色,雙眼眯成危險的弧度,欺身勾唇,「不過對於我來說卻是遠遠不夠喲。」

說罷,低頭鎖住女子的櫻唇,長臂一攬,懷中的嬌軀便更加貼近自己。

女子雙頰粉若桃夭,杏眸微闔,眼裏縈繞着淡淡霧氣,遮住了某些異樣的情緒。

阿敘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呼吸不自覺放慢。

這一幕着實太過熟悉,熟悉的每一次想起她的後背都會出一層汗。

這是七年前,她和沅之淮剛好成婚一年,彼時離寨子被滅也不過只經歷了半月。

也就是說,她的家人再被沅之淮殘忍殺害的半個月後她又回到了他的身邊,做回他的小嬌妻,和他每日甜蜜打鬧,共話桑麻。

你以為是她愛沅之淮已經愛到可以忘記弒親之仇了嗎?

呵,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事情逆轉只是一瞬間的事。

藏在口中的鳩丹隨着這個吻的加深悄無聲息地滑入沅之淮的嘴裏,然後順着喉管直達胃部,不過須臾,這個美好的吻就被打斷——<

阿敘被大力推開,背部撞到了桌子的邊角,痛得她血色盡褪,卻還是忍痛直起身子,沖着口吐烏血的沅之淮嬌媚一笑,「怎麼樣?這個驚喜夠君滿意否?」

沅之淮想說話,張口卻是源源不斷地烏血溢出,他只能用眼神質問阿敘為什麼這麼做。

阿敘扶著桌角哈哈大笑,笑狠了,竟是猙獰無比。

「你莫不是真的以為我會放棄殺父大仇不報來和你談情說愛吧,嘖嘖,那你可真是想多了。」她從懷裏抽出一把匕首,脫掉刀鞘,刀身上的瑩瑩綠光證明這刀塗了劇毒。

拿刀在空中隨意比劃了幾下,凜冽的破風聲讓阿敘滿意地點了點頭。之前的撞傷疼痛減輕了不少,她鬆開扶著桌子的手,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向已經倒地的沅之淮走了過去。

她的聲音很輕,很冷,說:「新婚之夜,你在我的胸口插上一刀,如今,我便以牙還牙,在你臉上劃上一刀。」

沅之淮已經瀕臨死亡。

阿敘淡淡一笑,「別嫌我殘忍,我只是跟我的好夫君學的而已。」話落,眼中殺氣立現,隨着一聲悶哼,沅之淮的耳際旁便多出一條血痕,下一秒,黑色並伴着腐臭味道的血液順着他的臉如水般流了下來。

阿敘見此,先是一怔,然後扔掉匕首,似瘋似癲地狂笑着破門而出。

大雪順風颳了進來。

地上,沅之淮吃力地睜開眼,又瞬間閉上,嘴唇微動,模糊地吐出三個字:「小阿敘……」

大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地撒了一地,明明是不可能觸碰到她的,但當每一片雪花穿過她身體的時候,都會在頃刻之內化作雪水消失不見。

她動了動腿,一股酥麻的感覺立刻傳遍全身。

大概走了二十多步,她終於走到了沅之淮身前。那張屬於七年前的臉此刻血跡斑斑,狼狽至極,相比較七年前的瘋狂喜悅,彼時的她心情更為沉重。

遲疑一刻,她終於伸出來一根手指,緩緩放到沅之淮的鼻下,再探到還有輕微的氣息時,她鬆了口氣。

然後兩眼一黑,又一次昏了過去,不過這一次卻是在「夢」中。

黑暗如潮水像她湧來,濕冷、沉重。

她蹲在黑暗的正中央,雙眼空洞,緊緊抱着膝蓋,腦海里全是沅之淮帶血的樣子。

那麼多血,不是紅色,是恐怖的黑色,吞噬了沅之淮,也吞噬了她的一切。

如果她沒看錯,在七年前的那個她喂他吃下鳩丹的時候,他的眼裏全是詫異,然後在毒性發作他推開她時,他的眼裏是震驚、不解、氣憤、哀傷,直到最後,他都沒有露出一絲有關嘲諷的神情。

她懂他,如果他真的知道她是因為弒親之仇對他進行報復,那麼她的計劃成功后他只會自嘲,而不是滿目的不解和震驚——

所以她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是他殺了寨子裏的所有人?

可是她有記憶,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的所有事,父親慘死、蕈衣被殺死在她懷裏的模樣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究竟是哪裏錯了?

那股不知名的香氣越來越重,阿敘只覺身體輕飄飄地,眼前驀然出現一道白光,光芒乍盛,似有強大的吸力將她整個人都吸入那白光之中。

————————————感謝正版閱讀————————————

再一次斷更真是抱歉,快元旦了,我也預備從學校回家辣,更新方面或多或少會有些影響,不過大家倒可放心的是我不會棄坑的(←_←)真相都快出來完了大結局還遠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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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浮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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