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變成石像的諸神怎麼也想不到，石像的損壞與否與這段時間的功績竟然有着最直接的掛鈎。克洛諾斯每日身處於宮殿裏批改公務，看上去非常繁忙，而他批改下來的公務也抵達在每個冥官的手中，似乎絲毫沒有差錯。
這種錯誤的判斷給予了他自傲，卻沒想到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一個從未切身經歷過冥府變革的神靈，又怎麼知道冥府的實況？所以他從最初野心勃勃的規劃整個冥府的佈置，不知不覺到了開始處理平凡易懂的公務。其原因在於冥官調換了公務，令他明明坐在冥王的位置上，卻處理著雞毛蒜皮的事情。
偏偏克洛諾斯不懂王權，以為這些貼近冥府運轉的小事才是冥王需要過目的工作。
用蓋亞在幻境外的話來說：「智商和情商都很重要，缺少一個就等著被人糊弄吧。」試煉者怎麼能輕易把冥府當做一場設定好劇情的遊戲？每個生靈和冥官的性格都在塔爾塔羅斯心中有底，並且由卡俄斯的強大力量構築出了無限接近於現實的程度。」
換句形容詞來說，這裏——是不該提早出現的冥府。
塔瑟斯正是意識到這點，所以他在冥王試煉中放棄尋找幻境的線索，改為用自己的判斷力來做事情。他做出了妖魔感激的結界，讓妖魔不用和中層乃至於底層的深淵諸神起衝突，但他忽視了人類在冥府的重要性。
亡靈是冥府的子民，深淵的妖魔是冥府的附屬，而除了初代神和二代神外，其餘神靈都是被冥王特批才允許入住的特權者。
痛啊！
這大概是每個冥王試煉者的想法，別無其他。
冥河擺渡者本身是幫助亡靈的一個身份，然而波塞冬學習卡戎向亡靈索取銀幣，如此一來區分出可以先上船和後上船的人。擁有銀幣並且渴望輪迴的人會感激他，同時沒有銀幣的人會在彼岸怨恨的注視着他開船離去。
唯有真正承擔着痛楚，才會明白焦慮和怨恨有多重，神靈對人類的簡單輕視對於他們而言又是何等的傷害。
石像的皮膚被尖銳的指甲劃出傷痕，哈迪斯的眼睛無法轉動，幸好人類里有不少聽過事迹的亡靈。在其中一個醜陋的男子想要摳出他的雙眼時，一個妙齡少女模樣的亡靈阻止了他，「他即使不是守在真理田園前的審判長，那也應該是冥官里數得上號的半神，你不能毀壞神像！」
「半神算什麼神？」肥頭大耳的男子訕訕收回手，咒罵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其他幾個試煉者在心底瘋狂的咆哮：半神算什麼神，他們是真正的神靈！
想到諸神赫赫有名的小心眼，另外一個破壞過波塞冬石像的男人猶豫了，雙眼惡毒又嫉恨的說道：「那冥河擺渡者……」
「你看真正的冥河擺渡者都不管石像，他肯定只是個臨時的替補。」沒等對方質疑，另外一伙人擠了上前，在波塞冬欲哭無淚之下一拳頭往他臉上揍去。險些鼻子被打歪，波塞冬氣得兩眼發黑，只恨卡戎之前的表現完全撇開了自己。
這半年的友誼都見鬼去了！
對於他的慘烈下場，支著小船又回來了的卡戎望天，「別怪我啊，兄弟，這是冥王陛下的要求。」船上的亡靈聽到了他的呢喃，雙雙愕然的看向岸邊的石像，但等不及他們去通知大家不要去破壞石像，卡戎就速度極快的把這船亡靈運走了。
直到小船划至冥河中途，卡戎才警告著凡人：「永遠不要得罪不能得罪的存在。」
哪怕那只是個石像。
可是誰知道這石像是否與神靈有關？敢報復石像者，註定拿到了無盡地獄的入場票。
伊阿珀托斯是靈魂的凈化者，或許在冥府的角度來看是熱心腸的好神，然而換個角度，放在許許多多不甘離去的人類靈魂身上，這個石像代表的『人』就是他們的天敵！是不允許他們繼續『活下去』的可惡冥官。
吐口痰都算輕的。
科俄斯的手段狠，所以在得罪人類亡靈方面更狠。他與伊阿珀托斯不得不同甘共苦，享受着凡人對石像的侮辱，唯有少數得到過恩惠的人類才敢為他們辯駁幾句，可惜聲音很快被眾人壓下，留下的更多的是對他們的憤恨。
「我們只是想多留幾天！」說話的是前幾天差點被抓入輪迴的人。
「我想等我的妻子出現，你為什麼總是喜歡抓亡靈，我讓你抓！」用腳踹了一下科俄斯的石像，渾身罪孽和怨氣的亡靈面目猙獰，假如他落在科俄斯的手中，少不了要扣押前往審判台，然後被哈迪斯翻出舊賬。
比起害他們去接受懲罰的冥官，他們打心底里畏懼哈迪斯身上代表的公正與嚴明。當然這也與哈迪斯選擇這個職位有關，凡是審判所里能夠審判罪行的冥官，基本上都是半神以上，甚至冥王自己也會經常過來審判無法定奪的亡靈。
像某些和神靈沾親帶故的傢伙，只有冥王敢毫不留情的判下懲罰。
五個石像，沒有哪個石像完好無損，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心思卑劣之人的破壞。有的胳膊被打斷，有的前面的胸膛被敲出碎裂，人類的亡靈把對冥官的恐懼發泄在石像身上，能夠減少他們破壞的唯一可能是——你本身代表的威嚴和身份。
人類不知道石像都是神，他們會用這半年來所指所聽的事情做出判斷，然後欺負地位低者，下意識恐懼着地位高者。克洛諾斯吃的虧多，正是由於他不常露面，即使他身處於冥王位置上處理公務，在場也沒有一個亡靈會說他是冥王。
只會說這個傢伙不知愁苦，身為冥官卻沒被他們見過。
幻境外，厄洛斯和烏拉諾斯的眼睛都盯着石像，為父母者的心疼完全可見。不論提坦神們曾經做過什麼，他們見到人類欺負自己的兒子，那份憤怒完全不用掩飾。
「哥哥，他們怎麼敢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他們不知道這是神，自然膽子極大。」
蓋亞在心底嗤笑，其實試煉者們出色的長相也是遭到人類男性攻擊的原因。
科俄斯眉眼陰鬱，伊阿珀托斯亦好不到哪裏去，半年來都是處理怨恨極深的亡魂，他們的石像氣勢中都帶有無情者的煞氣。而克洛諾斯習慣性面帶微笑，波塞冬有着弔兒郎當的氣質，稍微受到人類亡靈們的偏愛。
厄洛斯左右打量了片刻，難以理解的說道：「為什麼哈迪斯的石像破壞得最小？」這句話一經出口，諸神們都疑惑的看到了人類對哈迪斯的避而遠讓，敢於損壞他石像的人都是窮凶極惡之輩，甚少有男女是出於對冥官的厭惡才動手。
塔爾塔羅斯不動聲色的把畫面拉到人群涌動的地方，有個小女孩躲在她的母親身後，怯懦的向母親問道：「媽媽，其他審判者都像這個石像哥哥一般嗎？」
手指粗糙的母親撫摸著孩子的頭頂，溫柔說道：「不要怕，聽說三大審判長都是我們人類世界的國王，這位恐怕生前也是尊貴的國王吧。而他看上去嚴肅認真才好，要是碰到一個完全不認理的冥官，那才倒霉。」
聽到『真相』，試煉者們心裏吐血，全部用幽怨的眼神瞥向紋絲不動的哈迪斯，敢情審判長這個職位那麼吃香。
幻境外，三天的時間過去了，塔爾塔羅斯在最後一天裏完全放下心來，袖袍下的手指握住蓋亞，細細的把玩著。深淵之神沉默是金的本性在這半年的相處中暴露出來，諸神們只能紛紛望向蓋亞，看他要給予什麼決定。
蓋亞沒讓他們失望，另一隻手指向鏡子上的畫面，道：「差不多心裏都明白了吧。」
「不明白。」厄洛斯難得鬧彆扭的賭氣道。
「你要是還覺得分不出結果，我可以讓他們繼續下去，直到最後看看哪塊碎石頭更大一點。」蓋亞不介意的微微一笑，在這份輕鬆的話語之下，將會是試煉者們血淚的痛苦。
「哥哥。」厄洛斯眼眶一紅，為兒子們的努力失敗而難受。烏拉諾斯嘆了一口氣，伸手抱住自己的妻子，冥王試煉不論如何，他們都不該干擾塔爾塔羅斯做出決定。
冥王殿裏金色的沙漏一轉，又一個響午的時間到了。
塔爾塔羅斯如約從神座上站起身，單獨的一個鏡面由意念分成了五個不同的畫面。科俄斯、伊阿珀托斯、克洛諾斯、哈迪斯、波塞冬分別身處其一。
幻境裏的冥王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一步步走向冥河岸邊。人類的亡靈見到他時，全部臉色突變的後退，宛如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路。他站到了五個破損不堪的石像前，與幻境外的塔爾塔羅斯一同公佈了結果。
「冥王試煉結束。」
「試煉者哈迪斯的石像破損度最小，為冥王神格的繼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