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1章 一種穩固又健康的關係

埃德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需要跟伊斯計算「一千枚金幣能換多少精金，一百顆榛子大小的藍寶石又能換多少」這樣的問題。一開始他整個人都有點懵，下意識地想要點頭同意朋友的每一句話，好在，伊斯有冰龍的天性，他也有商人的本能。那本能阻止了他無底限地接受朋友提出的價格，十分理智，又十分艱難地表示：「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他要精金只是為了啟動法陣，可這東西他其實從未使用過，至少也得弄明白它實際的功效，才能確定是否真的需要它，又到底該為它付出多少。

從朋友的房間離開時他一臉恍惚，過了好一陣兒才想到另一個問題——他至少得先弄到一點精金才能開始實驗。

伊斯拿到的劍鞘倒是精金的，但這會兒他可不敢再回去問他「能不能先切一段兒給我」。何況那劍鞘不只是個華麗的裝飾，也能束縛阿克頓之劍切開空間的力量，而不再需要伊斯給它包上個冰殼兒。

他周圍打聽了一圈兒。博雷納只從冒險者們口中聽說過這種神奇的金屬，但從不曾見過；伊森表示無論是巴拉赫還是黑堡的寶庫里，都沒有這傳說中才有的珍寶。安都赫神殿裏倒是還有，但那是一件被鑄造得極為精巧的魔法物品——一隻混合了龍鱗的手鎧。

「有用就拿走。」奈傑爾極為慷慨地表示。

一天過去，本該壓力重重的新大祭司看起來莫名地神清氣爽。埃德後知後覺地發現，連周圍走過的聖職者們，似乎都對他更為恭敬——發自內心的恭敬。他有點好奇奈傑爾到底做了什麼，但忍住了沒有多問，只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損壞一個不知花費了多少精力、凝聚了多少智慧才做出來的魔法物品來做實驗……他還沒有那麼奢侈！

奈傑爾的神情居然有點遺憾，讓埃德不禁懷疑，如果他真的拿走了那隻手鎧，是不是也得付出點什麼意想不到的代價，畢竟不高興祭司在還是牧師的時候就不是個會吃虧的人。

「其實你可以去問問矮人。」奈傑爾裝作沒有看見他懷疑的眼神，神色如常地耷拉着眉毛給出建議，「即使銀牙礦坑裏並沒有精金礦……他們的財富可不止來自那個礦坑。」

埃德原本就有意聯繫他的矮人朋友。他用上了莫克留下的、用於聯絡的黑色小石頭，並且得到了肯定的答覆——莫克很有興趣跟博雷納見上一面，以及，他那裏真的有一塊未經鍛造過的精金！

埃德簡直要喜極而泣。兩天後，面對他過於熱情的歡迎，莫克的笑容裏帶了一絲疑惑：「我記得離我們上次見面也沒多久？」

「對朋友的懷念總會讓人度日如年。」埃德情真意切地握緊雙手。

伊斯嗤笑一聲，揭穿他：「他只是惦記你手上那塊精金。」

沒能看到埃德繼續愁眉苦臉地團團轉似乎讓他很有點不開心。

莫克帶來的精金還保持着從岩石中鑿出時的形狀，真真正正地「未經鍛造」。銀牙礦坑裏確實沒有精金，但矮人們習慣將自己採集過的所有金屬和寶石都留下一份樣本，並一代代傳承下去。這一塊精金，還是銅焰矮人的祖先不知在何時得到，在離開黑岩時帶出來的。

歷史賦予其上的另一種意義讓埃德又猶豫起來，但莫克卻並不覺得它有多麼重要。

「只是種紀念。」他說，「留下小小的一點給我也就夠了。」

當聽說北方群山裏還藏着一片精金礦，向來穩重的矮人眼裏也有了些興奮與嚮往。

「我很小的時候也曾聽說過，」他回憶著，「說極北之地的山脈里藏着精金，在黑色岩石中如金色的溪流般蜿蜒。」

事實上，銅焰矮人離開黑岩向北進發，原本也懷着找到那座精金礦的期望。但他們握有的線索太少，在向北的旅程中經歷了幾次與獸人的戰鬥，筋疲力盡，又以為那傳說中的奇迹之地是在更遠的世界之脊，他們已無力到達的地方，於是最終只停留在了銀牙山脈。銀牙礦坑中最珍貴的是秘銀，以及與秘銀相伴而生的寶石，但到現在都已經沒剩下多少。

即使沒有任何危險降臨，再過上兩三百年，矮人們也得再次去尋找新的家園。

「那裏曾經被一條炎龍住過，又被弄得亂糟糟的。」伊斯對此十分嫌棄，「只要你們能幫我開採出足夠的精金，那地方剩下的東西，以及整個巢穴，都讓給你們也沒什麼不行。」

莫克沉默地解開他辮得整整齊齊的大鬍子，又整整齊齊地辮回去。

「『足夠』，」他問，「是多少？」

「各位，各位……請先等等，」把一切都聽在耳中的博雷納笑眯眯地湊了上來，「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那地方』，好像是在我的領土之上吧？」

他們警惕互望，眼神銳利。接來下的「商議」熱烈得讓埃德都插不進一句話，他默默地聽了一會兒，看向跟他一樣安靜地坐在一邊的寇米特。

伊斯無意間投過去一眼，像是突然想起：「啊，那些精金，鐵匠也擁有其中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二。」寇米特幾乎下意識地糾正，已經忘記了他自己說過的「不要」。

他原本的確是沒打算要那些精金。把它們弄出來，對他而言太過困難，又遠不及黃金和寶石實用，但如果有人負責開採，如果能用那些換來些別的利益……他有什麼理由放棄自己壓扁了肚子還差點淹死，辛辛苦苦冒險得來的戰利品？

當連鐵匠也加入討論，埃德遲疑地緩緩向前傾身。他本能地覺得他也應該摻上一腳，但片刻之後，他又緩緩地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最需要精金的的確是他，但他要精金可不是為了自己。不管是真是假，伊斯可以理直氣壯地對「為這個世界的未來而無私奉獻」嗤之以鼻，其他人可不行。他完全可以等他們商量出一個結果，再省心省力地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抱起雙臂，優哉游哉地旁聽着，突然有些感慨地想起里弗·辛格爾的名言——

「建立於共同利益之上的金錢·關係，是一種十分穩固且健康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