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長老會（上）

「長老會召集成員」，從來都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傳承了千年的儀式神聖卻冗長。長老們出現的順序有長久的時間裏因各自的勢力和能力而形成的約定俗成，也有因會議的發起者和目的而不同的變化。總之，從提燈的使者從無聲之塔走向長老們的居所開始，到他們不得不出現的時候，時間長到埃德完全還能睡上一覺。

這是精靈王體貼的建議。從前他還會接到消息便立刻前往，至少表面上保持恭敬地等待個半天或半夜也沒有絲毫怨言，但現在，他寧可拿那漫長而無意義、只是滿足了長老們的虛榮的時間，去做點更有用的事。

而埃德真的就去睡了——他覺得他得有充足的精神才能面對那些絕對不好對付的老頭子……雖然他覺得他不大可能睡着。

但他睡著了。叫醒他時，精靈王看着年輕人嘴角半乾的口水印，忍不住想笑。

「我還以為你多少會有點緊張。」他說。

「是有點啦……」埃德訕訕地擦臉。

長老會的大名他已經聽說了許久，見過的兩位長老也一個比一個古怪，無論是說話難聽得不像個精靈、能把善意都表現得讓人難以接受的斐瑞，還是偏執自大的海琳諾·流火，都是他不會想打交道的對象——而這兩個，據說已經是長老之中比較「平易近人」的。可想而知，在那些活了幾百上千歲的精靈面前，他這種二十齣頭的年輕人，無論掛着什麼名頭，大概都只有被鄙視的份兒。

可他身邊會有兩個種族的王……還有兩條龍。

簡而言之，底氣甚足——難怪他睡得着。

而在他睡得四仰八叉的時候，佩恩已經弄清了長老們真正的目的。

「名義上是為了接待遠道而來的矮人之王，以及解決那道裂縫的問題，對他有個交代。」他說，「事實上，是為了娜娜。」

他們去往龍棘林地時並沒有隱瞞什麼——也瞞不住，但消息傳入長老們耳中之後，他們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倒是有點出乎佩恩的預料。

雖然娜娜的確特別，可它畢竟還那麼小……它能影響些什麼呢？

埃德剛提起來的靴子差點又掉回地上。

「……伊斯知道了嗎？」他問。

這目的他們並不是沒有想到。伊斯跟着法蘭蒂過來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平靜，似乎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他也就沒怎麼擔心，但這會兒聽到確切的消息，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畢竟，他們之前猜測的是長老們會想藉機看看娜娜有什麼特別之處，而不是如此鄭重地以它為目標。

佩恩並沒有直接回答。

他笑了起來，帶點嘲諷和悲哀：「別擔心，我懷疑娜娜的出現大概又對應了什麼預言，但我有辦法讓他們不敢動什麼壞心思。他們總是十分謹慎……他們不敢打破的東西太多，掌握了這一點，他們其實也沒什麼可怕。以及，我有種預感。如果他們真想對娜娜做什麼……後悔的也只會是他們自己。」

埃德用力蹬上靴子，很有幾分得意地裂開了嘴：「我也這麼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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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邀請「客人」們的儀式其實也算十分隆重。在他們出發時，身前交錯出各種花樣，又在一瞬間完美地整整齊齊歸於兩邊的隊列，看得埃德兩眼發光——沒用是真沒用，但好看也是真好看，沖着后一點，他完全可以接受前一點。

更讓他安心的是，「客人」里多了一位。

在他腿邊，神出鬼沒再次回歸的白豹邁著悠閑的步子，走得不緊不慢。而在它背上，沉迷於在絨毛里撲來撲去的娜娜開心地大叫着，樂此不疲地試圖抓到那條黑白相間、晃來晃去的尾巴，連每一次從白豹身上掉下去的時候被伊斯一把抓起來扔回去，似乎也被它當成了遊戲。

雖然很有點破壞氣氛，卻也沒有誰說什麼。畢竟，你能跟個嬰兒計較什麼呢？

埃德時不時地低頭看它們，唇角的笑意根本壓不住，也並沒有想壓。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在銀葉精靈的那顆大橡樹下第一次面對光之鐮時，白豹發出的怒吼曾對那小小的奇異生物有過短暫的壓制……可如果光之鐮誕生於星燿的屍骨，為什麼會忌憚一頭或許與某個神明有關的白豹，卻如此喜愛擁有另一個神明的血脈的他？

……星燿和那些與她一起創造了這個世界的諸神的關係，大概也挺複雜的。

但至少，娜娜喜歡小白——伊斯那個「讓花豹養龍」的計劃，說不定真能實現。

腦子裏雜七雜八的念頭，在林間空地上那座沉默的高塔出現在他眼前時，還是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留下一片帶着悲哀與遺憾的靜謐。

那聖潔的白塔依舊像一道指向天空的、朦朧的光，又像一棵已經枯死的、只剩了枝幹的參天大樹。埃德不知道，如果他用另一雙眼睛去看，是否還能看到那些隱隱約約，糾纏不去的黑霧，看見塔身上縱橫交錯，傷痕般的裂縫。

它就像支撐著精靈們的驕傲……誰也不知道它還能堅持多久。

議事廳在無聲之塔的最高處，離諸神最近的地方，那是在表示嚮往與敬畏，也意為此處所行之事，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神的注視之下，不會有暗藏的惡意，不能有半點私心……然而想到塔底隱藏的秘密，這樣的刻意反而顯得異常諷刺。

當他們踏入其中，卻仍不自覺地被震撼——牆壁極矮，透明的穹頂籠罩着圓形的大廳，凝聚的星光讓這極少裝飾的純白空間不顯昏暗，卻又能清晰地看到無垠的星空，的確有種難以形容的莊嚴和神聖。

但在震撼之外，也有或多或少的不悅油然而生。環形的高台上，已有七位長老端然而坐，只能在高台下抬頭仰視他們的「客人」，卻覺得自己更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尤其是當進入此地的的入口在他們身後消失，凝滯的空氣里感受不到半點「歡迎」的氣氛，伊斯已經冷笑着抬眼，判斷要如何擊碎頭上這華而不實的穹頂，第一個開口的，卻是那頭白色的花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