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第一五零章 十年等待
張小偉趕到長沙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出了機場，張小偉拿出了電話，又摁出了那幾個倒背如流的字母，卻還是沒有勇氣撥出去。
他打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到了李航的住處。
「爸爸，你要帶我到哪裏呀？」
「爸爸帶你去找個伯伯，那個伯伯人可好了，可以讓開心趕快好起來。」
「爸爸，那麼你認識那個伯伯嘛？」
「爸爸當然認識了，爸爸認識他很久了。」
「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呢？」
「因為那個伯伯一直忙啊。」
到了李航家門口。
張小偉不停的徘徊，把剛叩到門上的手縮了回來。
如此再三，他終於下定決心，摁了門鈴。
一遍，兩遍，沒人在家。
張小偉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卻想到終究還是要見他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十年未見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樣子了。
他會不會因為還在生氣，所以不會救治開心。
他會不會已經忘了自己。
如果他跟林雨結婚怎麼辦？
曾經在網上搜索過他的名字，找到了他獲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國際獎項。
他還是那麼的優秀。
而自己這幅模樣，他估計認不出來了吧。
又拿出手機輸上那一連串的熟悉的數字，終究還是沒有摁出去。
「開心，我們坐在這裏等等好不好？來爸爸抱着你。」
「爸爸，你在等誰啊？」
「等他。」張小偉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西裝革履的他。
「等他幹什麼呀。」
「因為爸爸想他了，所以爸爸就來等他了。」
「哦，那要等多久啊。」
這個小傢伙倒是跟自己小的時候很像，總是喜歡問為什麼。
對啊，還要等多久呢，已經足足十年了，他一定不會再等我了。
「開心乖，這次找的這個伯伯很厲害，他可以讓我的小開心果健康成長，不用再住醫院了。」
「好啊，好啊，我就不想去扎針。」
開心果的胳膊上便是針眼，張小偉一看就頭皮發麻。
天知道，為什麼要讓這個可愛的小傢伙來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來坐到爸爸腿上，爸爸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我不要聽爸爸講大灰狼跟小紅帽的故事，換一個。」
「那麼白雪公主與七矮人的故事好不好？」
「也不要，爸爸你給我講成語故事吧。」
「好，爸爸就給你講一個亡羊補牢的故事。」
剛說了沒兩句，張小偉就聽到了樓梯傳來了腳步聲。
這個熟悉的腳步聲，是他的，是他的。張小偉在心裏狂叫着。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航哥，你真厲害，今晚市領導就要請你吃飯，院長作陪呢。咱穿那一套酒紅色的西裝吧，現代的剪裁，非常襯托你的身材。」
這是林雨的聲音，張小偉如同被澆了一頭涼水。
波兒霸說的是真的，原來他一直在他身邊。也應該如此，他那麼喜歡他，而且愛的那麼大膽。不像自己，喜歡他還要硬往外推。
「航哥，法國那邊又發來郵件，問我們明天什麼時候回，他們安排手術。」
嗯，他說得是我們？張小偉心如死灰。
「航哥…」林雨的話還未說完，就看到了站在門前的張小偉，只見他樣子憔悴落魄，懷裏還抱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女孩，那個小姑娘正打量着他們呢。
李航也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張小偉，震驚在那裏。
怎麼他變得這麼狼狽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李航盯着張小偉，沒來由的心疼。
張小偉也杵在那裏，看着這個日思夜想了十年的男人。
兩個人四目相對。
十年了。
他在十八歲的時候遇到了他，當時他二十八歲。
現在他二十八歲了，他已經三十八歲了。
雖然他依舊那麼筆挺，帥氣，只是他的兩鬢已經有了繁星點點。
歲月不饒人。
「你站在這裏多久了。」
「剛剛到。」
還是那樣的脾氣，他還是這個樣子，明明等了許久，總會說剛到，這點倒是一點沒變。
而且說謊的時候，依舊不敢看直視的眼睛。李航看着張小偉低頭說道，自然的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容易羞澀的小男孩，不由得有些感慨。
「爸爸撒謊，爸爸明明在這裏很久了。爸爸不讓我撒謊，自己卻撒謊，哼。」
小孩子童言無忌。
爸爸？李航打量了一眼張小偉懷裏的這個小傢伙，拿着一個魔方，撅著小嘴，正在看着他。
生氣時喜歡撅嘴，跟他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小孩這麼漂亮，也就是他才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吧。不過看這小傢伙的眉眼，應該長的更像他媽一點，估計他媽一定也是個美人胚子吧。
只是下一刻李航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張小偉手腕上的手錶上，臉上僵硬的表情鬆弛了一些。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李航的話里仍舊帶着一絲怒氣。
「我…」
「也對，張先生一向是貴人多忘事，肯定是忘記了我的電話號碼，所以找不到我，才來這裏碰運氣吧。你還能記得這個門，也算難得了。我問你，如果，我今天不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李航強抑制住自己想要把他擁入懷中的衝動，低聲說道。
「我記得你的電話。」張小偉垂頭，低聲說道。
「這麼的低聲下氣，一點不符合你的性格，張先生。」李航勾起了張小偉的下巴，沉聲說道。
「李，李醫生，對不起，冒昧打擾了。」感受到了李航心中的冷意，張小偉退後一步，咬着嘴唇說道。
冒昧？打擾？張小偉，你可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多想被你打擾！這句話在李航的心中在翻滾。
「你客氣了。」
又是沉默尷尬。
間隔了那麼多年，兩個人竟然都不知道下面該說些什麼。
李航啊，李航你一向自詡泰山壓頂不改於色，在他面前卻始終就是這樣的狼狽。
「航，讓客人進屋坐吧，站在這裏不禮貌。」身後的林雨對着小偉頷首微笑了一下，開了門。
「進來坐吧。」李航輕聲說了一句。
開心望着桌子上的零食流口水。
李航拿了一隻香蕉給開心，開心看了看張小偉，待的張小偉點頭，才敢伸手接，怯生生的說，「謝謝伯伯。」
「你們吃飯了？」李航問道。
「吃過了。」
「爸爸沒吃飯，爸爸又撒謊。」
張小偉尷尬。
「剛好我們也沒吃，林雨你點餐，在家吃吧。」李航看到張小偉的臉上有疲倦之色。
「小…不用麻煩了，我，我說完了就走。」
林雨沒有作聲，用問尋的眼神看着李航。
李航拿起電話撥了一通電話，「院長，今天晚上的飯局我去不了了。」
「今晚是市領導請客，天大的事你也要來。」
「比天大的事還要重要的事，好了，院長就這樣。您跟領導說，改天我負荊請罪，就這樣。」
李航掛斷了電話，對林雨說道，「沒事了，去吧，別忘了點紅燒肉跟剁椒魚頭，給小朋友買點清淡點的，順便買點牛奶。」
「還有林雨，把明天的機票退了吧，跟法國那邊說回去的日期，無限延長。」
林雨應了一聲，穿上衣服，走出了門。臨走時，嘆了口氣，看了張小偉一眼。
「李，李醫生，不用客氣了其實這次來是求你一件事情。」
「我看出來了，這孩子是白血病的癥狀，而且很嚴重了。」
「是。」張小偉突然跪倒在李航面前，聲音帶着哭腔，說道，「李醫生，求你救救他，孩子是無辜的，如果你恨我，就打我罵我都接受。」
張小偉的這一跪，就好像一刀子剜在了李航的心上，自己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竟然讓他跪在自己的面前，他可是他一生的寶啊。
開心放下手中的香蕉，扯著張小偉的胳膊，「爸爸不哭，爸爸不讓我哭，爸爸還哭鼻子。」
「你先起來，那我可不可以先跟你商量一個事，能不能不要喊我李醫生，跟以前一樣，好不好。」李航用強有力的胳膊，把張小偉扶了起來。
以前。這麼多年了過去了，又怎麼能跟以前一樣呢。
「你跟孩子的媽媽誰的骨髓能夠配型？」
「開心沒有媽媽。」張小偉低聲說道。
李航疑問的看着張小偉。
「離婚了？那麼你呢，檢查了？」
「檢查了，不配。」
「不應該啊，怎麼回事？」
「我沒有結婚，開心不是我的，是志哥的，志哥跟他妻子去世了。」
李航手裏的筆登時掉落在了地上，平靜的表情幾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他沒有結婚，孩子不是他的，哈哈。
真是造化弄人，他等着他的電話，等了足足十年。最後終於忍受不了這種煎熬，回到了國內。
他在春節的那天，去了青島，去了張小偉的家裏，他坐在車裏。帶着墨鏡，看着張小偉跟開心在雪地里奔跑，孩子喊他叫做，「爸爸。」
看着張小偉抱着開心，興奮的模樣。那一刻，李航覺得這世界都冰冷了下來。
在這十年間，林雨一直在他旁邊，做他的助理，負責他的飲食起居。
只是他始終沒有鬆口，也始終沒有碰過林雨。
他在最後喊出的那句話，時時刻刻的迴響宰了他的腦孩里。
「你的一輩子說了太多次了。」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倔強的他，對他吼出的那句話。
所以自此之後，他就對自己說，你是我最後一次的一輩子。
他把自己放逐到了事業中，就是拚命讓自己忙碌起來。
因為他一停下來就是蝕骨的相思。
在看到他抱着孩子，那孩子喊他爸爸的時候，李航覺得這麼多年的堅持都付諸流。
他一直覺得那個男孩也會像他一樣的堅持，他只是在慪氣，他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短訊，原來這麼多年，人家早已經有了選擇。
可笑，自己像個傻子。
「你知道嘛？我明天就要回法國了，如果你再晚來一步，可能這輩子就聯繫不上我了。」李航從回憶中回來，搖頭輕聲說道。
原來老天還是眷戀他們的呀。
「你還是那麼年輕，我卻老了，我都有白頭髮了。」
「不，航哥成熟了。」張小偉看着鬢角泛白的李航，感慨萬千。
兩個人又是四目相對，張小偉這次卻是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開心，你去哪兒，亂跑是不禮貌的。」張小偉看到原先還在前面自個玩的開心，在他低頭的功夫就不見了。
「爸爸，你看，伯伯有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塔。」開心從李航的房間走了出來，手裏拿着那個埃菲爾鐵塔。
張小偉看到那座塔的時候，臉上緋紅一片。
「開心，爸爸怎麼跟你說的，不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張小偉的臉馬上變得嚴肅起來。
李航看着張小偉皺着眉頭瞪眼看着開心，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倒不像個慈母的樣子。
「爸爸不生氣，開心乖乖的。爸爸你在家的時候為什麼不讓我玩這個塔？」開心撅著小嘴，有些不開心。
「因為你爸爸怕開心給他摔壞了。」李航抱起了開心，哈哈笑道，「開心這麼乖，可以玩伯伯的塔。摔壞了，可以把你爸爸賠給我。」
「我才不把爸爸給你呢。」開心抱着張小偉的脖子，跟小偉來了一個親親。
「爸爸，我餓了。」開心趴在小偉的脖頸處，搖晃着腦袋。
正說着，林雨提着飯菜就開門回來了。
開門的一剎那，看着李航張小偉還有開心坐在一起，有了剎那間的失神。
不過隨即，他就轉身去了廚房。
「我去幫忙，航哥，你看着開心。」
張小偉跟着林雨去了廚房。
張小偉從櫥櫃了拿出了一疊盤子，放在水龍頭前沖刷著。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林雨，我一直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懂事。說了一些傷人的話，做了一些絕情的事，給你造成了莫大的傷害，對不起。」張小偉嘆了口氣說道。
「小偉，你言重了，那也是我對不起你在先，所以你怎麼樣，我都能忍受。」林雨微微一笑說道。
「現在都過去了，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好朋友。」張小偉咬着嘴唇輕聲說道。
林雨愣了一下，他放下手上的盤子，看着張小偉，張小偉也看着他，兩個人微微一笑，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兩個人都熱淚盈眶。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在廚房門外的李航看到這一刻，眼裏也亮亮的，他舒了一口氣，又回到了沙發上。
這頓飯吃的很舒心，李航跟林雨都給開心夾菜。
特別是李航，幾乎沒有往自己嘴裏送菜，全程照顧開心。夾魚肉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上面帶着魚刺。開心吃的嘴上有油光的時候，拿着濕巾細心的給她擦嘴。開心想喝水的時候，給開心拿着杯子。
這一切小偉都看在眼裏，暖在心上，同時也放下了心裏的一個包袱。
他一直害怕李航不喜歡開心，不想跟開心在一起，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吃完飯，林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說道：「我過年之後就沒有回家看看呢，剛我爸給我打電話，想我了，我現在就回去了。」
「小雨，你別走，你就在這住吧，我跟開心出去住。」張小偉抱起了開心，輕聲說道。
「你們這是做什麼，兩個房間，你們倆每人一個，我睡沙發。」李航果斷的說道。
「不可以。」
「不行。」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你們倆住同一個房間，沒關係，航哥，我不在意，不用在乎我得感受。」張小偉咬着嘴唇低聲說道。
「你不在意，我在意。」李航無奈的說道。
「偉，這十年，我跟航哥從來沒有在一張床上睡過覺，我跟航哥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們倆什麼都沒有。我就是他的助理，這次我沒有騙你。你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別讓自己後悔。我先走了。」林雨推門出去。
房子裏只剩下了李航跟張小偉，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倆又在騙你？不過如果你今晚不來的話，可能就開始在一張床上了。」李航開口說道。
「我信你們，開心今天累了一天了，我帶她睡覺了。」張小偉輕聲說道。
「你睡大卧室吧，床給你鋪好了。算了，還是睡小卧室吧，怕你對大卧室有陰影。」李航改口說道。
哪裏還有陰影，那些痛苦的記憶早就忘記了，腦子裏都剩下了你的好了。
張小偉沒有作聲，來到了主卧，床頭柜上擺放着一溜的工藝品，都是跟自己那一些是成雙成對的，是時候讓他們相聚了。
張小偉哄睡了開心之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聽到李航也進了那邊的卧室，關上了門。
他起身，來到了陽台，天上繁星點點，微風徐徐。
「夜深露重，感冒了怎麼辦？」
李航拿着一件大衣披在了張小偉的身上。
「真是巧，從回來那天起，就沒看見過星星，你來了，卻看見了滿天星。」
「真的很美。」張小偉感嘆道。
「多麼熟悉的場景，這樣的感覺我以為有生之年再也感受不到了，蒼天有眼。」李航低頭說道。
「好快啊，不知不覺十年了。」
「十年了，錯過你十年了。我不想再錯過你了，治好開心后，你會留下來么？」李航看着張小偉，輕聲問道。
張小偉低頭沉默。
「我不會拿開心的病作為要挾你的手段，我不是那樣子的人，你不用多想。」
「航哥，我們都長大了成熟了，而且這十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還合適。我們需要再好好想想。」張小偉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
「好，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晚安。」
李航攔過張小偉，抱了抱他。
張小偉閉上眼睛，感受着李航身上熟悉的氣息，心亂如麻。
這是你么，是我日思夜想的航哥么？
闊別十年，終於又抱到了你，幸福的讓我有些暈眩。
真好，還能再遇見你。
張小偉躺在床上，看着開心那圓嘟嘟的小臉，輾轉反側。
天剛剛亮，張小偉就聽到李航起床的聲音。
看了看時間，才五點半。
張小偉也麻利的爬了起來，看到李航系著圍裙，拿着勺子，攪動着電飯煲里的小米粥。
他把頭靠在門上，看着李航笨手笨腳的忙碌著，他的鼻子酸酸的。
「航哥，我來吧。」張小偉接過了航哥手裏的勺子。
「你再去睡一會吧，昨天那麼辛苦，你看你的眼角也有皺紋了。」李航看了一眼張小偉，溫柔的說道。
「我來吧，看你這個樣子，我們能在中午十二點吃上早飯就不錯了，真不知道你這些年怎麼活下來的。」張小偉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吃漢堡，各種快餐，這就是孤家寡人的悲哀。」李航搓着手，看了張小偉一眼。
張小偉沒有說話，熟練的煎雞蛋，煎了幾片培根。
李航在旁邊想要幫忙，卻是越幫越忙，不是碰到了鹽瓶，就是撞到櫥櫃。
張小偉就在旁邊，忍俊不禁。
李航也在旁邊，跟着傻樂。
飯快好的時候，卧室里的開心，大聲哭了起來，「爸爸，爸爸你在哪裏，爸爸這是哪裏呀。」
聽到哭聲，張小偉跟李航一起跑，在門口的時候兩個人還相互絆了一下。
「爸爸，這是哪裏呀？我想回家。」開心剛睡醒，有些迷糊。
「這是開心家呀，開心回家了。」李航趴在床上，摸著開心圓圓的小臉笑着說道。
「爸爸這是家嘛？」開心歪著腦袋問道。
「是啊，這是開心家，開心喜不喜歡？」
「爺爺奶奶去哪裏了？」開心又問道。
「我們把爺爺奶奶接過來跟開心一起住，好不好？」李航微笑着說道。
李航若有所示的看着張小偉。
張小偉給開心穿着衣服，沒有作聲。
吃早飯，李航給開心餵雞蛋餅。
「小偉，我昨晚聯繫了國內的幾個好友，他們今天會趕到長沙，我們幾個為開心做一個全身檢查，再做出一個治療方案，不用擔心，開心會好的。」李航微笑着說道。
「謝謝你，航哥。」
「在十年前就跟你說過，不要對我說謝謝，又忘了。」李航挑眉說道。
「開心，伯伯抱着你好不好，別累着你爸爸。」下樓的時候，李航接過了張小偉懷裏的開心。
「伯伯是說開心胖。」開心戳了一下李航的鼻子。
「開心又不禮貌。」張小偉瞪眼瞅著開心。
「我喜歡伯伯嘛。」開心撅小嘴說道。
「不準頂嘴。」
「不錯，越來越有爸爸的樣子了。」李航微笑着說道，「張志是怎麼，怎麼？」
「車禍，半年之前。」張小偉低頭說道。
「sorry。」看到張小偉黯然神傷，李航也感到心疼。
到了醫院的時候，林雨已經在醫院門口等着他們了，看到他們，林雨走上前說：「航哥，北京來的劉醫生已經到了，杭州來的牛醫生已經到了機場了，醫院已經派人去接了。深圳的崔醫生估計也快到機場了。病房已經安排妥當。」
「好，知道了。」李航對着林雨點了點頭，抱着開心往裏走去，捏著開心說道，「開心怕不怕打針啊。」
「開心可勇敢了，打針從來不哭，醫院叔叔阿姨都誇開心勇敢。」
「謝謝你，林雨。」張小偉對着林雨說了一聲謝謝。
「進去吧。」
李航帶着專家團給開心做檢查去了，張小偉跟林雨守在外面。
兩個人又沉默了片刻，十年了，有若干想說的話，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林雨開口問道。
「還好，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們也都長大了。」張小偉嘆了口氣。
「你結婚了？」林雨又問道。
「沒有。」
「那麼開心是？」
「開心是志哥的閨女。」
「哦，是張志的，他怎麼樣了？」
「他死了，半年前，車禍。」張小偉提到這個事情還是不能釋懷。
「對不起。」
「你們好嘛？聽波兒霸說你去了法國。聽說你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邊。開心的病好了之後，我會離開。」張小偉輕聲說道。
「我跟航哥不是情侶關係。是，這些年我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我的身份是他的助理。因為我愧疚，你們倆可以好好的一輩子，卻被我就此攪散。他太辛苦了，太拚命了，我於心不忍，就留在了他身邊，提醒他吃飯睡覺，休息。」
「怎麼會這樣？」
「我們倆什麼都沒有發生，在你走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不近人情，他其實讓我留在他身邊，也是堵住那些想親近他的人帶給他的困擾。我其實很享受，裝作他男朋友的感覺。無怨無悔，只是他心裏只有你，從來就只有你。」
那這樣的話，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呢？你可知道我多麼盼望你的出現。
林雨似乎看破了張小偉的心事，嘆了口氣說道：「航哥這十年過得很艱辛，我多次看到他對着你的照片發獃。他在年前，終於決定回來看看，我想能夠讓他回來的決定就是你了。春節那天，我跟他一起去了你的老家，你在外面跟開心堆雪人，開心喊你爸爸。我們坐在車裏看着你們在雪地里奔跑，看着開心摔倒，你抱起她的畫面。看着你跌進雪裏。我想下去喊你，可是被航哥制止了。我們就回來了，那天晚上，航哥喝醉了，一句話不說，坐在沙發上笑着流淚，傻了一個晚上。這十年惟一一次醉酒，因為你。之後我們決定回法國，告別這一切，預訂的就是今天的機票。」
聽到這番話，張小偉內心的喜悅幾乎要不受控制。
原來，原來他真的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
原來他真的去找過自己。
原來他真的未曾忘記過自己。
原來是這個樣子。
張小偉也在心頭的包袱上，又放下了一個。
「我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波兒霸結婚的時候，鍋蓋說上大學的時候，他還陪你上過課。」
「沒有跟你一起上過一次課，航哥一直深以為憾。所以他就想着坐在你曾經坐過的教室，聽教過你的老師講課，總是以為你還在一般。這些年，你一直單身？」
張小偉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你對航哥也是念念不忘。航哥不年輕了，你的臉上也有皺紋了，在一起吧，沒有什麼好掙扎的。你們錯過這十年其實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稍有差池，你們可能就碰不到了，可能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們的錯誤，需要我們承受十年煎熬。不過你們能夠重新在一起，我也就可以放下我心頭的包袱，重新開始了。」林雨的眼睛裏歐閃現著淚花，長出了一口氣。
「跟他走吧，他真的愛你。這十年，點點滴滴我都看在眼裏。其實我有時候會痛恨你的鐵石心腸，不近人情，折磨他十年。看到你這十年，也並不好過，我心裏平衡一些。」
林雨看了一眼張小偉，摟着他的脖子，嘿嘿的笑了起來。
「真好，看到你們，我才知道什麼是愛情。」
「嘿嘿，謝謝你，林雨幫我照顧他。」
「不用客氣，我在想，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是娘家人還是婆家人呢？」林雨笑道。
「舉行什麼婚禮，讓人笑話。」
「在法國，這可不是什麼新鮮事。一定得籌辦一場婚禮，還有他這些年，光工作了，攢了不少錢，我是在幫你想着怎麼花。當然結婚後，全部讓他上繳。」林雨笑着說道。
「你們倆在說什麼呢？笑得這麼高興。」李航從屋裏出來，看到兩個人喜笑顏開，溫聲說道。
「說你們倆婚禮的事情，開心給你們當花童。」
張小偉用胳膊肘拐了林雨一下，低着頭，臉上緋紅一片。
「真的，那我得減肥了，最近感覺有發福的跡象，不然會被人說，小帥哥怎麼找了個老頭子。」李航笑了起來。
「開心怎麼樣？」張小偉問道。
在張小偉提到開心病情的時候，李航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看到李航的表情，張小偉覺得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確實不容樂觀，很嚴重，我想帶她去法國那邊治療，那邊的醫生醫療水平比國內先進。去那裏治好的開心把握更大。」李航沉默一下，說道。
「走，航哥，我們馬上走。」張小偉焦急的說道。
「護照有么。」
「有有有，放在家裏。」
「那我們先回你家一趟，我也好久沒看叔叔阿姨了。」李航點頭說道。
飛機上。
「航哥，你那天來我家，看到我怎麼不喊我。」張小偉輕聲說道。
「你讓我怎麼喊你，看你跟開心玩得那麼開心，我又高興又難過。你想看我對你又哭又笑么？」李航捏了捏張小偉的鼻子，輕聲說道。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你可知道我每天都希望你給我打個電話。」李航問道。
「因為長途話費太貴了。」
「你！咳咳…」李航被噎了一下，這什麼鬼借口。
「我聽說你跟林雨一起上課，後來知道了林雨跟你去了法國，我就猜想你們倆肯定在一起了。所以就沒有必要打擾你們。」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被你打擾，小壞蛋。」李航忍不住親了一口張小偉。
「伯伯你怎麼親爸爸呀。」開心稚嫩的聲音，使得飛機上安靜了一片。
眾人把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張小偉跟李航。
張小偉低着頭，抽出一摞報紙，隨意的翻閱著。
「爸爸，你會不會看報紙啊，你看反了。」
「噗。」周圍的乘客哈哈大笑起來。
「少說話。」張小偉被笑得不好意思，嗔責了開心一句。
開心這個「兇手」，自個兒在座位上玩弄這魔方，似乎這一切都跟她毫無關係。
「航哥，如果爸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怎麼辦？」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張小偉憂心忡忡的問道。他的父母是壓在心頭上的最後一個包袱，也是他最難過的一道關卡。
「一定要堅持，只要堅持就有希望，就像我們這樣，十年都熬過來了，他們一時不同意，我們就慢慢感動他們。」李航不停地為小偉打氣。
「爸媽，我們回來了，航哥來了。」
「叔叔阿姨，您好。」
「小航來了，這些年你也不來玩。我可是還想着跟你打麻將呢，看到你就手癢了，哈哈。」偉媽看到李航，笑着說道。
「阿姨，只要您願意，我以後天天陪您打麻將。」
「開心怎麼樣了？醫生找到了？」偉爸抱過開心，問道。
「找到了，就是航哥。他不是我老師，他是一個醫生。」
「哦，是嘛，那開心…」
「爸，開心會沒事的，航哥醫術很好。我跟航哥想帶她去法國治療，那邊的醫療水平好的多。」張小偉輕聲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早去早回，我給開心準備準備東西。」偉媽笑着說道。
「媽，你…先別走，我有事跟你們…說。」張小偉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偉爸跟偉媽看到張小偉緊張的樣子，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小偉，我來說。」李航看到張小偉緊張的樣子，輕聲說道。
李航對着偉爸偉媽深深的鞠了一躬，柔聲說道：「叔叔阿姨，我想要照顧小偉一輩子，我向你們保證，不會讓他受到一點委屈，不會讓他傷心難過，讓他一輩子開開心心。你們就是我的爸爸媽媽我會盡到做兒子的義務，孝順你們，陪伴你們，希望叔叔阿姨能夠答應。」
「爸媽，對不起，兒子讓你們失望了。我這輩子除了航哥，我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希望你們能夠諒解。」張小偉跪倒在地，垂淚說道。
「孩子，你先起來。」偉爸把張小偉扶了起來。
偉媽把頭別到一邊，用手擦着眼淚。
「這是好事，這是大喜的事情，你們在哭什麼。」偉爸樂呵呵的說道，「孩子，這些年你怎麼過來的，我們都看在眼裏，我們不想逼迫你，但是我們又想着，如果我們老頭子老婆子哪天去了，誰來陪伴你，現在我放心了。」
「傻孩子，我們還不了解你么，你是不把我們想像成了兩個頑固的老東西了。看着你快三十年了，你最高興的時候，還是小航在家住的時候。你以為我們什麼都看不出來嘛。」
「謝謝叔叔阿姨，謝謝。」李航又鞠了一躬。
「還叫我阿姨，叫媽。」偉媽冷哼了一聲。
「爸，媽。」李航又喊了一聲。
「事情比較倉促，老婆子，我們沒準備紅包啊。」偉爸也笑了笑。
「拐走了我們寶貝兒子，沒跟他要紅包就算了，還敢跟我要紅包。」偉媽橫眉倒豎，又說道，「你這熊孩子，這些年都跑哪去了，為什麼不來找小偉，為什麼讓小偉傷心這麼多年！我一直說我這兒子牛脾氣，固執的很，原來這樣的性格也有好處，哈哈。」
「是，媽媽，我錯了，我該打。」李航看了一眼張小偉滿臉的愧疚。
兩隻手不知何時自然的攥在了一起。
「奶奶，為什麼伯伯喊你媽媽呀。」開心歪著腦袋，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因為你有兩個爸爸了，我是你爸爸的媽媽，也是你伯伯的媽媽，所以你不能喊伯伯，要喊爸爸。」偉媽抱着開心親了一口，「沒想到開心還做了一回小紅娘，你們倆可得好好照顧你們的小媒人。」
「奶奶，什麼叫小媒人。」
「就是開心長了一張媒婆嘴。
」
「什麼叫媒婆嘴啊。」
「哈哈哈。」一家四口齊聲大笑。
山上，張志墳前。
張小偉把份上的枯草拔了下來，把祭奠品擺上。燒了一堆紙錢，帶着開心磕了幾個頭，垂淚說道，「志哥，恐怕以後不能經常來看你了。請你放心，我會把開心照顧的很好。還有我跟航哥終於在一起了，我們很幸福。」
山上，寺廟中。
虛山大師看着兩人，點頭讚許，「好好好，不用擔心我這老頭子，小小施主終於找到自己的歸宿。一定要善待彼此，成就一段因緣不容易。」
法國，埃菲爾鐵塔下。
張小偉跟李航穿着帥氣的西裝，拍了一套好看的婚紗照。
「爸爸，爸爸，這個塔跟家裏那兩個塔是一樣的哇。」
「對啊，這是你大爸爸答應帶小爸爸來的地方啊。」
兩個人牽着開心的手，相視一笑。
此刻的開心的頭髮已經齊耳了，面色紅潤，蹦蹦跳跳，完全恢復了健康。
埃菲爾鐵塔下，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彈著結他，正在彈唱着，「我怕來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迹…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只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哪裏。」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覺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迹。」李航伏在張小偉的耳邊，輕聲說道，「還記得當時我們在鳳凰，那個瞎子，說你什麼掌心有痣，天煞孤星，想想就氣死我了。如果現在讓我碰到他，可別說不尊老愛幼。」
「你還記得呢，他也是為了混一口飯吃，都不容易。不說的危言聳聽一些，又怎麼能騙得到錢呢。」
「你就是這麼的好說話。」
花園，張小偉跟李航大婚。
交換婚戒。
李航動情的說道，「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我們在十年前的今天相遇。看到你的一瞬間，我知道你是我要等待的人，感謝你讓我認識了什麼是刻骨銘心。感謝你讓我知道了一輩子的含義，謝謝你，小偉。」
「終身所約，永結為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張小偉看着李航，兩個人熱淚盈眶。
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台下的賓友們都起鬨道。
張小偉看着他的唇慢慢靠近自己的嘴。
雙方父母都飽含熱淚，波兒霸，林雨，也被他們二人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爸爸又親小爸爸，羞羞羞。」開心提着一個小花籃，穿着白色小裙子，在台上笑道。
「哈哈哈。」賓客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法國，家裏。
「我今天看到開心的病了了。其實開心的病並不嚴重對不對，你就是想把我騙到法國來。」張小偉躺在床上，李航給他揉着肩膀。
「我這好不容易逮到你，可不能再讓你跑了。」李航笑道。
「唉我今天被開心這個傢伙氣死了，她今天上完課之後回來，竟然矯正我得英文發音，她是在嫌棄我嘛！是不是！這小丫頭片子無法無天了。我的英文發音字正腔圓，標準的英式風格。」張小偉翻了個白眼，氣憤的說道。
「噗，你那山東英語，確實不過關，要不然，你明天跟開心一起去上英文課？」
「那你不怕我學好了英文，跟着法國佬跑了？」
「十年都跑不了，現在更不怕了。話說我還是想吐槽開心這個名字，你覺得開心長大了會不會記恨你，給他起了這麼一個俗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帶開心出去的時候，說閨女叫開心，那幫混蛋，就說，哦，美麗的happyzhang。」
「哪裏俗？你敢質疑我的審美，明明是你的欣賞水平有問題。」
「我覺得叫張一謀不錯。」
「…」
「我睡覺了。」張小偉翻了個身。
「媳婦，你不覺得開心一個人太孤單了？咱倆生一個吧，在嘗試一下，好不好。」
「…喂，李先生，你的臉呢？今晚你已經嘗試了兩次了，況且你明天還有個手術要做，注意您不是十*的小年輕了。再說我們倆能生出來，母豬也能上樹了。」
「唉，當時我要是去當個產科醫生的話，或許就攻克這個世界難題了，到時候男人可以生孩子之後。我肯定第一個給你種上一個，咱倆的兒子一定繼承了你的帥氣我的睿智。」
「你貌似說反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給我種上一個唄，呵呵。」李航撇嘴奸笑一聲。
「…」
「說真的，我還想去領養一個寶寶。」李航又說道。
「開心一個人就夠鬧騰了，要看你來看，我可不做家庭煮夫了，白天為開心操心勞碌，晚上還要為你當牛做馬。我想出去上班。」
「相夫教子乃中國傳統禮節，要一個吧，我喜歡小孩。」
「航哥，那就再要一個兒子吧。」
「這才乖嘛，那再領養一個，一定得姓李。」
「憑什麼，為什麼不姓張。」
「因為開心姓張了，公平起見，這二胎要跟我姓。」
「你強詞奪理，開心是理所應當的姓張。」
「要不然去要倆？」
「…會不會被人懷疑我們是販賣人口的。」
「算了，未免因為你白天太過勞累，晚上不能為我當牛做馬，我覺得還是去要一個就好了。」
「哼，你剛才吐槽我給開心起的名字，現在我給小二起個名字就叫，李世民如何，多麼的英武神明。」
「偉，我其實已經想好名字了，就叫李回。」李航悠然說道，
「李回，回…」
那個夏天，驀然回首。
你的身影從此定格在了我心上。
再回首，你已遠走。
我的世界自此寂靜無聲，經不起一絲波瀾。
十年等待，迂迴百折，兜兜轉轉。
幸好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