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第 223 章

223 第 223 章

史書言:

漢王克定中原,諸侯皆勸進,燕王典不識、黔中太守虞君樊、上郡太守懷歆、濟北太守陳江、河間太守廖清輝、漁陽太守古謙,漢中郡丞葉雄關,巴蜀太守虞亮,皆上疏曰:「漢王陛下,先朝亡道久矣,愍帝雍馳欲立而不得,無能為社稷謀福,遂百姓失所,九州鼎沸。今漢王北定囂戎,南平亂世,以安萬民,願陛下以宏德幸天下,上皇帝尊號。」

帝推之再,眾諸侯亟請:「漢王若無帝號,則天下蒼生不幸。」

帝曰:「若為天下萬民,則可。」

於是眾諸侯臣將等兩百人,於是月甲子良日,上尊號。帝繼皇位於上京都城,國號大漢,年號啟元,定上京為中都,漁陽為西都。追尊義父呂謀忠為漢昭王,義兄呂德權為漢靈公,父古賁為天啟公。尊世子疆為皇太子,先媼為天啟夫人。

詔曰:「燕王典不識與弟妹二人,隨朕披甲征戰,先定戎地,又克中原,有大功,今朕以戎地為燕地,封燕王兄弟二人,廢小戎王,為燕王世子。今後有燕地而無戎地,有燕王而無戎王。」

又曰:「征南大將軍、黔中太守虞君樊,以黔中巴蜀之兵,佐漢地,平戎克京,功蓋天下,封太尉王。」

汝陰王、廣平王聞帝登基,上賀表。

時江衢王廖勇病危,未上賀表。帝登基之日,江衢王薨於王府,次日,其子廖去疾繼爵為江衢王。

***

耀陽當空,彷彿要見證一個新的時代。

登基大典無華麗的排場,卻有浩大恢弘的陣勢。

古驁並非如前朝許多皇帝那般,在眾多儀官的簇擁下,穿着華貴優雅的紫衫,走上鋪着紅毯的台階;而是在氣勢雄偉的城樓上,在城樓下萬軍的注目中,身着一身明黃龍紋戰袍,在愛將重臣的追隨之下,登上了上京之巔。

為何不以紫為尊,卻著黃袍登基?古驁言:「紫乃富貴色,磨滅心志。前朝以不知貧賤而失天下,朕起兵於阡陌,天下以田為本,今後本朝,以大地之黃、田野之棕為尊。」

前朝皇帝們的登基總願顯出軒華貴氣,而古驁的登基典禮,卻是肅殺冷冽,兵甲森然。

城下甲光向日,片片金鱗已開,一眼望去,層層疊疊,閃出熠熠生輝的奪目的閃亮——那是戰甲。

旌旗招招,風烈烈,天開眼,萬里無雲,澄凈如洗——那是映在蒼穹之下的戰旗。

沒有柔軟絲樂,卻有軍鼓隆隆。

「咚咚!咚咚!咚咚!」轟隆之聲,一陣一陣,震撼着皇城,那正是蕩平天下的鐵軍,進軍的號角。

古驁登基的同時,也在城樓上閱兵。

城下的鐵馬雄兵叱吒如風,古驁明黃色的戰袍上九龍繞日,在登上城樓的頂端時,眾漢軍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呼喝:

「萬歲!萬歲!萬歲!」

聲音中包含着即將奔赴戰場的壯懷激烈,這場登基大典已經埋葬了一個王朝作為祭奠,接下來,它還要再蕩平另一個王。

檢閱畢后,這些參加了登基大典,被新皇第一個檢閱的軍人們,便將啟程前往江衢,等待他們的,是最終一統天下之戰。

平江衢之軍,以太尉王虞君樊為主帥,以廖清輝為副帥,即日啟程。

大軍過汝陰,汝陰王降;

大軍過廣平,廣平王降;以三千石糧草勞軍,封廣平侯。

漢軍行軍月余,至於江衢。

江衢王廖去疾新戴孝,披甲上陣。他站在關隘上,迎風而望,望着陣前遠道而來的漢軍。如今,廖去疾下巴上已經覆滿了薄須,相比於古驁年少便稱王,他如今已經不算年輕。少年時的朝氣蓬勃,早已消散殆盡,現在的他,有一種無力感,灌滿了全身。

還記得父王故去時,叫他至於床前。廖勇自從敗於雍馳后,就日漸一日地老了下去,蒼老之態,迅速地侵蝕了他的身體,廖去疾已不忍卒看,只能低着頭。

廖勇卻拍了拍兒子的手背,道:「去疾啊……去疾,父王終究是錯了。唉,是父王耽誤了你,二十年風雲激變,父王所思所慮……卻總還停在當年成王與秦王大戰之時。今四海湍流之中,變幻甚劇,早已面目全非,雍家小子弄潮稱帝,為父還恍然無覺……嘿嘿……直到古驁這個出身微末的小子,居然也要稱帝了,為父才大夢初醒……大夢初醒……」廖勇滿頭白髮萎靡頹頓,面上皺紋如刀刻,眼中滄桑之態盡顯。

「父王……」廖去疾流淚道。

廖勇苦笑搖頭:「這天下……早不是那個成王與秦王奪鼎時的天下了……也不是從前兩百年間的天下了……這不是諸侯的天下,是庶民的天下了。否則,虞君樊那小子,殺了他叔父,天下人怎麼就不一齊唾棄他,還有人欣賞他呢?因為天下庶民心中的怨壓抑的太久了……為父也是近日才想通……廖家有山雲書院又如何,就算廖家在四海有聲譽又如何……那個古驁……」

廖勇咳嗽了起來,廖去疾忙為廖勇順着呼吸,他焦急地看着父親,廖勇卻擺了擺手,接着說道:

「……那個古驁……高舉平世庶大旗,平了戎,得了北地馬場,又提出開科舉、分田地,高屋建瓴——天下都心嚮往之!山雲書院中的學子,有多少去了北地抗戎?有多少投了古驁?唉!這麼看,我留着你在江衢,不讓你去北地,也不令你去京城,終究是大謬不然。大浪來時,弄潮兒可能被大浪吞沒,可也只有弄潮兒才能站在浪尖。為父愚陋,還想着當年諸侯之間爭霸的那一套。為父本考慮,江衢富饒,又有山雲書院,文人雅士,我也知人善任,江衢也欣欣向榮,比起雍馳那個勾結戎人的,廖家還有大義傍身,雍馳殘暴,與漢王尚有殺父之仇,最後怎麼都是我廖勇坐收漁翁之利。可是我忘了,若是一隻鷸,和一隻蚌相爭,我自然可以得利,可是,若是一頭猛虎,和一頭雄獅相爭,人若站在一邊,還想得利?不被虎噬獅咬就不錯了!可那個站在一邊看着獅虎相爭的人,就是我啊!」

廖勇搖著頭,嘴角皺紋密佈,浮現一絲自嘲的笑:「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今日說的,都是真心之言。我算是明白了,雍馳那小子的眼光都比我好,他看出寒門不日將會成勢,因此在潁川時,他與我講和,卻殺了呂謀忠,后圍剿古驁不得,又率兵征漢中,一心要殺了寒門首領;嘿嘿,我連這小子的眼光都不如啊……還有那個呂老兒……呂老兒!嘿,那老匹夫,我過去常笑話他,佞臣孌寵!可就是這麼一個佞臣孌寵,在漢中開科舉……也比我看得遠。」

廖勇抬起手,摸著廖去疾的頭:「為父走後,江衢就交給你了。」

廖去疾眼中有淚,不甘地問:「父王的意思,是讓我降?」

廖勇嘆道:「我管不了了,你們小子之間的事,你自己做主。我頭昏,眼也花了,讓我休息一下。」

廖去疾道:「是。」

廖去疾沒有料到,父親這一睡,就再也沒有醒來。然後,他成了江衢王。

喪事辦妥,父王下了葬,漢軍已經虎視眈眈地行進到了江衢界邊。

廖去疾入營點將,皆無鬥志,召謀臣,亦無良策。

他仰天長嘆,如此……

只有降,不得不降。

可是他還是想把價錢要的高一些。因此才有這時的兩軍對峙,他給虞君樊和廖清輝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說漢軍在北地殺戮甚重,自己為江衢百姓,不得不戰,可是念及與古驁在書院的情誼、與古驁相救的恩德,又不忍戰,兩難。

三日之後,漢軍副帥廖清輝親自為使,來到廖去疾處,名言利弊,又將古驁的親筆信交給了廖去疾。

條件不算寬厚,也不算苛刻:

其一,可以保持江衢王的尊號;但江衢王要入京城開府長居,可自由交友,宴請賓客,也可入朝為官,但不可出京城。

其二,不可保持江衢王之部曲,應全交由廖清輝接管,編入漢軍。

其三,廖家族人族產,可以仍然留在江衢,不與沒收,廖家族人也可以仍然在江衢做官,但要聽從漢王任命。

其四,專屬於江衢王之田產,則要獻與朝廷,分田分地。江衢其他世家之地,留一部分自種,其他上交朝廷,均分予農。

其五,鹽鐵專營,收歸朝廷。

廖去疾心中並不想答應這樣的條件,可是外面盤踞著虎狼之師,江衢軍眾,不過是群羊而已。何必讓漢軍立功,殺戮盡興?到時候廖家舉族盡滅,怕是不能善終。

古驁在北地做的那些,他如何不知?

攻一地便一地皆空,下一城則城中再無男丁,自己怎麼跟他打?!

汝陰王、廣平王因此望風而降。

也只有上京守了幾日。

古驁一開始打雍馳的時候只有三十萬軍,後來戰損一半,每一地改制,便極大極迅速地補充兵員,現在一路而來,途中無郡不破,到江衢時,已有五十萬步兵,三十萬騎兵,號稱百萬雄師,就在界外!

原本古驁可能缺乏的糧草,也因為北地各郡的改制,而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漢軍最後一個弱點也沒有了。

打不了了,不能打。

廖去疾明白,古驁是把山雲書院講的剿匪的道理,翻轉過來,自己用了,自己去做了匪。

可如今這匪有了屯田戍邊、開科舉、平世庶、均田地,還有平戎之功——就再也沒有人能剿得了了。

沒人能剿得了了。

次日,廖去疾上表,答應了所有條件,歸順了新朝。臨行前,廖去疾一步一顧,最終,還是帶着幾個隨從坐上了馬車,在漢軍的護送下前往上京。

車簾落下,風沙不再迷眼,廖去疾將臉深深地埋入袖中。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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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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