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青木病重

第五十四章 青木病重

難的天氣這麼好的周末,我讓兒子帶我來到了海邊,坐在海邊吹着海風,看着遠處的自由飛翔的海鷗我非常羨慕,因為它們擁有一雙翅膀可以跨越大海,回到親人身邊,而我不能。我只能面朝大陸方向寄託我的鄉愁。那一刻我閉上了眼睛,人老了就總是願意回憶過去,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打開了記憶的大門。

從我30歲來到台灣,已經有這麼多年,恍如隔世,從和怡然的不辭而別,到台灣的再次結婚再到再次有了孩子,這一切我做的都對嗎?我時常這樣懷疑自己。但我唯一不後悔的事情是我和怡然有共同的信仰,把我的青春都給了台灣和遠在祖國大陸的組織,這些事情是我認為值得的。

如今我已過六十歲,可我依然覺得這裏不是我的家,魂牽夢繞的依然是大陸,大陸的小安,大陸的怡然。從我離開大陸到了台灣我心上就結了一道疤,這麼多年我不敢去碰觸這道疤,記得那年我從大陸得知小安結婚了,我就病了好久,因為那是我和怡然約定見面的時間,而我的食言讓我寢食難安。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如今想起來仍然清晰。這麼多年我甚至不敢去了解他們的情況,因為我怕。

面對汪蘭和兩個孩子的時候我依然愧疚,因為他們是我在大陸排解寂寞的人,我的心早已經給了怡然和小安。汪蘭是我這輩子最感激的人,是她用她的一生來撫慰我的心靈。她從不過問我的事情,卻無怨無悔的支持我,她是我在台灣平安生活的保障。

早已經退休的我,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回大陸,可是如今這個夢在我有生之年恐怕是不能實現了。三年前我查出了患有肺癌,當時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非常絕望,絕望的是有生之年無法回到大陸,過去三年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治病,想要多堅持幾年,在有生之年可以再見見我的怡然。可是這些今生是不能夠了。

想想這些淚水從眼角滑落,兒子看到了。

「父親,您怎麼了?」

「一然,父親應該是不久於世了,記得要把我的骨灰送回大陸,我想家。」也許一然並不能理解鄉愁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可是這個卻困擾了他父親大半輩子。

「父親別這麼講,您身體還很好呢。」

「答應我,一然。」

「好,我答應你。咱們回去吧,海邊風涼。」就在那一刻我甚至覺得死亡也是件好事,因為我可以回家了。

「好吧。」每次來到海邊我總是捨不得回去,因為這裏是我離大陸最近的地方。

回到家裏,一家人吃過晚飯後,我坐在書桌前準備寫下我的遺言,

第一封信是寫給汪蘭的,

「蘭蘭,這麼多年衷心的感謝你。也許一句謝謝不足以表達我對你的感激之情。但是依然要講,是你讓我在台灣的日子不再孤單,還給我生了孩子們。

我心底有一個秘密從沒告訴你,一來怕你傷心,二來也是組織要求。對此我一直心懷愧疚。其實我在大陸結了婚有孩子而我深愛他們,她叫孫怡然,我和她的兒子叫李思青。我倆是青梅竹馬的,那份愛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而1949年出於無奈我來到台灣,在愛情和信仰面前我選擇了信仰,二在婚姻和責任面前我選擇了責任。

記得我們當初認識的前幾年嗎?我其實沒有打算接受我們的婚姻,但是我要感謝你的堅持,是你的堅持讓我在台灣有了一個家,家裏有你也有孩子們。

你永遠都是我的親人。我想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是做什麼的你也該知道,可是你從沒有問過我,謝謝你對我的尊重。我是多麼的期待兩岸的關係能夠緩解,我想大陸啊,那種想是常人無法理解的。但是我想你能理解。

從我生病開始,我能深切的感受到你對我的愛,我也想用我的努力多活幾年,可是生死有命啊。如今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蘭蘭我走後別傷心,有兩個孩子陪你,他們都很孝順,教育的很好,這都要歸功於你。

最後我想求你件事情,這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大陸,你能幫我實現的吧。拜託你了!」

第二封信是寫給我和蘭蘭的孩子的,

「一然和天然,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已經不在了,不要傷心難過,人總有一天要離開的,我走後你們的任務就是照顧好媽媽,她一輩子不容易,我總在外面忙工作,都是她一人操持這個家,把你們倆人養大的,別讓她傷心。

你們知道的,爸爸這輩子自從來到台灣后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回大陸,也許是時候告訴你們我為什麼想回大陸了,其實爸爸在來台灣之前是結了婚有了孩子的,在大陸你們有個哥哥叫思青,他是1939年出生的。

來到台灣后,大陸和台灣就完全封鎖了,也許你們認為我和你母親一輩子相敬如賓,因為爸爸心裏有個深愛的女人,她叫孫怡然。不要怨恨爸爸,這些都是歷史原因造成的。

我有個願望希望你們幫我實現,如果某一天台灣和大陸關係緩和我想你們把我送回大陸,我的骨灰要和孫怡然葬在一起。也許你們媽媽不能理解,還要你們去做她的工作,我這輩子的大多時間都在台灣,我虧欠怡然的實在太多了。我在大陸的地址我會寫在信封上的。

我親愛的孩子們,人生在世要走的路還有很長,永遠記得你們的根在安徽畫眉沖,人生要經得起考驗,過得了難關。爸爸在天上祝福你們。」

寫完兩封信我就已經覺得體力不支了,可是我還有一封很重要的信沒有寫,這是一封遲到了三十年的信,我不知道如何開頭,可是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允許我不開始寫,

「怡然,我的怡然,不知道怎麼表達我對你的想念,曾經無數次在日記里喊你的名字,可是現實中我卻只能沉默,夢到我們又回到了10歲,在那破廟了學習看星星。沒有想到當初一別竟是今生的永別,我悔恨當初沒有見你一面,想到這裏我竟哭了,歲數大了總愛流眼淚,真實沒辦法,你可別笑話我。

這麼多年我都是靠着當初咱們的全家福熬過來的,那張照片如今已經被我手摸的看得不清楚了,可是你的樣子我記得很清楚。如今也不知道你變什麼樣子了,也是滿臉皺紋了吧,小安也四十幾歲了,也不知道啥樣子了。工作順利嗎?咱們的孫子都要上大學了吧?時間過得真是快啊,一晃就是半輩子。

我曾經無數次在夢裏遇到你,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就是看不清你的臉。也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在台灣我又結婚了,你會不高興的我知道,可是組織上要求我結婚做掩護,而且一個人在台灣真的難熬。我期待了幾十年的事情終沒能實現,當兩岸關係緩解的時候,我讓兩個孩子回大陸看你,讓他們認祖歸宗,你能接受他們的吧。

這麼多年家裏多虧你的照顧,老人們一個個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也都是壽終正寢。真心的謝謝你。你又要說我見外了,沒辦法這麼多年在台灣養成了這個習慣。

你身體怎麼樣?我已經病了幾年了,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去另外一個世界了,記得當年我們曾經約定,如果走散了就在泰山之巔重逢,你還記得嗎?今生無法與你重逢,來生我必定尋你一世,泰山之巔的約定生生不變,愛你的青木。實在太累了,讓我休息一下,再寫給小安幾句話。

小安,我知道你曾經打聽過我的事情,別怪爸爸好嗎?謝謝你幫我瞞着你媽媽,她心裏苦我知道,不告訴她是對的,爸爸謝謝你這麼多年對你媽媽的照顧,而我對你的虧欠今生是沒法償還了。

改革開放也有幾年了,大陸和台灣的關係遲早會有緩和的,我已經告訴你的弟弟,有朝一日要把我的骨灰帶回大陸與你的母親合葬,答應我照顧好弟弟妹妹,好嗎?

爸爸,累了。要休息了。」

對於章則(青木)的事情自從那次我打開保險櫃后我就完全清楚了,但是我從沒後悔過嫁給他,也許這就是命,一個人對一個人的追逐。我並不羨慕遠在大陸的怡然姐,我擁有章則的半輩子,而她只是章則的一份牽掛。

當我知道章則得病的時候,我也曾無法接受,畢竟那時他只有六十歲,才剛剛退休而已,他辛苦了一輩子,還沒來得及享福。時間久了,看着章則對生病的態度是那麼坦然,慢慢地我就接受了,因為死亡對於他是一種解脫。

那天早上醒來,我發現章則安靜的躺在床上,而我沒辦法叫醒他,那一刻我意識到他離我而去了,他走的是那麼的安靜,面色平和,我沒有哭,叫來孩子們,給他辦了一個安靜的葬禮,從此趙章則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而李青木又回來了。

對我來說章則的愛太奢侈,可以共度餘生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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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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