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 被創造的神靈
一大張紙鋪滿整個桌面，卻仍不夠大。被縮小的符文看起來畏畏縮縮，一點也沒有了洛克堡地底的密室里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神秘又陰冷的氣勢。
「……難看！」伊斯毫不客氣地評價，「沒人教過你怎麼寫字嗎？」
埃德尷尬地搓著自己手指上的墨漬——的確是沒人教過他寫龍語啊！那種像是用爪子抓出來的筆劃，線條簡單，結構卻極其複雜，他能記下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伊斯沒再說什麼。他低頭用一種陰沉又挑剔的目光看過連綿相接的符文，臉色漸漸越來越難看。
「這就是個祭壇。」他說。
「呃……」埃德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正中的「門」：「可我認識這個……這是個門。」
伊斯看他的眼神像看個傻瓜：「如果獻祭所求的東西來自另一個世界，當然得有個門……但沒有祭品，你以為門怎麼會打開？像個賊一樣拿鐵絲捅鎖眼嗎？」
埃德啞然。
「我大概知道這個。」伊斯說，「這是炎龍創造出的東西，為了成為諸神之一……但他們明明失敗了……這也不是人類可以使用的……」
他的神情有點恍惚，而且始終帶着一點怒意。埃德不敢再出聲，只好安安靜靜地等著。
然後伊斯突兀地一把抓起整張紙，衝出門去。
埃德別無選擇地緊跟上去，十分憂傷地意識到，雖然他鼓足勇氣踏出了一步……事實上卻毫無進展。
他還不如老老實實先道歉呢。
埃德沮喪地想着，在伊斯變回冰龍的時候沒敢再往它背上爬，卻在遲疑間被一爪子抓了起來，吊在半空直飛向城西。
也許還是有點進展的——他樂觀地想。
冰龍徑直飛到了耐瑟斯神殿，然後一腳踹開了斯科特的門，把那團揉得稀爛的紙扔在斯科特臉上。
「你一直都知道嗎？！」他怒吼，「你到底是以什麼身份進入的虛無之海？！」
你又到底是以什麼身份歸來？
.
艾倫趕到的時候那對越來越不省心的兄弟已經打了起來，埃德卻並沒有衝上去努力阻止他們——他蹲在一邊，一臉愁苦，撐著下巴怔怔地看着他們發獃。
艾倫遠遠地看了兩眼，慢吞吞地走到埃德身邊。
「又怎麼了？」他問，覺得自己僅剩的幾根黑頭髮也在哀嘆著變白。
「嗯……」埃德回答，「我也說不太清……大概是斯科特又騙了他吧，可他也根本就沒有給斯科特解釋的時間……讓他發泄一下就好了，大概。」
他沒敢說伊斯之所以如此暴躁，大概也有他的原因。
院子裏東一片西一坨、片到處是冰，倒是十分涼爽。誰都看得出，斯科特根本沒有還手……只是躲來躲去，還遊刃有餘地把冰龍困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以免傷及無辜。
「……這樣能發泄得了嗎？」艾倫冷靜問，「不會更生氣嗎？」
彷彿回應他的疑問，冰龍怒氣衝天的咆哮讓地面都似乎震動起來。
「……也許等他打累了就好了。」埃德回答，完全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斯科特的脾氣變好了呢。」
「……未必是什麼好事。」艾倫嘆氣。
他看了一小會兒，十分欣慰地發現冰龍的戰鬥能力比之前要強了許多……雖然現在似乎不是欣慰的時候。
相對的，斯科特深不可測的力量讓他感覺到了恐懼與不安。更讓他不安的是斯科特淡漠得幾乎一片空白的神情……不停咆哮著連抓帶咬的冰龍看起來都比他多一點人性。
比一條龍還要不像人——這其中的荒謬讓艾倫覺得有點可笑，卻又笑不出來。
他沒辦法再這樣看下去。
「……夠了！」
他上前幾步，放聲吼道。
斯科特幾乎立刻就停了下來，但艾倫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的反應更像是個令行禁止的傀儡，而不是有着自我判斷和選擇的人，
冰龍正一口咬下去。意識到對方並不打算躲開的時候它猝然抬頭，用力之猛幾乎扭斷自己的脖子，還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它怒吼一聲，一爪將斯科特拍在了地上。
埃德默默地看着，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
.
即使灰頭土臉，掛着一身草葉和污泥，安靜地站在窗邊的斯科特仍有種……幾乎可以被稱為神聖的氣質，像一尊立在神殿深處的石像，讓人心生畏懼，難以接近。
埃德有點茫然。他才多久沒有見過斯科特？……他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而作為一個因為一堆不聽話的兒女而心力交瘁的老父親，艾倫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里都是深深的疲憊。
「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他問，在得到任何回答之前就轉向斯科特，「還有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對勁？」
斯科特十分乾脆地點了點頭。
「……哪裏不對勁？」艾倫強忍着怒氣循循善誘，「為什麼？」
沒有回答。
埃德認命地撲上去，攔腰拖住了又準備一拳揍過去的伊斯。
「……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斯科特終於開口，「為了能夠擺脫它的控制。」
「它原本就不能控制你！」伊斯吼道，「洛克堡的祭壇跟希德尼神殿裏那個根本不一樣……即使沒有它那麼強大，即使會輕易被它吞噬，你也從來都不是它的祭品！你跟它是一樣的存在……一樣被創造出來的神靈！」
埃德眨了眨眼，內心意外地十分平靜。
所以，那是個祭壇，也是一道門。以生命為祭，讓靈魂進入另一個世界……虛無之海，諸神誕生之地。
「可我並不知道。」斯科特低聲說，「那時我只知道我被我視如兄弟的朋友背叛和殺害，我以為我的存在只是因為我的憤怒和不甘……而當我在熾翼的幫助之下回到這個世界，我的靈魂上就已經纏繞了它的鎖鏈……我不是它的傀儡，但我的確是它的囚徒。」
伊斯沉默下來。埃德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他崩得筆直的、僵硬的身體，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頭才放開了他。
「所以……」艾倫問道，「你到底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