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重生（下）
埃德保持着沉默。他覺得佩恩所指的大概不是今天發生的「意外」。
「四年多之前。」佩恩把目光投向沉沉的夜色之中，「他出現在無聲之塔……那是大多數精靈都無法靠近的地方。」
四年多之前——埃德恍惚想起，那正是艾倫所猜測的，斯科特從夏林墓穴，死亡之神索亞古老的神殿地底「醒來」的時候。
那個無辜被燒死的守墓人之女……也是他回到這個世界所付出的代價之一嗎？埃德從來不願去細想。
從那時到與埃德他們在極北之光的廢墟里重逢為止，斯科特對那段時間的經歷一直緘口不言，佩恩低低的聲音，卻回溯至更遙遠的時光。
數千年之前，無聲之塔被稱為歐默之塔。那是精靈們獻給至高神歐默的聖塔，格里瓦爾唯一全部用岩石建築的宏偉建築，高出森林中所有的樹冠，驕傲地聳立了數百年……卻被安克蘭輕易摧毀。
內亂之後，重建的歐默之塔依舊擁有精靈建築中少有的厚重堅實，卻再也沒有曾經的高度。精靈們聲稱這樣更符合至高神的沉穩與寬容，留下另一種記錄的矮人則直言「精靈們沒有力量再建起同樣的高塔」……有些刻薄，卻未必不是事實。
除了祭祀神靈之外，無聲之塔也是精靈長老們議事的地方，同時隱藏着精靈漫長的歷史中留存下來的許多秘密，從內到外，守衛或許比空庭更為嚴密。斯科特在現身的一瞬間就被發現——但他也從沒有要隱藏自己的意思。
長老們議事時圍坐成環形，中間留出一片圓形的空地。斯科特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空地正中，驕傲而冷漠，彷彿被召喚而來的神祗……或惡魔。
可以想見的驚愕與混亂，在斐瑞告知佩恩的時候被輕描淡寫地帶過。能夠確定的是，並沒有發生什麼戰鬥，斯科特只在長老們獃滯的視線中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刻。
「……他在哪兒？」他問。
在得到任何答應前，他便如出現時一樣突兀地消失，留下十幾個從來冷靜到幾乎忘卻了何為「驚訝」的精靈長者面面相覷，誰也無法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整件事莫名其妙又難以置信。精靈不會像人類那樣把「洛克堡中誰也不能施法」之類的誇耀掛在嘴上，但曾經毀於魔法的無聲之塔有着強大的禁制，沒有誰能夠這樣來去自如。
幸運的是，無聲之塔的守衛之一認出了斯科特——幾年前，精靈曾幫助過水神的騎士們對付出沒於戰亂中的死靈法師，而斯科特在聖騎士之中也是相當醒目的一個。
懈怠已久的情報網再次忙碌起來。雖然不太願意承認，精靈在暗中尋找線索，查探消息方面也算得上天賦異稟。只花了一兩個月，他們甚至連斯科特悲慘的死亡和詭異的重生，以及更早的，斯科特和他的同伴們在悲泣森林的遭遇都查得一清二楚，只不過，那時斯科特已經身處遙遠的安克坦恩，寒冷的北國——那是久居南方的精靈鞭長莫及之處。
長老們小心地把某些消息傳遞給了肖恩?弗雷切，希望費利西蒂能夠有所行動，卻始終沒有等到那一天。他們憂心忡忡地懷疑存在於斯科特體內的已經是另一個靈魂，擔心那幾乎已被遺忘的噩夢捲土重來。畢竟，那一瞬間斯科特所表現出的逼人的氣勢，天生的傲慢……實在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而且，幾乎與安克蘭一樣……斯科特擁有一條會服從於他的龍。
精靈們試圖在與現實迥異的預言之中找出蛛絲馬跡來證實他們的憂慮，直到他們聽說了斯科特強大卻略嫌單一的力量——操縱火焰的力量。
那並不是安克蘭所擅長的，卻似乎正好對應了傳說的另一部分。
即使在魔法的保護之下也已經脆弱無比的紙卷被再一次翻查，這一次，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被遺忘得更加徹底的名字。
這個發現推翻了他們對斯頓布奇的猜測——曾經操縱了卡薩格蘭德的力量，或許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那一個。
更多的疑點在更加仔細的追尋之中一一顯現，精靈們終於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敵人。
.
「然而你已經知道了。」
佩恩平靜地吐出這句話，「你知道斯科特是誰……你們甚至利用了召喚它的儀式。」
埃德尷尬地低頭，決定還是不去糾結自己到底是在哪裏露出了破綻。但有一點，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所以……你們早就知道了？」他喃喃地問出口。
「是的。」佩恩帶着歉意承認，「抱歉，上一次我並沒有告訴你全部……我原本就不怎麼相信那些預言或詛咒之類的東西，而且那時斯科特似乎刻意遠離你們，我以為……」
埃德搖搖頭。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
「你們早就知道了，卻什麼也沒做嗎？」他難以置信地問，「即使知道那並不是什麼神……」
「你覺得我們應該做什麼呢？」佩恩有些無奈地反問，「長老們並不會輕易做出任何決定。他們並不愚蠢，埃德，雖然這麼想會更輕鬆一些……他們掌握太多秘密，也總是有着太多的顧慮；即使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出前因後果，抽絲剝繭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也會唯恐一不小心破壞了諸神的安排，寧可沉默地旁觀而不敢做出任何改變……『謹慎』，他們如此形容，也如此要求我。很長的時間裏我視之為怯懦……不，至今我仍視之為怯懦，但並非不能理解。當你的生命足夠漫長，長到能親眼看到自己每一個決定所導致的後果，長到必須承擔所有的失敗……你會漸漸失去勇氣。」
埃德不以為然地抬起眉毛。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佩恩苦笑，「是的，他們下令殺了諾威，不止一次。那的確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就此而言，『安克蘭』這個名字或許真的是一種詛咒，他能輕易讓平常冷靜得不近人情的精靈完全失去理智……我無意為他們分辯，但糾結於過去的錯誤也於事無補。無論如何，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如今，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