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惡果

第471章 惡果

冰龍在天空中盤旋。

它時而低飛過生機勃勃的平原,看着各種野花的花瓣在它雙翼帶起的風中飄散,時而衝上高空,穿破白色雲朵……但始終是在盤旋。

斯科特嚴禁它離開柯林斯平原,那讓它怒氣沖沖——雖然明知斯科特事實上阻止不了它,它還是乖乖地只在柯林斯上方盤旋……這讓它更加怒氣沖沖。

又一次飛過神殿上方時,它看見靠西的長廊頂上坐了個小小的人影。

那是它平常會坐的位置……但現在那個當然不是他。

冰龍低飛下去,並沒有靠得太近,而是在不遠處落下,雙腳觸及長廊頂部的石磚時已經變回了人形。

他走到娜里亞身邊,無聲地坐下。

娜里亞轉頭沖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然後繼續對着西南方發獃。

「你在看什麼?」伊斯沒話找話地開口問道,問出口時又懊惱得想要咬自己一口——他當然知道她在看什麼。

娜里亞並沒有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她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聽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向伊斯轉過頭,眼神有些悵然:「我剛剛突然想起來,雖然艾倫說我們在一起會更加強大,但自從從冰原回來之後,你,我,和埃德……我們分開的時間其實比在一起的時間要多得多呢。」

伊斯低頭不語。他很清楚娜里亞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就算我們跟他一起去也幫不上什麼忙,或許還會把事情變得更糟。」他說,「有些事他只能獨自面對。」

他的確為此怒氣沖沖……但他也知道埃德和斯科特的決定並沒有錯。

「我知道……」娜里亞的神情卻更加沮喪,「我只是討厭自己幫不上忙。」

對此伊斯也同樣討厭……但他只能笨拙地安慰她:「埃德會沒事的……他總是會沒事的。」

「我也這麼希望,但說不清為什麼,我就是知道,這一次他不會沒事……」娜里亞憂心忡忡地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個她根本看不見的地方,「我們該在他身邊的,伊斯……哪怕幫不上忙,我們該在他身邊的。」

伊斯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向娜里亞伸出手。

「那就去吧。」他說。

.

埃德的腦子裏混雜着無數種聲音。

某種尖銳的哨聲忽高忽低,近乎凄厲地壓倒一切;他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聲沉重如鼓;能聽見血液急速流淌的聲音,在一片空茫中發出轟然的巨響……而在這一切混亂之中,他依舊能清晰地聽見每一句話。

他也清楚地知道,那是他自己種下的惡果——羅威爾特納早已提醒過他。

所有的秘密都會成為弱點,世上最強大的武器唯有真實。

「在那位『博雷納』出現在三重塔下的第二天清晨,埃德辛格爾,我們的聖者來到洛克堡,在他匆匆離去之後我才突然想起,博雷納德朱里是他的朋友,請他來分辨真假是更簡單的事……但我派去追回聖者大人的使者,卻發現他脫下了白袍,偷偷前往月見草巷。」

「去過斯頓布奇的人都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並無意指責一個想在那地方消磨一點時間的年輕人,畢竟從來沒人說過一個聖者就不能這麼做,但這着實讓我的使者有些尷尬,他不敢就這麼回來告訴我,也不敢隨意闖進去,只能在附近等候……然後他才發現,聖者大人所見的並不是什麼佳人……而是拜厄揚。」

「這消息神殿從未公佈,但想來諸位都很清楚——拜厄揚是一個墮落的聖騎士。」

「我想我的好奇情有可原。我實在很想知道為什麼聖者會與一個墮落騎士私下見面,而不是將他帶回神殿……但我當然不能去質疑聖者。所以我抓到了拜厄……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從他那裏我才得到這令人震驚的事實——埃德辛格爾根本不是真正的聖者……而他自己也知道。」

埃德沒開口為自己辯駁。他只是一動不動地坐着,他的喉嚨發苦,他舌頭又干又腫地貼在上顎,他的嘴唇被無形的線縫在了一起……他沒法開口。他甚至沒法眨眼,沒法控制全身——包括臉上的任何一塊肌肉。

他不知道那看上去像是鎮定自若還是驚嚇過度,他已經沒有足夠的腦子去擔心這些

但有人為他站了出來。

「無意冒犯,陛下……但您就這麼相信了一個墮落者?」

他聽不出那時誰的聲音,也無從分辨那是否出自善意。

「我還不至於如此愚蠢。」安特冷笑着,「但他給了我確鑿的證據。」

埃德聽見紙頁沙沙作響,那讓他的心跳又停了好幾拍。

「我想有很多人都認得出紙上的字跡……肖恩佛雷切大人的字並不難認,不是嗎?……修安大人。」

那彷彿嘲弄般的沙沙聲逐漸遠去,傳遞在每一個人手上,混雜在驚訝的低語聲中……又越來越近,擦過埃德身邊,放在布魯克修安的手裏。

布盧默克利瑟斯,十七歲,赫莉娜克利瑟斯,二十五歲……

泰利納博弗德給他的紙卷上那細小潦草的字跡又一次浮現在埃德眼前——是的,他記得很清楚,哪怕他已經把紙卷燒成了灰燼。

「……這的確是肖恩的字,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布魯克的聲音依舊平和而穩重。

「……聖者難道不該唯有神祗才能選擇嗎?」安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但這個捲軸……肖恩大人的親筆,似乎在證明,我們眼前這位聖者,其實不過是由人選擇出來的吧?這難道不是欺騙嗎?」

「我想這其中有些誤會。」布魯克提高了聲音,「唯有女神才能決定讓誰成為她的聖者——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們不能事先尋找候選者以供她選擇,而候選者當然不會只有一位。」

斯科特有過同樣的猜測……埃德萬分希望那是真的,但他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結束。

「……所有的候選者都是克利瑟斯家的人?而肖恩恰巧有個妹妹嫁進了克利瑟斯家?」

「我不知道您想暗示什麼,大人,但有些家族的血脈的確更適合接受女神的降臨——如果有必要的話。在場的各位,有好幾位曾受邀參加五月節……埃德辛格爾的力量是你們親眼所見,永恆之杖選擇了他,也承認了他,那一場驅散迷霧的驟雨,難道還不夠證明?何況這捲軸看起來已經有些陳舊……那時費利西蒂安珀尚在,如果這是褻瀆之舉,難道聖者會不知道,或者會允許嗎?……還是各位連那一位聖者的真假也想要質疑?」布魯克的聲音里有了怒意。

費利西蒂,費利西蒂,藍色的眼睛,活潑的笑容,白色的馬尾晃來晃去……沒人敢質疑費里西蒂。即便不提她的力量,沒有一個普通人能像她那樣活到兩百多歲——時間本身便是最好的證明。

「我怎麼敢?」——安特的聲音。

「我的確從未聽說過這種說法……所以您一定得原諒我的憤怒……以及想要查清真相的決心。我找到了紙卷上沒有被劃掉名字的三個人之一,雖然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而沒有得到女神的垂青……也許各位大人也有興趣見見他?」

當然不會有人反對。

安特拍了拍手,有人應聲而入,被掀開的簾幕間鑽進一縷涼風,讓埃德稍稍清醒過來,抬頭看了一眼。

那是個英俊的年輕騎士,金髮藍眼,跟埃德差不多年紀,有着熱情的笑容,嶄新的盔甲外,斜披的斗篷綉著克利瑟斯家族的徽章——藍底上五朵白玫瑰簇擁著一座白色塔樓,塔樓頂上一顆晨星閃爍。

克利瑟斯堡的塔樓。

布盧默克利瑟斯,十七歲——埃德在心中默念。

現在他顯然已經不止十七歲,視線相接時,他對埃德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埃德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分明從那笑容里看出一絲陰冷。

諾威曾說過他總能看到所有事物最美好的那一面……那個埃德辛格爾去了哪兒?為什麼現在他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這是布盧默克利瑟斯。」安特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我剛才沒有聽錯的話,修安大人,您說『永恆之杖選擇了他,也承認了他』……能否再證明一次呢?」

「……您想要如何證明?」布魯克的聲音微微發抖,似乎已經放棄了壓抑自己的憤怒。

「讓這位年輕人也試試他是否能操縱永恆之杖。」安特輕描淡寫地要求。

「……恕我直言,這才是真正的褻瀆!」布魯克的拒絕近乎咆哮。

「試一試又何妨?」安特語氣強硬,卻分明帶着一種窮途末路般的兇狠。

埃德靜靜地看着那個似乎手足無措的年輕人,緩緩站起身來。

這樣爭執下去不會有結果。安特似乎非得讓布盧默試試不可……而他能怎麼做?再召喚一場狂風把所有人都捲走嗎?

有人拉住了他——布魯克或菲利。

埃德輕易掙脫了這樣的阻止,走過去把永恆之杖遞給那眼中流露出貪婪之色的年輕人。

「……埃德!」他聽見菲利的低吼,以及他沒有出口的「你瘋了嗎?!」

他沒有瘋。他此刻突然間異常冷靜。也許在內心深處,他也真的很想知道……結果到底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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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末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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