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戰與逃

第442章 戰與逃

「殺了他!」安特指向那竟敢對自己的國王出手的騎士,再次揮劍。

對方有力的回擊根本沒有半點遲疑。

守衛們一涌而上,壓低的長矛一半刺向騎士,一半將他與安特分開。國王依舊怒吼著,卻並沒有繼續上前親自戰鬥,反而後退到了台階前。

只是兩次交擊,他的手臂都在隱隱發麻,也不知是太久沒有用劍……還是對方的力量太過驚人。

騎士掄開左手的長矛,逼退最近的守衛,而後利落地刺向一個守衛抬臂時腋下露出的空隙,拔出時看也沒看那個捂住傷口踉蹌著倒下的傢伙,彷彿毫不在意那曾是他的同伴。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他已經對國王舉劍,而他想要保護的人顯然又拋棄了他……如果不拚死一戰,他沒有絲毫生機。

換做平時,安特或許會樂意表現出一點仁慈,許他一個更榮耀的死因,而不累及他的家人……但現在,熊熊的怒火依舊在他的腦海中燃燒,除了胡亂地揮舞著長劍,一遍又一遍地咆哮著「殺了他!」之外,他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但或許是求生的慾望太過強烈,即使以一敵十,那大膽的騎士也沒有一點落敗的跡象。帶血的長矛重重地敲打在一個守衛的頭盔上,順勢轉身時,騎士的長劍則砍向另一個守衛的頸側。

慘叫聲中,安特忽地臉色蒼白。

這招式太過熟悉……但那怎麼可能?!

安特緊盯着騎士的臉,卻根本無法分辨那是誰。守衛在王座廳中的騎士原本不允許戴頭盔,那遮蔽面目的防具太容易被用來進行暗殺之類的陰謀,但即位沒多久,安特便恢復了百年前的傳統,特地為王座廳的守衛鑄造了有金色雙翼自兩側向腦後伸展,裝飾華麗,卻只能露出一雙眼睛的頭盔,以示信任。

時不時的,他總是會為了塑造另一個更為理想的自己而做出類似的蠢事,哪怕事後後悔不已,也要強撐著,直到塔伯為他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怒火漸漸在突然襲來的、強烈的恐慌中熄滅。安特在混戰之外不安地徘徊著,試圖看清騎士的眼睛。但在沒有一刻停頓的戰鬥中,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不是他——他不停地安慰著自己。記憶中那個男人的的確動作一樣乾脆有力,但不會如此狠辣,毫不留情,彷彿面對的根本不是活人……

更多的守衛擁進王座廳,重重保護之中,安特一步步向後退去,直至坐回王座,獃獃著看着那原本邊打邊朝着門口推進的騎士忽然改變了方向,直接向他衝來。

他們之間還隔着十幾個守衛……但眨眼間,金紅色火焰自盔甲的縫隙間騰起,凄厲的慘叫聲中,騎士已穿過那些突然開始燃燒起來的守衛,沉默地站在了安特面前。

他扔下了長矛,劍也垂在身側,只是低頭凝視着絕望地抓緊了扶手,像是焊死在了王座上的國王。

安特終於能看清他的眼睛。

不是他所熟悉……也恐懼的淺藍,而是一種奇異的金黃,彷彿燃燒的火焰,卻冰冷至極。

這男人來自地獄,他來帶他同往——這是安特在那一瞬間唯一能想到的。

他無法呼吸,像是害怕吸入的每一點空氣都會將他的身體從內到外焚燒成灰。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他堅持着,咬緊牙關,獃滯地瞪視着那雙金黃色的眼睛。

他是國王……無論如何,一位王者不能因為恐懼而暈倒在他的王座上……

即使是在騎士忽然一聲不響地轉身離去之後,他也依舊長久地以同樣的姿勢,瞪視着眼前的虛空。

.

看着布魯克出現在傳送陣中時,博雷納一直懸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來。儘管老牧師以這種方式回到神殿,證明「談判」大概是完全破裂……但這一次,至少沒有人付出生命。

布魯克臉色的神情卻有些驚疑不定,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我得回去。」他說。

在他開始念出咒語的時候,賽斯亞納如風般衝過去,一把把他拉出了傳送陣。

那樣對待一個受人尊敬,地位崇高的老牧師實在有些失禮——但沒有一個人因此而責備他。

「利用傳送陣和您的手杖的連接的確能暫時突破洛克堡的法術防護……但如果您想要傳送回去,恐怕無法準確地定位。」

片刻的寂靜之後,一位年輕的牧師輕聲用另一種方式表示反對,周圍的人立刻用力點頭贊同。

布魯克扶着手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依舊不願放棄。

「……發生什麼事?」博雷納忍不住問道,「您說過只有遇到危險才會這樣回來……為什麼還要回去?」

「因為一位騎士出手試圖保護我……恐怕我連累了他。」布魯克苦笑,「我甚至來不及帶他一起離開。」

博雷納張了張嘴,卻找不到任何話來安慰。他很清楚那種愧疚與不安……但「回去」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主意。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想他知道結果會如何。為他的靈魂祈禱吧,那或許是我們唯一能做的。」賽斯亞納難得地輕聲開口。

布魯克看他一眼,輕輕搖頭,沒有再堅持。

「聯繫柯林斯神殿,通知所有人,準備傳送回去……越快越好。」他提高了聲音。

短暫的愕然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動了起來,沒有人質疑,沒有人詢問原因,一切都井井有條,彷彿早就料到這一刻的到來。

「……情況有那麼糟嗎?」博雷納輕聲問,有些惶恐地覺得是自己連累了整個神殿。

「比我想的要糟。」布魯克神色黯然,「不過我們早有準備……說起來或許有些可笑,我們很早之前就受命練習過如何快速地撤離,以應對可能的危機,但從未料到會是因為這樣的……危機。」

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博雷納也是一樣,只能相視苦笑。

牧師和聖騎士們一批又一批帶着必要的物品消失在傳送陣上,安靜而迅速。正如博雷納之前所發現的,斯頓布奇神殿的聖職者並不多,據說是因為很多人被調去了柯林斯神殿,一直沒有回來……他們所面對的麻煩,大概一點也不比這裏少。

出現在這裏,是帶來麻煩的罪魁禍首;回到柯林斯,卻很有可能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博雷納不禁有些自嘲地再次感慨自己同樣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的命運。

等待傳送的人還剩下一小半時,布魯克示意博雷納,羅莎和精靈與另外兩位聖騎士同行。博雷納才剛剛踏出一步,便再次感覺到某種波動——像是在老喬伊家,那兩位聖職者突然出現時的波動,卻更為強烈。

眨眼之間,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出現在傳送室里,銀白與金黃相間的盔甲華麗無比,暗紅披風垂在身後,右手的長劍猶在滴血……那是一個王座廳中的衛士。

只是一個人,卻突然間讓並不十分寬敞的傳送室里瀰漫着死亡的氣息。

最先本能地拔出劍的是賽斯亞納——但精靈並沒有衝上去,而是有些疑惑地望着那獨自出現的騎士。而當反應過來的聖騎士們拔劍上前時,布魯克卻大喝了一聲:「住手!」

語音未落,騎士已經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頭盔,汗濕的金髮胡亂地翹著,讓頭盔下的面孔顯得愈發年輕。

「斯科特!」布魯克如釋重負地叫着,迎了上去,「我該知道那是你的。」

斯科特對他匆匆一笑,歸劍入鞘,環顧著周圍,微微皺眉:「你們在逃……撤退?」

「你也看到了在石榴廳發生的一切,」布魯克嘆息著,「我擔心國王陛下不會就此罷休。」

「他的確不會。軍隊已經在集結,恐怕很快就會包圍這裏。」

布魯克一怔:「……有這麼快嗎?」

「該怎麼說……看來安特也已經有所準備。」斯科特隨手把頭盔扔在了地上,冷笑道,「這不是什麼一怒之下的衝動之舉,他早有計劃。」

「而你覺得我們該留下對抗國王?」布魯克輕聲問道,「我們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為了這樣的戰鬥。」

斯科特一怔,臉上忽然有一絲愧色。

「抱歉……我只是覺得,就算後退,也只會讓他更加肆無忌憚。」他低聲說,「安特既然已經動手,在達到目的之前是不會停下來的。」

「他怎麼能這麼明目張膽地對神殿動手?」博雷納煩惱地抓了抓頭,覺得自己越來越弄不明白這些南方人,「他不是一直自稱是水神最虔誠的信徒嗎?」

「不,他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他收到消息,說神殿中隱藏着惡徒,而他派出軍隊只是因為憂心聖職者們的安全。」羅莎不無諷刺地開口,「這就是我們偉大的國王陛下,斯頓布奇人常說,他編出來的故事連最好的吟遊詩人都比不上。」

編故事嗎……博雷納突然很想笑,卻似乎太過無力地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

歷史永遠由勝利者書寫……他卻不知道這一段歷史會如何流傳後世。

「無論如何,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不會選擇戰鬥。」布魯克回頭揚聲道,「儘快!各位,別停下。」

「……那麼我留下破壞傳送陣。」斯科特說。

「不。」布魯克平靜了看了他一眼,語氣柔和而堅決,「你得跟我們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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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末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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