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註定的死亡

第412章 註定的死亡

儘管數量只剩下不到原本的四分之一,逐日者精靈的血脈還是延續了下來,記得那段歷史的精靈相信是凱格利安用自己的生命洗去了最後的詛咒,但悲傷與恐懼讓他們選擇了緘口不言。時光流逝,當失去故鄉的人們長眠於南方的森林,他們的後代卻根本無從得知曾發生的悲劇。

只有某位長老將他所知道的一切記錄了下來,留作某種警示。它被遺忘了許久,直到最近,才被送至佩恩的手中。

「……所以你知道了這一切,卻讓曾經犯過的錯再犯一次?」埃德抬起頭,難以置信地問道。

那驚心動魄也充滿悲傷的歷史的確令人心情沉重。換一個時間,他會為此喟嘆良久,鬱郁不安,但現在……他更在意的是諾威無辜而流的血。

「我並不願如此……」精靈王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無法形容的悲傷,「但在那位瘋狂的詠者的詛咒里,最後一條才是記錄下這段往事的長老最擔心的……」

他一字一句念出那古老的詛咒,柔和的星光也彷彿被黑暗一點點吞噬。

「最後的逐日者將追隨他的腳步,安克蘭的亡者在他指間起舞,世界終結於他眼中。」

「……這跟諾威又有什麼關係!」埃德跳起來叫道,「逐日者精靈又不是只剩他一個!」

佩恩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瞭然地揚眉:「看來你並不知道格里瓦爾的精靈們如何稱呼諾威。」

「我只知道有很多精靈覺得諾威根本就不像個精靈。」埃德帶着慍怒承認。

「的確……在一些精靈眼中,他是異類,但對另一些精靈而言……他是個傳說。尤其是在那些年輕的精靈看來,他是唯一一個繼承了祖先熱情而自由的天性,唯一一個還能配得上他古老而驕傲的姓氏的……『最後的逐日者』。」

那帶着羨慕與敬仰的稱呼……此刻聽來卻如此不祥。

「他從來沒說過……」埃德茫然地喃喃低語。

「連他自己也未必知道——這個稱呼流傳得並不廣。即使他曾經聽說,恐怕也不會高興地把這當成某種讚譽……對其他逐日者精靈而言,這是個侮辱,也會讓他更難在自己的族人中立足。」

埃德默然垂頭,心中的憤怒卻更加熾熱。

「可這根本不是答案……」怒火燒盡了他對面前優雅高貴的精靈王殘存的敬意,讓他拋下了所有的顧慮,直言不諱:「你所做的和那位逐日者之王又有什麼不同?!只用一個沒多少人知道的稱呼……只為他也曾經尋找過安克蘭……只因為一個含糊不清的詛咒,就認定他會毀滅這個世界?!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可笑的理由!」

他直白的指責並沒有觸怒佩恩。銀葉王平靜地直視着他:「我以為身為聖者,你該更清楚詛咒……或預言的真實之處。」

「或許。但即便不是聖者我也知道,你不能因為一個人還根本沒有做的事就定他的罪!」埃德怒不可遏地握緊了手杖。

一瞬間他幾乎生出想要毀滅什麼東西的衝動。手杖頂端的波浪開始急速地旋轉,包圍其中的光球卻奇異地靜止不動。

一陣熟悉的涼意沁入手心,埃德的身體輕輕一顫,漸漸冷靜下來。

——他當然不能殺了佩恩,那根本於事無補,哪怕他能毀掉整個格里瓦爾,也換不回諾威。

佩恩只是靜靜地看着一切,異常明亮的雙眼中沒有一絲懼意。

「告訴我,聖者。」他輕聲問道,「您會如此憤怒,難道不是因為諾威逐日者是您的朋友?如果死去只是一個你從不相識的精靈……而他的死能避免這世界毀於一旦,您還會覺得這是一個可笑的理由嗎?」

「是的,我如此憤怒的確因為諾威是我的朋友。」埃德毫不遲疑地回答,「而且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錯!如果我連自己的朋友都不在意,又怎麼可能去在意其他人或整個見鬼的世界?!以及,是的,無論死的是誰,這都是一個可笑的理由!連維薩城碼頭的水手都能告訴你,再快的船也到不了明霓沙漠——錯誤的方式不可能有正確的結果!」

星光下,精靈王的眼中有某種奇怪的神情——某種不該,也不可能出現在此時的神情。

他在笑。

由衷的笑意柔和了他臉上過於銳利的線條,也融化了那一層始終像面具般隱藏了他所有情緒的冷漠與疏離,他看起來如此耀眼——彷彿遙不可及的星辰忽然間落在眼前,觸手可及之處。

埃德的心不爭氣地猛跳了一下。

在他惱怒地從自己不合時宜的傾慕中掙扎出來的時候,佩恩微笑着輕輕一揮手:「如果有一天我能有幸拜訪您所出生的城市,請一定要讓我見一見那位告訴您這句話的水手。」

埃德完全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他只是獃獃地看着那個無聲地從房間一側的雕像后出現的身影,太過強烈而突然的喜悅讓他有點暈乎乎的,不得不拚命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卻又擔心一旦清醒,就會發現那不過是幻影……

「埃德……你沒事吧?」帶着笑意與關切的聲音如此熟悉……那不可能會是幻影!

年輕的聖者隨手扔掉了他身份的象徵,撲過去緊緊擁抱他的朋友。

「你沒死……」

他悶悶的聲音很難分辨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又或者兼而有之。

「抱歉……」諾威安慰似的輕拍他的後背,卻也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他感激地望向那個他從前並不了解,也有意無意地拒絕去了解的精靈王。現在及永遠……他將心甘情願為他而戰。

.

諾威逐日者並非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死亡」。

他總是會做最壞的打算。哪怕艾倫和埃德的計劃看起來似乎可行,哪怕在靜默之音號上的慘劇之後,連蘭斯也似乎站在了他們這一邊,但他仍能從前來「護送」他們回格里瓦爾的士兵們端整而漠然的臉上和充滿警惕的眼中,看到不祥的陰影。

果然,他被直接送進了地牢。

不見天日的地方,哪怕仍能視物,對精靈來說,本身已是殘酷的刑罰。諾威的確能自如地待在矮人的礦坑裏……但那仍舊是不一樣的。

他長久地呆坐在黑暗中,幾百年的生命里從未如此無助。他有足夠的勇氣與智慧對抗任何敵人,面對任何困難……但這一次,他面對的是他的族人,他的君王,面對的是深藏在遙遠的時光里,連他也還沒能弄明白的背叛,詛咒,與瘋狂。

他很可能的確在無意間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那是他最擔心的。他是否真的打破了什麼禁忌,而那會給他的族人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

他不知道……也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黑暗的地牢或許將會是他永久的居所。

比最終的判決更難以忍受的是等待判決。希望與絕望總是交相襲來,撕扯著動蕩不安的靈魂,連一直自信足夠堅韌的精靈也漸漸陷入混亂之中。

他開始頻繁地做夢。夢見安克蘭地底幽深的通道,夢見旋轉在骷髏騎士眼中黑色的漩渦,夢見極北之光中那高懸頭頂的贖罪之塔,夢見他獨自身在塔中,日復一日聽着塔外的喧囂,滿懷絕望,恨意漸生……另一些的夢裏有他認識的朋友們,他們微笑着向他伸手,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

更多的夢裏有維奧莉塔的歌聲和泰絲如火焰般跳躍的紅髮。他一生經歷無數冒險……但他一直都知道,什麼才是最無價的珍寶。

而他留給了她們什麼?恥辱和痛苦嗎?……

如果真的可以陷入瘋狂,或者乾脆地結束掉自己的生命,或許還更簡單一些。

但他忍耐著,沉默地等待那可能不會到來的解脫。

地牢門再一次打開時他恍惚覺得已經過了幾百年……事實上卻還不到十天而已。

佩恩銀葉出現在他面前。

諾威幼時曾跟隨父親進入空庭,甚至與尚未繼承王位的佩恩簡單地交談過幾句。但他辜負了父親的期望……或者說背叛了他對父親的承諾,從那之後,他一直遠離空庭,也再未見過佩恩

比他年長不了多少的精靈王不再是他模糊的記憶里那個活潑直率,又有點心不在焉的少年——他依舊是直率的,只是已經變得如長劍般冰冷鋒利。

他只用了簡單的幾句話便讓諾威明白自己不得不死……而且心甘情願地死去。

那無關安克蘭,也無關什麼詛咒,卻關係到他的族人的未來。

他從不想成為什麼英雄,佩恩也給了他選擇。

「你可以離開。」他告訴他,「但恐怕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逃不開影舞者的追殺,那是我無法控制的。」

——對精靈而言的「很長」會有多長?長到一個人類的一生嗎?

他很清楚任何一種選擇都是自私的……但依舊自私地希望泰絲能平平安安活到紅髮染霜。

他選擇了死亡……卻得到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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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末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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