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章 偽裝者（上）
娜里亞又一次衝進肖恩·弗雷切的會客室時，眼中的光芒不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急切與興奮。
「肖……弗雷切大人在哪兒？」
她顧不得失禮，只匆忙地向所有人點了點頭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顯而易見，」伊卡伯德淡淡地回答，「他需要休息。」
娜里亞對其中的諷刺與不耐恍若未聞。
「可是，」她說，「我也許有辦法能找回埃德！」
「什麼辦法？」約克·特瑞西衝口而出，又尷尬地微紅了臉。
他站在霍伊特·拉瓦爾與另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牧師身後，因為謙恭而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坐下。作為娜里亞衝進來之前這裏唯一的年輕人，他一直表現得安靜又沉穩，這會兒卻不由自主地暴露了本性。
「我們正在商量這個。」拉瓦爾不以為忤地微笑，甚至體貼地向娜里亞介紹身邊的老人：「這位是大地女神的牧師，布里納·戈亞。」
娜里亞更為恭敬地行了禮，臉頰染上了羞赧的紅暈。
「抱歉。」她訕訕向所有人道歉，「我有點……有點急。」
戈亞牧師擺了擺手，微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讓我猜猜。」隨隨便便地伸長了腿坐在另一邊的巴爾克搓著下巴，饒有興緻地開口，「你的『辦法』，是來自三重塔嗎？」
娜里亞毫不猶豫地點頭——反正她也沒有試圖隱瞞過自己的行蹤。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幾乎有點語無倫次，「所以我去了三重塔。那座塔，與埃德有某種聯繫，我也說不清……我只是問它『埃德在哪兒？』我沒指望能得到回答……可它回答了我！」
驚喜與希望讓她的眼睛更亮：「地面上出現了符文！雖然我不太明白，那為什麼好像是矮人的文字，我看不太懂……可那一定有什麼含義的！如果能找到答案，說不定就能找回埃德！」
「那座塔……的確是個奇迹。」拉瓦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它變成現在這樣，也是因為埃德嗎？」
娜里亞驕傲地點頭。
「那或許真是個線索。」拉瓦爾說，笑着看向巴爾克，「其實我一直想好好看看那座塔。只是……」
只是，雖然神祇不分國界，安都赫神殿的勢力卻十分明顯地偏向安克坦恩，就像從前水神神殿的勢力明顯地偏向魯特格爾。作為安都赫的大祭司，即使洛克堡的主人難以拒絕，他也不便做出這樣的要求。而在洛克堡的主人已經離去之時……就更不方便了。
「至少現在，我想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巴爾克沒怎麼猶豫就做出了決定，「一起去看看如何？」
「請恕我此刻不便離開這裏。」伊卡伯德回答。
除他之外，再沒有人拒絕。
.
三重塔氣勢逼人。
從前的幾分詭異，如今已經變成了十分的威嚴。塔基方正厚重，高聳入雲的塔身則透著驕傲與凌厲。如夜色般的深黑石磚仍泛著魔法帶來的光澤，卻又與燦爛的陽光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它彷彿撐起了天空的巨人，沉默地俯視着這個過於安靜的城市。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塔下駐足仰望，好一會兒誰都沒有開口。
娜里亞推開了大門。她甚至能看得見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但她的緊張掩飾在急切里，便顯得理所當然。
雖然沒有窗，塔內的空氣卻並不沉默。頭頂落下的光芒宛如天光，連四壁的雕像那固執到陰沉的面孔，都顯出一點肅穆高貴的氣息。
地板上的符文依然閃爍著微光，時隱時現，卻也足夠讓他們看清楚。
「……時間。」
拉瓦爾輕聲念出，眼中也有一絲疑惑，「這的確是矮人的文字。」
當落在最後的巴爾克緩步走進來之後，大門無聲地合上。
戈亞藏在寬大長袖裏的手指動了動，回頭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與巴爾克相接，已經開始渾濁的雙眼裏隱然有光。巴爾克坦然一笑，背着雙手慢吞吞地走過來。
約克已經蹲了下去，滿懷驚訝地將手按在符文上，感受着那奇特的力量——三重塔的力量。它沉穩又澎湃，如浪般起伏，輕輕拍打在他的手心，不知不覺間，連他的呼吸和心跳……連他體內流動的血液，都似乎有了相同的頻率。
浪花拍打在每個人身上，像歡迎，又像試探。漣漪般的光從他們腳下散開，彷彿他們並非站在堅實的、石砌的地板上，而是站在微波蕩漾的水面。
只有一處，水波在散開之後又急速地向內收縮，
戈亞低頭看着光如繩索般卷上他的雙腿，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約克開口問道，心中卻已經隱約有了猜測。
娜里亞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
不是她故意裝傻，她的確沒料到有問題的會是這個不起眼的老牧師。
「戈亞大人。」拉瓦爾的語氣依舊親切有禮：「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吧？」
巴爾克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大地女神特瑞西亞的大祭司是安克坦恩人，大半的時間都待在盧埃林。每年的特林妮節，負責處理魯特格爾所有事務的布里納·戈亞也會出現在慶典上。拉瓦爾的確與其相識已久……卻也算不上熟悉。
如果他察覺不出戈亞有什麼不對，其實也說得過去——一個人的靈魂，原本也不是那麼容易能看清的東西。
巴爾克和拉瓦爾都站着沒動，約克卻已經攔在娜里亞身前，示意她退得更遠一些。娜里亞順從地向後退去，儘管她確定自己絕對安全。
她依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三重塔做出了它的判斷，這個大地女神的牧師必然是有問題的。可這也……太簡單了吧？
「我從不曾背叛我的神明。」
戈亞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居然相當好聽，帶着些因為蒼老而生出的低啞，卻並不刺耳，反而有種獨特的魅力。
那過於平靜的語氣聽起來不像辯解，倒像是陳述某種事實。
拉瓦爾微微皺起了眉頭，約克卻脫口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你是耐瑟斯的信徒？」。